楊璟也沒想到這俘虜竟然會是個戴了人皮面具的孩子,而且從這孩子俏皮嘻哈的笑容來看,適才他的殺雞儆猴並沒有任何作用,大家都以爲這俘虜嚇得渾身篩糠,其實他只是在偷笑!
一個在同伴被當衆割喉的時候還能偷笑的人,會是怎樣的一個人?
楊璟感覺到了濃濃的無力感,而韓洛音的驚呼聲,更是讓楊璟感到很頭疼。
因爲韓洛音已經是白牛教裡頭相當重要而關鍵的人物,能夠引起韓洛音驚呼出聲,說明這小孩的來歷肯定非比尋常。
“他是誰?”楊璟也不知該如何跟這古怪的孩子打交道,便扭頭朝韓洛音問道。
韓洛音臉色變得很難看,下意識答道:“她叫繁花,是…”
韓洛音的話還沒說完,楊璟便感到背後掀起一陣清風,一道人影從他身邊擦過,只留給他一股淡淡的幽香!
“啪!”
韓洛音突然捱了一個耳刮子,臉上還留着一個清晰的血掌印!
“要你多嘴!”
楊璟一聽,這聲音可不是那小孩的麼!
這小孩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就解開了手上的繩索,而且沒有人發現,甚至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解開的,說不定楊璟在舉刀割喉之時,她就已經是自由之身了!
陸長安和那些暗察子可都是多年的密探,武功不弱,絕對是一把好手,韓洛音更是高手之中的高手,可非但陸長安等人反應不過來,連韓洛音都有些猝不及防!
這孩子到底是怎樣的一個怪物啊!
陸長安和諸多暗察子紛紛抽出刀刃來,然而那喚作繁花的孩子卻閃到了楊璟的身邊,此時她便貼着楊璟,雖然手中並無兵刃,也沒展現出任何敵意,但陸長安等人卻投鼠忌器,不敢再亂動了。
“你挺有意思的,我不想跟你打架,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非但不殺你,還跟你做朋友,你信不信?”
楊璟也不敢亂動,雖然他對自己的近身搏擊很有信心,但這個孩子分明比韓洛音還要厲害,楊璟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只好苦笑一聲道:“我能不信嗎?”
繁花嘿嘿一笑:“不能,哈哈哈!我就說你這個人有意思嘛!”
楊璟也是無語,只好問她道:“想讓我幫你做什麼?”
“你這狗官有多大?”
“我二十五了。”
“沒問你年紀!是問你官兒有多大!”繁花有些急了,彷彿看走眼了,突然發現楊璟也並不是想象之中那麼聰明,但眼珠子一轉,才發現楊璟戲弄她,當即癟起嘴來:“你再敢耍小聰明,我就閹了你!”
雖然繁花如氣嘟嘟的孩子一般,滿臉的天真爛漫,但楊璟分明能夠感受到她的殺意,這種性情古怪的瘋子,喜怒無常,動輒殺人,根本不能用尋常人的標準來揣度,楊璟也不敢再戲弄她。
“本官乃是巴陵縣衙的刑案推吏,真要計較起來的話也就是個九品芝麻官…”
“你胡說!”楊璟話音剛落,繁花便跳腳反駁,他的鼻尖幾乎都要貼着楊璟的下巴,滿臉的氣憤。
“這些狗腿子武功不差,應該是皇城司的鷹犬,還有提刑司和嶽州軍那些狗子,這些人全部都聽你的,你卻跟我說你是個芝麻官,你想死麼!”
繁花臉色一沉,一把揪住楊璟的衣領,滿臉怒容,那眉心顯出一塊紅痕,如同豎起的棗核,活像一隻天眼!
楊璟心裡也直咯噔,他也曾經見過一些嬰兒在啼哭或者生氣的時候,眉心和額頭上會出現紅色的印記,但繁花已經十四五歲,而且這個印痕又像一隻豎眼,不得不讓人心生詭異!
陸長安等人忿忿緊張起來,其中一名暗察子從後腰解下手弩,正瞄準着繁花!
楊璟暗自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情緒,輕輕抓住繁花的拳頭,而後笑道:“脾氣不要這麼大嘛,經常生氣老得快,有話就不能好好說麼?”
“老得快?生氣真的會老得快?”繁花趕忙鬆開楊璟的衣領,雙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生怕臉上長出皺紋一般,情緒變化之快,實在讓楊璟有些無法適應。
但楊璟也漸漸摸清楚了她的脾性,便朝她說道:“隨便打聽別人的年紀,家產和行當,可是非常沒有禮貌且唐突冒昧的事情,如果換作我問你現在多大年紀了,你會高高興興的告訴我嗎?”
“我當然!不能告訴你…”繁花剛剛挺起胸脯,卻又泄氣地敗下陣去,終於還是承認楊璟的話很有道理。
“其實你也沒必要打聽我的官兒有多大,你就告訴我你想讓我幹什麼,能做到的我自然回去做,做不到的就算你殺了我,我也做不到,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繁花點了點頭,很認真地說道:“不錯,就是這個道理,我就喜歡跟講道理的人玩,你給我弄個官兒做做,我就不殺你,而且我還會幫你!”
楊璟也是哭笑不得,搞了半天這個神經兮兮的孩子,竟然是爲了做官!
楊璟也沒有馬上答應他,而是轉移話題道:“這個事情也不是沒有得商量,但你要知道,我必須要對你知根知底,因爲朝廷當官有個規矩,如果那個官兒犯了事,舉薦人也要一併受處置,我又不知道你能不能當個好官,萬一你犯了事,我還要受到牽連,倒不如讓你殺了還痛快一些,你說呢?”
繁花有些迷惑地撓了撓頭,而後感嘆道:“你們漢人當官可真麻煩,那你說現在該怎麼辦?”
楊璟心中一笑,卻故作沉思道:“這樣吧,我對你也是一無所知,除了知道你的名字叫繁花,其他就一概不知了,更談不上了解,你想當官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得跟着我一段時間,讓我瞭解你,看看你是不是真能當個好官,會不會連累我,這樣可行?”
繁花點了點嘴角,似乎在考慮,可過得片刻,她又抓住楊璟的衣領道:“你個狡猾的漢人,是想趁機逃走,還是想趁機害我!”
楊璟早已摸到了她的性情,這次倒也沒再驚慌,只是笑着道:“你連我都信不過,還怎麼讓我幫忙?就不怕我把你賣給朝廷?再說了,你武功如此了得,我能逃得出你的手掌心?我還能害你?”
聽得楊璟誇讚,繁花也是昂起頭來,嘿嘿一笑道:“你這人也不是一無是處,起碼眼力還是不錯的,既然這樣,那我就跟着你好了!”
陸長安等人也是面面相覷,見得繁花鬆開了手,仍舊不敢放鬆警惕,此時繁花卻拍了拍楊璟的肩頭道:“喂,狗官,你這些狗腿子怎麼這麼兇,我都決定跟着你了,咱們就是自己人,他們幹嘛還要這樣盯着我…”
繁花帶着不滿抱怨着,楊璟扭頭給陸長安使了個眼色,這些人才鬆開了刀柄,楊璟卻是朝繁花說道:“那還不是因爲你太厲害了,他們害怕了唄!”
繁花嘻嘻一笑,豎起拇指來誇讚楊璟道:“你這狗官果然有意思,既然這樣,咱們就回去吧,我還沒見過衙門什麼樣呢,咱們這就去耍一耍!”
對於這個說風就是雨的孩子,楊璟也是哭笑不得,連忙解釋道:“咱們暫時還不能回巴陵縣衙,你也知道,這趙高義死了,有些事情還是要收拾的,所以只能在這裡多留幾日。”
繁花聞言,臉上掩蓋不住失望,卻小聲嘀咕着:“你要做官…你要聽他的…你再忍一段時間,當上大官了,再殺了這狗官!”
雖然只是低聲嘀咕,但楊璟可是把她的話聽得一清二楚的!
然而這孩子就彷彿自言自語,彷彿楊璟等人根本就沒有聽到,擡起頭來換上笑臉,朝楊璟說道:“我都聽你的,你說留幾日就留幾日吧。”
楊璟也是心裡一驚,懷疑這孩子是不是得了人格分裂,對於這種腦子有些不正常的孩子,楊璟還是比較好奇和感興趣的,當然了,想要研究她的心理,還需要確認安全性,否則沒研究出個所以然來,自己卻被她莫名其妙殺了,連怎麼死都不知道呢。
眼下的情況也是有些棘手,這孩子太過厲害,陸長安等人也沒有把握制服她,而將她帶在身邊的話,楊璟又無法順利開展工作,畢竟對她確實是一無所知。
楊璟正在考慮如何處理這孩子,王不留和鹿白魚卻抓着槐花兒和鄭小虎走了進來。
鄭小虎見得韓洛音低眉順眼,鼻子和額頭還殘留着血跡,許是擔心事情敗露,當即就變了臉色,可又故作鎮靜,滿臉委屈地朝楊璟問道:“楊大人,該說的我倆都說了,大人爲何還要抓我們?”
楊璟面無表情地盯着鄭小虎,後者看了看韓洛音,見得她沒有一絲表情,終於印證了心中猜測,知曉楊璟已經從韓洛音的口中得知了真相,心下當即就慌了!
想起欺瞞楊璟的事情,鄭小虎連滾帶爬就跪在了楊璟的腳下,朝他告饒道:“推吏老爺,我不該騙你,饒了我們吧!我們什麼都不知道,我會帶着槐花兒離開這裡,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雖然槐花兒也是不堪韓洛音的羞辱,想着報復韓洛音,才無意毒死了趙高義,最多也就是個誤殺,但楊璟已經將實情隱瞞了下來,因爲他需要控制韓洛音,以此探查白牛教的消息,眼下自然不可能因爲心生憐憫就放這兩個人離開,因爲他還需要用槐花兒和鄭小虎來要挾韓洛音。
楊璟這廂還沒表態,繁花已經上前一步,五爪扣住鄭小虎的腦門,大喊一聲:“我殺了你!”
楊璟早知道這孩子脾氣古怪,可她從未見過鄭小虎,爲何要殺鄭小虎!
“住手!”楊璟也來不及多想,生怕繁花真的下死手,一下從後頭將繁花死死抱住,臂彎箍住她的雙手,使她無法出力!
“你攔我做什麼!還有啊,你個狗官怎麼這樣,怎麼能隨隨便便就抱人家!”
楊璟卻不鬆手,待得繁花鬆開了鄭小虎,他纔將繁花放開,朝她問道:“你爲何要殺他?他可是跟你素未謀面啊!”
繁花撇了撇嘴道:“我這麼聰明的人,都落入你這狗官的圈套,差點讓你給抓了,說明你這狗官腦子還是很好用的,可這個奴婢卻能騙到你,這不是說他比你還要聰明,也比我聰明嘛,他憑什麼啊!”
楊璟聽得繁花這麼說,也是哭笑不得,這孩子的思維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揣度的。
“再說了,雖然你是狗官,但這奴婢敢騙你,就是不給我面子,我殺他是爲了給你解氣,你這人怎麼這麼不知好歹!”
楊璟徹底無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