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陽光灑落到山谷之中,落在淙淙的水面上,泛起片片金鱗,遠處山崖上林木蔥翠,淡淡的晨霧還未散去,山谷之中充滿了草木精華的芳香,偶爾會有散漫的小獸出沒,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楊璟這個入侵者。
如果拋開自己的狀況不談,這裡確實如同那世外桃源一般美麗,然而楊璟終究是沒有心情欣賞美景的。
他曾經距離真相只有一步之遙,一切都彷彿唾手可得,然而這個不知來歷的黑衣女人橫插一腳,硬生生將楊璟的美夢泡影給戳破了。
楊璟看着眼前昏迷着的女人,想起她曾經毫不猶豫地要從背後劈死自己,仍舊心有餘悸。
他不得不細細思量其中的關節,以便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首先,放棄官道而進入山道,是楊璟的臨時決定,進入山道之後又是夏至丫頭在帶路,能夠撞見那座林中小屋,純屬運氣,並沒有其他人在刻意引導。
但黑衣女人還是早早埋伏在了那裡,如果說黑衣女人早就知道楊璟和夏至三人一定會走向那座小屋,顯然有些不太現實。
只是有一個問題是目前可以確定的,那就是從官道離開之後不久,楊璟就讓這幫人給盯上了,之所以沒有對他下手,應該是他們投鼠忌器,因爲月娘還在楊璟的手裡,所以只能用木屋這種手段來迷惑楊璟,尋找機會救回月娘,除掉楊璟和夏至。
然而他們無法預判楊璟和夏至的走向,只知道通往落霞村的大致方向,爲了確保楊璟一定會落入他們的埋伏和圈套,只怕這些人已經將楊璟和夏至可能會走的路線上,所有的人家和住戶都替換成了自己人!
一想到木屋茅房裡頭那具屍體,楊璟就感到非常的憤慨,雖然他已經猜到,月娘應該就是彭家的人,但卻不知道彭家人爲何要折磨月娘,從這個層面上來說,月娘也是受害者,但他們對木屋主人的殺戮,也徹底改變了楊璟對他們的印象和看法。
在楊璟看來,他們同樣是殺人不眨眼的狠辣角色,與彭家裡頭那些披着人皮的真兇,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想到這裡,楊璟心裡也就沒有太多的負罪感了,雖然將黑衣女人當墊背,實在有失男人的風度,但對一個想要殺你的女人講風度,除非腦子被摔壞了,否則誰在意?
心裡如此想着,楊璟也就釋然了,他挪到黑衣女人的身邊,也不管她春光外泄,在她身上仔仔細細裡裡外外全部摸索了一番,將她身上的東西全都掏了出來。
這黑衣女人顯然是個老江湖,身上竟然帶着創傷藥,那袋子裡頭還有一個小巧的木盒,裡面裝着幾個拇指大的瓷瓶,楊璟想到自己對月娘的推測,再想想這黑衣女子爲了救月娘而不擇手段,當下也出了一身冷汗,慶幸自己沒有貿然打開這幾個瓷瓶。
除了這個袋子之外,楊璟還在女人的腰間發下了一柄帶鞘的鋒利小刀,也不知是何材質打造,比楊璟的手術刀還要鋒銳!
雖說楊璟已經放下了心理負擔,但也不好將女人全部剝光,一些關鍵部位也只是隔着衣服摸,不敢扒開衣服來找東西。
一番搜索之後,楊璟正打算罷手,卻發現黑衣女子的手裡頭緊緊攥着一根紅繩!
這紅繩的斷口參差發毛,應該是被強行扯斷的,這就讓楊璟感到非常的不解了。
這一路上他與黑衣女子拼死纏鬥,間中沒有任何的空暇,雖然慘烈又驚心動魄,但過程極其緊湊,這女人手中的紅繩又是從何而來?
楊璟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腦子頓時激靈了一下,將那紅繩抓了過來,細細查看了一番,又看了看她的脖頸,發現有一條極其清晰的紅色勒痕!
這條勒痕驗證了楊璟的猜想,於是他便試探着捏住女人的下頜,打開了她緊閉着的嘴巴!
按照楊璟剛纔的推想,打鬥的過程之中根本就沒有時間留給這個女人,這紅繩只可能是墜落的過程之中才出現在女人手中的。
而墜落過程之中,女人肯定也跟楊璟一樣,擔憂墜落之後會昏迷,最終成爲楊璟的刀下亡魂,她也同樣在考慮着墜落之後的不同情況和應對法子!
這個紅繩只能是她的身上之物,擔心會被楊璟發現,所以纔在墜落的過程之中從脖頸上扯下來的,也正是因此,她的脖頸上才留下了勒痕!
如果不想讓楊璟發現,那麼她完全可以將紅繩連同上面的墜子丟入深谷,但她沒有這樣做,足見這東西對她有着極其重要的作用!
而想要保留這東西,又不想讓楊璟發現,那麼能夠藏住這東西的地方也就不多了,加上急速墜落,也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含在嘴裡!
楊璟用力掰開她的嘴巴,果然發現她的嘴裡含着一樣東西,在陽光的照耀之下,散發着耀眼的金屬光澤!
“又是一把鑰匙!”
楊璟將黑衣女人口中之物取出來之後,也是吃了一驚,因爲那東西是一把小巧的鑰匙,樣式與李晚娘纏在隱私之處那一把別無二致!
楊璟連忙從身上取出李晚娘那一把鑰匙,並在一處比對了一下,兩把鑰匙除了顏色不一樣,鑰匙的齒牙凹凸完全吻合!
古時的銅鎖和鑰匙樣式與後世並不相同,但也是有不同的齒牙,否則一把鑰匙就能夠打開全天下的銅鎖了。
楊璟早知道李晚娘被害的背後隱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如今看來,這個李晚娘也絕不是簡單人物,這李晚娘的被害,是否與月娘被折磨有着相同的原因?
楊璟細細把玩着兩把鑰匙,過得許久才收拾了思緒,將鑰匙串在一起,貼身收了起來。
他本想使用黑衣女人的金創藥,但想起自己對女人身份的猜測,也就不敢再亂用她的藥,只好在河岸邊上拔了一些生草藥,清洗了傷口之後,嚼爛草藥敷上,用布條包紮起來。
做完這一切之後,楊璟已經累得不成樣子,但傷口得到了措置,整個人的精神狀態也好了不少。
如今的楊璟確實擁有了離開山谷的能力,但也僅限於自己離開,他的傷勢雖然不足以致命,但那黑衣女人的傷勢卻不容樂觀,想要將她拖出去實在很困難。
而且他也不敢保證這個女人不會趁機對自己下手,他可不想農夫和蛇裡頭的農夫。
這女人的價值是毋庸置疑的,她既然能夠半途搭救月娘,說明她與月娘一樣,知道很多內幕,對於渴望得知真相的楊璟而言,確實值得一救。
但就衝着這女人殺死木屋主人,又毫不猶豫往楊璟背後劈刀這兩條,楊璟就算將她丟在這裡自生自滅,也並不過分。
再說了,楊璟已經得到了她身上的鑰匙,又隱約猜測到她的身份,甚至於連她和月娘之間的關係,楊璟也都推測出一些端倪來,只是如今還缺乏證據支持罷了。
考慮到這些,楊璟也就遲疑了起來,到底救,還是不救?
雖然這個女人確實很漂亮,年紀是大了一些,但卻是楊璟喜愛的類型,如果能夠孤男寡女在深山老林製造一些旖旎的事情來,也是讓人血脈噴張的,可惜楊璟並不是精蟲上腦的人,因爲他知道這個女人是多麼的狠辣,只要有機會,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從背後捅刀子,置楊璟於萬劫不復的死地!
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楊璟也就咬了咬牙,將那布袋子掛在身上,而後用小刀砍了一段枝幹當手杖,打算獨自離開這裡。
只是他想了想,終究還是走回到黑衣女子的身邊,蹲了下來,而後從布袋子裡取出一瓶創傷藥和一個乾硬的炊餅,放在了旁邊的石頭上。
他這樣做並不是爲了這個女人,因爲他知道如果角色對換,這女人肯定會毫不猶豫殺死自己,而不會像自己這樣,給對方留下一線生機,他只是爲了能夠讓自己心安一些,畢竟拋棄一個重傷的女人,對於楊璟這樣的人來說,實在很難坦然去面對。
他曾經是一名法醫,曾經的使命感和責任感,讓他無法輕易拋棄一個人,即便這個女人想要殺死自己,他也會留給她一個生存下去的機會。
念及此處,楊璟輕嘆一聲,而後站起來,正要邁開腳步,腳踝卻是一緊!
黑衣女人突然伸出手來,死死抓住了楊璟的腳踝,她臉上的鮮血已經凝固,那雙眸子卻異常的清冷!
楊璟與之對視了一陣,此時這女人的眼中已經沒有了戾氣,便只剩下無助,直覺告訴楊璟,這樣心如蛇蠍的女人,做出這樣的姿態,只不過是僞裝罷了。
於是楊璟堅定地轉過頭,用力掙脫女人的手,大步往前走,順着河溪的下游而去。
他聽到女人咳血的聲音,他努力不讓自己回頭,但終究還是沒忍住,扭頭看時,卻見那女人正朝自己的方向,緩慢而艱難地爬着,鮮血染紅了身後的石灘,留下一道道紅色的印跡。
他看到那女人仍舊用求助的目光看着自己,卻如何都說不出話來,嘴角不斷涌出鮮血,卻仍舊堅毅地往前爬。
他看到女人終於支撐不住,再度昏迷了過去。
楊璟深深地垂着頭,咬着牙根,幾次想要擡腿,腳步卻如同千斤重一般。
過得片刻,楊璟終於邁開了腳步,卻不是往前,而是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