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璟的出現,徹底打亂了丁大全的計劃,而趙宗昌的出現,則將丁大全的陰謀擊了個粉碎,甚至將他的仕途生涯推到了懸崖的邊緣!
正是因爲丁大全乃是官家親信之人,才更加清楚趙宗昌的真實身份,更清楚官家對趙宗昌是何等地寵信!
外頭關於趙宗昌的傳聞也是衆說紛紜,但丁大全從董宋臣的口中,早已得知了趙宗昌的真實身份!
這個趙宗昌,其實本名趙與芮,而官家的本名乃是趙與莒,這個趙宗昌,其實是官家小三歲的親弟弟!
當初趙昀被帶回京城,即位之後,便受到了楊太后和史彌遠的把持,一直無法親政,幾乎花費了十年的時間,才奪回了實權。
而沒有實權在手的趙昀,很多事情其實不是想做就能做的,爲了保護自己的弟弟,他便讓弟弟改名爲趙宗昌,給了他地方官職,讓他躲開朝堂的爭鬥。
在上位之後,趙昀便將自己的生父趙希瓐追封爲榮王,而趙宗昌太過低調,在別人眼中或許才智不顯,又沒有驕橫跋扈,所以也就漸漸淡離了朝堂的焦點。
但如今官家趙昀的身體狀況出了大問題,便把趙宗昌召回來,而且還委以重任,特例設置了臨安府尹的官職,讓趙宗昌得以上位。
董宋臣甚至還跟丁大全透露過,說是官家不久之後便會將這個“公開的秘密”宣告天下,恢復趙與芮的身份,讓他世襲罔替榮王的封號!
這也就難怪丁大全會如此忌憚趙宗昌了。
不過相較於楊璟,丁大全和董宋臣,乃至於官家趙昀,都知道得太少。
因爲楊璟得知了趙宗昌乃是趙與芮之後,便想起了史料上的記載,這個趙與芮唯一的兒子趙孟啓,會接掌趙昀的帝位,成爲後來的宋度宗!
趙宗昌乃是臨安府尹,出了這樣的事情,自然歸他管轄,也是他的職責所在,更重要的是,趙昀將他調回來,就是爲了在自己病重之時,讓弟弟替他看守趙家的江山,趙宗昌又豈能讓丁大全這樣的人四處爲禍!
也多虧楊璟提前收到了消息,趕來制止了丁大全,否則木已成舟,董槐入了大理寺,丁大全矢口否認假傳聖旨的事實,也就無從爭論和對質了。
丁大全徹底放棄了抵抗,他可以對董槐動手,可以對太學生陳宜中等人動手,可以對這些百姓動手,但他卻不敢對皇城司的禁軍動手,即便動手也打不過,更不敢對趙宗昌動手,因爲他是官家的弟弟,不久之後便是榮王,對趙宗昌動手,無異於造反!
“來人,給我除下他的玉帶!”趙宗昌一聲令下,身邊的官兵便將丁大全腰間的玉帶給解了下來。
那玉帶乃是官家御賜之物,是丁大全是受寵的證明,也只有趙宗昌敢將御賜之物給收走,如此便像抽掉了丁大全的護身符一般!
“你不能這麼做!不能!”丁大全雖然嘶吼着,但趙宗昌卻全然不理會。
皇城司和臨安府的士兵將那三百隅兵繳械之後,便全部都控制起來,趙宗昌果真將丁大全押解回府,待得天亮,便帶他入宮去面聖,由官家來定奪此事。
楊璟適才看得真切,那丁大全反抗之時,身上掉出一塊玉佩來,此時見得人都走了,便撿起那塊玉佩,沒想到竟然是趙昀所用的一枚鑑賞私章!
這類印章,通常是文人墨客欣賞或者鑑定字畫之時,蓋上印章,表明是自己的收藏,或者經過了自己的鑑證。
楊璟想了想,便將印章收了起來,反正丁大全也沒發現自己東西掉了,保不定往後還有大用呢。
陳密等人將隅兵押走,遣散了百姓,楊璟便走到相府門前來,董槐趕忙將楊璟這個大救星以及陳宜中等六名爲首的太學生,都請入了相府之中。
相府裡頭的家眷們早已心驚膽戰,此時見得危機解除,這才大鬆一口氣。
楊璟對於陳宜中這個南宋崩壞之前才當上宰相的人,也有些好奇,不過楊璟也知道,想要改變歷史軌跡,其實並不算難,想要改變一個人,纔是難事。
陳宜中的性格早已定型,此時的陳宜中不畏強權,仗義執言,敢說敢做,確實不像投降派,但英勇有餘,卻少了些許沉穩和謀略。
他的本意確實是好的,但沒有考慮這種聲援活動對董槐會帶來極其負面的影響。
或許這也是他往後對抗蒙古大軍之時,敢於抵抗,卻屢戰屢敗的原因了。
再者,今次他帶着太學生和民衆聲援董槐,未嘗沒有投機取巧,想要趁機揚名的意思在裡頭。
而且董槐邀請他們進入相府之時,陳宜中表現得太過恭謙,全然沒有了正義凜然那種豪邁之氣,反而多了一股隱隱約約的諂媚,給人一種陰柔深沉之印象。
或許這也註定了他往後會投靠賈似道的命運。
陳宜中是聽說過楊璟的,早在楊璟被封爵之時,他便多次在文人的集會上,聲討過楊璟,畢竟楊璟不是進士出身,更非武將出身,而只是個不入流的推吏,早先更是最下賤的仵作行人!
雖然楊璟並不知道他曾經被陳宜中聲討過,但陳宜中此時面對楊璟,仍舊不敢直視楊璟的眸光。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楊璟,楊璟年輕得太過分,但正是這樣一個年輕人,卻執掌了皇城司大權,更化解了危機,拯救了正直清流文官的精神領袖董槐!
而且楊璟的眼神如同潤物無聲的冰泉,只要稍微出現縫隙,這眸光便能夠滲透進去,洞察到你內心最深處的秘密一般。
或許也正是因此,陳宜中更不敢攀結楊璟,又許是擔心楊璟對他印象太深,往後會因爲聲討的事情而報復他陳宜中一般,畢竟楊璟掌控皇城司,想要調查一個人,還是太學生,而且還是小有名氣的太學生,那可不要太容易了。
想到這裡,本想趁機結交董槐,憑風好借力,送他上青雲的陳宜中,只是與諸多同學,故作無私,也不敢領受董槐的感恩,便匆匆離開了相府。
董槐想了想,便與旁邊的長隨吩咐起來,說是讓長隨挑選一些字畫或者孤本書籍,翌日送入太學,聊表心意。
這些人都屏退之後,董槐才正色朝楊璟感謝道:“今番多虧楊爵爺相助,否則丁青皮那奸佞就要得逞,老夫這一世名聲怕是要毀了...”
董槐到底還是文官,事到臨頭擔憂的終究還是名聲,便如同早先勸楊璟入太學一樣,楊璟對此也早已見慣不怪了。
“右相不必如此,這丁大全蠱惑君心,禍亂朝政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楊某有心鏟奸除惡,奈何勢單力薄,往後還需要相公多多提攜,還我大宋朝廷一片清明纔是!”
楊璟說得斬釘截鐵,又發自肺腑,董槐自然感受到楊璟的拳拳之心,不由感慨道:“老夫終究還是老了,這世道往後便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了...”
“老夫又豈會不知這些個奸佞橫行朝堂?只是官家...老夫三番四次諍言直諫,官家已經厭煩我這個老東西了,老夫忝居相位,不能爲朝廷,爲百姓斬奸除惡,實在有愧皇命,愧對大宋百姓,今番若能重歸朝堂,老夫便是拼着這把老骨頭不要,也要將這羣烏合之衆逐出朝堂!”
楊璟避席,斂起袍服,朝董槐拱手爲禮道:“老相公深明大義,乃我大宋百姓之福,往後用得着楊某,儘管吩咐一句便了!”
董槐見得楊璟如此坦率,心中對楊璟那一點點芥蒂,也終於徹底消除,挽着楊璟的手,連道了三個好,這才拉着楊璟坐下。
不過這位老宰輔還是輕嘆一聲道:“只是如今官家病重,我兒登州又...丁青皮這麼一鬧,確實過分了些,但也讓官家心裡不悅,老夫想要重歸朝堂,也不知何年何月了...”
楊璟輕輕一笑道:“老相公不必多慮,楊某給官家看過了,官家正當精壯,年富力強,只是一時染珂,很快便會好起來的...”
“至於令郎之事,楊某也已經得了官家的權柄,重新展開了調查,如今已弄清楚事實來由,不日便發回刑部和大理寺重審,與老相公並不太多牽扯...”
董槐聽說楊璟查清楚了案子,頓時激動地站了起來,抓住楊璟的手問道。
“爵爺果真查清楚了?那...那...我兒登州可是清白?”
楊璟見得他滿眼期待,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最終還是將調查結果說了一遍,連同董登州在詔獄裡頭的表現,也都詳細地告之了董槐。
人常說知子莫若父,董登州是個甚麼樣的人,董槐心裡該是有數的,楊璟也不想有所隱瞞,而且董登州經過此事之後,想要重新得到文官集團的認可,也是很困難的事情,權當給董槐一些時間做下心理準備吧。
董槐聽得兒子沒有參與犯案,連同楊鎮也都是清白的,心裡也高興,只是聽得楊鎮想要污辱公主清白,而兒子董登州竟然替楊鎮打掩護,最後還不惜一切代價來隱瞞實情,這位老相公的眼中也難掩失望和悲憤。
這一刻,這位老人就好像多年來一直養了一頭狼,只是每天給這頭狼餵養素菜,雖然明知道狼終有一天會吃肉,可當自己養大的狼開始吃肉之後,卻仍舊難以壓制心中的那種痛苦。
“唉...家門不幸啊...雖說這逆子沒有作惡,但罔顧禮法,包庇邪惡,便是老夫,也容不得他,待得案子塵埃落定,老夫便讓他致仕自省吧...”
讓董登州退出官場,其實也是對他的一種保護,董槐爲了這個兒子,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楊璟也不好插嘴,又與董槐說了一會兒話,這才離開了相府。
陳密等人已經將那些隅兵都關押起來,正在錄取供詞,整理出個大概來,也好交由官家定奪,楊璟便自己回到了秦檜那座老宅。
辛苦奔忙了一天一夜,事情總算是得到了初步的解決,當然了,後續該如何措置,其實還需要看官家的態度,畢竟丁大全能夠得到官家寵信,兩人之間還是有着不淺的感情。
楊璟的態度自然是據理力爭,嚴懲不貸,只是眼下也不去多想,只是有些懷念夏至丫頭在一旁伺候着的美好感覺了。
府裡頭的下人和奴婢,都是徐佛挑選的,送給楊璟使喚,無論姿色還是心思,亦或是幹活的手藝,都比夏至丫頭要好,只是沒有夏至丫頭那般貼心,楊璟也很少讓這些奴婢伺候自己。
此時見得楊璟回來,這些個奴婢也紛紛忙活起來,又是準備洗澡的熱水,又是讓廚娘趕緊準備吃食。
楊璟沒甚麼胃口,倒是舒舒服服洗了個澡,正打算練功,門子卻又急匆匆進來通報,說是宮裡又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