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安的擔憂並非沒有道理,他的推測也是正確的,可惜他缺少了楊璟得到的那部分情報,所以對整個大局的考量,也就沒有楊璟那麼的全面。
在他看來,給朝廷遞交情報,非但於事無補,反而會打草驚蛇,而楊璟卻知道,如果不傳遞情報,那纔是真正的打草驚蛇!
於是楊璟朝陸長安吩咐道:“此次事態緊急,關乎整個南方,我皇城司責無旁貸,馬上給朝廷發六百里急報,與此同時,讓弟兄們停掉手頭所有工作,先處理這件事情再說!”
“一會兒本官寫封密信,你交給羅晉,轉告他,就說他的機會到了,能不能把握,敢不敢賭一把,就看他自己的意思。”
“是,大人!”
“嗯,你下去吧,讓李彧把弟兄們都集中起來,今次的事情至關重要,極有可能會掉腦袋,我要先見一見他們。”
“是,大人!”
陸長安聽得此話,心裡也很是不安,不過當楊璟在書桌上寫就密信,用了皇城司的火漆印章之後,陸長安也就照着楊璟的吩咐退下辦事去了。
楊璟本還想着去探望一下鹿白魚,眼下也只好暫時擱下,先找到了楊知縣,而後再次來到了牟子才的書房。
楊璟也沒辦法隱瞞自己的身份,雖然楊知縣或許早已知道,但此時聽得楊璟親口證實,仍舊難免有些唏噓。
皇城司江陵府辦事已經是從五品的高官,而楊璟纔多少年歲?他踏入官場纔多長時間?
不過眼下也不是糾結這個問題的時候,聽得楊璟將西南的形勢說了之後,二人也是大驚失色。
西南舉旗,下一步肯定會往中原地帶進發,湖北湖南首當其衝,牟子才也並非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如果楊璟能夠制止這件事的發生,破壞這次起事,那麼湖南湖北也就安全了。
可如果他們毫無作爲,任由事態發展,下一個目標便是他牟子才的治轄之地了!
他們本是清高的書生,在朝堂上大言不慚要爲民請命,要以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但能夠爲百姓做些實事的其實並不多。
眼下西南百姓就要陷入水深火熱之中,他們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楊璟作爲皇城司的辦事,自然要親自前往矩州,剩下的事情必須要交給牟子纔等人,包括聯絡地方軍鎮勢力以及團練武裝等等。
但楊璟卻又不希望鬧得太大,而是儘量挑選精銳,不在乎人多,而在乎質量。
另外,楊璟還打算以朝廷的名義招募苗、侗、水、瑤、土家等族的士兵,這件事由楊璟牽頭,朝廷方面的交涉卻需要牟子纔來出面。
這些少數民族與西南地區的一般無二,同樣有些不服朝廷管教,如果能夠藉此機會,讓牟子纔將這些人收編招撫,肯定是大功一件,朝廷也不可能不答應!
而楊璟也讓牟子才儘可能幫這些少數民族爭取福利,讓朝廷優待這些少數民族羣體,給他們合法的身份和地位,從賦稅等各方面,給予他們優惠的政策,以此爲條件,來換取這些人的出兵。
無論是羅晉方面的嶽州軍,還是鹿老爺子以及龍鬚土司等人領導的少數民族,都與楊璟有着不小的交情,也都見識過楊璟的能力,但畢竟是要掉腦袋的生死大事,楊璟想要說服他們,必須拿出足夠的籌碼來。
而楊璟最大的靠山是朝廷,與其讓朝堂上那些奸臣揮霍民脂民膏,不如讓牟子才趁機爭取一些好處,用這些財富來做些正確的事情!
除此之外,楊璟也考慮到了其他方面的一些憂慮,將宗雲等人都召集了起來,一直商談到後半夜,這才散去。
本來還說要去看望鹿白魚,沒想到又碰上這個事情,眼下深更半夜的,便是鹿白魚沒睡,楊璟也不敢再去打擾,他又一直沒吃什麼東西,只好摸着飢腸轆轆的肚子,溜到廚房來找些吃的。
這纔剛來到廚房前面,楊璟便見到廚房裡頭亮着燈火,走進了一看,裡頭沒人,桌子上卻放着一個海碗,用另一隻海碗扣着,打開一看,裡頭是熱氣騰騰的疙瘩面,漂浮着翠綠的蔥花,雖然沒什麼油水,這時代也沒辣椒,但仍舊散發着誘人的香味。
楊璟四處看了一眼,以爲這是哪個僕從煮的,也不敢亂吃人家東西,走出廚房找了一圈,又不見人,只好回到了廚房。
當他再次看向那碗麪之時,才發現桌子上還擺着幾碟醬肉和鹹菜之類的小菜,其中一個碟子底下壓着一個紙條。
楊璟抽出紙條一看,上頭寫着:“吃吧。”
雖然只有區區兩個字,但楊璟已經看得出,竟然是鹿白魚的字跡!
一想到鹿白魚大傷初愈,自己沒能如約去探望也就算了,不久之後或許還要讓諸多苗人陷入戰爭之中,難免死傷,楊璟感動之餘,也有些難以下嚥。
他甚至有些後悔,不該將苗人和侗家等少數民族牽扯進來,但這些人的戰鬥力比朝廷的士兵強大很多,如果給他們配備同等質量的武裝,這些蠻兵絕對更加的鋒銳!
不過從另一方面來說,這些少數民族兄弟生活很是艱苦,也正是因爲惡劣的生存環境和生活條件,才鍛造了他們彪悍的民風和鐵血的性格,以及堅韌的心志。
楊璟已經讓牟子才最大程度向朝廷爭取利益,這事的嚴重程度不言而喻,朝廷也不可能睜眼閉眼,棄之不顧,其他軍隊也無法調撥過來,相信肯定願意花些錢糧來“僱傭”這些蠻兵。
如此一來,少數民族的弟兄們也算有了保障,再者,楊璟也不希望爆發大規模的衝突,之所以招募這些蠻兵,同樣是爲了讓他們增加戰鬥經驗,爲以後的亂世戰爭做準備!
想到這裡,楊璟心裡的包袱也就放了下來,就着小菜,大口大口地吃起面來。
雖然楊璟感到有些意外,但細想一下,應該是鹿月娘和周南楚被放了回去,鹿白魚見得楊璟不計前嫌,這頓面就算是她的報答了吧。
肚子餓了什麼都好吃,楊璟風捲殘雲就吃得肚子圓滾,打了個飽嗝,舒暢到了極點,甚至連麪湯都喝光了。
從廚房出來之後,楊璟也沒太多睡意,也就隨便逛了逛,打算消消食。
剛走到院子裡,便看到宗雲正在打拳,楊璟就停了下來,靜靜地在一旁看着。
起初宗雲打的是太極,楊璟也沒太在意,因爲他已經將太極拳的招式傳了一半給宗雲,可宗雲總是反反覆覆地從頭再來,直到現在仍舊在打前面的十幾式,楊璟都覺得枯燥無比,宗雲卻甘之如飴。
宗雲也看到了楊璟,打了幾趟太極之後,便寫意輕鬆地打起金關玉鎖的配套掌法,楊璟正好要消化消化,便在一旁跟着練了起來。
這一趟掌法打完,楊璟頓覺通體舒泰,有一股暖洋洋的氣息在體內遊走,手腳都發熱起來。
楊璟又趁熱打鐵,盤膝坐下,入定冥想,行功一週天,這才微微睜開眼睛。
此時宗雲早已停下,就在一旁給楊璟護法,因爲他知道,運功之時最怕有人打攪。
楊璟擡頭看了看天上的冷月,朝宗雲說道:“喂,你要不要跟我說說你師父的事?”
雖然楊璟已經提問了好幾次,每次都被拒絕,但他仍舊不死心地再問了一遍。
宗雲卻也如同以往那般,只是冷冷地警告了楊璟一眼,擡腳就要離開。
可這一次,楊璟卻說道:“雖然你不說,但我也能猜到一些...”
宗雲聽得楊璟如此說着,便停了下來,卻沒有轉身,彷彿時刻準備着離開一般。
楊璟看了看宗雲的背影,而後緩緩站起來,伸了伸懶腰,繼而說道。
“明日咱們就出發前往貴州城,皇城司的探子說,白牛聖母天下水陸法會規模很大,諸多武林門派都會派人去觀禮,其中也包括全真教呢...”
“雖然你不肯說,但全真教乃是官家御封的山門,竟然敢偷偷派人蔘加白牛教的法會,本官作爲皇城司的辦事,是絕不會袖手旁觀的!”
楊璟如此說着,宗雲卻仍舊沉默,楊璟瞥了一眼,那清冷的月光之下,宗雲如深秋的寒竹一般蕭索,但雙手不知不覺已經握成了拳頭!
楊璟稍稍尋思了片刻,而後走到宗雲的身邊來,朝他說道:“我知道你想振興王道明這一脈,這次法會其實跟武林大會沒什麼兩樣,對於你來說,可是個好機會,不如這樣吧...”
“我會帶不少人前去觀禮,爲了隱藏身份,乾脆咱們全部穿上道袍,裝成你王道明這一脈的弟子,到時候順便幫你揚名天下,宣告你師父這一脈正式迴歸武林,你看如何?”
宗雲終於扭過頭來,朝楊璟問道:“你想要什麼?”
很顯然,楊璟的計劃引起了宗雲的興趣,聽得宗雲主動提條件,楊璟便獅子大開口一般,哈哈笑道:“這可是你自己開口的哈,這樣吧,你給我磕個頭,拜我爲師吧,哈哈哈!”
宗雲冷哼了一聲,擡腳往前走,聲音卻清晰地傳入到楊璟的耳朵裡。
“當兄弟是不可能的了,往後不給你使絆子,即便不是朋友,也不會做你的敵人,這樣你該知足了。”
月光之下,楊璟分明看到宗雲極其少見地露出笑容,因爲他的腮幫子鼓起來了。
楊璟快步追上去,摟着他的肩膀道:“口是心非了不是?想笑你就笑出來吧,憋着多難受!”
宗雲:“只是牙疼。”
楊璟也不點破,笑了笑,又看了看天色,見得宗雲不再像以前那般冷漠,便繼續勾着他的肩膀,朝他建議道。
“別睡了,反正天快亮了,咱們到製衣鋪子去把道袍給買回來吧,我長這麼大還沒穿過道袍呢...”
宗雲下意識地答道:“好。”
但似乎又發現哪裡不對,眼中滿是殺氣地盯着肩膀上楊璟的手,冷聲道:“手拿開。”
楊璟撇了撇嘴道:“又不是娘兒們,碰都不給碰,你身上鑲金了麼!”
雖然如此說着,但楊璟還是收了手,帶着宗雲出了縣衙,往李婉娘綢緞莊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