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湖心亭,騫敬一改先前的冷臉,謹慎地四下一看,突然壓低了聲音說話,“侯爺誤會了,屬下並沒有殺侯爺的意思,皇上也沒有給屬下吩咐,屬下是偷偷跑出帝青宮的。”
聽罷這話,劉麒有一刻的錯愕,睜開了雙眼,轉眸疑惑地打量一下騫敬,“你這是什麼意思?”
雖說騫敬的意思很明確了,可也不怪劉麒疑惑,畢竟他跟騫敬並沒有什麼來往。騫敬也一直是個忠僕,他不相信騫敬會做出背叛劉漓的事。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騫敬居然叛變了,揹着劉漓偷偷與劉麒商議對策,“皇上剛一登基,往日慈善的一面便一轉惡毒,屬下實在不想看着皇上這樣下去。屬下知道自己不能做什麼,侯爺也或許改變不了皇上,但有一個人可以,想必侯爺早就知道!”
似乎這一切都來得突然,劉麒還是有些錯愕,不中計地搖搖頭,“本侯不知道,本侯也不覺得皇上變了!”
見他防着自己,騫敬無奈又緊張,“都這個時候了,侯爺還演什麼呢?凌晟被攻佔,三小姐即將離開,咱們的日子不多了!”
劉漓變得陰險狠毒,騫敬是他的走狗,劉麒自然不相信騫敬,還是故作忠誠,“本侯堂堂定國侯,哪需她一個小女子插手幫忙?你休要胡言亂語,什麼日子不多了?本侯身份尊貴,你也是堂堂的一品帶刀侍衛,咱們具是皇上身邊的紅人,怎會日子不多?”
這話聽着像是辯解,其實是另一種試探,騫敬聽明白了,看了看四周語速急切地回答,“皇上喜怒無常,誰也猜不到他何時會殺了誰,連七皇子都一招喪命,更何況屬下一個區區侍衛呢?屬下倒不是貪生怕死之徒,只是擔心皇上這樣算計,他日必遭報應!侯爺與三小姐交好,三小姐也願意見侯爺,所以屬下斗膽前來,請侯爺讓三小姐救救皇上吧!”
他也知道他們只是交好,又不是主僕關係,冷沐真怎麼可能聽劉麒的呢?
劉麒這麼想着,臉上具是無奈,“三小姐區區女子,怎麼可能救堂堂皇上?你不必胡說八道了,本侯與你明說了,本侯不會背叛皇上,你們試探完了麼?”
見劉麒還是這樣,騫敬差點急得跳腳,“侯爺怎麼一根筋呢?屬下說的句句屬實,沒有一絲試探侯爺的意思啊!”
劉麒依舊演戲,任憑心裡有想法,嘴上愣是不鬆口。騫敬實在拿他沒辦法,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滿心無奈地把接下來的話說完,“這是屬下寫給三小姐的書信,屬下知道侯爺不會接手,屬下就藏在這桌子底下。侯爺若是信得過屬下,可以找個機會來取,然後將屬下的求救傳達給三小姐。北宮的宮門,屬下偷了鑰匙,就藏在宮門上頭,侯爺出宮儘可走北門。屬下說的句句屬實,還請侯爺相信屬下,務必請三小姐幫忙,不然咱們具是性命難保了!”
一口氣說完了拜託的事,騫敬才恢復了平時的面色,轉身假裝什麼事也沒發生地離開。
劉麒四下看看,半信半疑地取過書信一看。
書信並沒有密封,上頭的字也是匆匆忙忙寫的。
字跡確實是騫敬的,不過字跡可以模仿,緊張感卻假裝不出來。
趁着四下無人,劉麒斗膽取出了書信,匆忙掃過一眼。
信倒是寫得很逼近,字裡行間也透露着騫敬的迫切。想着平常在別人口中聽說的騫敬,劉麒暗暗想着,或許他值得信任一回。
反正這麼按兵不動,遲早也有一天逃不過死亡,與其任人宰割,還不如想辦法自保。
趁着現下還沒入夜,劉麒收好書信,回宮帶走了彥興,兩人便偷偷向北門而去。
一般做賊心虛的人,都會選擇在入夜之後行動。這一點,賊想得到,劉漓也想得到,所以入夜之後的守衛是白日的十倍。
劉麒瞭解入夜之後守衛森嚴,自然不可能等到入夜行動,彥興卻前怕狼後怕虎的樣子,“侯爺真的相信騫敬的爲人麼?他是最忠誠皇上的人,不管誰背叛皇上,他也不會背叛皇上呀!萬一這是皇上的計策,叫皇上抓住咱們叛變的把柄,咱們豈不性命難保?”
劉麒卻不以爲然,“正是因爲騫敬是忠僕,劉漓要演戲纔不會派他來。我見他神情緊張,不像是裝出來的,想來不是劉漓的意思!”
見主子篤定,那彥興也沒有什麼好說,只能惴惴不安地跟着主子。
雖然入夜守衛森嚴,可白日容易暴露行蹤,行動更是不便。
因爲彥興過於緊張,劉麒深怕守衛們看出破綻,及時報告給劉漓,所以儘量躲着人走。
他現在雖然是賊,但別人並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他還是高高在上的定國侯。劉麒這麼催眠着自己,昂首挺胸地走過每一道門。
北宮離劉麒的宮殿最遠,走起來需要很多時間。再加上劉麒不能暴露目的,所以必須繞道而行,讓別人看不出他要往哪裡走。如此一來,走到北宮就需要更長的時間了。
去往北門的路上,一批批穿着鎧甲的護衛走過,彥興提着膽看着,卻不敢跟護衛們對眼。
劉麒則顯得鎮定多了,畢竟現在做的是大事,關鍵時候可不能掉鏈子。
“參見定國侯!”每一批經過的護衛,都要齊齊向劉麒行禮,個個都是十分恭敬的樣子。
每一次行禮,彥興都是一陣驚慌,做賊心虛的樣子極爲明顯。
劉麒則是恨鐵不成鋼地看看他,小聲提醒道,“咱們現在只是在宮裡溜達溜達,並不是做什麼背叛之事,你何必這般緊張呢?”
彥興手腳顫抖,原本熱血的身子,早已經緊張地全身冰涼,“屬下知道,屬下只是病了,還請侯爺諒解!”
既然他給自己找好了藉口,那劉麒就不用擔心了。
說到這裡,果然有領頭的護衛起了疑心,“彥興公子這是怎麼了?”
彥興已經想好了說辭,聽罷便打了一個噴嚏。
劉麒聽之一笑,很自然地回答,“入秋涼了,便染了風寒,不礙事!”
原來只是染了風寒,領頭的護衛沒再多問,告退之後便繼續巡查。
既然有人起了疑心,必定會有人去稟報劉漓,必須在他們稟報劉漓之前趕到冷府!
劉麒想罷,腳步也在不經意間慢慢加快。
彥興一邊演着風寒的樣子,一邊注意着四周的動靜,輕輕向主子稟報,“侯爺,監視咱們的人跟丟了,咱們馬上繞路,別叫他們再追上來!”
“嗯。”劉麒輕應了一聲,左右看了看兩條道,跟彥興一起拐進了一條臨近北宮的小道。
成功甩開了跟蹤的人,劉麒的處境再一次陷入危險。
如果跟蹤的人找不到他們,就會稟報劉漓。如果說護衛的疑心,不會叫劉漓真的疑心,那麼跟蹤的人稟報之後,劉漓就會知道劉麒的目的。
甩開跟蹤之人,正式進入北宮境內,劉麒和彥興都動用了輕功,迅速向北門而去。
沒過多久,兩人便到了北門,彥興先一步落地,小聲問道,“侯爺,騫敬說將鑰匙放在何處?”
劉麒指了指北門上頭,“好像說放在門上,你馬上去瞧瞧!”
“是!”彥興應了一聲,一改之前的緊張,儘量讓自己鎮靜一些。
上了北門一看,果然有鑰匙放在那兒。
他們不能直接躍過北門出去,一來北門過高,以劉麒的輕功躍不過去。二來北門有機關,有人敢擅自躍過,那就是死路一條!
小心取了鑰匙來,彥興無意間地眺望遠處,只見遠處一對火把,齊齊向北門的方向而來。
彥興瞧得一驚,下了北門,馬上用鑰匙將門鎖打開,“皇上的人只怕已經到了北宮外,侯爺,咱們趕緊離宮!”
劉麒一聽,亦是緊張得不得了,與彥興一起開了門,輕功一躍向冷府而去。
還好比劉漓的人早到一步,冷府的人也沒有爲難,很快放了劉麒和彥興進去。
被侍女帶去了湘竹苑,劉麒終於見到了許久未見的冷沐真,差一點激動得熱淚盈眶,“三小姐,我可算是見着你了!”
見他一臉委屈的樣子,冷沐真疑惑上前,扶着他疲倦的身子坐下,“你這是怎麼了?”
彥興依舊緊張,剛一進門,便下意識地關上了房門。
原說男女共處一室,是不能閉門的。不過湘竹苑不只冷沐真在,還有冷非冥、姚瑤、雲千柔、若晴等人,所以閉門也無礙。
見彥興緊張兮兮的,劉麒也跟着緊張得不行,“皇上........皇上今日大開殺戒,七皇弟已經沒了性命!”
還以爲發生了什麼大事,原來是劉霆的事,冷沐真不屑一笑,“這事我已經聽說了,他死了就死了唄!”
雲千柔跟着一笑,“我們正談論此事呢,說到皇上實在狠毒,定國侯便來了,侯爺是爲了此事而來、還是爲了自保而來?”
劉麒回答得很快,“自然是自保,劉霆的性命於我何干?”
這就好理解了,冷沐真點頭一笑,“那你就在冷府住下,冷府有重兵把守,劉漓的兵馬再多也無可奈何!”
“侯爺,書信.......”彥興在一旁提醒。
劉麒這纔想起,連忙從懷中取出騫敬的信,“劉漓將我們囚禁宮中,每個人都派了親信盯着。這是騫敬給你的書信,今日也是騫敬想辦法讓我們離宮的!”
因爲方纔過於緊張,衣裳又穿得不多,所以汗液浸溼了衣裳口袋,弄得書信上亦是汗液點點的。
冷沐真無奈一笑,避開汗液接過書信一看,只一眼便是搖頭,“劉漓貪戀權術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關我什麼事?憑什麼要我救他?”
要說以前,劉漓還可憐兮兮的時候,冷沐真倒願意出手相助。
如今劉漓一登基,便所有恩情都忘了,只想守住自己手裡的權勢。這樣的人,冷沐真纔不屑幫他,她又不是大慈大悲、普度衆生的觀世音菩薩!
猜到冷沐真會這麼說,劉麒並沒有露出奇怪的神情,只是理所當然地一點頭,“劉漓沉醉權勢,跟父皇曾經的做法一樣,試圖控制所有人、穩固自己的朝政,誰也救不了他!”
說起跟劉振一樣,冷沐真倒覺得劉漓有些可憐,看似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帝,卻只是一個被權術玩弄的蠢人!
冷沐真收起書信,順手擱在一旁,轉而吩咐若晴,“派人收拾出兩間客房,給定國侯和彥興當做臥房,再去告訴祖母和大哥,就說他們倆住下了!”
“是!”若晴應了一聲,帶着劉麒和彥興下去。
剛走到門口,劉麒又有些過意不去,隨即轉身看向冷沐真,“畢竟是騫敬想辦法讓我們出宮的,不如你連着他一起救了吧?”
冷沐真聽得無奈,“騫敬是劉漓的人,我憑什麼相信他?他既然能拿到北門的鑰匙,說明劉漓對他有所設計,我可不想引狼入室!”
不管騫敬是否真的叛變,冷沐真都不會救他,畢竟那只是一個外人,冷府又不是收留所,不會什麼人都收下。
聽冷沐真這麼說,彥興便在一旁勸道,“三小姐說得是,騫敬是皇上的人不可信,咱們保住自身就行了!”
“可是.......”劉麒總有擔心,若是騫敬真的要叛變,那他偷拿北門鑰匙的事,遲早會被劉漓查出來。
劉漓如今是大開殺戒了,若是查出身邊人有叛變,不僅會殺了騫敬,說不定連其他護衛也會一併除去。
畢竟騫敬幫過劉麒,劉麒出於報恩,自然想要救騫敬一馬。但冷沐真和彥興說的都對,萬一騫敬是劉漓放下來的魚餌呢?
先用苦肉計騙得劉麒的信任,再混入冷府,跟隨冷府到達凌晟。之後做爲劉漓的內應,想方設法將凌晟佔爲己有,也徹底根除冷府。
雖說這樣的苦肉計,要放劉麒和彥興離宮,成本實在太大。但也不排除這樣的可能,凡事總有萬一,劉麒不得不爲冷府着想。
不然他成了冷府的罪人,被冷沐真憎恨,到時候他要痛苦一輩子,以死謝罪都沒辦法彌補自己的過錯!
就這樣,劉麒將騫敬擱下,自己安然地住在了冷府。
沒過幾日,宮裡便傳出消息,說是劉漓打殺貼身的所有護衛,將身邊的人全部換新。
貼身的所有護衛被殺,其中自然也包括騫敬,而且是騫敬首當其衝。
被砍頭的那一刻,騫敬突然有些後悔幫助劉麒。他猜到劉麒可能會不顧他的安危,他也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可是就是想搏一搏,反正橫豎都逃不過一死。
死前的後悔,是因爲自己背叛了劉漓。騫敬爲了一點生存的希望,不惜偷盜北門鑰匙,試圖投靠冷族。
這樣的不忠,讓騫敬感到不恥。若是劉麒出手相救了,騫敬倒不會後悔,因爲他一得救,也會想辦法救主子。
但實在讓他不想面對的是,劉麒居然沒有救。
如此,他不僅丟了性命,主子手上也多了一滴鮮血。
騫敬不想看着劉漓這麼下去,死前還大聲勸道劉漓採取仁政,誰知劉漓根本不聽,一令下去,騫敬就這麼人頭落地!
得知騫敬的消息,劉麒幾日幾夜都睡不好,好不容易睡着,又是騫敬過來索命,嚇得直接從牀上跳了下來。
出了客房想散散步,便遇上了同出門散步的尚通,劉麒拖着疲倦的身子走了過去,“尚公子也沒睡?”
聽見劉麒的聲音,尚通轉身一看,繼而微微一笑,“睡到半夜,突然想起忘了給花草澆水,便半夜爬起來澆,侯爺還是被噩夢困擾麼?”
說到噩夢,劉麒便是一臉疲倦,“連着兩夜沒睡了,再這樣下去,非要了本侯的性命不可!”
見他一副受刑的痛苦樣子,尚通無奈一笑,從懷中取了一小包東西,“這是我配製的香粉,是用許多有安神作用的花製成的,你將它丟一勺在香爐裡,或許能讓你做個好夢!”
只是住在一個院子的兩個彼此陌生的人,沒想到尚通能爲自己着想,劉麒不由感動,連忙伸手接過香粉,“多謝尚公子掛心,日後尚公子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只管提出來!”
認識了冷非冥之後,尚通待在這裡的日子也不多了,想必沒有需要劉麒幫忙的地方,不過還是點頭應下,“侯爺熱心,我也就不跟侯爺客氣了!”
劉麒擺手一笑,“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氣!”
像是聽到了外頭的聲音,冷沐真捂着一隻眼睛,睏倦地走到院子裡,只見劉麒和尚通站在一起,便向他們走去,“你們聚在院子裡幹什麼?”
劉麒擦了擦眼睛一看,只覺難以置信,“三小姐一向睡得熟,今日怎麼醒了?”
尚通笑了笑,帶着一點玩笑的意思,“榮王讓她學禮儀,她如今學得火熱,晚上亦是練習不斷呢!”
禮儀這兩個字,對於以前的冷沐真,是搭得上邊的。可對於現在的冷沐真,劉麒根本不敢想象,她居然會學禮儀!
見劉麒一臉質疑的樣子,冷沐真一瞬清醒,惱地瞪了他一眼,“怎麼?本小姐不能學禮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