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外面又響起一陣鞭炮,這一次卻更加的響亮。想來,應是洛夜痕等急了吧。
“羽兒,來,哥哥揹你。”
文青羽點點頭,任由雨蕎將紅蓋頭搭在頭上,輕輕趴在蕭若離身上。
晨光中,仙人之姿的男子揹着新娘,一步步穩穩向着大門走去。
男子一身氣度風華,清雅出塵,如同開在冰山上的雪蓮,純淨的不沾染丁點塵世間的污垢。
這樣的人,就是該高高在上的俯瞰着十方軟帳紅塵中的芸芸衆生,似乎和背新娘這樣的俗事八竿子打不着。
偏偏如今,他真的就揹着個新娘,看上去卻並沒有半絲違和感,彷彿這件事情本就該是他做的。
到處一片火紅光彩奪目的院子裡的風景,便因爲這兩個身影而更加的美好。
文青羽伏在蕭若離肩頭上,一雙素手清晰的感覺到身下這個男人明明形銷骨立瘦弱的很,怎麼這樣大的力氣。揹着她似乎毫不費力。
算算日子,蕭若離從地牢中出來並沒有過去多久。剛出來的時候坐在輪椅上,半步都邁不動。
爲了給她解毒,用自己一腔熱血養活了血獄彌陀,甚至親身試毒。實在沒有好好休息過一天。
她的確救過他一名,但是算起來,她欠蕭若離的又何止一條命?
她將臉緩緩埋在蕭若離寬闊卻瘦削的肩頭,一滴熱淚自腮邊滾落,一下子融入他竹青色的衣裳中。
蕭若離身子突然顫了一顫,似乎被肩頭熱淚一下子給燙着了,步子不由頓了一頓。
“若離。”文青羽哽咽着在他耳邊說道:“你這麼好,天下間哪有女人能夠配得上你?”
蕭若離脣角邊的笑容微微苦澀,聲音卻極爲堅定。
“我……對女人沒有興趣。”
“恩?”文青羽猛一擡頭:“難道……你喜歡男人?”
蕭若離似乎愣了一愣,隨即便低聲笑了起來,整個肩頭都在震動,顯然極是愉悅。
文青羽狠狠咬牙:“你笑什麼?你這個樣子,叫我覺得我似乎說了什麼蠢話。”
蕭若離含笑說道:“我的確不喜歡女人,至於男人麼……到着實沒有嘗試過。是以,我也不大清楚,沒法子回答你。”
叫蕭若離這麼一打岔,文青羽心頭的沉重漸漸散開。
大門口越來越近,蕭若離加快了步子。
“你還是不要哭了吧,你這樣子趴在我肩頭哭。洛夜痕若是見了,只怕能用醋淹了整條寒衣巷。”
“噗嗤。”
文青羽終於被他一句話給逗樂了,心頭陰雲再也半絲不剩。
“謝謝你若離。”文青羽低聲說道:“請你一定要讓自己幸福!”
幸福麼?蕭若離笑容頓了一頓,那東西似乎……在他生命中從不曾存在過。
“我會。”他卻還是柔聲答應着,只要她高興。叫他幸福,就幸福吧!
“怎麼是你?”
蕭若離前腳剛踏出相府的門檻,立刻便聽到一聲怒氣衝衝的驚呼。
文青羽嘴角抽了一抽,飛影嗓門平日可沒有這麼大,聒噪的鼓樂聲都壓不住了。
有這麼驚異?
“我是羽兒的兄長,自然該由我揹她上花轎。”
飛影磨了磨牙,眸子裡起先充滿敵意,瞬間卻閃過一絲光彩。
自己爺貌似非常防備蕭若離,如今要是知道王妃是由蕭若離背出來的,這事情應該很有趣!
身邊的飛玄和飛翩暗暗瞥了他一眼,有膽子看主子笑話的人,很快就會自己變笑話。
“爺。”飛影極快的跳到洛夜痕身邊,聲音極度的悽婉悱惻。
“你看,是他揹着王妃出來的。”
那哀怨的聲音叫所有人都忍不住狠狠打了個哆嗦,就彷彿蕭若離揹着文青羽出來,是對他始亂終棄了一般。
洛夜痕一雙鳳眸緩緩從蕭若離和文青羽身上移開,微微瞟了一眼飛影,淡淡說道。
“爺有眼睛自己會看。”
飛影突然就從心底裡生出一絲寒意,忍不住就打了個哆嗦。爺這個語氣……該不是生氣了吧。
“那個……他們太不像話了。我替爺生氣。”他趕緊解釋,自己爺生氣那是很嚴重的問題。他可不認爲自己承受的起。
飛玄飛翩嘆口氣,可憐的孩子,真是不怕死。
“生氣?”洛夜痕衝着他微微一笑:“那就是說很有精力,回去以後自己去刑律堂待三天吧。好好放放你的氣。”
飛影臉上笑容一僵,飛玄緩緩從他身邊走過,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飛翩從他身邊走過,淡然掃他一眼,一言不發。
就連雨蕎從他身邊走過,都很是同情的朝他點了點頭,那個眼神分明瞧得就是……白癡。
於是……某侍衛淚奔了!
沒天理啊,自己爺大喜的日子,拍拍馬匹,表示下堅定不移的衷心,有錯麼?有麼?
洛夜痕平靜地注視着蕭若離,極有禮貌的朝他拱了拱手。
“多謝哥哥送青青出門,哥哥受累了。”
蕭若離溫潤一笑:“羽兒不重。”
洛夜痕挑眉,蕭若離微笑。
文青羽扭了扭身子:“你們兩個,確定要這個樣子聊下去?”
洛夜痕鳳眸閃了一閃,朝着蕭若離示威性的笑了笑。
“請離哥哥送青青上轎。”
那一聲離哥哥,聽的文青羽狠狠吸了口氣,牙疼!
難爲他怎麼叫出來的,蕭若離卻好似並不介意,將文青羽背上了花轎。
這才站直了身軀,朝着洛夜痕說道:“你若是對她不好,我隨時接她回來。”
洛夜痕鳳眸一深:“那種事情,永遠不可能發生。”
“飛影。”洛夜痕揚聲說道:“送舅少爺回府,若有什麼閃失,你也不用回來了。”
飛影趕緊答應,知道洛夜痕這時候心情不好,再不想看見蕭若離了。
這個時候他是真傻了,纔會去耽擱時間。得儘快讓蕭若離這禍害消失在爺的眼前!
蕭若離淡淡一笑,轉身走了。竟半點不再留戀。
花轎極爲寬敞,文青羽剛剛坐穩當,轎簾一挑。卻是洛夜痕一屁股坐在了自己身邊。
文青羽雖然蒙着蓋頭,蓋頭並不很厚,還是依稀能看到外面的景色。
洛大美人今日難得不再穿他那天青色的袍子,而是一身正紅。習慣了他淡然平和的樣子,如今這樣一身大紅,倒顯得身旁男子妖孽般完美,一張玉顏越發的叫人難忘。
她承認,這樣子的一張臉還是很能叫她愣上一愣的。可是再發愣,她也不會忘記大婚該有的禮數。
比說如,新郎應該騎馬相迎。比如說,花轎該是新娘子自己乘坐。
那麼,洛夜痕現在是在幹什麼?
“洛爺,您來錯地方了吧?”
“沒有。”洛夜痕搖了搖頭:“青青忘記了,爺現在重傷未愈,氣虛體弱。哪裡能夠騎馬?”
文青羽嘴角抽了一抽,所以……您實際上來的時候也是坐着花轎的麼?
新郎坐花轎迎親也算是千古第一幢的奇聞了。
“其實,您大可以不來。”
“本王迎娶正妃,怎麼能不親自到場?”洛夜痕朝她笑了一笑:“我可不能給某些人機會,以爲我薄待了你,好找理由將你接回去。”
洛夜痕語氣極爲輕鬆,文青羽卻還是聽出了幾分磨牙的味道。知道他是將蕭若離的話給記住了,也懶得理他。
“兩個人都坐在轎子裡,擡轎子的人會很累!”
洛夜痕施施然往後一靠:“有什麼法子,爺是傷員。”
“你是,我不是。”
洛夜痕突然坐直,只覺着好似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聲音也便危險了幾分。
“所以……?”
文青羽歡快的笑着:“你坐轎子,我騎馬。”
“我看見你轎子跟前有一匹馬的。”
文青羽越想越覺的這法子可行,於是歡快的拍了拍手:“就這麼定了。”
洛夜痕靜靜的看着她,鳳眸中一片幽深:“你蓋着蓋頭,騎馬風大,不怕給吹走了?”
文青羽點了點頭:“你說的是,雨蕎,拿個紅紗的斗笠來,紗要長一些!”
雨蕎愣了一愣,小姐進去好半天了,怎麼不叫起轎,倒要起斗笠來了?
也不敢多問,立馬回府拿了頂垂着長長紅紗的斗笠遞進了轎子。
文青羽一把扯下蓋頭,迅速將斗笠扣在了頭上。華美鳳冠從斗笠的縫隙中穿過露在外面,斗笠下垂下長長紅紗,倒也別有一番風姿。
文青羽伸手將斗笠的帶子在脖子下面繫好,挑眉看向洛夜痕。
“怎麼樣,我出去了。”
“嗖。”
話音未落,火紅一道流光閃過,文青羽嬌弱的身軀已經穩穩躍上了轎子旁邊披着紅花的高頭大馬上。
馬上驟然多了個人,似乎驚了一驚。突然一聲嘶鳴高高揚起了前蹄,那紅色的小人便被直上直下的拋了起來。
衆人瞬間嚇的大驚失色,誰都沒弄明白怎麼回事。
剛纔還安靜地守在轎子旁邊的馬突然就躁動了起來,馬上分明還多了一個人。
誰那麼大膽,敢躍上了那匹馬?
定睛瞧去,所有人的三魂卻直接給嚇掉了七魄。馬上那個不是自家王妃麼?
王妃不是該坐在花轎裡的麼?什麼時候上了馬?還打扮成那副怪樣子?
飛翩身影一閃,便衝着不安分的馬掠去。
那可是王爺的戰馬,大宛名駒度雲踏雪。除了王爺誰都不可近身,性子烈的很。它要是發起火來,王妃還能好的了?
文青羽騎在馬上,卻並不覺得慌亂。收手緊緊扯着馬繮,雙腿將馬腹夾得極緊,身子卻緊緊貼在馬上。
任馬怎麼甩,她就如同長在了馬身上一般,怎麼都摔不下去。
飛翩剛到近前,卻聽到花轎裡傳來一聲響亮的呼哨。躁動不安的度雲踏雪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飛翩穩住身形,知道這是洛夜痕默許了文青羽騎他的戰馬。
“你若真想騎便好好騎着。”轎子裡傳來低悅慵懶的清淡嗓音:“不要掉下來給爺丟人。”
“御風脾氣不好,等下它若是再發脾氣,爺可不會再幫你。”
文青羽嘻嘻笑道:“你放心,我掉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