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十九是重情義的人,如果她說實話,她或許會保護她。否則若不說,也活不下去……
思及此,苗姨娘也知不能夠再支吾下去,垂眸道:“是有一次,我出去上香回來遇上的一個老媽媽,她吩咐我做的。”
“是什麼樣的人?她的身份?”
“五十出頭,生的很結實。她當時並未說自己是誰,可是我讓谷香跟過兩次,見她都是七拐八拐的,最後回了英國公府。我就猜想,或許她是英國公府裡的人。是蔣氏在什麼時候不留神開罪了英國公……她應承下,只要府裡辦喪事,她就給我一輩子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霍十九聞言笑了:“榮華富貴?看來果然你是看重這些的。你根本不稀罕衣食無憂,爲了所謂的榮華富貴,連恩人之妻也想殺。人若真蠢到你這樣地步,還真是稀奇的很。”
苗姨娘面紅耳赤,霍十九竟說她蠢,若是擱着從前,她定然要與他爭論一番。
可是霍十九接下來的話讓她後怕起來。
“英國公府的人,是那麼好相與的?連你都知道對方的身份,對方吩咐你做這樣的秘事又沒有瞞着行蹤個,不就是篤定你成事之後不會將他們供出去?你說,什麼樣的人可以永遠不用擔心她會多話?”
當然是死人。
苗姨娘雙眼圓睜。
霍十九站起身,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就繼續收着吧,若是再用五日的刑,你還不死,我就送你出府行乞。”
說罷,霍十九轉身便走。
苗姨娘被刺激的一聲慘叫:“你說什麼!你答應我要保證我一輩子衣食無憂的!”
“可你都做了什麼?你有膽子要害嫵兒,就得有膽子承擔。我若是你,還不如一死了之。反正你活下來也是一輩子討吃的命了。”
話音落下時,霍十九已與曹玉離開了。
苗姨娘看着晃盪的門扉失魂落魄的道:“好狠毒,阿英,你好狠的心……”
方纔進門的兩個漢子見狀卻是笑了起來,將屋門緊緊關上,隨後用辮梢挑起,苗姨娘的下巴,“你這臭*子,侯爺對夫人那可是真真在乎急了,你自個兒放着好日子不做,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看你不是討吃的命,是天生就是個騷貨!也就是侯爺好心才收留你,你當初做的那些事,自個兒竟然還有臉留下混吃混喝!”說罷甩手就是一個嘴巴,打的苗姨娘耳朵翁翁直響。隨即就有鞭子噼裡啪啦的落在她身上。
……
霍十九與曹玉並肩緩步走向瀟藝院。
“墨染,你身上可好些了嗎?”
曹玉的神色落寞,人也清癯許多,可眼眸更顯精芒,聞言笑道:“爺放心,我沒事了。您只管好生與夫人團聚,我定會保護您周全。”
“我不是這個意思。”霍十九嘆息道:“我是擔心你。”
“我知道。”曹玉微笑。
二人回到臥房門前,曹玉守在外頭,霍十九則是進了屋。
七斤已經被乳孃抱下去睡了,蔣嫵這會子正抱着暖爐,雙腿平伸的靠着白鷺五福的錦繡靠枕閉目養神。炕桌上放着一張燙金的帖子,霍十九到了近前好奇的站來看,一看之下面色就是一變。
“什麼時候送來的?”
蔣嫵張開眼,笑道:“方纔。”向裡頭挪了挪,道:“酒無好酒,宴無好宴,英國公夫人的帖子不容忽視。”
霍十九眉心擠出個川字。
“我想法子不讓你去。雖然宴請的並非只你一人,可人多了更加混亂, 我擔心你有事。”
蔣嫵就靠着霍十九的肩膀,笑着道:“我若不去,反而落了下乘,反正除了聖旨無法違逆,我還沒懼怕過什麼人。”
她說的雖是實話,可如今局勢緊張,並非從前那般明朗,他帶兵回來壞了英國公的大事,對方懷恨在心,還不知要怎麼作伐子呢。這宴會又是單請女眷的,到時豈不是要將她單獨至於龍潭虎穴中?
若是再出一個什麼類似於上次跌落蓮花池的“意外”,他又不在她身邊,豈不是要讓他悔恨一生嗎?
他眉頭緊鎖,彷彿天都要塌了的模樣,着實讓蔣嫵好笑,挽着她的胳膊道:“你呀,就是想的太多了。無非是個宴會罷了。那羣人不能將我如何的。若說犯愁,這件事我不愁,擔心的反而是別的事。”
一聽蔣嫵有事擔憂,霍十九立即收了心神,道:“你有什麼事兒解不開,就與我說,我幫你解決。”
蔣嫵嘆道:“還不是葉婕妤的事。她的消息現在還沒傳出來,可我估摸着也就這兩日,也家就要知道消息了。我與她相識一場,若情況允許,是必然要去弔唁的。我是知道她死因的,若是見到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葉家夫人和老爺,心裡必然不好受。偏偏那些秘密是不能告訴他們的,他們連女兒真正的死因都不能知道……我這心裡,當真是比吃了黃連還苦。”
霍十九本想說“那樣的女人蠢死了活該,腦子裡裝着半斤漿糊就敢入宮侍奉聖駕,今兒不死往後也要死。”
可是畢竟蔣嫵與葉澄、杜明鳶三人是自小到大的手帕交,葉澄性子再不討喜,蔣嫵還是會多少有些難過,他也不好在多說死者的不是,只好生的安慰了蔣嫵一番。
到用了藥,又重新換了膏藥覆腿祛風散寒,蔣嫵就疲累的睡了。
霍十九卻是一整夜都沒合上眼。
英國公府的人,連苗姨娘都利用得到,等蔣嫵真去參加什麼宴會,人就在眼前,豈不是危險透頂?縱然蔣嫵在能耐,好虎還架不住一羣狼呢。
不行,他必須要想個辦法。
次日清晨,蔣嫵還沒起身,霍十九就急匆匆的出去,出門時還不忘記囑咐聽雨和冰鬆,千萬不要吵了蔣嫵休息。
蔣嫵自然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三竿,看着半掩的水藍色抽紗繡帳子,愣神兒了半晌,又感覺腿已經不疼了,被窩裡又那般暖和,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來。
梳頭的時候,聽雨和冰鬆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蔣嫵看的好奇,禁不住問:“怎麼了?有事兒就說事。婆婆媽媽的做什麼。”
聽雨將珊瑚蜜蠟的松石珠花爲蔣嫵簪在發間,目光正與她的在鏡中相會:“夫人,是今兒一大早,侯爺就去了後頭,將原本留在府裡養着的幾位姨娘都遣走了。”
“啊?”蔣嫵扶了扶髮簪,拿了耳墜子戴上,道:“他也真夠神速的,聽說是怎麼遣走的了嗎?”
“說是侯爺很強勢,每人賞賜了一座田莊兩個婢子,往後他們衣食無憂是定然的了。侯爺說也難爲他們跟了他一場,別的給不了,也只能給這些。”
蔣嫵好奇的道:“那他們就痛痛快快的走了?”
冰鬆連連搖頭:“哪裡肯啊,都跪地上求着說不走,願意留在府裡。侯爺拉下臉來下了死令,他們纔不得已離開的。”
蔣嫵起身,穿了灰鼠毛領子的棉氅,抱着個暖爐,踩上鹿皮的保暖靴子,就往後院去:“場面一定很熱鬧,我得去看看。”
聽雨和冰鬆對視一眼,都禁不住笑,誰說夫人不在乎那些姨娘的?二人都穿了棉襖跟着蔣嫵。
纔剛離開瀟藝院,在冗長的甬道上走了不過半盞茶功夫,天上就有零星的雪片飄落下來。
蔣嫵駐足,仰頭看着灰濛濛的天空。
縱然天很陰沉,可是大雪卻將整個精緻的霍府披上了銀白的雪毯,因雪落的急,房屋和地面已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變做白色。
到了後院,眼看着遠處姨娘們在婢子的服侍下哭哭啼啼的上了馬車,絲毫不許停留的走後角門離開,蔣嫵心情越發的好了。
這廂的動靜太大,也驚動了趙氏和唐氏等人。蔣嫵正站在抄手遊廊裡看熱鬧時,唐氏也帶着蔣嬌趕了來。
眼看着蔣嫵穿着質地上層的厚實大氅,妝容精緻容光煥發,唐氏很是欣慰的道:“侯爺是疼惜你的,爲了你,這些姬妾一個都不留了,你往後也要好生對侯爺才行。人啊,是沒有永遠單方面付出也甘之如飴的。你若是不好生對待他,他早晚一日是要厭倦的。”
蔣嫵挽着唐氏的手臂,笑着道是。心裡卻知道唐氏說的是她與蔣學文。
父母婚姻的不幸福,是蔣嫵的遺憾。可她更慶幸唐氏能提早發現問題,並且快刀斬亂麻,否則今後一輩子她或許都會活在壓抑中。
後院安靜了。
有丫頭僕婢們來來往往整理院落。
蔣嫵就扶着唐氏,送她回去。原想着要陪着坐一會兒,外頭就有人來回:“夫人,纔剛葉府裡來人報喪,說是葉婕妤病歿了。”
唐氏詫然道:“好好的,年輕輕的姑娘,怎就會病歿了?”
蔣嫵雖然早就知道葉澄的死訊,如今琴兒聽到,也覺得心內憋悶的很。想了想,叫了聽雨來,“我身子不適,忌三房,你代我去葉家祭拜一番,若是遇到葉姑娘了,就說請她忙完了,得了空就來看看我。在探聽一下杜姑娘的事兒,我這回來還都沒倒出空來去看他們。”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