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十九是不諳武學的,只爲了強身健體會晨起打一套五禽戲,再或舞劍罷了,他使劍圖個名士風流,瀟灑漂亮,若做殺敵是絕不可行的,是以每次憑窗而望,見曹玉與蔣嫵將拳舞的虎虎生風,招招精湛,氣勢凜凜,他都覺很是羨慕,也覺那畫面十分漂亮。
蔣嫵也覺得如此下去,只要堅持一段時間,她的身法和武藝必然突飛猛進,是以只要有問題,她便會直白的問,有時見曹玉一招使的漂亮,還會突然停下來與之研究如何破解的辦法。
曹玉生來便富有天賦,對武學已是頗有研究,見蔣嫵每每提出新奇的議論,都覺十分欣喜,是以二人拆招喂招的時間幾乎算得上旁若無人。
他們的時間在研究武學之中打發。
可霍十九大多數的時間卻都用來捧着書發呆。
宮裡依舊沒有皇上的消息,從前不論做什麼,他與皇上都是有商有量,到如今皇上長大了,做事都有自己的主意了,就不再需要與他商議了。
他爲皇上終於能夠漸漸獨立而開懷欣慰,也難免會覺得悵然。但是現在更多的,卻是對他們未來的擔憂。
午後,趁着霍十九熟睡的功夫,蔣嫵去了后角門旁的馬棚。
“烏雲”和曹玉的坐騎“白雪”都拴在此處,遠遠看去,兩匹駿馬一黑一白,同樣神駿,煞是好看。
許是被關了太久都沒有出去奔跑的機會,“烏雲”顯得有一些焦躁,見蔣嫵笑意盈盈的走來。似能認得出是住人。遠遠地就打了個響鼻。前蹄不停的跺着,還踢了踢拴馬的粗壯木柱。
蔣嫵輕笑道:“‘烏雲’可是膩味了?這段日子沒人陪你跑上幾圈,你又不許人靠近,是不是憋壞了?”
拿了刷子刷着它的背,又摸了摸他柔順黑亮的鬃毛。
“烏雲”似很受用,用臉去蹭蔣嫵的臉,蔣嫵嬉笑着躲避,“烏雲”竟還玩起了興致。偏要用它的長臉去蹭蔣嫵,一旁的“白雪”不甘被冷落,也不依的跺着腳。
“這兩匹駿馬,其實聰明的很,就像是兩個撒嬌的孩子。”曹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蔣嫵並不回頭,笑道:“是啊,有些血統純正的馬兒就是如此,它只不過不能說出來,卻能聽得懂咱們在說什麼。”
曹玉也走到白雪身邊,拿了毛刷爲白雪刷背。
蔣嫵手上動作不停。道:“墨染,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夫人請講。”曹玉的側頭看她。
蔣嫵轉回身道:“若是有什麼危險,你就帶阿英先走。以你的輕身功夫,帶走阿英絕不成問題。”
曹玉聞言一怔,握着刷子的手緊了緊,“夫人可是看出什麼異樣?”
“並不是看出,只是萬事皆無絕對,況且此番助皇上成事的兇險已經可知。你跟隨阿英這麼久,自然知道他的性子,緊要關頭你須得相信我有自保的能力,不要他說什麼你就聽什麼。”
“就如同上一次將你丟下,留在了達鷹那一羣人的包圍圈中嗎?”曹玉自嘲又懊惱的道。
蔣嫵卻認真的點頭:“對。”
“那時我當你包藏禍心,不覺你是真心對爺。我將你留下,是想借外人的手來除掉爺身邊不可靠的因素。”
“我知道。”蔣嫵復又開始刷洗馬背,道:“希望你將這份心情保持下去,你只需要保護阿英一個人的生命即可,他的吩咐若是與此理違背,你就斷然不能聽從。”
聽着蔣嫵的話,曹玉苦笑。
他從前一直是如此的。只是他現在面對着她,卻不知自己是否還能做到。
蔣嫵知道曹玉的性情,也知他並非愚笨之人,將話說明後就不在多言,而是專心爲“烏雲”刷背,又笑着道:“回頭定帶你出去好生跑一跑。”
“烏雲”彷彿聽懂了蔣嫵的話,當下就歡樂的搖頭晃腦,還用側臉去拱蔣嫵的臉。
曹玉若有所思看着蔣嫵的側顏。
蔣嫵卻突然回頭看向半開的後門,“誰!”
曹玉聞言,立即飛身過去。正看到霍十九面無表情的靠牆站在門後。
剛要出聲,霍十九就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搖了搖頭。
曹玉會意的點頭,道:“沒有人,是風吹了灌木的葉子。”
“是嗎?”蔣嫵道:“我分明感覺到有人。”
“你還不信我?”
蔣嫵無所謂,反正霍十九的房間附近有侍衛保護,若有動靜如此近的距離她轉瞬就能趕到,曹玉又是忠心耿耿,只要不是霍十九有個什麼就都無所謂。
霍十九緩步走向後院。
曹玉站後門之前看着霍十九包裹在粗布衣裳下的瘦高背影,只覺得有蒼涼之氣。
或許在這一刻,從來都信心滿滿,在朝政上游刃有餘的霍十九心內是極爲落寞的。畢竟他身爲男子,卻要處處被人保護,又沒有學武的天賦,是一件很鬱悶的事。
何況此番歷險,還是要拖上心愛的人一同,且那人又做好了必死的心理準備。換做是誰,心裡也不會好受吧。
如此的日子又過了三日,還是沒有見到火光,霍十九的心便有些浮躁起來,他是能沉得住氣,只是皇上始終不露面,又不實行約定,他難免在想,是不是英國公發現了皇上的動作,這會兒已經將人控制住了?
他想去探聽,又怕貿然行動會壞了事,如果皇上那邊根本沒事,只是在等待時機呢?他若是出面,豈不是會使整件事功虧一簣。
蔣嫵將霍十九的焦灼看在眼中,用罷了晚膳,趁着夜幕降臨之時,便與霍十九商議道:“阿英,不如趁着天黑,我潛進宮裡去看看究竟。”
“不成。”
霍十九立即否決:“太危險了,你若被發現,不但你有危險,就連皇上的事說不定都會敗露,到時豈不是功虧一簣?”
蔣嫵道:“若論武功,我可能抵不過那些真正的高手,但是這種潛入、竊聽、潛逃的功夫,我可是要比一般的武林高手好的多。我去瞧瞧到底怎麼一回事,也免得你整日在這裡懸心,提心吊膽的生怕皇上有事。”
站起身,解開墨綠色的粗布襖的帶子,又去打開了炕櫃,拿出一套黑色的夜行衣,就寬衣解帶的打算更衣。
霍十九已沒心思欣賞她玲瓏的嬌軀,上前去一把搶走了夜行衣,“嫵兒,你聽話。”
她是很想聽話,但是她更加不願意看到霍十九這樣殫精竭慮。
她若認真起來,曹玉尚且要讓她幾分,何況霍十九並不會功夫?
霍十九手中的夜行衣眨眼間就回到蔣嫵手中。她瀟灑的穿上,隨意紮好帶子,又將長髮散開,在頭頂束成一束,任由烏亮髮絲垂在腰間。
曹玉聽聞屋內的動靜,已站在廊下:“爺,什麼事?”
“你攔着夫人。”霍十九道:“她要入宮探聽消息。”
曹玉撩起簾子進門,正看到氣的臉色發紅的霍十九,和鎮定自若正往臉上綁縛黑色面巾的蔣嫵。
又是這一身黑衣打扮,又是這一頭飄逸的長髮。曹玉彷彿看到他們第一次在什剎海畔正面交鋒時的場面,一瞬有些恍惚。
蔣嫵道:“墨染,如此苦等消息,不如主動出擊,這般下去不僅侯爺要受精神上的折磨,咱們或許也會因此而失去主動。”
“爺,我覺得夫人說的有理。”曹玉認真的點頭:“以夫人的身手,出入內宮應當不是問題,況且我善於打鬥,留在爺身邊保護較爲恰當。”
蔣嫵儼然一笑,衝着霍十九擺了擺手,就推開了後窗,輕巧一躍到了院中,又三兩步奔至院牆旁向上一竄掠過牆頭。
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不過眨眼間的功夫,人就已經不見了。
霍十九鬱悶的坐下,也不與曹玉說話。
曹玉渾不在意的的在一旁落座,仔細聽着外頭的動靜。
蔣嫵這廂離開小院,避開纔剛開始巡城的士兵,一路皇宮而去。
偌大的皇宮,雖然佔地面積甚廣,可一路行來,卻感覺也並非那麼不容易進入。
蔣嫵深諳刺探潛伏一事的道理,是以觀察過侍衛換班之後,就輕巧的以灌木的陰影爲掩護,如一隻輕巧的黑貓,一躍上了牆頭,隨即翻身到了內宮。
她進宮的次數有限,路並非十分熟悉,不過想要找到皇上下榻之處倒是不難。
避開巡邏的侍衛,蔣嫵已來到燈火通明的御書房外。眼看着廊下四周都有宮女和內侍垂手而立。蔣嫵就藏身在一棵大樹的背後,將自己的身影也融在樹影之中,隨即仔細打量由糊着高麗明紙的窗扇看着裡頭的人影。
都已這個時辰了,皇上沒休息,也沒去後宮妃嬪處,反而是留在御書房與人說話兒?
距離這般遠,她根本聽不到裡頭的人在說什麼,偏偏那些內侍和宮女守衛的嚴密,而侍衛們也是在來回巡視,不過片刻就有一撥人走過。
蔣嫵開始觀察侍衛走動的規律,尋找其守衛薄弱之處,終究還是被她選定了一處“缺口”,待侍衛一走,她就合身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