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十九心心念念惦記着蔣嫵,曹玉回報說蔣嫵無恙,已平安送回玉嶺。可是他沒有親眼看到,到底不放心。
三步並做兩步到了門廊下,卻見來者並非蔣嫵,而是聽雨。
“侯爺。”聽雨行禮。
霍十九的心咯噔一跳,“夫人怎樣了?”
聽雨見霍十九的臉都白了,不禁暗自替蔣嫵開懷,道:“侯爺莫擔憂,夫人還是那個樣兒,只是吩咐婢子來與您傳個口信。”
霍十九這才鬆了口氣,抹了把額上的汗,與聽雨下了臺階,問:“她說什麼?”
“回侯爺,夫人說,沙場上那些死傷的平民,其實是永平山寨的人,是二寨主派來保護她的,那些人平日雖未見得做什麼好事,但此番卻是一心爲國,將滿腔熱血都灑在此處,還有李侍衛,一路上對夫人忠心耿耿,且配合夫人的計劃,去錦州吩咐放狼煙,又吩咐錦州守軍第一波燒金軍輜重,對夫人甚爲尊重。若沒有他們,夫人後來也不可能有機會成事,更不能夠順利平安逃脫。夫人請侯爺酌情處理這些人的後事,不要虧待了他們的家人。”
霍十九聞言頷首:“我知道了。她即便不囑咐,那些人我也會調查了身份好生撫卹家屬的。如今倒是少了調查的步驟。”心裡有點失落,蔣嫵竟沒有別的話要對他說嗎?
聽雨好似知道他在想什麼似的,噗嗤一笑道:“爺,夫人說了。您若是忙完了這裡善後的事兒就去清涼寺看看她。她說她想您了。”
想起方纔出門時她問蔣嫵“夫人可還有什麼其他話要帶給侯爺的”蔣嫵大大方方的說“你告訴他我想他了。讓他得了閒來看我”時候的“驚悚”。再見霍十九臉上不自在的表情,聽雨平衡了。
霍十九又問了許多蔣嫵的事,細緻到每日吃多少,睡多少,孕吐幾次,都做些什麼。聽雨一一細回了,霍十九擔心蔣嫵身邊沒有可用之人,就讓她回去了。
回到殿中。小皇帝歪着頭打量霍十九:“英大哥,有什麼好事兒發生?”
霍十九一愣,“這麼明顯?”
“是啊,你看你眼珠子都在笑。”小皇帝眼珠一轉:“你做爹了?難道我姐姐生了?不對呀,還早呢……那有什麼事兒能叫你這麼開心?你家小妾生了?”
都什麼跟什麼……
霍十九咳嗽了一聲,轉身出去了。只聽小皇帝在他身後哈哈大笑。
戰後的錦州城剛剛打開城門,霍十九就將一批傷者送入了城中醫治,其中就有蔣學文。
腿疼的蔣學文臉上青白一片,幾日睡不好吃不好,已是折磨的他眼窩深陷。雙眼無神。因他的身份特殊,旁人不看他是名臣。也會看在他那奸臣女婿的面兒上,畢竟誰會願意去開罪霍十九?
待到忙完了一切戰後事宜,霍十九終於得了空,只與小皇帝說了一聲就帶了兩名侍衛下了黃玉山,直奔清涼寺而去。
越接近清涼寺,衆人的心就越安靜,此處清新空氣之中有淡淡的松樹清香,還有屬於冰雪特有的味道和寺內的檀香,山上寧靜,似能聽到殿中有僧侶誦經。
霍十九先去拜佛,又捐了一筆鉅額的香火錢,這才說疲憊了,要去廂房休息。
不過在屋內呆了片刻,霍十九就已忍不住,帶了兩名侍衛到了院中走動,往冰鬆告知的方向而去。
他剛轉過月亮門,遠遠的就瞧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蔣嫵今日穿的是一身蔚藍的緙絲織金大氅,領口和裙邊都鑲了白色風毛,長髮一一根紅寶石梅花簪子挽起,並無其他裝飾,在冬日灰濛濛的天色以及周圍暗淡的顏色中,她只悄然站在一棵高大的松樹下仰望樹上,就已爲整副畫面增添了一抹無法描摹的豔麗顏色。
霍十九停步,身旁兩名侍衛自然停步,都好奇的看向不遠處樹下仰着頭髮呆的女子。
過了片刻,見霍十九不說話,兩人面面相覷。
霍十九隻是想念她,貪看她的背影,心內澎湃着,戰場上她力劈金軍大旗的英姿到現在還刻印在腦海裡揮之不去,眼前的人,他着實無發與哪個沙場上滿身煞氣令人膽寒的人聯繫起來。
“來了就是發呆的嗎?還要看到幾時?”
低柔的聲音讓霍十九回過神。
蔣嫵轉回身,她的精緻容顏依舊,劍眉修長入鬢,杏眼熠熠生輝,面色紅潤,脣角微翹,笑容似調侃又似歡喜,是屬於蔣嫵獨有的笑容,不似尋常閨閣女子的扭捏,也不似他們初相識時她的嬌憨與彆扭,這樣從容不迫還帶着些邪魅的她,纔是真正的她。
霍十九險些就跟着笑起來。
可他沒有忘記他還要跟她“算賬。”
霍十九緊繃着臉站在原地沒動。
蔣嫵挑眉,見霍十九不主動靠近,便也樂得欣賞“美人”。
從前就知道霍十九是極好看的,想不到這纔多久沒見,加上思念的情愫,就更加覺得他順眼,如今的他在她眼中已不能用美醜來衡量,即便他沒有如今這樣的絕世容顏,已變的垂垂老矣,她恐怕也無法不用現下這樣能將冰雪融化的溫暖眼神來看他。
在她的注視下,霍十九還是先輸了。
“嫵兒。”無奈嘆息,緩步走向她。
蔣嫵明白尺度,總不能讓男人家太跌面子,況且這次私自出來,雖是因擔心他,可到底是她讓他掛心了。
“阿英。”快步到他身前,笑道:“你來了。”
“你說想我,我能不來嗎?”
蔣嫵笑着捶他肩頭。
粉拳被他握住,剛要摟住她的肩膀,蔣嫵就推開了他:“佛門清淨地,不要動手動腳的。”
霍十九鬱悶的皺眉。
蔣嫵見他如此,心情大好,與他並肩走在院中,緩步向後山松林而去,笑着問:“你怎麼樣?可有傷到?”
“受了些輕傷,並無大礙。你呢?”
“我很好啊。你看我像是不好的樣子嗎?”蔣嫵指着自己的臉頰。
霍十九果真停步打量她片刻,“嗯。看來是無恙,好像也沒有清減。”
“我是胖了。”蔣嫵拉着他的手。二人雙手交握的動作被掩在大氅之下,“皇上可好?”
“皇上很好,沒有受傷。只是岳父大人砸斷了左腿。恐怕那條腿要保不住。”
“曹玉已經與我說了。”蔣嫵黯然,問:“我爹現在在哪?”
“已經安排進了錦州城的醫館。治療一定是最好的,只是好幾個有名的郎中和隨行的御醫都看過了,那條腿怕是保不住,否則將來毒發,後果不堪設想。”
“你是說,要截肢?”
“是。”
蔣嫵垂眸沉默,胸腔裡像是被塞進一把雪,涼氣從背脊竄上後腦勺,那種感覺,是心焦,更是心痛:“若是我能動作快一些,或許爹會沒事的。”
“你這孩子。”霍十九一把摟着蔣嫵,大手摸着她的頭:“怎麼這也能怪罪到自己身上?你做的很好,比所有女子做的都好。這一次如果不是有你及時趕到,不只是岳父,你現在怕要給我也收屍了。你不顧自身的安危來救了我們,保全了我們的性命,如今怎麼還能苛求自己?”
道理是這樣,可蔣嫵還是會想“如果”。
霍十九又忍不住板起臉來訓她:“還有,我出門時不是告訴你不要跟來嗎,你偏不聽,你可知道得知你離開家時我多着急!每天提心吊膽,就是擔心你有個什麼。你可是個孕婦!怎麼還一點兒自覺都沒有。”
霍十九從來沒有對她這般嚴厲過。
蔣嫵也知他訓斥的對,就低着頭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