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嫵修長劍眉微擰,隨手一馬鞭輕抽在霍十九臀部:“再廢話,信不信我綁了你擱這兒然後自個兒先殺進去?”
霍十九穿了貂絨大氅,裡頭還穿着厚實的棉袍,那輕飄飄一下根本只當搔癢,且她溫柔的語調不像威脅恐嚇,更似夫妻之間的親暱情話。
派給霍十九的五十名三千營兵士就在一旁笑着起鬨。畢竟當初蔣嫵爲護霍十九與曹玉闖進三千營,力戰羣英的一幕此處不少兵士還都記得。
霍十九秀麗的臉佈滿紅霞,乾咳了一聲才道:“我是說真的,你……”
“少羅嗦。”蔣嫵湊近,鞭梢挑了下他的下巴:“速戰速決,完成皇上的吩咐就是了。還不走?”率性轉身,高束的馬尾甩出個優雅的弧線,一身白衣的她輕巧翻身上馬,隨手將馬上綁縛的繡春刀斜插在腰帶。
曹玉也笑了,道:“公爺還是莫強求夫人留下,讓她在您眼前反而更安全些。否則她保不齊單槍匹馬去挑了劉元安。”
有可能!
霍十九看着蔣嫵,又是心疼又是無奈。
他是不想讓她歷險啊!
然而他也知道,只讓她不要跟去只是治標,只有徹底離開鬥爭的漩渦,纔是治本。
“罷了。墨染,稍後勞煩你好生護着她。”
“我知道。”曹玉將霍十九的紅馬牽來,隨即就吩咐五十名騎兵:“上馬。啓程。”
休息過後的衆人整齊劃一的躍上馬背,在霍十九的帶領之下,直下山脊來到谷中。漸漸逼近京畿大營門前。
守門的兵將早就瞧見一行人來,有人快馬進去回報,也有人來到木柵門前高聲呵斥:“來者何人!”
“忠勇公霍英!奉皇上口諭傳旨劉元安,還不開門?”霍十九手上明黃的聖旨在冬日灰白的野外顯得格外扎眼。
然而沒有主帥吩咐,任何人不準進入京畿大營。那兵士不敢開門,又知道霍十九的身份尊貴不能得罪,左右兩難之下只得好言商議:“忠勇公請稍後。待末將回過劉大人。”
霍十九騎在高頭大馬之上,擡着下巴睨視衆人。淡淡“嗯”了一聲。已表現出十分不耐煩。
中軍營內,劉元安正與秘密而來的九王爺商議如何帶兵圍住京都,又擬定要以救皇上性命爲理由動兵,就有人來報:“劉大人。忠勇公到了,是有皇上旨意要宣讀,請您速去。”
劉元安就是一驚,看向九王爺:“這是怎麼一回事?皇上不是排他出徵麼?怎麼這會子人卻到了這裡?
“稍安勿躁。”九王爺捋着稀疏的鬍鬚,半晌才問那來報的小兵:“來了多少人?”
“忠勇公帶了約莫四五十的親兵。”
“才四五十人,不足爲懼。京畿大營十萬兵馬呢,他若有歪心就只拿下罷了,劉大人但去無妨,皇上的旨意你大方借了就是。送走霍英回來咱們再繼續。”
劉元安覺得也有道理,心下安定不少,就快步出門。吩咐人牽馬來,帶了兩名親兵就往前頭趕去。
劉元安如今四十出頭,生的身材壯實,正有一股子敦厚氣質,遠遠而來蔣嫵就將人看的分明,回頭低聲笑道:“人來了。”
霍十九頷首。吩咐衆人下馬。
到了近前,見霍十九身邊除了五十名騎兵護衛。就帶了形影不離的曹玉和一個身着男裝的俊俏女子,劉元安心下安定了不少。都知道霍十九特別疼老婆,這女子既然能被帶來,就說明事情並不是他想的那樣。
“忠勇公。”劉元安拱手。
霍十九還禮後,笑道:“劉大人,皇上有旨。”
劉元安忙跪地行禮:“臣劉元安接旨。”
霍十九展開聖旨,高聲宣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劉元安欺君罔上,意圖謀反,天地難容,着令革職,交由三司會審,欽此!”
霍十九聲音不疾不徐,將這驚雷一般的消息憑空送入衆人耳中。
周圍兵士們呆住了。
劉元安也嚇傻了。
這事怎麼會被皇上知道?他該如何是好?接旨?還是抗旨?
正在劉元安糾結之時,霍十九已吩咐:“將他拿下!”
“慢着!”劉元安掙脫壓着他雙臂的兵士,高聲道:“臣冤枉!”
“冤枉與否,那就要三司會審之後再做定奪了。劉大人,還請配合。”霍十九隨意擡手,立即就有人一窩蜂上前去將劉元安捆了。
事情出奇的順利。
蔣嫵目光不自禁放在京畿大營中,也不知道焦忠義這會兒得手沒有。只要拿下九王爺未經聖上允准私自出京,就是人贓俱獲了,他們也可兵不血刃的解決了此事。
誰料正當這時,京畿大營之中突然傳來一陣騷亂,有人高呵“走水了!”還有人大喊:“有敵軍闖入了!”
劉元安這下心都涼了半截兒,終於能確定皇上必然是知道消息了,軍中來人若是捉了九王爺,他們都得完蛋!
眼珠一轉,劉元安便打定主意,高聲道:“大膽霍英!竟敢假傳皇上旨意,還敢帶人偷襲京畿大營!來人啊!還不將他拿下!”
聽聞主帥被拿下消息而趕來的京畿大營兵士們聞言沒有立即動作,卻也都將疑惑的目光投向霍十九一行。
有人道:“忠勇公的聖旨不會是僞造的吧?還請拿出來給咱們瞧瞧!”
“是啊,皇上傳旨不都是宮裡的內侍來麼,怎麼輪到忠勇公了?”
……
議論聲一起,就如同一石激起千層浪,衆人都將懷疑的眼神投向霍十九。
蔣嫵心下戒備。右手輕撫繡春刀刀柄。
曹玉也湊近霍十九身前。
劉元安高聲大笑:“忠勇公假傳聖旨要將本官拿下,意欲爲何?莫不是你下一步就是要告訴大夥皇上的旨意是要你接管京畿大營?你要謀反?”
“放肆!”曹玉呵斥。
“放肆的是你霍英!”
劉元安斥責之時,營地之中的暴亂卻漸漸平息。眼見着焦忠義所率領的三千營身着玄色輕甲的兵馬列隊而來,越來越近。
而焦忠義身旁的馬上,如同搭着破布包袱一般橫放一人,正是九王爺!
劉元安一看,就慌了神,知道自己大勢已去,卻不願意認命:“我冤枉!皇上。臣冤枉啊!霍英分明假傳聖旨,圖謀不軌!”
吆喝之際。焦忠義已率領方纔帶走的那兩千五百名騎兵頗重而來,京畿大營的兵士們都被驅趕着往後退去。
見大勢已定,霍十九莞爾。
蔣嫵也笑了,道:“到底是你的計謀管用。事情這樣容易就解決了。”
曹玉也笑道:“這樣爺總該放心了,咱們也該回去了吧?”
霍十九頷首,就翻身上馬,回頭招呼焦忠義:“焦將軍,綁了劉元安這便啓程吧,皇上另安排的京畿大營守將應當很快就來接管了。”
焦忠義卻紋絲未動。端坐馬上眼神複雜的望着霍十九,霍十九身後的那五十名三千營騎兵,也緩緩在他背後展開成一個半圓,堵住了出谷的路。
“皇上旨意。霍英假傳聖旨,意圖接管京畿大營,與九王聯合謀逆。其罪當誅,即刻起褫奪封號,押回京都候審!”
上一刻宣旨的是霍十九,先下逆轉成焦忠義。劉元安不過片刻就經歷了地獄和人間,隱約明白了一些,就配合焦忠義呵斥道:“霍英。想不到你竟如此狼子野心,還妄圖謀逆!來人。將霍英拿下!”
劉元安一聲令下,就有京畿大營將士高聲應和。
而三千營的兵馬,則將霍十九、蔣嫵與曹玉三人圈在包圍之內。
霍十九端坐馬上,身邊之餘蔣嫵與曹玉,面對着焦忠義的三千營兵馬以及京畿大營的十萬兵馬,突然輕輕笑了,那笑聲越加狂放,幾乎是霍十九這一生中最爲放縱的大笑。
怪不得他出宮時請小皇帝擬定捉拿劉元安的聖旨,小皇帝推三阻四。原來竟在這裡瞪着他!
利用他拿下九王爺,剩個劉元安也可以近其所用往後再慢慢拿捏,然後再拿下他。
如此一來,便可永絕後患,再也不用擔心他成爲第二個英國公了。
就算他沒有反心,他也是希望高枕無憂的啊!
“好,真真是我的好徒弟,太好了!哈哈!”霍十九大笑不止,笑的差點流出眼淚來:“這就是我早日教導過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想不到竟然將這招數用在我身上了。焦將軍,皇上昨日下午找你密探,爲的就是這個?”
焦忠義皺眉,臉上紅潤也不知是否冷的。
霍十九又道:“你信我謀逆?”
焦忠義的表情終於有些繃不住了,馬鞭一指蔣嫵:“皇上口諭,忠勇公帶回京都候審。妖女可就地正法!”
蔣嫵噗嗤就笑了:“看見沒有阿英,你是逆臣,我是妖女,你那奸臣名聲才洗乾淨幾天啊,看來你就不是個做好人的命,偏要將你丟進臭水溝一樣臭上頭那位才罷休呢。”
霍十九手指揩拭眼角溼意,神色清明的笑道:“是啊,我大約就是個做奸臣的命。可到底是我的愚蠢,害了你。我若聽你的早些離開,再不管他的事,這會兒你我也不會落到如此境地。”
霍十九撥馬靠近蔣嫵,烏雲與霍十九胯下的棗紅馬頭頸相交,曹玉則緊隨霍十九身旁。
在他們背後堵住出口的,是三千營五十名騎兵,在面前的則是漸成包圍之勢的騎兵和京畿大營的十萬兵馬。
千軍萬馬之前,霍十九伸手拉住了她的手,“看來已是窮途,嫵兒,你怕不怕。”
“怕?”蔣嫵朗聲大笑:“我蔣嫵何德何能,要勞煩皇上動用千軍萬馬來對付?恐怕大燕朝找不出第二個像我這樣死的轟轟烈烈的女子了!今日若能殺敵一人,已不算虧了自己。若與君共赴黃泉,也不枉費我來這世上一遭!怕?我就怕殺敵不夠痛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