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正只是逐利,楊曦這會兒會留在在大燕朝的“心臟部位”將產業越加發展壯大,又哪裡會到了要離開京都往南方發展的地步?就算她早有擴張之心,也會在徹底站穩腳跟之後,不會是現在。
蔣嫵前生今世都重情義,被一個“情”字牽絆、左右,現在看着面前重情重義又聰慧過人的女子,當真心生同情,還有幾分自責。雖然她從來都沒有去對曹玉做什麼,平日裡與霍十九的朝夕相處看在曹玉眼中就是最好的“明示”,足以讓一個男人死心了。
她也不知楊曦和曹玉之間發生了什麼,只是看楊曦落寞的模樣,她着實不忍。說白了,楊曦攙和到他們的事情當中,爲的還不是曹玉麼?她若這樣不明不白的離開,對她來說是情殤,對曹玉也是個損失。
楊曦若有所思的望着垂眸沉思的蔣嫵。花園中爭奇鬥豔奼紫嫣紅此時都成了她一身素色背後的點綴。她承認,她其實心有不甘。她星行商至今還未像如今這般做虧本的買賣。
可是敗給了面前這個女子,她卻如何都對她討厭不起來。如果她長得醜一點,性情差一點,再或者爲人矯揉造作一點,她這會兒面對這個“情敵”也可能在心裡鄙視她。可偏偏她不是那樣的人。莫說曹墨染,就是她一個女子,又當她是個情敵,對蔣嫵也着實討厭不起來。
其實,能敗給這樣的奇女子,也算雖敗猶榮吧……
楊曦自嘲的想着,轉而握着蔣嫵的手,真誠的道:“我原本也想着幫襯錦寧侯一些的,可現在瞧着,我是蜉蝣撼樹了,現在自保都快成問題,若是留下什麼爛攤子,在這裡要提前說一句對不住。”
“楊姑娘這樣說,真是讓我無地自容了。”蔣嫵拍了拍她的手背,這一次,是我們的牽累……你放心。”
千言萬語,最後化作這三個字,在楊曦直視着蔣嫵雙眼時,兩個同樣優秀的女子都明白彼此的想法,心照不宣的頷首。
蔣嫵親自將楊曦送出侯府,在門前看着裴紅鳳陪伴着楊曦離開後,才若有所思的斂額走向府裡。
聽雨和落蕊二人一直跟隨者蔣嫵,也知道方纔在小花園裡二人有過一段略有憂傷的談話,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內容,但看蔣嫵的臉色也知道哪些對話並不愉快。
聽雨較落蕊與蔣嫵更熟悉,見她愁眉不展,擔憂她胡思亂想損了身子,便柔聲道:“夫人,暑氣漸漸上來了,仔細待會兒不舒坦,不如與回去歇會兒吧?”
“嗯。”蔣嫵心不在焉應下,腳步卻是緩緩移向內宅的,淺色長裙在行走時撥開層層漣漪,不似平日裡是精神氣十足時的颯爽。特有的嬌美,現在的她更像是夏日裡盛開的一朵蓮。安靜溫和,彷彿周身空氣都是清泠的令人舒適的。
落蕊與聽雨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笑了,真正你動起手來叫那些男人都奈何不了的人,另一面卻是這樣的,也不怪侯爺對夫人一心一意。
進了二門,蔣嫵向前走了幾步,突然駐足吩咐道:“若曹公子回來,請他來找我。”
因天氣炎熱,擔憂蔣嫵在臥房穿着隨意,曹玉都不怎麼出現在瀟藝院內部的。
落蕊聞言應了是,就吩咐了下去。
聽雨緊跟着蔣嫵時間較多,有些事冷眼瞧着也是有些個自己的領悟和揣測,這會兒也不敢妄言,就越加謹慎的扶着蔣嫵回去了。
誰知蔣嫵剛換了一身夏日裡居家常穿的淺藍色繡着蘆葦紋的褙子和紗裙,打算叫張嫂子抱着兩個孩子來玩的時候,小丫頭子已經到了廊下回話:“夫人,侯爺與曹公子回來了。侯爺去了書房,曹公子聽說您有事兒,這會兒已經進了二門,特叫婢子先來告知您一聲。侯爺還說天兒熱,夫人若是想吃冷的也要剋制一些,不要吃多了那些冰鎮的。”
這人……竟然這樣的話也要吩咐丫頭交代來。
蔣嫵心內嗔怪霍十九老媽子一樣,可也禁不住笑。
聽雨和玉橋等幾個丫頭臉上也都掛了笑,見蔣嫵心情好,便打趣道:“侯爺這是記掛着夫人呢,不忘了耳提面命的。”
“你們這幾個,鎮日就知道貧嘴。”蔣嫵佯作生氣,吩咐道:“去預備茶來,還有,將外頭灑掃的小丫頭都打發去歇着吧,這會兒日頭足。”
因儼然,又怕有煙塵,方纔就有小丫頭以掃帚沾了水灑在清掃的乾乾淨淨的廊下一祛暑氣。
聽雨機靈,聞隱知雅,明白蔣嫵是有話與曹玉說,不希望別人聽了亂說,就帶着婢子們都出去,安排了起來。
不多時曹玉已道廊下,“夫人,你找我?”
蔣嫵來到外間,笑着道:“回來了?我是有事兒與你說,進來吧。”
二人在外間挨着鋪設了碧水色素面桌巾的八仙桌旁相對落座,聽雨帶着婢子將門窗都大敞開,又端了茶上來,下人們就退了下去守在院門前的位置,距離正屋很遠的距離。
曹玉有些疑惑,好端端的,蔣嫵擺開這樣大的陣仗,有事兒不與霍十九商議,卻要與她商議嗎?
在蔣嫵斟酌着應該如何開口的時候,曹玉已經主動的開始交代方纔在宮裡的事:“皇上見了沙神醫,心情很好,覺得將來有了希望,就將人留在了宮裡。對外就稱找到了個會變戲法的,這段日子就打算用藥試試了。”
“皇上若好起來,七斤安全了不說,也算除了阿英心裡的一個心病,他不說,我也知道他一直是介意此事的。”
“是啊。”曹玉嘆了口氣。
既然說到此事,蔣嫵就道:“此事無論成與不成,我都欠了達鷹那麼大的人情,往後不知要如何去報答的。如果皇上真的被沙神醫一醫好了,他的大恩就更不知該如何報了。”
曹玉聞言笑着,果然說了蔣嫵猜想他會說的那句話:“金國陛下是個磊落漢子,我倒是佩服的緊,想必他也不是爲了要夫人報答才如此的。”
蔣嫵微笑,沒見似有憂慮卻依舊直言道:“墨染,你跟在阿英身邊這麼久,我們相識到今日,我們的事從來沒有瞞着你的,是以達鷹那究竟怎麼一回事你也是知道的。的確,他是不打算要我的報答,可我不能利用他這種心情。雖然我早已經拒絕過他,明着暗着都沒少斷他的念想,但是他因爲心裡放不下而做事,難道我就能撇清關係嗎?他到底也是爲了我啊。恩情難保,這個報答還不知要如何做到,我是真正的心有不安。”
蔣嫵望着曹玉俊秀的臉龐,搖頭道:“他畢竟也是個君王,又才三十五歲,還年輕着,沒有道理爲了一個永遠不可能的對象勞心費神,那又要叫那些在乎他的人怎麼辦呢。”
蔣嫵說的是文達佳琿,可曹玉卻覺得她說的其實是他。
纔剛在府門前,有人說今日楊曦來了。他問了丫頭,小丫頭說蔣嫵纔剛見過楊姑娘,還在小花園裡散步來着。
這樣一聯繫,曹玉就明白蔣嫵就是爲了他與楊曦的事。
他不喜別人插手他的事,尤其是感情上的事,誰說上一句他都覺得反感的很,可是在蔣嫵面前,他沒有反感,只有被戳破心思的窘迫。
蔣嫵已經選擇最好的辦法保留他的顏面,他是清楚的,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臉上熱辣辣的。
“夫人說的是。”許久,才幹澀的擠出這樣一句。
蔣嫵道:“其實我知道,達鷹的妃子中也有品性端莊的奇女子,他若能珍惜,必然會成就一段佳話的。”
曹玉抿了脣,忍耐了許久,還是沒忍住將話問了出來:“若是他對那人無心,一直都無法接納呢?”
“那樣……也只能說緣分未到吧。”蔣嫵搖頭嘆道:“就算緣分未到,早晚也有到的那一日,只是今日的人和明日的人雖是同一個,心境也已經不同了。有些人,若是眼下錯失了,在尋到的也就不是現在的她了。達鷹是聰明人,不會不懂的。”
“懂得與做不做得到是兩碼事。夫人難道沒想過,或許他就是沉浸在這種可以單純付出的喜悅和幸福裡,不願自拔呢?”
蔣嫵劍眉蹙着,杏眼望着曹玉,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道要用那一句才能勸說他別再執迷,因爲她不可能給他任何迴應,她實在不願意看一個優秀的男子因爲她而耽誤了。
曹玉的雙眼,在觸及蔣嫵擔憂和憂慮的眼神時便轉開,心裡篤定的那些想法就這樣說了出來:“他或許覺得這樣對他來說是最幸福的也未可知。若真正已經納爲妃嬪的,只管金奴銀婢錦衣玉食的養着也就是了。如若還沒有納的,那樣只要不招惹也就罷了。”
不招惹?他是不招惹楊曦,可是楊曦一顆芳心就是系在他的身上啊。
蔣嫵知道曹玉的性子,話已經說到這個程度,就不能再說深了,他是聰明人,有些話點到即止比掰開揉碎還要有力度。她不是怕他傷心,拒絕他,若能讓他走出這段過去也是好的,他怕的是傷了他的自尊心。
“夫人若無其他事,我就先告辭了。”曹玉站起身。
蔣嫵幽幽道:“好,你去忙吧,我也想想楊姑娘離去,我要送什麼禮留個念想好。”
“離去?”曹玉驚愕的問:“她要走?”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