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漫長,寒冷的夜都是讓人覺得漫長的。楚風把湖心亭旁邊放置的炭爐點燃了,往裡面加了一些拾來的枯枝,然後就這樣,靠着湖心亭的欄杆上坐了下來。
湖心亭的風很大,大得似乎都可以把火吹滅,可是在這樣的風裡,炭爐的炭反而是被吹得更加紅,炭火更加的旺。
楚風對面就坐着一個孩子,這個孩子就是莫頓。此刻,在孩子的身上披着楚風穿出來的厚厚的斗篷,他的目光落在炭火上。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風可以把火吹滅,可是也能夠讓火燒得更加的旺盛。”楚風對孩子說道,“那些星星之火,如果只有一兩點的話,可以被吹滅的,可是如果星星之火如果不是一兩點的話,那麼大風只能夠讓它們燒得更加的旺盛,最後連成一片。”
孩子點了點頭。
楚風閉上眼睛,不知道在思考什麼,孩子也盯着火在看,也不知道在思考什麼。好一會兒,孩子問道:“今天你告訴我的事情,我想明白了。”
“那如何呢?”楚風看向孩子問道。
“佛法就是爲了普度衆生而存在的,在佛法的面前衆生平定,佛和衆生也是平等的,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讓我改變我們回紇佛教的那些不適合你們中原的制度,和你們中原的佛教融合,只有這樣才能夠普度更多的人。”莫頓問道。他的眼睛那麼的清澈。絲毫不含雜質。這樣的一雙清澈的眼睛,總是讓人忍不住看着他發呆的。
楚風點了點頭。
兩個人在這篝火前,各有心思地想着什麼,不知不覺當中,竟然到了四更天。
一陣雞鳴聲,將這兩個人從太虛當中拉了回來,楚風站了起來,望着東面的天空,此刻天空還沒有開始放亮。
不過,楚風相信。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東面的肯定會放亮了。
“佛家的大運在東方嗎?”不知道爲什麼,突然間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楚風想到了什麼。他問道。
莫頓說道:“是的。佛主告訴我,佛家的大運在東方。”
楚風對莫頓說道:“可是,你可知道,這裡不是最東的地方,還有比這裡還要東的地方?那個地方叫做扶桑,在哪裡生活着一羣野獸一般的人,他們都是一些未開化的野蠻人,他們的個子矮小,男子的容貌奇醜,卻野心勃勃。不知道什麼是天,也不知道什麼是地……女子溫柔……他們沒有姓氏,沒有兄妹,沒有父母……”
聽到楚風這話,莫頓愣了一下。他想象不出那個地方是什麼樣的地方。
“他們嗜殺,失敗的人會自殺……殘忍,奸詐,這就是扶桑人。”
楚風看向莫頓問道:“這樣的地方,就是所在的東方的世界,我想佛主所言的佛家大運在東方。應該就是在那個地方。”
莫頓問道:“那個地方很遠嗎?”
“很遠……也不算遠,可以坐船去。不過,從中原去那個地方,要經過一片汪洋,大海的脾氣比人的脾氣要糟糕得多。許多要去扶桑的人都可能會葬身海底,當然扶桑那些野蠻人要到我們中土來。也有可能會葬身海底。”
“不過,你們佛家應該是那種不畏懼艱辛的人。想來,你們能夠從回紇這樣的地方,不遠千里到這裡,應該也不會懼怕海上的顛簸的,如果佛家的大運真的就在東方的話,那麼佛主會保佑你到達那個地方的。”楚風說道。
莫頓聽了之後,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在這世間,還存在這樣的一個未開化的地方,這個地方正是佛主所指的地方,我應該秉承佛主的指引,到那個地方去引導哪裡的百姓向善……多謝你,你果然是我的太陽……”
楚風笑着看向莫頓,心裡卻不知道作何感想。他不知道爲什麼自己要對莫頓說出這樣一番話,像這樣的一個眼神清澈的孩子,如果去了那個骯髒的民族哪裡,他的眼神是否還是和現在這般清楚,是不是會變得猥褻,變得狡詐,變得邪惡,變得嗜殺起來。
不過如果這個孩子的清澈之心,能夠去洗滌那個骯髒的民族的骯髒的心靈的話,也許對中華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對這個骯髒的民族未必不是好事。
只是可惜了這樣一個思想清明的孩子。
楚風看看天色不早了,知道自己如果不回去睡的話,那麼第二天自己一定會因爲睡眠不足崩潰的。他轉身拍了拍孩子的肩膀說道:“天色不早了,去睡!”
莫頓點了點頭,跟在楚風的身後,一同離開了這湖心亭。
此刻在泗水邊上的一間破廟裡。
一個年青人升起了一攤篝火。
他連續奔襲了一夜了,馬最後因爲受不了連日的奔襲,終於倒了下來,就在他落地的一瞬間,他似乎踩到了一個人。一個被埋在雪裡的人。
他是在逃亡,按理說,是不會多管閒事的,可是他本性太過善良,還是忍不住伸手去試探了一下,那具被雪深埋着的人是不是還活着。結果,他發現被埋在雪裡的是一個女人,而且這個女人似乎還有一口氣。
於是他將這個可憐的女人放上了馬背,找了這間可以這風雨的破廟,生了這堆篝火。火光很可能會把敵人引來,任何人都知道,逃亡中是絕不能生火的,就算凍死也絕不能生火。但是,現在不只是自己一個人。還有這個可憐的女人。
這個可憐的女人身體都被凍僵了,如果再得不到一絲溫暖的話,她就會被凍死的。他可以被凍死,卻不能讓這個陌生的女人因爲他畏懼敵人的追蹤而被凍死。他寧死也不做這種可恥的事。
因爲他是男人。
火堆生得很旺。一時間。整個破廟變得很溫暖了。他擔心這個可憐的女人被凍這。就將這可憐的女人移到靠近篝火比較近的地方,又在這個地方撲上了乾燥的稻草。這樣子的話她應該會活過來的。他自己這樣對自己說,其他的他不想了,因爲他自己也同樣需要休息。連續幾天幾夜的沒命的奔逃,他確實累了。
他剛閉起眼睛沒多久,忽然聽見有個人尖銳的問:“啊……你是什麼人?”
這個女人居然醒了。她爬了起身,看到火光的同時,也看到篝火對面坐着的青年人,於是忍不住大聲尖叫了。
青年人睜開了眼睛,只是看了一眼這個女人。便又將眼睛閉上了。
起身在剛纔,救這個女人的時候,他就發現這個女人的容貌奇醜無比。看到這張臉多一眼,他都擔心自己晚上會做噩夢的。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這個女人不但醜得可怕,聲音也同樣尖銳可怕。
見青年人閉上眼睛不回答自己的問題,女人竟然慢慢地站了起來,然後回過身來,在旁邊找了一根手臂粗的大棒,一臉緊張地說道:“你敢過來,我就打死你!”
青年人沒有回答她的話。想來好笑,這個女人竟然害怕自己對她生出非分之想,她這個醜陋的樣子,估計是一個男人見到她那張臉都不會對她感興趣的。
女人見青年人不說話。動也不動地坐着,她才慢慢地坐了下來,不過手中的那柄棒子卻還緊緊地握着,沒有鬆開的意思。
好一會兒,女人似乎想到了什麼,又忍不住問道:“我記得我應該是暈倒在雪地裡了,應該是被雪埋了,是你救了我嗎?”
青年人心裡想,現在纔想起來嗎?他說道:“我見你一個人倒在雪地裡,怕你被凍死。纔將你帶到這裡來的。”
女人似乎有些明白過來了,不過她臉上馬上變了,她還是拿着那柄棒子,然後說道:“就算是你把我帶到這裡來,我也不會感激你的。更不會以身相許的。我不是那種隨便的人!而且我是有人家的人了。”
青年人不說話。這個女人竟然還以爲自己是因爲看上她的容貌才救她的,她也太高擡她自己了。
女人見青年人不理自己。她又說道:“你不許對我不安好心,知道了嗎?否則我是不會放過你的。”女人說着又將手中的棒子晃了晃。
實在有些受不了這個自戀的女人了,青年人忍不住說道:“放心好了,我是不會對你有興趣的,更不會強V奸你的。”就你這副尊容,多看兩眼都會做噩夢,救你是因爲不想見死不救。
女人聽到青年這話,不由放心了,她又說道:“偷看我也不許。”
青年人心裡暗暗說道:“你沒看到我一直是閉目養神的嗎?”
“閉上眼睛,偷偷想我也不許……”女人說道。
青年人聽到這話,馬上睜開了眼睛,然後說道:“你這個女人,還有完沒完,你如果覺得和我在一起很危險,大可以現在就離開,我絕不會挽留的。”
青年人說完又閉上眼睛了。
也許是青年人這話將女人嚇住了,女人嘟囔着坐了下來,安靜了好一會兒。可是這安靜沒有持續多久,突然間女人又叫道:“我餓了。”
她叫了兩聲,見青年人不說話,不由站了起來,朝着青年人的包袱走去,翻找了一番,沒有發現包袱裡有乾糧,甚至連水也沒有,更沒有銀兩,她忍不住說道:“你一定是那種不務正業的人!竟然連一兩銀子也沒有,男人窮成這樣,真是一個沒用的男人。活該一輩子娶不到媳婦。”
她哼哼地罵了幾聲,沒見青年人說話,她也不罵了,而是倒在地上,卷着雜草睡了起來。不過,她在睡覺之前,還是將那柄棒子拿在手裡的。
很快的,這個醜女人就發出了均勻的鼾聲,顯然她睡過去了。看到醜女人捲曲的身子,如同一隻貓一般蜷縮着睡覺,青年人心中不由感嘆。
這個女人的樣子。很像以前的他。
他沒有名字。因爲當他有記憶的時候,他就是一個叫花子。叫花子就是他的名字,每天爲要來兩個活命的饅頭,他可能求爺爺告***給人下跪磕頭,也可能因爲偷別人的饅頭或者水果被打得半死。
那個時候的他沒有一點安全感,對誰都不信任,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恐懼。直到有一天,自己餓得半死的時候,一個比自己大上十歲的少年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給了自己一個饅頭。並且把自己帶走,自己纔有了三餐的溫飽。
這個少年,就是自己的主人,自己的性命是他救的。因此自己的性命是屬於他的。爲了他,自己可以做任何事情,哪怕是付出自己的性命。
很久沒有嘗過捱餓的滋味了,都忘記捱餓的滋味是什麼樣子了。
其實這個醜女人在喊餓的時候,他已經餓得餓是什麼味道了。連續幾日的逃命,他早就餓了。只不過,他身爲一個男人,身爲一個練武之人,身爲一個資深的探子和殺手,怎麼可以在這種情況下叫餓呢?
主人說過了。只要自己完成這一次的任務,那麼自己就可以得到自由了。所以,這一次,自己一定要成功。
成功就可以得到自由……自由……
這個詞語一直在他心中徘徊,一直是盤旋在他心中的夢想。可是突然間,這個詞語距離自己這麼近的時候,自己又才發現,自由這個東西既讓人渴望得到,可是又能讓人迷茫。得到這個自由之後,自己要做什麼呢?
是啊。得到自由之後,自己要做什麼呢?迷茫的眼神突然間消失了,他看了一眼這個捲曲的可憐的女子,不由地搖了搖頭,就站了起來。
他出去了。等他回來之後,他的手裡多了一捆乾柴。他把乾柴放下之後。就要轉身出去,卻聽到那個尖銳得可怕的聲音叫道:“你要去哪裡?”
“這裡的柴足夠你燒到天亮的,我想天亮之後,你應該可以離開了。”青年說道。
“你想將我一個弱女子丟在這裡?”女人猛然地站起身來,三兩步跑到了青年的前面,一臉義憤地看着青年說道。
青年人看了兩眼這個女人,心裡想,你是女人沒有錯,可是你可是一點也不弱。青年人盯着這個醜陋的女人看了兩眼,看得那個女人心裡直發毛,她馬上將手中的棒子豎了起來,然後威脅地說道:“我告訴你,你別趁人之危,要不然我對你不客氣了。”
“我必須要走。”青年人說道。如果自己不走的話,萬一那些追殺自己的人追殺而來,那麼自己的姓名不保也就算了,可能還會連累這個無辜的女人,雖然她很讓人討厭,可是她畢竟沒有什麼過錯。
女人輕笑了一聲,然後說道:“我知道了,你是擔心我的對頭找到這裡來,擔心你被我連累。走,走……反正我也是賤命一條,死了也沒有人管,可惜了,是死在這廟裡,如果是死在外面,興許還有野獸來幫收屍。”
聽到女人這話,青年人疑惑地望了一眼女人,然後說道:“你有對頭?”
“哼,如果我沒有對頭的話,我一個弱女子會暈倒在雪地裡,我有毛病,三更半夜的跑到雪地裡?”女人哼了一聲,然後將手中的棒子扔了下來,說道,“你滾,老孃不用你管,老孃就算是死了,也不用你們這些臭男人管。”
聽到這話,青年人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坐了下來。
女人看到青年人坐下,不由生氣地說道:“怎麼?你不走了?你不怕我的對頭來,殺了你嗎?”
“不怕!”青年人說道。怕?有什麼好怕的,自己也不過是一個亡命的人,能夠逃脫追殺的話,那麼就自由了。如果逃脫不了追殺,那也就沒有了未來。
仔細想來,自己真是一個既沒有未來,也沒有過去的人。自己從未爲自己真正地活過一天,既然從來沒有爲自己活過,也沒有存在過自己這個人了。所以,突然間想來,死亡也不是那麼可怕的。
女人突然間把她那兩隻豆大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盯着青年人的臉仔細地看,然後說道:“你是不是又打什麼壞主意了?我最清楚你們男人了,你肯定是打了什麼壞主意了,剛剛說要走,突然間不走了,肯定有什麼壞主意!告訴你,我可是有人家的人了。你可不許往歪來想,否則我是不會對你客氣的。”
女人說完又將仍在地上的棒子撿了起來,一臉謹慎地看着青年,然後坐了下來。
青年人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樣的女人還是自己頭一次遇到。自己做探子,做殺手那麼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奇葩的女人。而且看這個女人的意思是,自己就是一個色中餓鬼,飢不擇食的那種。
青年人看着女人這樣謹慎地看着自己,他忍不住笑了,從小到大還真的沒有誰敢這樣看着自己,也沒有誰敢這樣毫無顧忌地看着自己。這個女人是第一個。
“你笑什麼?”女人看到青年人這一臉笑,馬上尖銳地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壞主意了?你敢亂動,我就一棒子打死你!”女人說完之後,就將手中的棒子揮舞了一下。
這個時候,青年沒有說什麼,可是門外卻走進來了一個人。
這個人進來的速度非常的快,就像是門外的一陣突如其來的一陣寒風,他進來就對女人說道:“他就算有什麼壞注意,也對你使不了。因爲他、很、快、就、會、成、爲、一、個、死、人,你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