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深秋,有風,但不會太大,龍城更不會出現什麼沙塵。但蕭寒並沒有點破,他同意般的點點頭,說道:“是啊,起風了。”
這世上很多人都不容易,無論男女,無論老少。風光的背後,往往隱藏着誰都看不到的傷痛和壓力。面對章凝的難過,蕭寒根本無從安慰,也想不出該怎麼寬解對方。所以他只能無言的低頭沉默,陪着女子緩步前行。
很多時候,某些看似微不足道的談話中往往隱藏着致命的信息,只不過當時,沒有誰會注意到這一點。直到很久以後,蕭寒回想起今天章凝所說的話,她的那個瘋子二叔,蕭寒才明白自己到底錯過了什麼。如果他能夠從章凝的話中多少聽出一些蛛絲馬跡,或許事情也不會如此發展。
兩人隨意找了家飯店,沒滋沒味的吃了頓飯,就當是幫章凝接風。然後蕭寒才帶着她繼續來到公司,進了會議室後,公司的幾位管理人員早已等候多時。
蕭寒不動聲色的望了水藝一眼,對這個容顏清麗、做事冷靜的秘書由衷的生出一絲欣賞。不用問,這一切肯定都是水藝安排的。
蘇小小等人和章凝洽談合同,蕭寒則在一旁無聊的打着哈欠,好不容易熬到會議結束,章凝看着趴在桌子上的蕭寒,眼中閃過一抹無奈之色。心說這麼多年過去,你這憊懶的毛病可沒什麼改變。
“會開完了?呃……不好意思,昨晚沒睡好。”
看着衆人見怪不怪的望着自己,蕭寒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章總,開了大半天的會,想必你也餓了,我已經在‘悅華樓’訂好了飯,就當是爲章總接風吧……”
蘇小小推開椅子站起,面帶微笑的說道。
章凝卻是搖搖頭,說道:“不了,我那邊事情還有很多,下次吧,下次一定聚聚……我已訂好了機票,今晚就飛冰海。”
“哇,這麼巧,正好我和蕭總兩人也要去冰海,不知章總是幾點的飛機?”
蕭寒心中暗歎,自己剛纔的眼色算是拋給了瞎子,蘇小小絲毫都沒能領會到他的意思。
章凝眼中閃過一抹詫異,當得知自己竟然和蕭寒在同一班客機上時,女子的眼中露出不加掩飾的興奮。
“水藝,你帶他們去悅華樓吃飯吧,畢竟我已經付了錢,不去可惜了……”
臨走前,蘇小小對着秘書水藝說道,看他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誰都不會想到這傢伙心裡早就對人家垂涎三尺。
看着所有人步出會議室,蘇小小趕緊上前兩步,顛着個臉湊在水藝耳邊說道:“水藝,等這次從冰海回來,我請你去悅華樓吃飯,就咱們兩個……”
說完這番話,也不理會水藝瞬間變紅的臉蛋,快步出了門。
路過前臺的時候,蕭寒被叫住了。
“蕭總,這裡有您的一封快遞。”
“快遞?”蕭寒疑惑的拆開封皮,卻是一封信和一迭厚厚的資料。
看信封的署名,竟然是華祥雲寫來的。這傢伙消失了一年多,音訊全無,怎麼突然會給自己寫信的?現在電郵這麼發達,電話費也不貴啊,幹嘛要用這種老套的方式來交流?
擡腕看了看錶,距離飛機起飛已經不足四十分鐘。蕭寒來不及查看信中內容,只是匆匆將其裝進包裡,然後直奔機場。
一直到在飛機上坐定,蕭寒這才拆開信看了起來。
“蕭兄弟,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或許已經不在。即便是在,肯定也已經被某些人所控制,所以我想將我這數年來的調查結果和你說一說。
從當初神州博物館文物盜竊案開始,我始終認爲這是天網中人所爲,我一路追查,追了近十年,一直到現在,我才發現,原來從一開始我就走入了誤區——做這件事的根本不是天網,而是另一個我根本不知道的組織。
這個組織比天網更神秘,比山流更隱匿,我不知道他們的最終目的是什麼,但我知道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兒。
我本想將這些資料郵寄給我的上司或同事,可我在腦中細細梳理了一遍,竟然發現我這輩子沒有交到什麼知心朋友,更沒有讓我信任有加的上司,想來想去,若說真有一個人能夠理解我的所作所爲,便只有你了——雖然我們並不是很熟。
這真是悲哀而又操蛋的一件事。
說完這些,再來說說我自己。
我是一個孤兒,在孤兒院長大。從小看慣了冷眼,受盡了欺辱,所以我從小發誓長大後一定要成爲一名警察,用我的力量去維護這個社會的治安。
隨後,我順利的進入警隊,經過努力,我成爲了一名國際刑警。本以爲憑此可以大展拳腳,剷平我所看到的一切不平事,到頭來卻發現,我的力量小的有些可憐。別說剷平,僅僅只是因爲我不能苟同某些‘大人物’的看法和意見,我便被孤立了起來。
我就像一隻喪家之犬,惶惶然不知所以。我曾經以爲自己已經厭倦了做一名刑警,哪怕最初的時候,因爲小時候所遭遇的不幸,我是如此渴望成爲一名警察……可是身處在這樣的夾縫之中,我感到了疲憊與緊張,所以我想放棄。
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我開始嘗試逃避,當然是被動的那種。因爲不管怎麼說,我都無法背叛我小時候產生的理念,那就是正義必須得到聲張,邪惡必須得到阻止。
直到某一天,我在一個不知名的小鎮中看到了一件事,那其實是一件小事,至少對很多人來說,這件事除了能夠影響到區區幾個人以外,並不能造成多大的震動。可是正是這件小事,讓我再次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是一個五歲大的小女孩兒,我看到她時她正躺在血泊裡。一輛小轎車壓斷了她的雙腿,圍觀者雖多,竟然沒有一個人敢上前阻止,後來我才知道這輛轎車的主人是這個小鎮中有名的一霸,而且很有些官方背景。
這種事在神州可能每天都會發生,過去的時候我卻很少注意,但今天我看到了,然後心中便覺得悲憤,覺得不平。生平第一次,我產生了殺人的衝動。
但最終我卻什麼都沒有做,只是將小女孩兒送進了醫院,然後留下身上所有的現金。出門後我報了警,意料之中的,警察遲遲都沒有來。
爲什麼?這個社會究竟是怎麼了?善良的人們被欺凌,被蹂躪,正義被無視,尊嚴被踐踏,即便連最起碼的生存權利都被剝奪……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我作爲一名執法人員,頭一次覺得自己肩上責任的重量,這與我以前所感受到的全然不同。
是的,社會需要正義,我只是小小的、不起眼的一員,但萬千個小小的、不起眼的我將會擁有一股龐大的力量,而這種力量的獲得,需要我們每個人去努力。”
“很奇妙的是,我雖然對那個惡霸有着恨意,然而卻沒有被這種仇恨衝昏頭腦,反而顯得清醒了許多。我忽然明白,原來我還是願意爲了正義而奮鬥下去。”
“由此,我有些感悟。我認爲我做的事情是正確的,沒有去殺掉那個惡霸也是正確的,不管怎麼說,法律必須遵守,而正義也必將得到聲張。
或者這種想法有些白癡和自欺欺人,但我想,我的堅持其實是有意義的,我的理想也並不可笑,至少對我而言,這並不是一件遙遠而不可及的東西……我只是試圖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一些,更公平一些。至少不會再出現特權階層,不會有黑社會,不會有……這種凌駕於法律之上的存在,少一些像小女孩兒那樣連生存權利都無法保障的普通人……哪怕我的這種理念只能影響到我身邊的區區數人。”
“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出現過真正的公平。以前沒有,現在沒有,將來或許也不一定會有。神州沒有,M國沒有,G國沒有,我甚至懷疑在這個星球上,根本就不曾出現過一個真正公平的國度。
但存在的,未必都是合理的,沒有出現過的,也並不是無法實現的。公平和正義對於某些人來說,或許是很虛幻的名詞,但我爲之努力,爲之奮鬥,總比憤世嫉俗或麻木不仁要好一些……”
“之所以囉囉嗦嗦的給你說這些,是因爲我認爲你其實有能力做的比我更好,而且,你生性善良卻也知道變通,我知道你心裡有自己的底線,但我認爲你並沒有完全發掘出自己的潛力,或者我說這些,只是爲了找一個能夠志同道合的人從而讓自己變得不那麼孤單?”
“蕭寒兄弟,我走了,不管死或者不死,我都會走在我所選擇的道路上,不爲別的,只爲了心安理得的活着……”
合上這封信,蕭寒將之珍而重之的放進懷中。擡頭時,他才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乾澀。坐在身旁的章凝看到他雙眼通紅,有些擔心的問道:“你這是怎麼了?沒事吧!”
蕭寒勉強笑了笑,搖搖頭道:“沒什麼,風沙迷了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