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警官一臉疑惑,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幫上馬義什麼,“馬上校,你還有什麼困難?如果我能幫忙,一定全力以赴!”他想,以馬義的身份都搞不掂的事情,他能有啥作爲,不過,他雖然不敢肯定自己能幫上什麼忙,但是他態度還是很誠懇的,不料馬義卻突然挽轉話題,說道:“咱先不說這事,還是先把我們之間的稱呼捋順了再說吧。我叫馬義,你以後就叫我馬義吧,叫馬上校既拗口,又不方便。”
張警官也不矯情,迴應道:“你也別叫我張警官了,聽起來生疏,我叫張嘉許,你就叫我老張吧。”
兩人確定好彼此間的稱呼後,兩人之間便沒有了之前的拘謹,更加親近一些。
“老張,你兩次踏足平山村,有什麼發現,或者說感悟?”
馬義望着眼前連綿起伏的大山,臉上有一絲凝重,張嘉許聽出了他話裡的沉重,當即就知道馬義已經進入談話主題了,於是他認真想了想,如實說道:“我印象最深的是平山村交通太落後了,這裡基本上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路。馬義,說句真心話,我真不明白你們是怎麼適應這裡的生活的。”
然後他馬上似有所悟,“難道你想爲平山村鄉親們修路?”
馬義點點頭,“是的,因爲這種狀況必須要改變了。”
張嘉許面露尷尬之色,“馬義,我佩服你的想法,可是我可能幫不上什麼忙。從你們村裡修一條路到村口外,與省道相接,就算我這個外行,也相信不砸進去百多萬資金成不了事,而我最多隻能幫忙籌到一點點,杯水車薪而已。不過,你可以找一下縣扶貧辦,看他們能給你多少錢。”
“資金,我有。”馬義說道,張嘉許眼裡精光一閃,“你說,你一個人出資修路?”
“是的,不過,我可能沒有能力馬上拿出一百萬現金,需要一點時間籌集,你在縣上工作,認識的人多,所以你能不能幫忙請到熟悉的人接下這個工程?”
張嘉許笑道:“這個忙我肯定能幫,我哥就是幹這行的,他手下不僅有施工隊,還有專業的設計人員,我可以將他推薦給你。”馬義大喜過望,當即邀請張嘉許到他家喝酒,張嘉許再次拒絕了。因爲與他已經有兩次接觸,馬義也算是瞭解他的性格,於是不再勉強,兩人互留電話號碼後揮手告別。
李缸的病房很冷清,想當初,他犯一個小小傷風感冒都有人來問候,現在手腳都被打斷了,卻沒有一個人來探視,號稱最鐵哥們的王鎮長也不見人影兒,再加上謝水和離開時的絕決,王副局的電話一直打不通,將所有不符合常理的事綜合起來一想,他終於意識到自己苦心經營的大廈即將頃覆了。
他呆呆地躺在病牀~上,眼睛骨轆轆亂轉。
“趕緊打電話給飛白,讓他趕緊跑,有多遠跑多遠。”他突然對來服伺他的老婆說道。他老婆頭都不擡,“你到底想幹什麼呀?飛白好好的,跑什麼跑!”
李缸頓時氣急敗壞,“特麼滴你難道沒看出一點異常嗎?”
他老婆終於擡頭,盯着他:“什麼異常?”
“往常,我因爲小小一個傷風感冒打點滴,都會有人來陪我聊幾句話,現在我傷成這樣,卻鬼影都不見一個,這不是異常嗎?”女人的感覺本來就比較敏銳,經李缸這麼一提醒,他老婆立即就反應過來,昔日的平山鎮霸王李缸這回撞到鐵板,老李家要遭難了!
出於護犢心切,她急忙拿出電話,可是她一連撥了幾次,李飛白電話都處於關機狀態,“這孩子,怎麼可以關機呢!”李缸老婆急得團團轉,李缸問她李飛白現在在哪裡,她說在縣城裡,李缸一聽,臉色頓時煞白,雙眼也瞬間失去光彩,喃喃說道:“完了,他可能已經又被抓進去了。”
他老婆反倒鎮定了,她收起電話,上前扶李缸,“我們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平日裡你沒少燒香拜佛,我不相信他們沒有一個人唸的你好,只要我們能夠暫時避過風頭,就一定能夠躲過此劫,上個月我找龍半仙算過,你今年應有此劫,但最後能安然渡過,有驚無險!”李缸苦笑着推開自己老婆,“你別幼稚了,還敢指望他們搭救?他們不落井下石我們已經燒高香了,至於鬼神,特麼滴,那是人信的嗎?”
“那怎麼辦?人靠不住,神不能信,那你以前還燒香拜佛幹毛啊?平時你們稱兄道弟,爲毛到了關鍵時刻,鬼影都不見一個來!?早知如此,那些錢自己花豈不更爽!還有你,不是一直都在咋呼自己是平山鎮霸王,沒人敢惹嗎?爲毛就栽在幾個鄉下農民手裡啦!你起來啊,你平日的威風呢!”
李缸手腳都夾着鋼板,不能動彈,眼看着老婆在自己眼前撒潑,他眼睛陣陣發黑,老婆說得沒錯,他爲了能在平山鎮作威作福,苦心經營着自己一手建起來的關係網,其實他在這個網裡,就是別人火鍋裡的魚片,他們想夾他就夾他,起吃他就吃他。
作爲回報,他們任由他在平山鎮作威作福,讓他儼然成了平山鎮的霸王,這些年來,他也習慣了這種生活狀態,人前人五人六,高高在上;人後低三下四,拍馬行賄,他還美其名曰: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他常常以此勉勵自己,可惜他智商有硬傷,這些年他對他們掏心掏肺,愣是沒有對他們有所防備,比如留下他們受賄的證據神馬的,以備不時之需。
當自己攤上事了,再仔細一檢討,他才驀然發現自己以前的努力貌似要打水漂了!
特麼滴,這都神馬世道啊?
雖然李缸在第一時間就明白了自己多年苦心經營的關係,在這個時候已經全部失效,但是他心裡還是悔恨交加,後悔自己不知人心難測,不懂設防;痛恨這些年拿他吃他的人,吃幹抹盡翻臉不認人,在危急時刻沒有一個人伸手拉自己一把。
“杜杜……”門外傳來敲門聲,李缸老婆還以爲是護士,立即去開門,不料門外卻站着三個黑西裝,紅領帶的陌生人,他們表情嚴肅,其中一個手裡提着公文包,李缸老婆雖然是鄉下婦女,見識不多,但是跟在李缸身邊多年,所以既使她不知道這三個人的身份,但是也能感覺到來者不善。
“請問,這是李缸的病房嗎?”
提公文包的人禮貌地問她。一陣驚慌瞬間莫名其妙地涌上心頭,李缸老婆本能地應道:“是呀!”
那三個人立即無視她的存在,徑直走到李缸病牀前,領頭的人居中,另外兩個人一左一右,分別站在他的兩邊,李缸瞬間就覺得自己就是那被壓在五指山下的猴子,而他們,則是那座壓了猴子五百年的五指山。
“李缸,我們是縣紀委的,今天代表組織找你談話,談話之前,我們必須挪個地方。”領頭的人居高臨下,睥睨着李缸,用一種不容商量的口吻對李缸說道。李缸盯着紀委的人,嘴脣蠕動半天,才說道:“我身上有傷,能不能請組織寬限幾天?”
“組織的要求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你的問題我們已經考慮到並做了妥善安排,請你放心。”領頭人板着一張臉,完全是公事公辦的樣子。說完往病房外一招手,進來醫生和護士,他們將李缸擡上擡架,推上他往外走。這時李缸老婆纔回過味來,看到李缸被人帶走,鄉下滾刀肉的本能讓她當即出手阻攔。
“你們不能帶走李缸!”她張開肥粗的手臂攔住他們的去路。
紀委的人眉頭緊皺,提公文包的人上前想推開她,“請你讓開,不要防礙公務!”不料他手剛接觸到她衣服,她就突然呼天嗆地,“當官的打人啦!當官的當人啦!還有沒有天理啊?還有沒有公道啊……”
她這一嗓子吼出去,頓時驚動了整個平山鎮醫院,醫院裡病人、病人家屬、醫生、護士都跑來看熱鬧,他們一時之間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他們只看到李缸老婆在喊冤,另外有三個一眼看去就是公務員的人站在邊上,他們大概就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不過,說他們猜到,並不是說他們真正就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因爲曾經受粗暴網絡文化的影響,他們想到的其實已經與事實相悖,因爲他們相信自己“看”到的是:公務員在暴力執法!
於是他們之中,有的人打開手機開始拍攝,有的人竊竊私語。
縣紀委的人眉頭皺得更緊了。
李缸眼看自己老婆的演技如此之差,竟然也能讓圍觀的羣衆相信她說的是真話,他心裡竟然產生一絲僥倖,他不敢將自己的命運交付給這些頭腦容易發熱的圍觀者,他是希望那些得到過他好處的人,看到眼前這一幕後心裡會產生忌憚,然後明裡暗裡給自己幫襯一把,幫自己渡過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