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不到你。”
金碧輝煌的宮廷舞池之中, 舒緩曼妙的音樂聲低低地飄蕩在夜晚微涼的空氣中。
他緊擁着她的細腰,半強迫着她跟隨他輕快的腳步,在紳士淑女之間翩翩起舞。
“你想玩什麼?”她偏過頭, 仰視着他, “我要離開這裡。”
脣角上揚, 他不答反問:“歐菲利亞, 你覺得我想玩什麼呢?”
“你玩什麼我都不感興趣。”她欲推開他離去, 卻被他禁錮在懷中。
“哦,這恐怕不是你的心裡話吧?”他挑眉道。
“你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她淺笑盈盈地反脣相譏,既然逃不開, 她索性不再抗拒地伸手,勾抱住他的肩頸。
順着她的話, 他的視線看向她挽起的長髮。今日她穿着一件造型簡單的純白小禮服, 細緻合適的剪裁襯托着她的美好細膩, 呈現着純真的浪漫。
這令他的眸色不自覺地轉深。
她擡眸凝視着他,然後微微一笑:“我知道你現在心裡在想什麼。”說着, 她踮起腳,貼近他的耳畔輕吐氣息。
“哦,是嗎。”他的表情未變,淡淡地迴應道,“原來你知道, 我現在在想你的聞人清輝怎麼樣了。”聽到他忽然提到“聞人清輝”, 讓她僞裝的鎮定冷靜險些從外表上剝落殆盡。
“爲什麼突然提起他。”她攀住他的肩膀, 帶笑的眸子斜睨着他, “很奇怪不是嗎。”
“因爲你沒有忘記他。”他撫摸着她的臉, “我可憐的歐菲利亞,你的心裡還放不下他……”
笑容瞬間褪去, 她狠瞪了他一眼,甩開他的手朝舞池外走去。
走到二樓的露臺,她站在雕花的護欄前,任由冷風吹過她燥熱的面頰。
這個熱,源於她的憤怒。她在生氣,他知道,所以他只是斜倚在落地窗邊,沒有走近,一貫冷情的雙眸別有深意地凝視着她的背影。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背對着他,聲音冰冷地問。
“我想讓你開心。”他說,表情無辜極了,“你不開心。”
“哈。”她乾笑了一聲,“我是不開心。可我爲什麼不開心,你會不知道?”
“我知道。”他沉下臉,“早知道那個時候就應該殺了那個男人。”
“那我會永遠恨你。”她認真地望進他的眼底,“永遠永遠都會恨你。”
他走近她,環住她瘦弱的身子,低頭在她耳畔,慢慢地說:“如果我給你機會,允許你再和他見面呢?”
“不會那麼簡單,對嗎?”她太清楚他,也太瞭解他根本不希望她再和任何人,除他,以外的任何人進行親密接觸。
“的確沒有那麼簡單。”他用雙手捧起她的臉蛋,在她的額頭上溫柔地印下一吻,“這是約定,我會讓你與你愛的那個聞人清輝再見面,但你不會記得他,他也不會知道你是誰。你會失去之前的全部記憶。”
“……”
“全部,包括你身爲歐菲利亞,和季月容時的記憶,我會全部剝奪走。”他放開她,向後退了一步,“如果你們能夠憑藉着所謂的愛,重新認出對方,記起對方,我就允許你離開我。反之,若你們到最後也沒有憶起,我便會奪去他的生命,還有你的情感。”
“要玩嗎,這個新遊戲?”他朝她微笑,“我無比期待着你變成我的人偶,我的歐菲利亞。”
閉上眼睛,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清晰回道:“好。”
在神的授意下,她重新加入遊戲,以全新的身份,進入全新的世界,開始全新的命運線。
明淨無瑕的夜空,盈盈的月光,透着水一樣的薄質,靜靜地灑落。
窗前,思緒不安的少女絞着手指,時不時望向窗外的道路。
一身樸素無華的米格子藍色長裙,她很喜歡這樣簡雅的打扮,不費事。及腰的黑色長髮,綁着一朵可愛的粉色蝴蝶結。
如深秋潭水般深不見底的深黑色眼睛,俏麗小巧的鼻子,緊緊抿着的粉嫩脣瓣。
此刻的她似乎非常焦急,如黑墨的眼眸裡透着濃濃的擔憂。
可她又不想表現得過於明顯。
儘管她的雙手在難以剋制地發顫。
直到她聽到“叮咚”門鈴的響起,才終於露出明媚的笑容。
“來了。”踢踏着拖鞋,從二樓走到一樓,急急地奔向玄關,推開大門,“歡迎…回來!你…怎麼是你……”
見到門外站着的這個人,並非自己期待的人之後,原本喜悅的神情迅速冷卻,她滿臉戒備地望向來人,斂去笑容。
“爲什麼不能是我?”對方勾起魅惑的微笑,“怎麼,不歡迎我來?”
“不,沒有…哥哥他不在家。”少女說,“林芳小姐,你來的不是時間。”
“哦?”被稱作林芳的女子,並不引以爲意。她挑挑眉,道,“我今天來找的不是聞人清輝,而是你。”
“我?”少女微微偏頭,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林芳小姐每次來都是找哥哥,什麼時候會注意起自己了?
“對,就是你。”林芳伸出手,撫過少女泛白的臉蛋,“季月容。”
腐爛在心湖深處的記憶,總會在某個不經意的時間,像一顆顆黑珍珠般的氣泡,從平靜的心湖裡不斷冒出。
那是如同沼澤裡致命的毒氣一般,侵蝕着它所能觸碰到的一切——…
明靜的俏臉上是溫柔略帶魔魅的淺笑,見眼前這名憔悴的中年男人看自己看傻了眼,女子輕輕地咳嗽,成功喚回了對方遊走的心智。
“我沒想到你真的會來,我只是嘗試着打了電話。”男人撓撓亂糟糟的頭髮,有些拘謹地說。
“我們的服務一向優良,你不請我進去嗎?”女子朝他柔柔一笑。
“哦哦,好的,請進。”男人慌忙讓出道。
待女子邁着優雅的步子,走入屋中時,男人還呆呆地愣在門口。
女子對着他嫣然地笑了笑,他才瞬間反應過來。
而內心的渴望早就叫囂得叫他難以忍受。
妻子死後多年,他帶着她留下來的拖油瓶,過着寡居生活。
別說找女人,他好幾年過着有上頓沒下頓的貧苦日子。
終日酗酒無度,差不多讓他的身體瀕臨極限。
垮了身子骨的他,找不到任何能餬口的工作。
所以他基本上都宅在家中,既然不出門,他是怎麼找到這個女人的聯絡方式?
多虧了網絡的留言看板,抱着打一個電話也不吃虧的心態。
他撥通了女人留下來的手機號。
然而,此刻的他萬萬想不到這通電話,將會使他前往地獄……
裡屋的門被推開了一條縫,正在做作業的男孩,忽地聽到客廳裡的響動。似乎是父親慘叫的聲音。
難掩好奇的他,想看看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當他見到自己的父親捂着脖頸,被一個宛若天仙的女人踢到一邊時,雖然不清楚這是什麼狀況,但本能的,他感到恐懼。
尤其在他看到滿地綻放的血花後。
“真愚蠢。免費的纔是最貴的,這麼淺顯的道理都不懂。”女人勾脣冷笑,接着環顧四周,如蛇的視線最終落在他在的房間門。
男孩猛地一驚,他只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怦怦”地像要跳出胸口。
他的父親,喝醉酒時常打他。
可他仍然是自己的父親。
那個總把他揍得鼻青臉腫,指揮他出門買酒的男人,此刻好似一隻泄了氣的皮球倒在髒兮兮的木地板上。
父親的嘴角淌落的是令人觸目驚心的紅血。
而那位樣貌美麗的大姐姐,利落地打了通電話:“派人過來收拾吧,肉變質的話就賣不出好價錢。沒事,這次是成爲失蹤人口,也不要緊的傢伙。等等,好像屋裡還有人……”
說着,那名女子掐斷了行動電話。
她注意到躲藏的自己?男孩立刻離開門後,但他簡陋的小房間,根本沒有可以躲的地方。
怎麼辦?他也會像父親一樣死掉嗎?
還是說他可以裝作先前什麼也沒聽見,什麼也沒看見,佯裝渾然不覺地趴在書桌上繼續寫功課?
強壓下驚恐之色,他彷彿沒事人般握緊只剩下點點墨水的筆。
他的字跡很好看,老師也誇過他。
但他的父親,從未檢查他的作業,關心過他的功課。
胡思亂想的他,聽見房門被人從外面打開的聲音。
片刻之後,美若天仙似的大姐姐搖曳着婀娜妖嬈的身姿,漫步走入他的屋裡。
男孩看似專心致志地盯住桌面上發黃的作業本,實際上他眼角的餘光一直追隨着這名漂亮的大姐姐。
下一秒他心驚地瞥見,大姐姐反手鎖上了門。
說時遲那時快,他抓起筆,動作迅猛地朝女人的腿動脈扎去。
他記得生物課老師說過,那裡造成的傷口流血速度最快。
然而,他仍然被輕鬆地制服了。
“小鬼,你很有天賦嘛?”女人慵懶的嗓音出現在他的頭頂上方,“你叫什麼名字?”
“XXXX【數據刪除】。”
***
該死的!可惡的女人!垃圾!不該活着的渣滓!他的父親!全部不在了!
瘦高的男子將面前的鍵盤往前一推,方纔的小憩又將他帶回到童年時的夢魘中。
他絕對不會就此罷休的,他要這個世界爲其惡意付出代價!慘痛的代價!
從電腦前站起身,他走到被反綁着雙手的少女身前,咧開嘴,他漾起一抹邪惡的笑容:“我的‘小羔羊’,歡迎你來到我的王國裡!”
某一時刻——…
“成功了!我終於成功了!”
實驗室裡,一個高大的男子激動地喊着。
正中央的巨大玻璃槽罐中,一名容貌清麗柔美的少女,緩緩地睜開了她那對深黑色的眼眸。
“啊!”如同伊甸園裡的夏娃般,忽然發現自己未著寸縷的少女,害羞地抱緊自己瘦弱的雙肩。
縮成一團的她,惹來男子愉悅的輕笑。
“不用遮住,在我眼裡,你是最美的,月容,我的月容……”男子深情地擁抱住透明的玻璃罐,喃喃地低聲愛語着,“終於,你終於活過來了,我的月容…我終於讓你活過來了……”
裝飾豪華,安靜得連根針掉地上都能清晰可聞的正廳裡,那個人背對着在場的每一個人。
沒有人能瞧清他臉上的表情,但在場所有人都不敢對這位存在不抱有敬畏,恐懼之心。
除了一個人。
組織裡的二當家——“K”。
“K”只是一個代號,二當家的代號。
每一代的二當家都叫“K”。
前任二當家爲了一個女人背棄了組織,現任二當家則絕對不會。因爲他十分厭惡着女人,甚至到了深惡痛絕的程度。
所以組織的首領纔會把“女神育成再啓動計劃”交給他來負責。
“K,你找到合適的宿主了麼?”那個人的聲音在宛如死寂的會議室裡響起。
被稱作“K”的瘦高男人輕哼了一聲:“宿主已經‘餵養’得差不多了。還差最後一個祭品,我們就能把‘女神’移植到宿主身上,量產化了。”
“很好。我下禮拜要見到你的成果。”那個人的嗓音冷淡,讓人聽不出情緒的起伏。
“在此之前。”K拍了拍手,會議室的大門從外被推開,一名沒穿衣服的少女步伐不穩地走了進來,“請先欣賞一下我製造出來的‘羔羊’。”
坐在沙發上表情各異的男人們,在見到少女後,都不由地發出一聲嘆息。
此女絕對是一件傑出的藝術品,她的身上沒有一處地方是不完美的。
她很年輕,看上去剛剛成年。
那雙覆着一層水霧的大眼,怯生生地張望偌大的房間,以及那些像要吃掉她的人。
可她仍然咬緊牙關,不泄露自己的脆弱,這樣反而使她透着幾許可憐。
這名少女有讓人想要佔爲己有,又想保護又欲毀滅的衝動。
就在一片泛紅的目光中,少女深吸了一口氣,走向背對着衆人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