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你家門前立停,
凝視着天空,
凝視着你的窗戶--
我知道你常探出窗外,
向着下面窺視,
看我立在月光之下,
宛如一根柱子。
——海涅詩選
腹部傳來的悶痛和不適感,讓她一天都坐立難安。
“月容小妹妹,你沒事吧?”到午休時間,林芳就一臉關心地走到季月容的身邊詢問,“是不是MC來了?”
她擡起臉,虛弱地笑了笑:“嗯,這個時候我肚子都會很疼。”也不知道算不算她運氣好,剛來上班的第一個星期,平常總是延遲的MC居然提前報到了。
像是爲了增添她的工作難度,一個上午下來她的肚子愈發疼痛難忍。
“你下午還是請假吧?”林芳提議道。
“不行。”她搖了搖頭,剛上班一個星期就請假,怎麼說也說不過去啊。而且只因爲MC來就請假,說不定會被人誤會成是嬌氣的大小姐。
見她逞強的堅持工作,林芳嘆了嘆:“唉,好嘛,雖然我能理解你,但身體還是你自己的,要好好照顧纔是,知道嗎?”林芳的叮囑讓季月容感到一絲溫暖。畢竟在步入社會之前,她就聽聞了職場上的冷暖世故。不過好在她周圍的前輩都還不錯。
“季月容!”王秘書長忽然在辦公桌那頭對她喊道,“你過來一下。”
“是的!”她忍着疼站起身,快步走到王秘書長跟前,接過對方遞來的厚厚的文件。
“把這些拿到總經理辦公室,讓他確認簽字後再掃描一份到電腦,一份歸檔到資料室裡。聽清楚了嗎?”王秘書長公式化的聲音聽在季月容的耳裡卻是虛虛實實的。一陣暈眩襲來,她穩了穩身子,強壓下這份眩暈感,點了點頭:“知道了,我…馬上去。”
抱着文件走過林芳身旁,迎上對方擔憂的視線,她還以微笑道:“沒事的,我去去就回來。”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下,她這樣想着,走向長廊盡頭的經理室。
快點讓總經理簽完字,她就可以回到辦公室,然後只要再等,再等等幾個小時就可以下班了。如果不出什麼意外就好了……
“叩叩叩”敲過門後,她靜靜地站在門外等着那聲“請進”。下腹部的疼痛感似乎慢慢褪去,變得麻木的還有她的腦袋,視線漸漸模糊。也不清楚有沒有得到迴應,她就推門而入了。
那個人就站在她的面前,修長的身子好似剪影印在雪白的牆壁上。
“總經理,這是王秘書長讓我給你審批的文件……”恍惚間,她感覺到他在向她走近。
“月容……”他低沉略帶喑啞的嗓音宛如綢緞般擦過她的耳畔,好近好近。
“總經理……”眼前一黑,她終於支撐不住地向前倒去。
而下一秒,他精準地接住了她。
如果這是他的可人兒在誘惑他該多好。
不過他清楚她不是這樣的女人……
望了一眼牆上的日曆,果然快到她的生理週期了。
“提前了麼?”手指輕刷過她蒼白的嬌顏,他咬着她的耳朵喃喃道。那股若隱若現的血腥氣息正絮繞在她的周身。
獨屬於她的氣息,讓他欲罷不能。
但是還不行,他還不能摘下她的花,無論他有多麼想要,他都要耐心等待。
等待這朵花開,等待這朵花完全成爲他的時候……
是誰在她的耳邊說話?
那個人的聲音既熟悉又陌生,讓她好不舒服。
就像是會捉住她的心神般,使她墜入其間……其間?那是哪裡。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
但那裡絕對不會是天堂……
猛地睜開雙眼,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讓她有一瞬間忘了自己身處何方。
“什麼嘛……”待到眼睛適應了黑暗,季月容纔看清周遭的環境,這不是自家的天花板嗎?她回家了?
“等等!”她從牀上一坐而起,扭頭看向擱在牀頭櫃上泛着熒光的鬧鐘,“八點了?!”晚上八點了?!她難道一直睡到天黑了嗎?!
還有?她低頭扯了扯自己身上穿的睡衣,她她她是怎麼回到家的?爲什麼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她只記得自己被王秘書長拜託,送文件去經理室。然後……然後她……對,她暈倒了。失去意識了。那接着呢?她是怎麼回到家裡的?
季月容的疑惑沒有維持很久,等她拖着拖鞋走出臥室,還沒有步下樓梯時,母親的聲音就從客廳裡傳了上來。
“你們兩個人是怎麼當哥哥的?月容她早上肯定就不舒服了,你們送她去上班的時候居然都沒有察覺!”媽咪似乎正怒氣衝衝地訓着大哥二哥。
“拜託!媽!我們又不是女人,怎麼能察覺到這種事啊!”二哥季濤滿臉委屈地辯解道,“再說了,月容不是平安無事地回到家了嘛!”
“你還有臉說!”季媽媽毫不客氣地賞了季濤一個爆慄,“如果不是月容的上司好心送她回來,讓你好好照看妹妹,你真要氣死我這個當媽的啊!”
“媽!”每次只要一牽扯到她的事,媽媽的神經總是會高度緊張。也難怪二哥經常說媽媽偏心,有時候連她都覺得媽媽過分寶貝她了。
這樣是很好,可是,她已經長大了,需要一些私人空間,可是爲什麼每個人都不明白呢。
想了想,季月容還是決定不下樓,她步回自己的房間,輕輕地闔上了門,將媽咪和哥哥們的爭吵隔絕在門外。
走到窗邊,拉開紫色的窗簾,透着水一樣薄質的月光,溫溫柔柔地傾瀉進她的小屋裡。窗外,安靜的小道上只鬆鬆散散地停着幾輛車,路上也是一個行人都沒有。樹上的蟬鳴也已遠去,微涼的晚風徐徐吹拂過她的臉頰。天地間彷彿只剩下她一個人。這裡是她的世界,只有她一個人,一個人,一個人……
一個人?
不,還有一個人。
關上窗子,重新拉上窗簾的她不會知道。
那個人打開車門,走下車。他就站在車子的旁邊,沐浴在月光下,擡頭深深凝望着她緊閉的窗戶,在硬冷如鐵的路面上投下長長的扭曲的身影……
第二天,鏡子前。
“這是……被蚊子咬的嗎?”她摸了摸前胸上的幾塊紅疙瘩,不癢也不痛,顏色比較淡,不仔細注意並不會被發現。
“還以爲秋天沒有蚊子了呢。”她嘟噥着換上衣服,“不會是因爲身上的血腥味吸引來的吧。”
到公司之後,同事們一個個都向她投去奇怪的眼神。
真的非常奇怪。
原本想趁午休的時間去向總經理道謝。因爲早上媽咪千交代萬交代,要她一定要好好道謝,還有賠不是。雖然是身體緣故,但她還是給大家增添了不少的麻煩,特別是總經理,居然還抽空親自送她回家。思及此,她正準備走出秘書科,卻突然被林芳喊住了。
“月容小妹妹!”
“林芳姐?”她困惑地停下腳步。林芳之前不是說好,要和那幫女同事去員工餐廳吃飯嗎?自己是每天都有帶便當,所以一般是在辦公室裡用餐。
“怎麼樣啊昨天?”林芳神秘兮兮地湊過臉,“你和總經理?”
“什麼怎麼樣?”季月容越聽越糊塗,“我現在正要去和總經理道謝。”
林芳拍拍季月容肩,笑容煥發道:“別去啦,一小時前我就看經理他走了。和我一起去餐廳吃飯吧,我們有好多問題想問你呢!”
“問題?”原來他走了啊。聽到這個消息,季月容莫名地鬆了一口氣。她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特別排斥再見到總經理。就像本能的想要回避一些什麼。
“對啊,昨天你暈倒在辦公室的事,還有總經理送你回去的事,咳咳,幾乎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林芳親密地攬過季月容的肩膀,“走走走,快點和姐姐我們透露一下細節。”
“這很奇怪嗎?”季月容還是不明就裡地被林芳拉着走,“林芳姐不是說總經理人很好,對大家都不錯嘛!他送暈倒我的回家也是……”
林芳一副“這你就不懂了吧”的眼神投向季月容:“我是說總經理人沒錯,但是不一樣哦。總經理可是沒有送過公司裡的任何人回家。”
“我昨天不是突發情況嗎……”儘管提到這個有些不好意思,但季月容可不想被公司的同事誤會什麼。
“對啊,聽到這個消息後,王秘書長就想打電話給你家人,讓他們來接你。可是總經理非要堅持親自送你回去,說這樣比較快。你真是沒看到當時的情形,總經理都不願意讓其他人碰你。”林芳一邊說一邊拉着她進了電梯,“怎麼樣,是不是有點感動,這就像是小說裡王子和公主的戲碼誒……”
是嗎?感動?爲什麼她一點實感都沒有,反而覺得心裡那股莫名的情愫更加沉甸甸了。
“月容?你還好吧?”看到季月容的臉色愈發陰沉,還以爲她大病未愈的林芳又有些擔心地問,“其實你今天也可以請假不用來的。”
“不,我只是覺得我應該向總經理好好道謝。”季月容盯着電梯上方的提示燈,說。她實在不想欠別人的人情。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不過也不用太刻意啦。”林芳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一捶手道,“對了,這個週末是特地爲你舉行的迎新聚會,是秘書科的傳統啦,總經理也會來哦。到時候你好好向他敬杯酒就行了。這主意不錯吧?”
“嗯,說的是呢。”確實,太刻意去找總經理道謝反而顯得很奇怪。不如在迎新會上敬酒的時候,順便和總經理說聲謝謝比較好。季月容度量道,“只是我們家有門禁時間,所以我可能不能玩到太晚回家。”
“誒?!”林芳遺憾地垮下臉,“現在還有門禁時間啊?”
“因爲我和家人一起住啦!”
“我看你也二十歲了,是時候該考慮搬出來一個人住了。要是不放心,可以和我一起合租哦。”林芳笑着說,“和我合租的女孩子,下個月就要搬走了。我現在正愁找不到合租人呢。”
說實話林芳的提議令季月容很是心動。
但是,說服媽媽他們真的很困難。自由,這個詞離她還是太過遙遠。
遙遠得不切實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