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宿舍都已經陷入了睡眠中,只有顯示着正在開機的電腦發出微弱的光亮,將一抹深藍色的光投射在牆壁上。
前不久剛結束的期中考讓我和媽媽大吵了一架,連着掛掉幾門專業課程是我從小到大都沒有經歷過的情況。這對於媽媽來說,實在是一件無法接受的事情,劉叔叔在一旁勸着才讓她的情緒穩定了下來。
就在這段日子裡我養成了一個奇怪的習慣,就是在打開電腦之後,先在網絡上面搜索林歌的名字。關於林歌的消息並不多,她一直只是十分低調且少量地辦一些專場或參與演出,往下翻了幾頁之後,我看到一個網絡上關於她的訪談,便點了進去。
……
——聽說今年你在南京的首次專場演出獲得了很好的評價,請問在這之前,你一般通過什麼方式給大家分享你的音樂呢?
——網絡上,還有就是一些小型的演出。
——很多人說你是一個非常有個性的民謠歌手,你怎麼看這一評價?
——我覺得我還算不上吧,畢竟我還在學校,我覺得有些音樂得你完全把自己放進生活裡,才能悟得出來。
——據我所知,林歌你在大學唸的是金融專業,爲什麼這樣選擇?
——我沒說過這是我的選擇吧?其實我掛了挺多科,因爲我老不去上課。
——爲什麼呢?
——比起上課我更樂意寫歌,而且很明顯我唱歌感動了一部分人,讓他們獲得了一些正能量,但是我就算天天去上課,也不一定學得好,學好了我覺得我也用不上。
——那既然這樣當初爲什麼不選擇音樂方面的院校或者專業?
——這個問題可以問問很多現在的大學生,我倒是很想知道他們怎麼想。我身邊很多人,明明喜歡這樣,但因爲別人都說這樣不好或者說那樣更好,他們就放棄。其實很多時候生活沒有想象的那麼複雜,如果放棄一些東西,認爲這纔是理智且被他人所接受的,我覺得說到底這是一種病態的觀念,爲什麼要去迎合周遭的想法而矇蔽內心的渴望?
——所以你覺得自己是一個不會去迎合大衆的人嗎?
——我會更在意讓自己真正舒適的生活是怎樣的,可能迎合大衆會讓一些歌手獲得更高的成就,但可能那不是我想要的,我很慶幸有一小羣人能夠理解並且支持,我這個有點兒不聽話的小孩。她們能讓我養活自己,一直唱歌,我會很感動。
——如果讓你選擇,你會怎樣選擇高中之後的路?
——如果讓我重新選我肯定是會學習音樂,但是不是在學校學就不一定了。
——你一直在向大家傳達一種追尋自由的生活態度,但這樣說來,很多時候你也不自由?
——自由是自己給自己的,高中畢業那時候的我還沒有意識到我真正需要的是什麼樣的生活,但是現在,我很滿足,也很自由。
——你覺得真正的自由是什麼?
——就是從“我執”裡跳出來,找到另一個自己。
我安靜地看完了整段訪談,突然發現自己距離林孤越來越遙遠,就連這個陪伴了我二十多年的名字,都已經不再存在,我低低的喚了一聲,林歌,在黑暗裡覺得這樣陌生。
就在這個時候,我的手機突然劇烈地開始響了起來,我的舍友被驚醒,重重地翻了一個身發出不耐煩的聲音,我手忙腳亂地拿起手機,上面顯示的蘇鬱二字嚇得我差點將手機飛了出去。
我深呼吸了三秒,走到陽臺上忐忑不安地按下了接聽鍵。
“喂。”我說。
“餘染……,我……你知道…知道我在哪兒嗎?”他斷斷續續地說着話,聽上去喝了很多的酒。
“蘇鬱你是不是喝醉了?”我問。
“喝醉……沒有,我沒有喝醉,……我…我就沒有醒過…”他說着胡話,聲音是那般熟悉。
“你別這樣,你在哪兒,你在琴行嗎?”我慌亂地問。
“我在哪……我在……在我們的地圖裡。”
我在兩秒的怔凝後,眼淚噴涌而出。那是我們在一起不久的時候,我曾經和蘇鬱在琴房後一個廢棄的工廠裡,用顏料刷了一整面牆,那些是我想要去的地方,是在年幼時我想要用畫筆去丈量的城市,就在那裡,我們約定以後要一起將它們走遍。即使我們都知道這夢想不會實現,卻自欺欺人地在那一刻,享受着夢想同一件事情的欣慰。
“你等我,我馬上就來。”我掛上電話,隨便披上了我的外套就衝出了宿舍。
即使我知道再相見也不過只是徒添傷悲,這情緒釀得越深分離的時候就越加苦痛,我卻仍舊止不住地想要見到他,在這樣難眠的夜色裡。
他靠着牆躺在那片地圖下,身邊一大片空掉的酒瓶子。
“天哪,蘇鬱,你到底喝了多少酒?”我衝過去。
“餘染,是……你嗎,餘染。”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我,害怕我消散一般攥着我。
“是我,是我。”我抱住他,這擁抱太久違,他的身上傳來那股熟悉的菸草氣息,一些子侵襲了我。
他緊緊把我抱在懷裡,一句話也沒有說。
那個夜晚我們就這樣擁抱着睡着,蘇鬱的呼吸均勻地在我的耳邊迴盪,我突然想起許多年前第一次見到他的場景。他低下身子幫我撿起散落一地的畫紙,遞給我,然後說:嘿,你就是餘染嗎。
這一刻我竟然傷心地覺得,如果那一天我沒有見到他,就好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上午九點,蘇鬱正低頭安靜地看着我,不發出一絲響動。
“怎麼沒叫醒我呢。”我埋怨地說了一句,起身站起來。這才發現我竟然這樣壓着他睡了一夜,此刻他的有些艱難地朝我笑笑,想必身體有些麻掉了。
“要是你能再多睡一會就好了。”他說着,有些勉強地站起身。
我不知該如何作答地低下頭,手足無措地站着。
“走吧,我送你回學校。”他說。
“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我連忙說。
他愣了一下,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苦笑了一聲。
然而我的手機就在這時候響起,我緊張了一下,從包裡翻出手機,來電竟然是林孤。
“喂,林孤?”我看到蘇鬱眼睛閃動了一下,他有些激動地看着我。
“哈哈冉冉,你猜我們現在在哪兒?”她笑嘻嘻地說。
“你們?你和江秦在一起嗎?你不是應該在學校嗎?”我奇怪地問。
“我們現在正在去你們學校的路上,哈哈,餘染你不要太激動噢。”
“什麼!你,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大喜,“怎麼也沒有提前說一聲,你都跟秦放學壞了!”我激動得不知該說什麼好。
“這不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嘛,好啦不說啦,快來校門口接駕。”她說。
“好,一會見!”
我掛下電話,和蘇鬱對視了一眼,都難掩心中的激動和欣喜。
“林孤回來了?還有江秦?我沒聽錯吧餘染。”蘇鬱不可置信地問。
“是的,她們現在正來我學校呢,我們快去接他們吧。”林孤的聲彷彿有着魔力,我甚至都忘記了與蘇鬱之間的避諱,只是一心想要早點見到她。
當林孤從出租車上下來的一刻,我差一點兒就要開心得大叫起來。大概是去各地演出忙碌奔波導致,她瘦了一些,但是面色卻很好看,整個人顯得神采奕奕,之前挑染的藍色短髮現在褪成一種好看的銀灰色,在上午的陽光下是這樣的耀眼。
“餘染!”她大叫着向我奔過來。
我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她身後拖着一個行李箱的秦放微笑地走過來,看着林孤的眼神裡滿是寵溺。
“你們這是要幹嘛,一聲不吭地就回了,而且你們……”我意味深長地看着林孤和秦放。
“回來拿戶口本,而且有些事情要跟那些人談談。”她說。
“林孤你要結婚了嗎!”我嚇得不輕。
“你胡說什麼啊。”她竟然紅了一下臉,“誰說戶口本只有結婚的功能了,你這傻逼。”她有點着急地解釋着。
“就說你和江秦進展未免也太快……”我開着玩笑。
“你想到哪兒去啦,我纔不嫁給他呢,來來來,正式向你們介紹,現在這是我的跟班小弟江秦同學。”她笑着對我說,這才突然注意到了我身邊的蘇鬱,目光一下子尷尬了起來。
“呀,蘇鬱你也在。”她說。
“嗯,聽說你回了,當然得過來接風了。”他說。
“你們甭聽這小姑娘胡扯,被我給慣得沒大沒小的,淨亂說話,我怎麼着也算是她老師。”江秦接過話。
“哎喲,我可不想別人說我師生戀,噁心死了。”林孤反駁着。
“我怎麼覺得你挺享受的,還四處招搖。”江秦笑着說。
“fuckyou!”林孤比出中指,惡狠狠剜了江秦一眼。
“comebaby,don‘tbeshy!晚上我們可以關上門慢慢來,這大街上的多不好。”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江秦調戲着林孤,下巴都快要掉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