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每天坐在這裡看什麼,外面有花嗎?”這是她一貫的開場白。
江秦便不理她,點上煙自顧自地抽起來。
她繼續:“我聽葉青說,你會彈琴的,是嗎?”
他默認,想起她拙劣的琴技,有些忍不住想要打趣她。
“我吉他彈得特別爛,鍾楠說聽起來跟指甲刨黑板似的,唉。”
她卻搶先自嘲,一臉懊惱。
“你的琴跟誰學的?”他問。
這下卻把她問住了,她愣了一下,好像是失憶了一樣,盯着江秦看了半天,又嘻嘻笑着站起來:“反正不是跟你學的,你管我。”
他沒轍了,便又開始倒酒喝。看到她跑上舞臺,繼續自顧自地唱歌,也是他沒有聽過的旋律,卻十分醉人。
他尚有過她這般青蔥的時刻,如今想起來,竟然覺得那些日子歷歷在目,彷彿五年只是從他身上劃了一道痕跡,時間的久經不起反覆紀念,他想必是記得太深,所以無法忘懷。
彼時鐘楠與葉青的婚禮將近,他們無暇顧及江秦,整日忙於婚禮的各種細節,葉青畢竟是豔麗而驕傲的女人,又廣交朋友,這些年來她風生水起免不了許多交際,光是請柬的挑選設計和名單整理,就忙了整整三天。那段日子鍾楠喜形於色,走路都帶着節奏。江秦自然也是爲他高興,不是每一人都能有他這般福分,失而復得,這該是怎樣珍重的詞。
他被葉青指使在婚禮上演奏,五年未碰琴,他生疏得可怕,練琴卻也填補了許多空閒的時刻,他手指上已然掉去的繭又日復一日地磨了回來,粗糙而平整,有熟悉的厚重感。
這樣也好,他泡在有事可期待的生活裡,便精神了許多,時常關心婚禮的一些事宜,此番重要時刻,他畢竟是葉青唯一的親人。
林歌自然是知道酒館近期忙碌,她便十分好心地帶着電腦搬來許多書本,時常來此一面忙自己的事情一面幫葉青看店。江秦對她一無所知,只見到她看大本的書籍像吃飯一般尋常,恍然想起那些久遠得要發酵的時刻,那些學生時代,戛然而止的大學,心酸不止。
他也曾經想過,如果不是那五年,他大抵也會如尋常人一樣,如林歌一樣,心口不一地抱怨念書、考試,然後畢業,工作,結婚生子,望得到頭的人生,與無數人相似,他本該如此。
然而如今,他看這世界,卻彷彿不是他的,只覺得自己缺席了五年,一切人事竟已千帆過去,自己被擋在了窗外,窗裡繁花似錦,而他不屬於這裡。
婚禮十分順利,葉青幾乎所有的朋友都遠道而來,知道是她與鍾楠的婚禮,許多人便是被觸碰到了心底的那些情懷,大概人都是生而善良,即便自己再不幸,卻都愛看世上皆大歡喜的腳本。
江秦因此見了許多故人,那時候他不過十幾歲的年紀,儼然是個孩子,如今再見,他已經長得如此挺拔,年紀輕輕卻帶着一絲沉寂,許多人向他問候,依舊誇讚他漂亮的眼睛。本是喜事,他卻從頭至尾覺得傷懷,那實在是無法言明的情感,彷彿跑道上衆人歡笑,人羣已然抵達終點,香檳喜酒慶祝,只留了他,只剩他仍在奮力奔跑,卻連終點也看不清。
林歌舉着酒杯,有些微醺地過來敬他:“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他跟她碰杯,仰頭飲盡,心酸得不知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