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丈夫畢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孟離笙便堆着笑站起來一個一個的敬酒,敬到江秦,她眼睛裡晃過一絲躲閃,又很快恢復自然,若無其事地走到他身邊,醉態盡顯地跟他喝酒,帶着命令的語氣說:“你不許先走,江秦,等會兒我再來找你。”
他早已經沒有興致,苦悶不堪,又無法離去,只能眼睜睜地坐在已經寥落的餐桌上食不知味,衆人都已四散,去到大廳的舞池裡扭動腰肢,醉了酒的人羣俗媚不堪,仍端着一副虛僞的面孔交談,盡是些毫無意義的恭維。他越發煩悶,看到孟離笙如交際花一般地在滿場跑動,又時不時地搜尋他的身影看他是否離開,便也無可奈何,只能守着冷透的心,坐在一旁。
幾個稍顯年輕的女人過來跟他喝酒,問他是否是孟離笙的弟弟,又開始誇他的長相,惡俗的嘴臉,他依然是冷冷地不做聲,覺得厭煩,站起身要走。孟離笙遠遠看到這邊的情況,急忙走過來解圍,他聽到她說起謊來竟是半分猶豫也沒有,彷彿他們之間真的只是姐弟,凡事需要她照顧體諒,頓時像有一頭涼水迎面澆下來。
末了,她端着酒杯,又是拍拍他的肩膀,叮囑:“不準提前走啊,等我。”
他看到時間已經漸漸流去,已經過了與林歌約好碰面的時刻,心下着急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卻見到不遠處的孟離笙不知何時挽上了丈夫,正低身跟打扮得十分漂亮的兒子說話,孩子遞給孟離笙一個包裝精美的禮品盒,換取了幾個親熱的吻。就在此時,天邊突然燃起煙火,轟鳴聲裡,便是火樹銀花不夜天,落星如雨,人羣躁動起來,往他們一家三口身邊涌,起着哄慶祝,一派喜樂。
他從頭至尾看着孟離笙,看到她已是醉得厲害,十分高興的樣子,往各種人身上倒,就要站不住。他正欲衝上去,卻見她丈夫一個利落地將她橫抱起來,跟人羣交待,要抱她回樓上休息,希望大家多擔待,玩得開心。
他傻眼地看到孟離笙就這樣被抱走了,覺得一片心灰,呆呆地站在那裡,還幻想着她會突然醒過來找他,就這樣站了許久,等到人羣都已經走得差不多,他才突然清醒地意識到,她今夜不會再下來了。
他覺得心裡像是被捅了一刀,到底還是如此,這樣各自離去的結局。他看到整間屋子快要暗下來,像要坍塌一般,轉了身就往外走,一陣心酸蔓延過來,勢不可擋。
許多年之後,他在異國他鄉的寒冬喝着熱茶,看到窗外飄着雪,天寒地凍,窗裡一派溫潤的燭光,便是常常想起一個詞:
天各一方。
那是許多年前他常有的感受,他與孟離笙,在這世俗裡,是連戀人也算不上的,近在咫尺又是如何,不過是天各一方。他坐在異鄉的街頭,想起此生遇到大多不幸的戀人,最終皆是這樣的結局,不過是此去經年,默默活在世界的不同角落,人多半是一樣的,各自有各自的不幸,無需言及,只有幸運纔是類似,卻又根本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