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你做的?”她來不及放下手中的包,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洗了洗手,將碗筷遞給她,催促着說:“快吃吧。”
過了一會兒,她神色緊張地看着我,說:“江嫣,我想去學校附近的服裝店打工。”
我有些詫異,擡頭問她:“你缺錢嗎?”
她愣了一會,有些尷尬,又說:“也不是,就是覺得那裡老闆人挺好的,我平時也閒着。”
這一下我有點生氣,公司裡各種項目應接不暇,她許多的工作都是我加班加點熬着夜幫她做,好不容易把她留下來,如今她竟可以來與我說她平時也是閒着,我氣不打一處來,又不想發作,便冷着臉沉默着。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快,有些遲疑,又撒嬌地說:“我就是挺喜歡她們家的衣服嘛,剛好也可以自己賺點錢嘛。”
“你想去就去吧。”我沒有再多說話,既然她覺得一切都好,我也沒有什麼強求的必要,何況她想要自己賺些錢……也不是壞事。
那些時候還尚早,我只是覺得有些累,然而大概太過於疲憊的感情,總是不會有很好下場,不僅僅對於陳藍,即便是我自己,到了最後依然會倍感無力,心力交瘁。
那天我去她的服裝店接她下班,老闆是個精緻瘦高的女人,化着濃豔的妝,見到我來了,陳藍眼裡閃過一絲慌張,又很快裝作無事地出門來迎接我,然後向我介紹,說:“江嫣,這是我們老闆,可美了。”
我見到陳藍一臉粲然,便只好堆着笑,尷尬地跟老闆打了個招呼,她冷漠地打量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她又對着老闆說:“這是我朋友江嫣。”
我聽得刺耳,她說的是“朋友”。
我別過臉,不想讓她看到我臉上恍惚的神情。
陳藍卻過來拉我,興致勃勃要給我試衣服,我掃視了整間服裝店,全都是清一色的女裝,我覺得有些可笑,便問她:“你覺得我能在這裡買到衣服?”
她皺了皺眉,小聲說:“我老闆在這裡,你給我個面子,隨便買幾件就行。”
我整片心灰下去,一臉嚴肅,說:“陳藍,我不穿女裝。”
她見到我動了真格,心裡有些怯怯地,害怕我生氣,又拉不下面子,爲難地看了看坐在不遠處的老闆,又可憐至極地看着我,我終於還是心下不忍,說:“買吧,你自己留着穿。”
她一下子高興起來,拿了好幾件衣服要我試。
我看到她手中的幾件洋裝,都是非常修身的女款,我的身體都很難穿下,她推我進更衣室,要我試試,我只覺得羞恥異常,目光像染了火,就這樣瞪着她。
陳藍察覺到了我的怒意,卻閃躲地將目光轉開,若無其事地出了更衣室,說在外面的等我。
衣服斑斕地堆砌在更衣室的凳子上,我在這逼仄窄小的房間裡,有一陣濃烈的恥辱感,又覺得難過,心灰意冷,慢慢蹲下來,抽完一支菸,此刻門外傳來陳藍的叫喚,她說:“江嫣,你換好了嗎,出來讓我看看嘛。”
剛滅了煙,我心裡的火焰卻一點即着,越燃越旺。我將那堆衣服抱着,“砰”地踹開門,丟在陳藍身前,一臉冷肅地看着她。
她被我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住了,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怎麼了怎麼了。”老闆聽聞這邊的響動,小跑過來,看到我與陳藍的對峙,便住了嘴,匆忙把衣服從地上撿起來,皺着眉拍了拍灰。
“神經病。”她很小聲地嘟囔了一句,卻依然傳入我耳。
“你他媽再說一遍!”我氣急敗壞,衝上去就要拉她,陳藍卻猛地把我拖住了,她淚眼婆娑地看着我,說:“江嫣,求你。”
我心裡一陣噁心,竟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厭惡。
然而陳藍死死攥着我,表情裡都是懇求,我把她的手甩開,伸出食指對着她,滿心的怒火要噴發,然而到了嘴邊卻又如鯁在喉,竟然一句尖利的話也說不出,就這般漠然對視。
良久,我終於轉身拿了包,摔門而去,管背後一片狼藉,都已然與我無關了。
那天夜裡陳藍沒有回家,我翻來覆去,夜裡好幾次清醒過來,卻並不是想念她,睜開眼睛看着天花板,頭腦渾濁,我獨自在黑暗無人的房間裡唸了一聲,陳藍……毫無迴音的靜默。
第二天放課,我剛出教室便遇到她,她提着包站在樓梯口,見到我走過來了,馬上堆起笑意,過來挽我的手,說:“是我不好。”
臺階都到了腳下,我自然也就下了。
那天我們去吃飯,陳藍想去那家我們之前常去的西餐廳,但是今非昔比,江秦上次給我的錢這段日子也已經在與陳藍的各種享樂糾纏中所剩無幾,我說:“我們換個地方吧。”
陳藍有些莫名其妙,她說:“我不要,我就要去那家。”
我實在不願意掃她的興,更無力去向她說明我的窘迫,點菜的時候,我算着錢包裡的餘額,只敢點一些便宜的小碟,陳藍一如既往地奢侈,我心裡暗暗責怪她,卻恍然想起,第一次我們來這裡的時候,我便是這樣告訴她:陳藍,你想吃什麼就點什麼,寧願浪費,也不要委屈自己。
如今想來,這大概也算是一種咎由自取。
那天的晚飯吃得極其生硬,我一直很緊張,擔心付賬的時候錢包裡的錢不夠,她興致勃勃地告訴我一些趣事,我也是心不在焉,忐忑不安地咀嚼着碗裡的食物。
終於吃完飯付過錢,我謊稱身體不舒服,想要回家休息,陳藍有些失望,但也只能依我,我們一路無言地回到家,她沿路都在玩手機,時不時笑一笑,我不知道她在做什麼,也沒有問的興致了,那些日子我漸漸發覺,我對她的探知慾越來越少,淺得幾乎要看不清。
我不好意思再向江秦要錢,終於還是向我媽打了電話,她沒有過多的爲難我,但也絲毫沒有要寬容的意思,話語中仍然鋒利而不肯妥協,她說:江嫣,以前我和你爸太寵着你了,你應當有些自知之明。
我沉默着,也不敢反駁。
她過了一會,又說:你以後用錢仔細一點,每個月除了固定的生活費,你所有的卡我都凍了,一個學生,怎麼花得掉那麼多錢?
我心煩意亂,想要頂撞她,想了想還是算了,一言不發地聽完她的數落後,掛了電話。
當天晚上,她打給我1000元,那是上一次我給陳藍買的一條褲子的價錢。我恍然失笑,覺得尤爲諷刺。
那些天我始終躲着她,吃飯的時間我都藉故不與她一起,然而終究還是躲不過,她發短信給我,說她約了她們老闆,要和我一起吃飯,算作上次那件事的言和,她話說得十分誠懇,我沒有拒絕的理由,計較下去,反而是我十分小氣,只好答應下來。
末了,她又說:我老闆說,她男朋友也會一起來。
我心裡頓時明亮起來,即便知道陳藍大概並不是想要澄清些什麼,我依然覺得欣慰不已,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提出要帶我去和她的朋友吃飯,並且這樣的四人相對,即便什麼都不說,也都十分明顯,我氣已消了大半,上次的不快便全然拋之腦後。
陳藍見我答應,也很高興,拿出手機便給她的老闆打電話,我聽不到電話那頭說了些什麼,只是看到陳藍的臉色變了變,稍縱即逝。
我沒有在意,更不願意多想。
那天我們度過了極其溫馨而短暫的一晚,電視上播着無人問津的電視節目,我們我在牀上,我已經很久沒有吻她,她有些發抖,攥着我的肩膀,脣齒交纏,我含糊不清地說:陳藍,我們得好好的。
她不說話,只是激烈地迴應我。
我大概不會想到等待我的是怎樣的一場晚宴,它把我所有的幻想瞬間瓦解,如同疾風過境,我只覺得自己一片荒涼。
那天我還打扮了一番,穿了一身帥氣的休閒套裝,甚至抓了頭髮,陳藍有一絲低落,但也一直迎合我,我也沒有多問什麼。到了餐廳,我們推門而入,陳藍報了她老闆的名字,服務員便示意我們往包廂走,一路的空氣都有些悶熱,我回頭看了一眼陳藍,她有些失神,不知在想着什麼。
服務員推開包廂的門,我徑直往裡望,裡面坐了兩男一女。
我有點沒有反應過來,反而是陳藍堆起了笑,熱情地與一桌子人打招呼,拉過我坐下後,又說:這是我好朋友,江嫣。
她的老闆一副處之泰然的模樣,介紹了她身邊的男友,又指了指另一個男人,說:這是我男友的戰友,劉然,以前睡上下鋪,有錢又不風流,難得了。
說着便對陳藍使眼色,她慌亂地躲開,又看了看我,一言不發。
我算是明白過來這局面,被擺了一道,自然是坐不住了,但我也無法丟了面子,站起身說要去洗手間。
陳藍趕緊跟着我,說要同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