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格爾留在了衆星堡,不過他以身體有恙爲理由,請了一段時間的病假。他告訴埃文自己要進行魔法實驗——但這同樣也是幌子——他其實在計劃別的事情。
繁星王國的統治者要爲了世界末日相關的事情請求神諭,這個消息通過某種渠道不脛而走,流傳進酒館、驛站和所有耳語、歌謠能夠到達的地方。其中自有情報總管維基的功勞,也不乏神廟的推波助瀾。埃文的第一站將是晨曦神殿,畢竟他還是晨曦之神在事件的代言人和人類的保護者。
不過請求神諭這件事可不像去一趟皇家花園那麼輕鬆隨意,它需要精心的準備,甚至是“排練”。就算是請到空白的神諭也比什麼都請不下來要強!而且神廟在這個過程中也有自己的需求提出來,這免不了要進行事先的溝通和商議。
於是繁星王室就有了一段時間來進行緩衝。就像個要睡醒的巨人那樣翻個身、伸個懶腰,繁星王國也需要做好各方面的準備。埃文趁這個機會面見各個地方領主,從王室的成員到爲數衆多的親戚,然後便是一般的貴族和領主,陳明利害,做好動員。在正統會的事件後,他也需要這個機會來鞏固統治,維護好自己的圈子,這樣纔有能力應對世界末日和地精戰爭的挑戰。
況且,王室的火槍政策發生改變,這也需要再次與各個領主進行說明。
同樣,他也要和矮人與精靈的管理者打好交道,讓在不沉石舟上形成的共識能夠得到真正的貫徹。其中最重要的莫過於保護晶壁的屏障,地精那邊發生的狀況如論如何不能影響到這一邊,否則所有的忙碌豈不是毫無意義?
西格爾估計這需要幾個月的時間,足夠他完成克隆術的試驗,以及進行第三個的計劃。克隆術雖然保密,但也沒有太過嚴防死守。託德伯爵知道,埃文陛下知道,也許情報總管維基也會略有耳聞。作爲發明了秘爾能核等一系列東西的大法師,怎麼可能閒得下來,所以必須得有在忙碌的項目,不然怎能在列爾的關注下進行密謀?
真正要掩蓋的是尋找魔法與知識之神神格的行動,爲此西格爾需要離開衆星堡,前往衆神嚴密監視的一個地方。他要去找十面骰子的所有者,也就是綠龍阿萊諾茲伊格斯的主人,那個不能提起名字的人。
這是一場已經預約好的見面,對方是少數幾個知道世界秘密的人。尤其是他還懂骰子,也許是僅剩的能夠明白骰子用法的人,西格爾早就想去了,但一直沒做好心理準備。
在一定程度上西格爾很怕見到對方。如果綠龍所說爲真,那麼西格爾就是個無父無母之人,只不過是骰子這種高等神器所產生的智能靈魂。知道自己有可能不是人是一種挺奇怪的感覺,但真正讓西格爾擔憂的還不止於此。
衆神關注骰子以及骰子的持有者,他們毫不掩飾自己對於骰子秘密的渴求。魔法與知識之神願意放棄自己的神格和神力來獲取凡人之身,就是爲了能夠避開與其他神靈之間達成的協議,好提前開始研究其中的奧秘。骰子雖然神奇,但西格爾不敢忘記,神靈們真正關心的其實是風暴之牆停止前進的秘密。如何能夠延緩甚至制止晶壁的毀滅,或者至少在晶壁毀滅之前有機會撤出神力,這才真正關係到他們的切身利益,絕不是一兩件高等神器能夠相比的。
據說風暴之牆又開始向內收縮,這不能不引起西格爾的重視。衆神中只有前魔法之神采取了行動,不代表當世界毀滅不可避免時,其他人不會出手。神靈雖然受到自己職責的限制,永遠做不出違反本職的事情,但對於凡人來說,神的力量實在難以抗衡。所以,一旦“共同研究風暴之牆停駐秘密”的可能一消失,骰子的持有者就再無寧日。
如果有研究傳奇法術的能力,西格爾也不會那麼擔憂,畢竟傳奇法術運用規則力量,故而可以對神靈起效。他沒有這樣的手段,那就得偷偷摸摸——尤其是對列爾——好爭取足夠的時間。他安排好衆星堡中的事務,拜託雪萊法師幫忙進行遮掩,同時打發哼克護送比爾爵士夫婦回瑙臺堡,避免這個演技奇差的半獸人暴露秘密,然後自己便踏上了旅途。
他要前往一個叫做亞日谷地的地方,然後順着地下暗道前往十面骰子的所在地,一個被綠龍稱爲“十號監獄”的地方。“如果不是主人,你也會在自己骰子的監獄中被關押着。”綠龍在臨死前這樣說過。
他必須輕裝簡行,儘可能避開城鎮和村莊,專門挑選那些人跡罕至的地方前進。就算列爾發現不了他的位置,不代表維基察覺不出他的行蹤。自己的行爲有可能對統治者造成不小的威脅,而間諜頭子當時就在身邊卻沒有制止。西格爾想明白這件事後,就對維基有了一些戒備之心。而且這次任務根本用不到他的幫助,所以乾脆避開他的視線。
亞日谷地在繁星王國的北部,若從衆星堡北門出發,沿着權杖大道走上半個多月,就能接近亞日森林的邊緣。谷地就在森林之中,被險峻的裂谷和羣居的野獸環繞,平常人根本不會接近那個區域。
這裡有許多不好的傳說,尤其以不斷出沒的巨大化食人動物居多。有人懷疑森林中有一片區域被神靈所詛咒,就算是一隻小瓢蟲也有可能被扭曲,在詛咒的作用下變得像馬駒那麼大。在遊吟詩人的歌謠中,還有騎士在這片區域屠龍的唱詞。西格爾不相信那些歌詞,因爲會噴火的巨龍對上不會飛的騎士,其結果永遠是鐵板燒,而不是英勇、勝利和屠龍。
不過除了遊吟詩人的歌謠之外,對於這一片區域的記載非常稀少,不論是史書還是地方誌似乎都在刻意避開這裡。西格爾根本找不到更詳細的資料,只知道外圍幾個鎮子的名稱以及森林和谷地的大致方向。
作爲一個大法師,他不需要經受深秋的冷風和落葉,也不必將時間花費在雙腳丈量大地上。一離開繁星王都的魔法壓抑區域,他就施展行影術,召喚出魅影駒,利用影界的力量加快自己的行動速度。
除了陰影生物,活物是無法看到影界的,只有極少數感官敏銳之人有時會產生身子一抖、一股寒意從腳底涌現的感覺,那是影界的冰冷——脖子後面發涼則大部分是亡靈帶來的負能量。西格爾在這個沒有溫度的世界縱馬前行,元素力量在這個世界就像閃耀的燈火,從他身上不斷散發出去。陰影生物害怕這種光亮,只能躲在最幽深的角落,探頭探腦進行觀察。它們縱有鋒利的爪子、縹緲靈活的身軀和貪婪的食慾,也不能接觸光明。它們生於陰影、以陰影爲食,也會最終和陰影融爲一體。
他們讓一路上的景物全都變成黑白兩色,就連太陽也不過是天空中一個慘白的圓形虛影,所以沒有什麼可以觀賞的美景。直到解除了行影術魔法,顏色才終於進入西格爾的視野當中。
亞日谷的日出,將東方的天空染成玫瑰和金黃色,和它底下的秋日森林暈染成一體。西格爾騎在魅影駒上,凝望着逐漸散溢的光輝,在清冷中重新感覺到了一絲溫暖。黎明爬上樹梢和眉角,就連他胯下的魅影駒似乎都沾染上了一絲金光。整個世界在他眼中由漆黑轉爲靛青,再變成幽綠與明黃。不遠處傳來水流衝出山脊的聲音,伴隨着鳥蟲的鳴叫。冬季就要降臨,許多生命也要隨之結束,所以這最後的聚會格外熱鬧。
西格爾深吸一口氣,只覺得胸中鬱氣盡散,再度被振奮填滿了心情。將魅影駒送回影界之後,他一手拿着魔杖,一手拿着長劍,信步向森林中走去。外圍的區域靠近人類的居所,有時候附近的村民還會到這裡來採摘蘑菇和野果,也會偷偷下幾個圈套,以求捕捉松鼠等小動物。從西格爾所在的位置向東三十里,還有一座伐木場,水鋸的聲音會驚擾到那些耳聰的動物,所以這附近的掠食者很少。
乍一看上去,這片森林沒什麼特別之處,但只有那些魔法和元素敏感的人才能有所察覺。若不是本就沒放下警惕,西格爾恐怕也很難發現林中的秘密。盤繞在茁壯生長的樹木間,那些看似乾枯無力而低垂的蔓藤中,存有非常微弱的偵測魔法的靈光。
能夠將咒語的力量和植物結合的如此好,只有精靈的德魯伊能夠做到。他們有一種將自己變化爲大樹的方法,通過蔓延根系形成一張網絡,從而可以操縱整片森林。這些蔓藤中的魔法並不敏銳,但經常觸動的話也會引起監視者的察覺。
除了魔像,沒有什麼東西能夠永遠保持警醒,所以監控這裡的德魯伊也不會理會每一個風吹草動。他們大部分時間都沉浸在半夢半醒之中,類似於法師的冥想,但無法做到精確的思考。他們更多采用形象來進行交流,比如變換顏色和形狀的圖案、風的吹拂和雨水敲打,有時還有各種各樣蘊含感情的氣味。那被稱之爲德魯伊的夢境世界,只是不知道折斷一根蔓藤在他們的夢境世界中會怎樣表現。
西格爾將手放到斷面上,感受其中的魔法流動。這股力量太微弱了,只有用指尖的皮膚才能夠解析出來。雖然這只是用來偵測的魔法,本身並沒有什麼攻擊和防禦的能力,膽識它遍佈整個森林,不能不讓人警惕。
咒語對於各種非生命形式異常敏感,所有元素生物、魔像和亡靈會立刻觸動警報,那些來自異界的生物,比如惡魔和天使,也一視同仁地被看做最危險的敵人。對於森林中原本就有的棲息者,以及周圍村鎮的居民,這個魔法陣感受的是他們的血脈。人類、精靈、矮人都有不同的表現,而野獸、昆蟲、蛇和鳥則完全不同。
德魯伊本身能夠變化成各種動物,在不同區域變化成不同種類的動物就不會觸動這些偵測魔法。
當然,這只是西格爾的猜想,他並沒有見到森林中出現巡邏者的身影。不過只要是偵測血脈的法術,他就有辦法欺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