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戰爭從未改變。
世界的終結和它的誕生一樣,有天空降下的光,有從地下冒出的熱,有風、有雨,有血。從一個良好的動機出發,創世神製造了萬物;以一個瘋狂的念頭結束,生靈選擇了毀滅。塵歸塵、土歸土。
巨大的轟鳴掩蓋了臨死前的尖叫,明亮的閃光讓地精看不到通往天堂的路。如果真有永恆的歸宿,何必着急前往?地精們早早爲自己買好了通向終結的車票,現在不過是將其使用掉而已。
沒有人知道地精到底發射了多少核武器。當黑色地精被核彈攻擊的時候,他決定讓整個世界染上死亡的黑色。用核武器營造的平衡被打破了,毀滅與死亡接管了一切。
法師協會、繁星國王和海姆領侯爵旁觀了這一切。他們看到穿越天際的白線,那是遠程核武器飛過時留下的痕跡。四面八方都是黎明,無數個太陽在地平線上升起,帶來了毀滅的光和熱。
魔法師們念頌咒語,讓魔法塔開始工作。黑曜石匕首變的炙熱而明亮,它的力量散發出來,被整座魔法塔吸收,被元素能量震盪後逐漸放大。一層淡黃色的光膜以魔法塔爲中心散發出去,將百公里方圓籠罩起來。在這個範圍內,所有比打火石更劇烈的燃燒,所有比鍊鐵更高的溫度都被禁止,世界的規則被人爲的修改。
西格爾和埃文對視了一眼,他們都感覺到自己的黑曜石匕首產生了共鳴。這些黑曜石匕首原本就是一套,四支匕首都是用四面骰子的碎片製作的。四把匕首很想重新匯合到一起,它們的這種心意被兩個持有人知曉了。
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在地精的威脅徹底消除前,黑曜石匕首還必須坐鎮魔法塔中心。
國王陛下不懂魔法,但是他在這個魔法陣中的作用很重要。他需要貢獻出一角杯鮮血澆灌在黑曜石匕首上,同時還要在魔法陣開啓的過程中不間歇地進行祈禱。雖然有法師協會成員的多次講解,但是艾文還是不明白自己在這個魔法中的必要性。
加上國王的御前侍衛,現場有不少旁觀者,但唯一能看懂魔法陣的只有西格爾。他集中全部精神,分析元素的流動。他發覺整個魔法陣的結構非常簡單,就是不斷震盪並放大魔法效果,和一般的法師塔結構沒什麼區別。但這裡既然能夠稱得上是傳奇魔法陣,那就必定有其特殊之處。
向外不斷擴散的淡黃色光膜有一種特有的氣質,神聖強大不可侵犯,就像聖者全力以赴展示神之威嚴時。如果說神的力量就是規則的力量,而傳奇法陣已經觸碰到了規則,那麼這個法陣豈不是類似於一個神?
西格爾知道自己的解析爲什麼得不到結果,那是因爲自己試圖從外部侵入一個神靈。他之前做過這樣的嘗試,每次見到聖者的時候,以及一次又一次分析大地之母聖者的身體成分時。對於外來的影響,不管元素呈現狂風暴雨還是和風細雨,神力結構軟硬不吃,統統將它們排斥。但如果能夠讓元素咒語和周圍的環境融爲一體,神力軀體就會分辨不出來,這樣反而能夠穿透表層。
一開始西格爾也沒想到這一點,是獅王亞歷山大的大法師獨有能力提醒了他。融合規則,僞裝自身,將自己視作間諜,從而進入敵人內部。西格爾憑藉對元素的精確掌控,一點一點將自己的咒語調控至與周圍環境的波動一致,終於能夠穿過外圍的防線。
在神力軀體上,他看到了無數空間咒語和心靈咒語的鏈接。祈禱者將自己的意志供給神靈,神靈將其轉化爲力量,通過相同的方式凝結在聖者身上。神力是另一種層面上的元素聚合體,西格爾還不能掌握其結構,但是知道它是某種形式的存在,而不是虛無縹緲的概念。
這一次,他用同樣的方式將自己融入周圍的環境中,不再關注於元素波動,而是將注意力放在黑曜石匕首散發的光芒上。他隱隱約約有一種感覺,那些散發的光芒也是虛假的表象,其真正的力量並不是光。
在許多記述中,當神親手使用力量的時候,總是伴隨着各種各樣的光,顯得聖潔而偉大。但是咒語要那麼多光做什麼,光在神力施展的過程中是必要的嗎?也許這些光是爲了掩飾什麼東西,或者是種神也控制不住的現象,是神靈使用力量的附加效果?西格爾帶着這種懷疑審視黑曜石匕首,審視整個傳奇法陣。
啓動法陣的過程很長,估計需要好幾個小時,這給了西格爾充足的時間。如果整個法術全都由掌握傳奇咒語的法師來施展,那麼西格爾真的有可能什麼都看不出來。但是法師協會的各個派系首領中,附魔系的首席卻只是大法師,並不會傳奇法術。
他作爲整個魔法陣中最薄弱的一個點,給了西格爾很多提示。西格爾觀察他周圍的咒語力量流動,從紛亂複雜的線頭中慢慢找到了關鍵——傳奇咒語運用規則之力的關鍵。緊接着,骰子提供的靈能視覺和強大的分析能力開始作用,十幾萬根傳奇咒語的重要法陣圖紋被分離出來,將這個咒語的秘密展現在西格爾面前。
傳奇咒語到底是什麼,這個問題一直困擾着西格爾。雖然追本溯源大家運用的是同一種力量,但是不同的法師有不同的感悟,通往傳奇的道路也千變萬化。如果依靠這些感悟自己摸索,那需要穿過濃霧中的迷宮才能找到答案。但是現在,傳奇咒語的結構就在西格爾眼前,他看到了整個迷宮的地圖,接下來的就只是解析。
成爲大法師需要懂得高等咒語,而高等咒語的秘密就是化繁爲簡,迴歸元素的本質。只有從施法的動作、語言和材料,以及元素運用、咒語模型等複雜的組合中找到最基本的單位,就像將整輛馬車拆成木條、釘子等基本的零件,纔有可能重新組裝成投石機這種高等咒語。
傳奇法術需要拆得更細微,將高等咒語的基本單位拆分成概念,被稱爲傳奇法術種子。釘子相當於加固、木條相當於連接。四大元素在這個層面上只有一種面貌,那就是能量;所有的召喚咒語在這個層面上都是咒法;針對生命的只有兩種概念:醫療和殺生。
這些概念被當做法術材料,通過特有的結構搭建起來。如果作爲一個咒語施展,那麼就是傳奇法術,如果作爲魔法陣存在,那就是迷鎖。
西格爾皺皺眉頭,“迷鎖”這兩個字是怎麼從頭腦中出現的?他從未在任何書籍上見到過這個詞,而之前他對這麼魔法陣的稱呼僅爲“傳奇咒語法陣”。可不知爲什麼,他覺得迷鎖這個詞就是爲了眼前的東西創造的,不會有任何偏差和誤解。
他皺眉的動作被列爾看在眼裡。西格爾在幹什麼列爾心知肚明,想要憑藉肉眼分析傳奇法術,沒有人能夠做到這點。就算是魔法神,對於運用規則力量的傳奇魔法也需要慢慢學習,通過使用者的講解或者根據現象反推。但這都需要一個前提,那就是分析的人原本就會傳奇咒語。列爾很清楚西格爾還不會傳奇咒語,那麼他就不可能解析出來。剛纔那皺緊的眉毛正說明了這一點。
法師協會的其他人也有同樣的想法,所以他們並不介意西格爾在一旁觀看。高等咒語和傳奇法術完全是兩回事,他們建立的基礎就不同,運用的規則也毫不相干。他們有心在西格爾面前展示力量,告訴他傳奇咒語的威力,可沒想到這成了一場教學行動。
西格爾長出一口氣,知道是骰子的能力幫助了他。多元宇宙中擁有傳奇法術的晶壁不知道有多少個,有可能其中某個智慧的火花被二十面骰子捕捉,這纔將迷鎖一詞傳到了他的腦海中。跟隨着這個詞語一同到來的還有對傳奇咒語的理解方法,這就能夠把雜亂無章的數字組合成有序的算式。儘管想要解開算式仍需要不少努力,但擁有算式就已經擁有明確的道路了。
於是他不動聲色,繼續觀察整個迷鎖的運作。用來鎮壓整個星球的巨型迷鎖,其運用的知識和傳奇法術種子相當全面,西格爾津津有味的看着,用盡全部專注將其記憶下來。這就像一幅他還不會畫的風景,不過他已經知道每一筆如何運動,之後多多臨摹、揣摩,就可以迅速提高。
伴隨着無數太陽般的閃光和直衝天際的蘑菇雲,伴隨着六十多億地精的死亡,整個星球開始了新一輪的重組。大地裂開,消失在海洋之下,但幾萬個火山在星球各處噴發,又製造出了新的陸地。剛強的山脈承受不住壓力而塌陷,自由的大氣也被攪動,攜帶着致命的異塵席捲世界。閃光越來越多,但是天空越來越黑。岩石被燒、被碾變成塵埃,開始遮蔽真正的陽光。
天空中最後一抹光芒是一片漂亮的極光,五彩絢爛飄動的樣子如同綵帶。在那之後,只有核彈爆炸的閃光偶爾能夠映照出異塵雲翻滾的樣子,其他時候世界就是一片黑暗。
迷鎖的光幕隔離開異塵,製造出一個約有十公里方圓的區域。雖然也經受了地震和颶風,但這裡至少沒有沉到大海中去。魔法塔有些歪斜,協會的法師們有些疲憊,西格爾因爲強行記憶而不斷頭疼,地精銷聲匿跡。
隨後,迷鎖真正的力量爆發出來,禁制爆燃的規則力量向外擴散,逐漸和這個世界融合在一起。很快,就連火山都無法噴發,地精最高也只能使用燧石與鐵片的力量。即使有地精在這次毀滅中倖存下來,他也只能使用刀劍等冷兵器。
沒有神靈穩定世界的規則,便是這樣毀滅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