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城的北面沒有起什麼官方名字,但大多都蔑稱之爲“野人的地盤”。這裡是一片廣闊的草原,只有幾座山丘散佈在草原之中,除此之外大部分都是平坦的。它東面是海,南面是連綿的丘陵和大片森林,西面和北面都是城牆山脈的崇山峻嶺,所以中間無遮無擋的地形導致天氣變化劇烈、環境艱苦。再加上游牧的部族不能覆蓋整片草原,這裡有太多給野生動物活動的空間。春天的時候漫山遍野都是五顏六色的小花,從冬眠中醒來的掠食者踩踏着這些花朵,四處遊蕩捕獵;夏天的時候這裡的牧草可以高到腰際,但是蚊蟲紛擾,雨水陷坑密佈;秋天的時候座狼成羣奔跑,捕獵那些吃的膘肥體壯的牛羊;而冬天則會整日寒風呼嘯,冰與雪帶來冷酷的死亡。
更不要說這裡隨時都會突然降臨的龍捲風、大暴雨。
草原上生活着的遊牧民族,他們團結起來,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希望佔得水草豐美之處,過上富足悠閒的日子。他們不建立國家,也沒有領主,只有一個一個的部落,由家長帶領,在草原上不斷遷徙。他們不信神,只信三位靈——自然之靈,祖先之靈,戰爭之靈。這些靈教會他們生存和繁衍的能力,幫助他們在這個殘酷的地方生活下來。
深水城曾經想要往這片土地擴張,建立城鎮或者修築城堡。他們初期的確取得了一些成績,不少開拓者在大量激勵措施下開始北進。但是之後許多年,這些地方都逐漸荒廢——或者是水土的變化令城鎮失去建立的基礎,或者是獸人強盜的劫掠毀滅了定居點。總之,深水城後來發現讓這些遊牧的野人住在北方,把草原給他們,讓他們阻擋獸人的先鋒,纔是一種更好的選擇。
所以移民又撤了回去,只有那些被遺棄的城鎮,還在茫茫草原上殘留下來,訴說着過往的歷史。很多殘垣斷壁還能勉強遮風擋雨,有些商人會用這些建築廢墟作爲行路的參照,好在茫茫草原之中確定自己的位置。放牧的遊民也時常到這裡查看,以防強盜將之佔據爲營地。所以經常還是能在這裡看到宿營的篝火,遇見同路的旅客。
西格爾、珍妮特和雅瑞爾正在這樣一座廢墟中躲避,他們在之前遇到了七隻狼的襲擊,“小貓”的馬被咬傷了腿,幸好沒有傷到骨頭,但是隻能一瘸一拐的慢慢走。正巧三個人看到了這裡的廢墟,所以決定停下來治療一下。
精靈師父教給西格爾不少東西,其中就包括簡單的包紮和救護。而他從法師聯合會那裡掌握的一些植物學知識,雖然還不足以讓他配置藥劑,但是可以幫助他找一些對傷口恢復有效果的藥材。
珍妮特幫助他一起給馬包紮傷口,心裡也是非常懊惱的。她的馬術剛學不久,遇到狼羣的時候沒能控制住坐騎的情緒,導致馬匹受驚,四處亂跑,這才被狼羣圍住。幸好其他兩人及時搭救,纔不至於失去重要的旅行工具。
“沒關係,休息一晚,明天可以繼續上路。雖然不能奔跑,但是這匹馬仍然可以載着你繼續前進。”西格爾安慰她道:“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儘管這裡距離寒鴉部落已經不遠了,但還是小心爲妙。”遊吟詩人板着一張臉,情緒一直不高。他認爲自己做了額外的工作:除了要教給西格爾寒鴉部落的語言——這已經佔據了他大量的休息時間——旅客的數量也在西格爾之外多了一個人。最令他煩惱的,是他居然沒能成功提高佣金!每當想起這件事情來他就覺得奇怪,自己是怎麼被那個小女子說服的,爲什麼印象不深呢?這次的任務已經找到了保人,居然是泡沫桶酒館的老闆,那個固執但是厲害的矮人,雅瑞爾也不敢得罪他。所以一路上,他也不再提佣金的事情,總是板着一張臉,也從來不唱歌。
“遇到威脅那匹馬可跑不動,而且他的傷口會引來捕食的生物。”遊吟詩人說道:“狼羣其實還算好,大不了丟掉馬匹保住人命就是。但是有些恐怖而邪惡的生物,會遠遠聞到傷口的血腥味,不死不休的追蹤你、捕殺你、吃幹你的血肉。哪些纔是你需要擔心的。”
“你指的是飛過來的那羣鳥嗎?”珍妮特用手指着北方的天空。
“啥!”雅瑞爾趕忙朝哪個方向看去,發現天上除了雲彩之外什麼東西都沒有。珍妮特的笑聲也讓他明白自己被耍了。他把這笑聲藏在心裡,盤算着怎樣才能報復回來。
也許這片土地上的靈聽到了他們的對話,過了沒多一會兒就應驗了。天際飛來一羣小黑點,聚集成烏雲一樣,在蔚藍的空中格外扎眼。它頂着風前進,很快就引起了幾個人的注意。西格爾手搭涼棚,眯着眼睛努力看去,也只能模模糊糊分辨那是一羣飛禽。珍妮特的眼神似乎好使得多,她看了一會兒就說道:“那是一羣烏鴉。”
“不會是普通的烏鴉。”西格爾說:“你看他們在空中盤旋,快速俯衝下降,但是又很快拉昇起來,繼續振翅盤旋。那羣烏鴉也不離開,就在那裡重複這個狀態。”
幾個人注視良久,然後看到烏鴉羣完全將落到地上。大家又等了一會兒,並沒有再看到任何鳥類飛起。受到草原高低不平的地形影響,幾個人看不到烏鴉降落地方的情況,只能大概估算出距離。
“咱們去看看吧,我有些好奇那裡是什麼東西。”西格爾整理好裝備,把盾牌和彎刀掛在身上,又從揹包裡找出捕網和帆布。珍妮特點點頭,也默默做好準備。她坐騎耳邊輕輕在說話,用手撫摸它的鬃毛,安撫受傷馬匹的心情。那匹馬低下頭來,乖乖讓她騎乘。
“怪異的事情代表了危險,和不要冒這個風險。”遊吟詩人抱着胳膊,語氣中透着不快:“咱們要去寒鴉部落,可不要主動惹事。這片草原本來就夠危險的了。”
“去看看情況,不然總是會被這件事情困擾。”西格爾說:“也許那裡只是一片深谷,烏鴉從谷底飛走,所以咱們看不到。也許地上有一隻死去的野牛,烏鴉只是在進餐而已。也許都不是,這誰能知道?”
遊吟詩人見西格爾態度堅決,只好也翻身上馬,一同前去。他盯着僱主的背影,盤算着怎麼才能多訛一些金錢,好彌補遇到的風險。
幾個人走了一段時間,果然如西格爾所料,這裡的確有一個深谷,大約10米的寬度。這片裂開的深谷隱藏在大片的茅草之後,稍微離遠一些就看不出來。西格爾估計這裡是某次地震造成的,從雨水侵蝕的痕跡來看,已經十分久遠。從地面到谷底約有30米距離,而整個裂谷足有半里長。谷底還有一條小溪,周圍生長了一些灌木。斜坡不算太陡,土壤看上去還算結實,沒有塌方的跡象。
他們在峽谷上方看了看,在陰影中發現一具暗藏的屍體。遠遠觀察,那屍體應該屬於一個人類男子,生前非常壯碩,死後也佔據了很大一塊地方。他的死因是嘴巴被一根長矛插入,從後腦穿了出來,把他釘在了地上。西格爾本想就此離去,卻發現一隻烏鴉從屍體腦後走了出來,那裡正好被長矛支起,形成了一個隱蔽的空間。那鳥用一雙靈動的眼睛看着他,隨後高高飛起,發出刺耳、沙啞而憤怒的嘯叫。
遊吟詩人一臉厭煩的樣子,擺擺手,似乎在驅散並不存在的屍臭,他催促道:“走吧,一具屍體而已,很可能是野人互相打鬥造成的。這種事在草原經常發生,沒什麼好看的。”
西格爾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翻身下馬,開始沿着裂谷向下走。珍妮特一言不發的跟在他身後,手裡端着一隻輕弩。詩人不斷嘀咕着:“真是討厭的少爺小姐!”但是也抽出了細劍,距離兩人大約十多步的距離,慢慢跟着向下走。
裂谷旁邊的灌木是紫金牛,現在還掛着一些成串的紅色小果。西格爾不知道這東西有沒有毒,所以小心起見還是用彎刀撥開灌木,慢慢下行。珍妮特有樣學樣,倒是雅瑞爾在後面採摘了一些紅果,當做零食放在嘴裡咀嚼。
他們很快就來到了屍體旁邊,這才發現這具死屍的不凡之處。儘管流在地上的血跡早已乾涸,屍體的水分也快要流失殆盡,但是周圍卻一點異味都無,更沒有蒼蠅滋擾。這個強壯的男人是被一擊斃命,嘴巴和喉嚨血肉模糊,除此之外正面沒有其他傷痕。他赤裸着上身,胸前有藍色的紋身,看上去像是飛禽的翅膀。屍體周圍沒有任何爭鬥的痕跡,更沒有足跡,只是有一些被震開的碎土。所以西格爾判斷這個傢伙是被殺死後扔下來的。
他把屍體翻過來,想要看看殺死他的武器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卻意外地發現這具屍體非常輕,不會超過五十斤的重量。西格爾錯估了重量,相當於直接把屍體摔了出去。一團黑色的煙霧突然從屍體的口鼻處迸出,撲面而來。西格爾吸進去一些,幸好沒有什麼異樣的感覺。那煙霧隨後向天空飛去,行成一團類似烏鴉形象的雲朵,最後被風吹散。
低頭看看屍體,發現它的後背上有三道爪痕,像是這片裂谷撕開大地那樣,扯掉了這男人大片皮肉,深可見骨。爪痕周圍像是用銀色的火焰灼燒過,皮肉融化並翻卷着。透過傷口,看不到任何內臟。
“這可太奇怪了!也許是什麼法術造成的?”西格爾想了想,然後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測。這人的死因已經超越了他的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