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杆很細,一鐮刀下去,就可以割下來一大把,看上去很輕鬆,很暢快,並不費什麼勁兒!可是,這種單一的活計如果讓一個人幹上十幾天,那滋味可就大大不同了。
首先是手!
麥杆再細,鐮刀再鋒利,手也禁不住接連不斷的“打磨”。如果做慣了農活倒也罷了,可像何貴這樣的,沒兩天,手上因爲磨豆子磨出來的老繭就撐不住被磨破了,然後就是泛紅,見腫,起泡,發疼,整個手上都覺得火辣辣的……最後,再蒙上一層繭子。
然後就是腰!
割麥子要從麥杆的底部下刀,這就要求人必須彎着腰進行這一勞作!而這一彎腰,差不多就是要一整天!就算間或可以站直嘍舒活一下腰骨,可這麼一連十幾天下來,任是誰也得受點兒難。尤其是何貴這樣沒怎麼經過的,更覺得腰上好像是突出了好大一塊似的,而且不光是腰,連帶着背上的肌肉都是又疼又酸,好像一下子老了四五十歲,其中的難受真真是不足爲外人道也。
再然後,那就是腿!
人彎下腰之後,這身體的平衡就需要靠腿上的力道,尤其是大腿部位,就要繃緊。這種繃緊,要只是偶爾來上那麼幾次,倒也就罷了,可這偏偏要一連繃上好幾天!……要知道,許多的體育運動員,也要在每天的訓練之後進行放鬆,其中有一項極爲重要的,那就是放鬆肌肉,這樣才能讓肌肉保持活性,從而讓成績有所提升!大腿上的肌肉十分關鍵,又十分容易繃緊,所以,更加要放鬆開來才行。而這種放鬆,在許多時候就要運用強硬的手段,甚至是讓人整個兒站在腿上用腳狠狠地點踩!有時候,這種放鬆就必須讓運動員嘴裡咬着東西纔敢進行,因爲那實在是太疼了!當然,幹農活的人是不需要人來幫着放鬆的,可大腿在經過連續十幾天的緊繃之後,其中的痠疼又豈是輕易可以忽略的?
而除了以上這些,最後難受的,就是腳了!這一點根本就不用解釋,彎腰站上那麼久,全身的重量差不多都壓在那一雙腳上,不難受才叫怪了!
而且,莊稼漢都知道收小麥得“旋黃旋割”。因爲是五六月份,不知道會有沒有什麼天氣,如果要等全都黃了、熟了再收割,遇上下雨甚至是下雹子的話,小一年的辛苦那可就差不多是白費了,就算是不會遇上壞天氣,麥子如果熟得太透,麥粒就會迸裂掉到地裡,那樣的話,就會造成減產。所以,地裡的小麥熟了過半之後,就要收割,然後,熟一塊,就要割一塊,這就是“七成收八成摞”!而這麼一來,本來不用十天就可以收完的麥子,愣是用了半個多月,而人才剛歇過點兒勁兒,身上痠疼的地方還沒怎麼有所好轉,就又要繼續重複原先的勞動,這種不住地反覆,就更加地難受了。
……
“奶奶的,真不是人乾的活!”真的是很累,所以,一邊幹活,何貴一直在私底下抱怨不已。
何家的一百多畝小麥光是收割就用了半個多月,可這才只是開始。小麥被收割下來之後,何家的長短工們就會將這些東西捆成一把一把的,用牛車拉回莊裡。然後,曬在一個個平平整整的場地上。這些場地,在小麥纔剛開始泛黃的時候,就已經被人用石滾子給壓得實實的,這種行爲俗稱“壓場”,經過這麼一弄,雖然也是泥地,可這些場地就算是下雨也不會被淋出泥濘來。小麥就要這樣放在場上曬上七八天左右,俗稱“曬場”,曬場的時候,還要“翻場”,就是把底下的麥子翻到上面來曬!這樣風吹日曬,麥子才幹得快。曬完之後,麥粒就已經完全乾了,再用牛或者是人拉着一個個石滾子在上面來來回回的壓,這樣反覆多次,稱之爲“碾場”,經過這麼一碾,麥粒就會完全脫離麥子,而且,麥粒的皮和仁也會分離。
到這,整個收割活動也才只是進行完了一半兒!
麥粒兒的皮,也就是麥麩子,這種東西是不能吃的。所以,就得讓這東西跟麥仁分開。所以,在壓過之後,不管是有沒有風,都要用一種特製的大木鍬剷起場上的麥子,把這些麥粒一鏟一鏟的揚上天空。這就是“揚場”。麩子的重量小,輕快,在揚起來的時候,會自己個兒飄開或者被風吹走,而麥仁則會直接掉落下來。人們必須不停的重複這個動作,直到篩選出乾淨的麥仁爲止。
……
“總算可以歇會兒了!”
揚完場,把篩出來的麥仁裝袋收進倉囤起來,而在這期間,麥杆也早就被垛成了垛,堆在場邊或者其他的地方,就成了許多莊戶燒火做飯必備的引燃物!
再之後,何貴終於可以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地躲回自己的小屋……這一個多月可是把他累壞了!不過還好,總算沒遇到什麼壞天氣,要不然,還得“搶場”,等天好之後再重來,那樣的話,累也累死了。
“下定一顆心,一定要走人;不能當農民,累也累死人!……”
嘴裡哼哼着自己在這一個多月裡做出的歪詩,何貴躺在牀上直哼哼。
“何貴!”
“誰啊?”
很不客氣地大吼了回去,這還讓不讓人活了?纔剛收工回來,就又有人來叫了。何貴有些悲憤,怪不得要推翻地主階級呢!地主就是地主,實在是招人恨呢!
“你小子就知道睡,快點兒,我爹叫你去呢!”何守富肩上搭着塊毛巾推開了門,進來之後,一步就跨到牀前,把剛剛翻身過去裝睡的何貴給揪了起來。
“叫我幹啥?”難道是看自己幹活不利索,想炒了自己?何貴有些不好的預感。
“還能有啥?開油坊唄,叫你過去問話來着!”何守富答道。
“真要開?”何貴一骨碌爬了起來,雖然才只過了兩個來月,可離着上次建議開油坊的事情似乎已經離他很遙遠了,現在再提起來,竟有點兒不敢相信。
“廢話!你當爺們兒這些日子光顧着下地啦?快點兒……都在堂屋等着呢!”何守富催道。
“走!”不廢話,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