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把嚴啓昌一夥罵了個狗血淋頭。
沒錯,勇於進取是好的,爲了利益敢於算計也是好的,可是,也得看看算計的是什麼人,這些人又都是什麼性子。
敢拿那點兒小錢去算計和珅?敢拿海運的事情去煩乾隆?這事兒真要幹出來,不說十三行到時百分之九十九要倒黴,就是自己這個向來對十三行庇護有加的巡撫恐怕也要跟着一起吃個大虧。
可是,罵歸罵,把嚴啓昌等人趕走之後,何貴卻也想不到什麼辦法能夠說服清廷的那些掌權者們去開通海運。只能自己找地方悶頭髮愁去了
……其實,他還是有些辦法勸說朝中那些人同意施行海運法的,可每一個辦法的危險性都不低。他如今也是拖家帶口,安穩日子過得舒舒服服,自然不願意去冒險。遭受過那麼多的苦難了,也沒見得就亡了國,等到了時候還不是重新站起來了?而且,他當官這些年,雖不敢說已經消除了中國遭受那些苦難的可能性,但至少也算是稍稍改變了一下。
還把那越南小鬼子提前報復了一通,另外附帶着一夥緬甸人……這些,也該算是對得起列祖列宗了。至於以後,他哪管得了那麼多。
想想他何某人,當初也不過是個找不到工作的普通人罷了。能有如今的地位,如今的財勢,也該知足了。爲什麼還要去改變什麼?人貴在知足,做事。也要做那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能好高騖遠。歷史的車輪何其巨大?法國大革命不也沒變?歐洲正在遭受革命地劇痛,爲什麼中國就不能……唉,不想那麼多了。想那麼多沒用,也太煩心,容易滋生負罪感,還是老老實實回家摟老婆睡覺去是正經。
北京!
和珅自然不知道何貴突然間隋性大起。比平時還多出了一股什麼事都不願做的懶散。他手下出去的人多了,什麼蘇凌阿、吳省欽的不算。光是在中央的就有一大幫。不過。跟何貴這幾年輕閒的時間太多,有些變懶不同,整天處理着國家大事,又要跟朝中那些看他不順眼的權貴官吏們爭來鬥去,和珅不僅忙,人也越來越精神。
不過,即便如此,正跟乾隆聊地開心的時候突然間被人打斷了,他還是十分地不高興。尤其打斷這次談話地還是王傑跟劉墉這兩個死對頭,就更加讓他不爽了。
可惜。王傑跟劉對他的目光似乎是視而不見,劉墉更是連看也沒看他一眼,只是捧着奏摺一句一句的朝乾隆讀着:
“……皇上,湖北布政使錢灃上了摺子,聲言如今僅止湖北一省,便有紗廠、布廠共三百餘家。每家所僱工人少則十數人,多則數百人。全省從事紡織人數,足有數萬之衆。各地百姓貪圖求利。多有棄稻麥而種棉花者。甚至有的地主還勒令自家佃戶盡數改種棉花。官府雖多有規勸。然各地紗廠、布廠依舊不斷出現。錢奏言,若長此以往。湖北糧產必然大幅下降,‘湖廣熟,天下足’之言恐敢將成爲一句傳說。是故,錢懇請皇上,禁止各地興建工廠,以免因利傷農,有壞國本。”
“劉大人,你老了。什麼因利傷農,有壞國本?這等片面之詞你也好意思拿到皇上面前現眼?”和珅聽到劉墉的話後,立即不爽地插嘴說道。
“和中堂,何謂片面?錢灃的奏摺之上附有詳細的帳目。今年湖北就有好幾個縣,因爲百姓棄稻麥而種棉花,糧產大幅下降。長此以往,必將大大不利於國家的穩定。”
劉墉並沒有看和珅那輕蔑的目光。年近七旬的他已經真正地老了,精力也有不足。吏部尚書的職缺也有些力不從心。可是,近些年來,和珅的氣焰一日勝似一日的囂張,他雖然也想找些人來對抗這個日益強悍的權奸,可滿朝上下,能讓他放心的不是太老,就是過於年輕,所以,不得已之下,他只能繼續霸着這個位子,自己都不知道哪一天會被和珅奏請乾隆給轟下來。可是,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鐘,他一天在朝廷上,就要管一天事兒。
“皇上,臣對劉大人方纔所言甚表贊同。我大清以農桑爲本,根本若是崩壞,則國勢必然衰頹。可自從那奇技淫巧的水力紡紗織布地機械出現之後,到如今不過三五年功夫,天下興建起的紗廠、布廠竟以千計。進廠務工之人也已有十數萬人,且據臣所聞,其中多數竟爲女子……皇上,女子當謹守婦道,在家相夫教子,豈能如此拋頭露面?據臣所知,近年來,各地就鬧出了不少有傷風化之事,都跟女子入廠爲工有關,而且女子入廠爲工地事情也已經惹得各地有識之士大爲不滿,還有不少人上書官府,請求朝廷下令禁止啊。”王傑也緊接着劉墉說道。
“哦?竟有此事?和珅,朕怎麼不知道這些?”乾隆裝模作樣地問道。他其實也有些不高興,和珅剛剛正在向他稟報固倫和孝公主大婚的準備事宜,沒想到突然就被王傑跟劉墉給攪斷了。可是,不管王傑還是劉,都是多年地老臣,而且也都是一心爲國,他總不能明着斥責。所以,只有把話轉移到和珅身上。至於劉王兩人所說的事情,他倒還真沒怎麼放在心上。
“皇上。王中堂所言確有其事。可是,事情卻並沒有他說的那麼嚴重。”和珅朝乾隆拱了拱手,說道:“當初各地紛紛興建水利紡紗、織布廠子,奴才身爲戶部尚書,自然注意過。可是,據奴才調查,自全國各地興建起大大小小的紡紗織布廠子之後。各類布匹的價格就驟然下降了三四成,到如今,比原先更是下降了多達六七成。……皇上您當然知道,百姓所求者,不過溫飽而已。自您登基以來,天下太平,盛世安康。我大清又豐饒無比,湖廣、江浙一帶盡爲魚米之鄉。一地熟則天下足。糧產比之往常多出了何止數倍?天下自然不虞有缺。可是。布匹卻不同。這東西從絲到線,再到成布……一步步,都要耗費極大地功夫。原先由百姓自己用紡車紡織,一匹布所需耗用的時間可謂長矣,一戶百姓,一年之內,大多連自己家中所用都湊不齊。如此,豈非
溫?而當時布匹價格之高,百姓中的窮困之家,一年一身新衣……所以。奴才才放任各地興建紗廠、布廠,蓋因此有利於百姓,有利於朝廷!”
“和中堂,你說各地所建的紗廠、布廠有利於百姓?”王傑冷笑:“這可真是笑話。你可知道,那些紗廠、布廠都是建於河邊,而河邊大多爲良田。天下數千家紡織廠子,廠房、庫房、院落等等。足足佔去了十數萬畝良田。這些良田一年所產,可供多少人過活?你身爲戶部尚書。總不會不知道吧?”
“這個和某自然清楚。不過。王中堂你可又知道,這數千家廠子。每年爲朝廷提供多少稅銀?這些稅銀又可以讓朝廷爲百姓做多少事情?這些事情,又能爲朝廷掙來多少百姓的忠心愛戴?”和珅針鋒相對地問道。
“哼,說得輕巧。數千家廠子,頂多不過一二百萬兩稅銀,就算能做些事情,又豈能與毀壞的國本相提並論!”王傑不示弱地說道。
“一二百萬兩?哈哈,王大人,王中堂……”和珅譏嘲的望着王傑,嘴裡使勁地咬着“中堂”兩個字:“身爲軍機大臣,您還真是會算帳啊。
沒錯,幾千家廠子明面兒上所繳地稅金確實是只有這麼多。可是,你可知道,布匹販運的過程之中又要爲朝廷繳多少稅金?還有那些販賣棉花、羊毛此類原料地,又要爲朝廷繳多少稅金?層層疊疊,你可知道朝廷這幾年光是從這紡織一項上,多收了多少錢?”
“若如和中堂所說,這些錢都入到國庫了?”王傑被說地面皮微紅,可嘴巴上依舊不服輸。
“當然是入到國庫,難道王中堂您還有什麼想法不成?”和珅怒道。
“夠了。只不過幾個紗廠、布廠的事情,怎麼又說到國庫了?你們兩個可是軍機大臣,羣臣表率……”乾隆冷着臉瞪了和珅跟王傑一眼,接着又掃了一眼劉墉,“還有你。身爲吏部尚書,此時又不是朝會,怎麼也摻和進戶部管轄的事情來了?那個錢灃又是怎麼回事兒?堂堂的一省布政使,也跟個不懂事的一樣。有事上摺子,就算不交到軍機處,也可以直接呈給朕嘛,怎麼交到你的手上去了?他這是什麼意思?”
“皇上,錢灃是覺得此事緊急,怕軍機處事情太多,耽擱了。”乾隆明顯是在拉偏架,劉墉當然也看得出來。可他卻只有受着……誰叫人家是皇帝來着?皇帝,做什麼事都不需要理由,就像寵幸和珅這大貪官一樣。鬼才相信乾隆會不知道和珅做的那些事情。可人家就是喜歡混帳東西,就是護着,自己這當臣子的又能怎麼着?
“胡說八道。”乾隆又說了劉一句,錢灃的奏摺就擺在那兒,在場的幾個人也都聽了,這裡面地內容就是耽誤個年把兒的再說,又能出多大的事情?不過,乾隆說完之後卻也沒有接着往下追究。當頭兒的,對手下不管是該打還是該護,都得有個度。
“臣知罪!”劉墉低頭應道。他也很實在,知道乾隆只是想岔開和珅跟王傑,所以纔在自己身上開了一小刀。不過話說回來,這麼多年的官場經驗,他又怎麼會不知道錢灃的奏摺很難起到效果?沒錯,他是老了!可他的耳朵、眼睛還在。這幾年,各地地紗廠、布廠就像是一窩蜂似的上馬,這些廠子之中,有地確實是那些有錢人自己開地,有的卻是各地官員自己建地,甚至還有許多是京裡的權貴們放出去的人馬……這中間,不僅有和珅這樣的權奸,甚至還有幾位皇子阿哥。經營布匹的利益巨大,其中的糾葛自也非同小可,別說一個小小的錢灃,就是再加上他跟王傑等人也絕對難以撼動。何況,就像和珅所說的,紡織一業,層層疊疊,稅錢少少,確實也稍稍把萎縮的國庫撐鼓了一點點,光這一點,就已經很夠份量了。
“劉大人,你既然已經知罪,那還留在這裡幹什麼?該回去寫份請罪摺子了吧?”和珅嗤笑着對劉墉說道。
“這件事倒是不勞和中堂費心,劉墉省得。只是,劉某還有一件事需要請皇上定奪,所以,暫時還不能離開!”劉墉淡淡地說道。
“還有什麼事情?”乾隆問道。
“皇上,臣前些天曾經聽軍機處阿桂、福隆安兩位中堂提過,兩廣總督孫士毅自上任以來,雖不能說政績卓著,但也是功勞不小。尤其是此次平定安南叛亂,扶植黎氏復辟,更是一件揚我國威的大功。還有廣東水師提督和琳,自上任伊始,平海盜,敗西夷,定安南……”劉墉說道。
“皇上當然知道孫士毅與和琳的大功,不日便會有褒獎聖旨降下,劉大人你又有什麼急的?”聽劉墉提起孫士毅跟自家老弟,和珅心生警惕,急忙插嘴問道。
“和中堂忘了劉某是吏部尚書了?雖說總督與提督這等職位還輪不到劉某置喙,可是,孫士毅、和琳都爲國立有大功,劉某建議一下,又有何不可?”劉墉微笑着說道。
“胡說八道,這也能算理由?”和珅心中閃過一絲不安。劉墉這話說得太不着調。大清國自立國之日起,總督、提督這等封疆大吏就沒有吏部什麼事兒。所謂吏部,其實平時連個三品官的調動權都沒有,就是四五品,也得奉着皇帝的令去選派。可這一次,劉墉卻主動提及孫士毅跟和琳這兩個“督”字級的高官,擺明了是別有用心。可話再說回來,人家是吏部尚書,想問一問某個官員的情況,別人就算想反駁也挑不出理由。因爲,吏部調派官員的權力受限只是歷朝來的慣例,並沒有明文規定。
“你這個羅鍋子就是事兒多。說吧,你到底又想建議什麼?”和珅想的到的,乾隆當然也想的到,可也正因爲如此,乾隆的興趣也被吊了起來,他倒想看看,劉墉到底想當着和珅的面搞什麼鬼。
“回皇上,臣其實也沒什麼建議,只是認爲以孫士毅之能,當可憑藉此次之功入朝爲官,遷大學士;和琳擅於帶兵,又受福康安等人認可,想來本領確實不差,當個九門提督,應該是正當其材!”劉墉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