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之名始於東漢末三國初,孫權爲了與劉備爭奪荊州,於公元221年把都城從建業(今南京)遷至鄂縣,並更名‘武昌‘,取“以武治國而昌”之意。
武昌附近有漢口。由於明成化年間漢水改道從龜山以北匯入長江,到嘉靖年間在治水新河道北岸形成了新興的漢口鎮。來自徽州、山西、陝西、江西等各幫商人紛紛前來經營,以鹽、典當、米、木材、棉布、藥材爲六大行業,發展到上下二十里的規模,主要街道漢正街上起礄口,下到堤口四官殿)。明末清初,漢口即與與朱仙鎮、景德鎮、佛山鎮同稱天下“四大名鎮”,成爲“楚中第一繁盛”,成爲中國全國性水6交通樞紐,享有“九省通衢”美譽。貨物山積,居民填溢,商賈輻輳。至乾隆年間,漢口更盛於世,時人稱呼:“僅鹽務一事,亦足甲於天下”。就是說漢口身爲海鹽進入西部諸省的橋頭堡、重要轉運點,享有巨大的利益。
可以說,漢口的繁盛,正是長江商貿運輸業發達的結果。可以說,漢口打一個噴嚏,整個大清國都要覺得泛涼。所以,即便是就近的武昌城內發生了巡撫遇刺,一省三臺盡數受傷,數十人被炸死的潑天大案,漢口依舊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除了碼頭盤查的嚴了一些,人們還是該做什麼就做什麼。當然,這些人只是其中的絕大部分,還是有那麼幾個人受到了影響的。
陳得田是漢口碼頭的苦力頭頭,除一些不入眼的小勢力,差不整個漢口碼頭的苦力都要聽他的。不過,雖然名義上是苦力,他的生活卻比一般的商人還要好的多。不爲別的,因爲他手裡掌着漢口碼頭的一大幫苦力。那些商人想運貨,就得找他,苦力想要找活幹,也得找他……他是兩面手,所以也能兩面收錢。而憑着手裡的那一羣苦弟兄,他陳某人在整個漢口鎮的都算得上是說一不二的人物。就是在整個湖北,不說能夠橫着走,但也差不了多少。就是那些當官的,有些時候也得求着他。
不過,陳得田卻十分後悔自己的名頭太大。而他之所以會這麼想,是因爲在他的咽喉上正頂着一把劍。
事情發生的時間是半夜,地點是漢口鎮萬花樓後院一位名叫“百合”的紅阿姐的房間。
“我叫吳鮮陽,以前還有個名字,叫烏三娘。不知道陳大掌櫃聽沒聽說過?”一個穿着翠綠斜紋碎花小襖的女人坐在陳得田的對面。這女人身邊還跟着另外四個人,三男一女。男的個個都是勁裝,手執刀劍,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輩,其中一個正拿着頂着他咽候的那把劍。那個女則一身大紅,衣衫不整,稍稍顯得有些慌亂。
“聽、聽說過烏首領的大名。沒想到今天竟能在此相見,真是幸會幸會啊!”
陳得田勉強朝烏三娘抱了一下拳,臉上苦色盎然。他本來是想到萬花樓銷金順帶着銷魂的,可他沒想到卻遇到了這麼一羣凶神。天可憐見,那百合柔柔嫩嫩的,兩個指頭一捏都能擠出水來,怎麼就是邪教中人呢?而且還是邪教中的邪教,這烏三娘可是朝廷通輯了十多年的欽犯,在江湖上大名鼎鼎啊。只是,他們不是在襄陽一帶混的麼?在武昌犯了案,不往老巢跑,跑漢口來幹嗎?
“你不用想了。我都可以告訴你……我們在襄陽被人給發現了,爲了以策萬全,就搬了家。這幾年一直呆在武昌府附近。只不過武昌不必他處,我們行事一直十分小心,所以,就是消息靈通如陳大掌櫃你,也不知道我們的消息。明白了嗎?”烏三娘好像看穿了陳得田的心思,微微一笑說道。
“烏首領想必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您有話就說,我陳某人雖然比不上你們那麼厲害,可在漢口也算一號人物,只要是能做到的,絕不皺一下眉頭,如何?”
你再小心,能瞞得過老子的耳目?陳得田控制着漢口鎮上上下下不知多少的苦力,消息面極廣。漢口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幾乎立碼就能知道。何況是教義傳播這種大事?當然不會相信烏三娘所說的話。不過,如今形勢比人強,他就算心中腹誹,也不敢說。
“陳大掌櫃果然豪爽。不過,我們不需要你辦什麼事,只需要你跟我們走上一遭!”烏三娘微笑着說道。
“你們什麼意思?”烏三娘雖然已經三十多歲了,卻依舊笑靨如花,那一笑的風情竟讓見慣風月的陳得田不自覺的心中一蕩。不過,也就僅僅只是一蕩而已。陳得田終究是見面大場面,按武俠小說的說法,也是一個江湖大幫的幫主,立即就從烏三孃的話裡聽出了不妙。他當他想站起來質問的時候,喉頭卻是一緊,於是,他又只得自覺地坐了回去。
“沒什麼意思。只是想請陳大掌櫃去我們那兒做做客,赴赴宴。我們也是走江湖的,當然不會做那種不講道義的事情!”烏三娘笑道。
“哼,道義?武昌府半條街都被你們給炸燬了,死了多少人?這就是你們的道義?”宴無好宴。誰知道自己如果去了,遇到的到底是鴻門宴還是斷頭宴?陳得田暗暗心急,打算拖延一下時間,好去想辦法通知那些呆在百荷房外的手下。
“請你是給你面子。這可是一場大富貴!……陳大掌櫃,你可別給臉不要臉!”拿劍的男子稍稍抖了一下手,冷冷說道。
“你說去老子就去?誰知道要是去了還有沒有命回來?”陳得田冷哼一聲,說道。
“我保證你能回來,而且還是活蹦亂跳的回來!”烏三娘依舊微笑着說道。
“……那好!去哪裡,你們帶路吧!”陳得田脖子一梗,聲音不自覺地放高了些。{金}{榜}
“不用這麼大聲,你的那幫手下都在外面喝花酒呢。就是你的那幾個親信,我們也都派人請了過去,保他們喝完酒回來,一個個都後悔不迭!”又一名男子譏笑道。
“哼!”陳得田再次冷哼了一聲,卻又無可奈何。
“走吧,陳掌櫃。外面的馬車還等着你跟百荷姑娘呢!”
這百荷的房間是一間套房。持劍男子將坐在桌邊的陳得田逼得站了起來,然後指了指裡間說道。
“烏首領,你可是說過的……”事到臨頭,真要走了,陳得田卻又感到有些心虛,忍不住又向烏三娘問道。
“放心,我保證放你回來!”烏三娘依舊是一臉微笑。
“三教主,幹嘛一定要把這姓陳抓走?看他也不是什麼硬骨頭,只要逼着寫幾封信,摁個手印,我看就成了!哪用得着這麼麻煩。”持劍男子跟另一個人押着陳得田走了,屋裡就只剩下了烏三娘跟那個百荷,以及最後一個男子。
“硬骨頭可不是露在外面讓人看的。不真到時候,誰也難說自己是不是硬骨頭。這陳得田是個老江湖,剛纔那樣只不過是不想跟咱們硬碰硬。而且,此人雖然只是苦力出身,沒怎麼讀過書,可這麼多
年的江湖經驗下來,光幾封假信還嚇不住他。別忘了,他跟官場上的人也有不少聯繫。”烏三娘看了一眼問話的男子,看他立在那兒不住的瞟着身邊的百荷,百荷也不時回送着幾縷秋波,心中微微嘆了口氣,微不可察的搖了搖頭,但還是接着說道:“這一次我過於性急,只殺了一個知府,卻連累得全教在湖北勢危。所以,必須儘快造成一個我已經遠遁他鄉的假像。這樣,湖北的官府纔會懈怠下來,大家才能輕鬆一些!”
“可這樣把陳得田抓走……”
“陳得田是漢口碼頭的大掌櫃,消息靈通。他只要開口說我離開了湖北,整個湖北至少會有七成的人相信。至於他突然不見了……漢口這麼一個重鎮,是全天下數得着的富裕之地,他手下的那幫人見他消失,肯定會亂成一團,有野心的人也纔會趁機爭權奪利。漢口是九省通衢,這裡的碼頭一亂,勢必會影響長江航運,從而引起官府的注意。到那時,我們再把陳得田放回來重整大局……這樣一可以幫他清除手下的那些野心之輩,穩定手上的權力;二,他那時已經被我們逼着入了教,又留下了信物證據,又有一段失蹤的時間不好解釋,再加上宋師兄跟李老他們的手段……就只有跟着咱們走。哼,此人在漢口多年,手下何止上萬,而且大都是些苦哈哈,這麼大的一股勢力平白到手,可比咱們辛辛苦苦傳教強得多了!”烏三娘答道。
“三教主果然深謀遠慮!”一直默不作聲的百荷讚道。
“你不用誇我,這可不光是我的主意。”烏三娘謙虛的笑了笑,卻沒有再往下說。其實,自從被高六庚廢了雙臂,不能再動刀之後,她確實頹廢了一段時間,後來在宋之清跟李老道的勸慰下,好不容易纔緩過勁兒來。之後,就專心跟着李老道學習那些所謂的韜略。如今的她雖然依舊武力不強,但論及心機謀略,幾乎已經不在李老道之下。前兩年,西天大乘教的幾位教首因爲理念不同,終告分裂,宋之清與劉之協也斷了師徒關係。而她跟李老道就選擇了有志於造反的宋之清。之後,宋之清再立淨土教,她自願屈居擁有襄陽總班頭一職的齊林之下,當了三教主。而因爲吸取了被柴如桂、高六庚找上門的教訓,淨土教也不再走大肆傳教的老路,而是採用了更加隱秘的手段,一直到了。前些天她忍不住去刺殺了何貴,雖然引得官府對各地嚴加監管,可淨土教因爲組織嚴密,卻沒有受到多少損失,反而是劉之協的西天大乘教因爲只顧傳教掙錢,被官府順藤摸瓜抓了不少人,元氣大傷。不過,他們也知道這種情況不能延續下去,否則早晚出事,便故意向官府泄露是她烏三娘刺殺的何貴,並打算通過漢口,將禍水東引……至於陳得田,早就是他們預謀的一個目標,這一次不過是順便。而百荷本就是一個妓女,淨土教發展在漢口的高級成員之一,專門負責打探傳遞消息並掩護行動的。
“三教主,那我們怎麼辦?”剩下的那個男子看了百荷一眼,又開口問道。
“剩下的就是你們的事兒了。我就不管了!”
烏三娘微微一笑,側耳聽了聽外面的情況,也自向裡間走去。而在她走後不久,屋內就響起了一陣男歡女愛的聲音……這聲音在外面的那些人聽來,就像陳得田跟百荷在翻雲覆雨一樣。而按照安排,在這個聲音之後,百荷就會“睡”過去,根本就不知道陳得田是什麼時候不見的,直到陳得田的那些手下等不及自己進去找,她纔會做出一副大喊大叫的樣子……
乾隆五十六年,九月。
“湖北巡撫被刺案”依舊沒有取得任何突破。雖然各種民間宗教的教徒都被抓了一大堆,可是,傳說中的罪魁禍首烏三娘卻依舊沒有蹤影,只是有消息說這女匪首跑到江蘇去了。結果消息傳出,江浙一帶立即就是一片雞飛狗跳。而消息傳至京城,乾隆也是再次大怒,降旨斥責刑部,責令負責此案的原湖北巡撫惠齡在限期內破案,否則以失職論處;而湖廣總督畢沅也沒能逃脫責任,被連降兩級,由正一品降爲二品,暫代總督一職。而除了湖北,江浙一帶的官員也算是遭了池魚之殃。
“錢灃還好吧?”
何貴依舊沒有復原。反正外面還有人急着破案,他又何必出去招什麼罪?只不過,帶傷上陣的錢灃可就沒他這麼好運了。乾隆不僅罰了畢沅跟惠齡,也沒放過這位錢大清官。原因則是錢灃身爲布政使,司牧無力,致使地方惡徒橫行,教匪遍地,再加上還有和珅等人暗地裡使壞,所以,錢灃已經由布政使的位子上降了下來。不過,因爲還有劉墉等人的說情,再加上錢灃素來清廉耿介,名聲極好,被刺之後又帶傷上陣,忠心爲事,所以,乾隆又將他安在了武昌知府的位子上,以代替那位不幸逝去的胡印維胡知府。
“錢大人想的開,跟沒事兒人一樣。還讓我謝謝你送的魚呢!”聽到何貴的問話,剛剛從知府衙門趕回來的師雪韻答道。
“他當然得謝我。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武昌魚,黃鶴樓的大廚烹調的,價錢貴着呢。就他那點兒身家,平時哪吃得起?”何貴說道。
“喲喲喲,您還真是大方。錢大人搬家到知府衙門,就只是一匹瘦馬,幾卷破書,一襲青衫,那時候也不見您去幫襯幫襯!”師雪韻嘟着嘴說道。
“你不用擠兌我。”何貴漫不在乎的笑了笑:“錢灃這人是什麼樣我還不清楚?我就算想去幫襯幫襯他,他也不會要啊!他就是那種臭脾氣。苦天苦地苦自個兒……根本不知道怎麼過好日子。”
“就您有的說成了吧?……我去找我姐了,您自個兒忙吧。”
師雪韻不滿地橫了何貴一眼,自顧自走了,何貴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也沒開口,順手從書桌上拿起一本《論語》~金。榜~閱讀起來。
“孔文子何以謂之‘文’也……”
“大人!”
“什麼事?”
進來的是王棧陵。這位親兵頭目原本是跟何貴一起坐馬車來到的武昌府。當時因爲何貴又邀請了錢灃同乘馬車,所以就改爲騎馬護衛在何貴的馬車側後方。當時那量裝滿火藥的大車爆炸的時候,他也躲過了一劫。可儘管沒有生命危險,他還是被一隻炸飛的馬蹄子砸到了臉,破了點兒相。所以這些天只好跟何貴一起躲在院裡不出去見人。
“您到客廳一趟吧!有人找!”王棧陵說道。
“你小子被馬蹄子砸了一下,把腦袋砸壞了?不知道我正‘有傷在身’呢?有人來,你就把他帶進來嘛。”何貴故作呲牙咧嘴地罵道。
“人進不來!”王棧陵的表情有些古怪。
“爲什麼?路被堵了?”何貴問道。
“路倒沒堵。關鍵是人家不能直接就來見您,您得去迎接人家!”王棧陵繼續賣關子。
“畢總督來了?”何貴問道。
“比他大。……是傳旨的欽差!”王棧陵答道。
“欽差?”何貴一怔,“催我趕快接任的?”
“接任?”王棧陵再次苦笑:“您還是算了吧。您這個湖北巡撫當不成了。欽差說啦,您又要調任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