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熟牛肉兩斤,您拿好……”
趙小順手法熟練,運刀如飛,刷刷幾下,兩斤熟牛肉就被切成了片兒,然後,拿紙一包,遞到了客人的手裡……從跟官保爺倆兒合夥買了那頭黃牛,再到宰牛賣牛肉,以至如今開始賣熟牛肉,已經過了差不多快一個月了,他實在是沒想到,自己一個打零活的泥水匠,一個幹一天活吃一天飯的力把,居然還能混到這麼一天。
賺錢啊!
每天看着旁邊精品人生露出來觀察他們這邊賣肉的情況的那個腦袋,他就想笑!蠢蛋!光看這邊賣肉有什麼用?每次買來牛,宰了再賣肉,根本就是賠的,這個還不明白?要不然,人家騾馬市的人幹嗎還要把牛整個兒的賣了?自己把牛牽回去宰了賣肉不是更賺?
他們賺的錢,可全都是在牛肉以外!
趙小順每每想起自己跟官保爺倆聽了何貴的話後,乍着膽子花錢去買牛的事,就覺得好一陣激動。還好,自己押對了寶啊!雖說“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可說到底,還得感謝隆克那蠢貨呢!要不是當初那傢伙帶人到孫家小店鬧事,自己又怎麼會幫着孫二孃跟對方動手?不動手,自然不可能受傷,而不受傷,孫二孃又怎麼會給他二十兩的湯藥費?沒這二十兩銀子的湯藥費攢在手裡,自己又怎麼會在何貴教給官保爺倆兒發財之計的時候想到摻上一手呢?而如果自己不摻上這一手,就可能永遠都不會發現,原來,賺錢是如此的容易!
命!全都是命啊!
一頭整牛一般重個七八百斤左右,出肉呢,也差不多就是個三百斤,宰了之後,賣肉,再加上他們爲了能夠快些回籠本錢,賣得相對便宜些,所以,頂多也就是掙回七八成的本錢。可是,一頭牛宰了之後,剩下的可不只是肉!
牛皮,牛角,牛骨頭,牛下水,牛內臟……哪樣不是錢?
牛皮可以賣給那些皮匠,價錢不菲;牛角也能賣給那些工匠,聽說可以做成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比如梳子之類,聽說牛角梳梳久了,甚至還能白髮變黑呢;牛骨頭可以熬湯,還能入藥,還能做成許多東西,比如:骰子;牛下水稍下點兒功夫就能吃,而且還有不少人喜歡;牛內臟也是有許多用途,比如牛膽,能平肝明目、清熱解毒,雖說功效不如熊膽明顯,但藥店也是收的,牛脾還能治痔瘡,現在許多讀書人,還有官員,平日坐得太久,多多少少有那麼些染上了這毛病,所以,這玩意兒比牛膽賣得還好,此外還有牛鞭,也是銷路甚好……雖說這些東西單一項的看起來不算太多,可是,加起來的話,每頭牛,就能賺將近三四成的本錢!這可是大利!而且,現在他們又把牛肉煮熟了賣,還開始弄了牛肉湯,從牛肉上賺的錢也多了起來,所得的利潤又漲了一些。
……
每當想到這裡,趙小順就一陣感慨:怪不得人家何貴是“金點子”呢,光這輕輕鬆鬆一撥拉就能賺錢的本事,他們就不知道差了多少。
“不是做不到,而是想不到!”
嘴裡輕輕吟着從何貴那裡偷師來的兩句話,趙小順扛着自己那把剔骨尖刀,一邊晃盪着身子,一邊抖着雙眼直朝街上瞄。最近精品人生好像有點兒毛病,那個隆克已經好幾天沒露面了,聽裡面的夥計傳出來的話,那傢伙這幾天甚至都沒到店裡來……誰都曉得何貴跟精品人生是對頭,他既然受了何貴的恩惠,平時賣肉的時候幫忙望望風也是應該的,那隆克好幾天都不露面了,天曉得是在打什麼主意,萬一再帶人來鬧上一通,恐怕就不是可以善了的了!
“喂,這牛裡脊多少錢一斤?”
正瞅着呢,沒想到又來了一個客人。趙小順急忙轉過眼來,卻看到一個三十來歲,一身華服,有點兒胖的男子正指着鉤子上那塊裡脊肉在問。
“喲,客官您要裡脊肉?這可是牛身上最好的地方了!您要多少?”
“我問那多少錢一斤?”華服男子說道。
“呵呵,看您小心的。您放心,我們這裡的牛肉,保證是整個北京最便宜的,騙您我就是小狗……”趙小順也不答話,直接就把那塊牛裡脊拿到了已經滿是油光的櫃檯上,接着又抄起了刀:“您要多少?”
“……真最便宜?”華服男子似乎有些不放心,又追問道。
“嘿,客官您難道沒見到?”趙小順一伸大拇指,指了指那些肉鉤子:“我這一整頭牛的肉,這才第二天,就要賣光淨了!不便宜,能賣這麼快?”
“那倒是!”華服男子點了點頭,“那就把這塊裡脊肉都給我稱了!”
“都稱了?”趙小順一愣,又低頭瞧了一下那足有二十多斤的牛裡脊:“您開酒樓的?”
“不是!”華服男子搖頭道。
“那您就是開客棧的?”趙小順又問道。
“也不是,”華服男子有點兒不耐煩了,“你問那麼多幹嗎?這肉到底還賣不賣了?”
“別別別,客官您別生氣!”趙小順急忙賠笑道,“嘿嘿,不瞞您老,在下這牛肉鋪纔剛開張沒多久,每天的進出量不小,雖說便宜,賣得也快,可這麼一塊一塊地賣,不僅麻煩,還累人。所以呢,我們就想多朝酒樓客棧的賣一些,那裡人多,要的也就多啊,您說是不是?”
“噢,我明白了!”華服男子也笑了起來,“你是看我買得多,所以想問一問,我能不能每天都來買點兒?”
“唉,我就是這意思!您英明!”趙小順嘻嘻笑着,又朝那人舉起了大拇指,“其實啊,不是每天要也可以,您就是隔個一天兩天三四天的要一回,這生意咱也做!只要提前告訴一聲就成!”
“哈哈,你這人倒蠻會拉生意的!”聽到趙小順的話,華服男子又笑道。
“不敢不敢,這還不是有人支招的嗎?”趙小順也陪着笑,“這些天啊,我們幾個人輪着都找了好幾家酒樓了,天天找,這都快成習慣了,見到有人買多點兒肉,就問……嘿嘿,都不好意思了。”
“那你看我這模樣,像是開酒樓的呢,還是像開客棧的?”聽趙小順說完,華服男子笑了兩聲,突然雙手伸開展示了一下,笑問道。
“這……”趙小順還真上下打量了一下這人,“看您這精氣神兒,再看看這身打扮兒……還真別說,跟我上回見那和慶樓的大東家還真像!”
“和慶樓?!哈哈哈……”華服男子突然大笑,“和慶樓的大東家,好像是順承郡王府的信貝勒吧?那可是份屬八大鐵帽子王一系,我能有人家那派?”
“您……”沒想到這華服男子居然這麼瞭解和慶樓的底細,趙小順自認在北京也是混了許多年的,可也不知道這些東西,現下一聽到對方這麼說,腦子立即就是一激凌——這人絕不是普通角色。
“我?我什麼?”華服男子似乎很喜歡看趙小順吃驚的模樣,又笑嘻嘻地追問道。
“我,我……您一定是位貴人!”趙小順結結巴巴地,不住地在那裡哈着腰,“要不,您,您老的肉我呆會兒直接給您送過去?您只要報個府邸就成!”
“算啦。這點兒肉我還拿得動……”華服男子一笑,突然又問道:“你們這裡是不是有個叫何貴的人?”
“何貴?”趙小順一怔,接着就是雙手連擺,不住否認:“沒,沒有!我們這兒沒這人!”
“真沒有?”
“真沒有。我怎麼敢騙您呢?”趙小順低眉順眼地笑道。
“那我怎麼聽人說那何貴住在這裡?”華服男子皺着眉頭說完,突然一掀下襬,就要往裡走:“我進去瞧瞧!”
“唉唉唉……”趙小順急忙繞過櫃檯,堵在了這人的面前,強笑道:“您是貴人,哪能進路這小店兒?貴腳不踏賤地,您這不是折煞咱這小店兒嗎?”
“呵呵,是這樣嗎?”被人擋在面前,華服男子也不得收住了腳步,不過,這人脾氣似乎很好,依然還在微笑着。此時,他已經繞過了那賣牛肉的櫃檯,走到了店裡,似乎正要開口再跟趙小順說話,卻突得拿手一指:“咦,那人跑裡面去幹什麼?”
“誰?誰啊?”趙小順順着那人的手再轉過頭,正看到周虎子跑向後院的背影。
“跑那麼快,難不成是怕我來找碴兒?”華服男子倒揹着手,看了一眼周虎子,又對趙小順一笑,“算啦,我也不逗你了。你既然是這店裡的,就去幫我給那位何貴傳一聲,就說:有個叫豐升額的找他,有好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