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個豆油坊對何家來說是件大事,多考慮一下是應該的。可是,何貴沒想到何家三父子居然會用這麼長的時間去想!他本來還以爲何老太爺頂多幾天就能考慮出個結果來,可是足足一個月過去了,他還是沒有聽到任何一個信兒。成不成您總得給個話兒呀!現在,他再次出主意的事情已經由何守財傳給何守富,又由何守富傳給何守上下乃至整個邑莊的百姓之後,他又一次成爲了邑莊的“話題人物”,各種各樣的話語,不住的傳進他的耳朵裡,而很顯然的,這裡面沒什麼好話。
……
“唉,這何貴估計是窮怕了,要不然,就是鬼上身。這發財哪有那麼容易?要是這麼容易就能發財,誰還在這地裡刨食?”
“就是!做人啊,還是得老老實實的,不能整天淨去做什麼白日夢,莊稼人,還是多種莊稼纔是正經!”
“嘿,依我看,這還是何老太爺家裡待人太好了,看着何貴幫他們請回來位舉人老爺當先生,就不咋讓這小子幹活,你說這一天清閒下來,不胡思亂想,還能幹啥?”
“對對對,這人啊,就是不能太輕閒……”
……
“小子,整天無精打采的幹什麼?你要是沒精神,就去磨房磨豆子去,老夫這兒待會兒還要去授課,你如果沒事兒,就不要來惹厭!”
第一次犯錯可以稱之爲“情有可緣”,第二次犯錯可就是“教而不改”。而何貴恰恰就是第二次向何家出主意沒被採納,所以,他再一次受到了打擊,而且這一次的打擊更加的嚴重。難道在封建社會想做件事情就那麼地難?還是自己高估了這些何家這小地主階層的冒險精神?面對何家跟邑莊某些人的眼神和議論,甚至是直接的規勸和批評,何貴只好躲到楊勖紳那裡去,因爲目前在何家,似乎只有這個老舉人這文化檔次的還能跟他有一點兒共同語言。不過很顯然,楊勖紳對他的到來並不感冒。
“你這老頭也太沒禮貌了吧?我不就是過來走走嗎?你用得着這麼不客氣?聖人書都白讀啦?”對那些不能理解自己,不能進行有效溝通的人,就是發脾氣也沒有用,可對着楊勖紳這老頭就不一樣了,這老傢伙至少也算是有見識的,居然也對自己持這麼惡劣的態度,何貴頓時大爲惱火。
“士農工商!聖人書讀了,是跟聖人弟子之間進行探討的,你小子不在此列!”楊勖紳一進何家的門就由何貴負責照料,這段時間自然對其稍有了些瞭解。別的不敢說,反正這老頭絕對不會相信何貴會是一個普通的鄉下小民,就算是,也是一個見過世面,有見識,有心思的小老百姓。雖然他不知道這麼一個人爲什麼會甘心一直呆在何家這麼一個小窩裡面,也不知道這小子有什麼目的,可他是絕不會給這小子好臉色的,因爲,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兩人之間就沒怎麼說過好話,頂多只是在人多的時候相互“哈哈”兩下罷了,更多的時候卻是在鬥嘴,而更令他鬱悶的是,身爲舉人的他,鬥嘴的時候愣是沒怎麼嬴過這小子。
“噢,要跟聖人子弟探討!好了不起啊。”何貴冷笑兩聲,“那不知道聖人子弟什麼時候能把咱家的那三個學生教成材呢?聽說今年的縣試早就過了,考試就要再等到明年,可據我所知,某人可是誇過口,兩年就能成功的喔……”
“哼哼,年青人,你那小心眼兒才長了幾年,就敢拿來度老夫的心胸!”楊勖紳一臉鄙夷,“老夫既然敢誇下海口,自然有老夫的打算!無知之輩又豈能探知?”
“嘖嘖,果然是老而彌辣!只是……縣試,府試,院試!唉,以前還真不知道,考個秀才居然需要過這麼多場,我還以爲只要過了縣試就行了呢!嘿嘿,聽說考試的人可是極多的,這三場考試又是一場連一場,不知道到時候我們家的三位孫少爺會不會怯場呢?”何貴又嘿嘿笑道。
“哼,有老夫在,就算怯場也有辦法!”楊勖紳昂首說道,看也不看何貴一眼。
“行,那咱就等着看楊先生的高足能來個‘三連冠’啦!”何貴看着楊勖紳那表情,氣就不打一處來。自己怎麼說也應該能算得上是這老傢伙的“恩人”了吧,雖然這老楊頭算不上忘恩負義之輩,上回還從側面幫襯了自己一回,可他對其他人都是一副和藹可親的飽學之士模樣,怎麼偏偏面對自己的時候,就會變成了一隻老斗雞,不啄上兩下不爽似的呢?不就是每年少收入二十兩麼?至於這樣嗎?想想自己看先前那個王德仁就不怎麼順眼,現在又是這老楊頭,難道自己的命格跟這大清朝的讀書人犯衝?
“定然如你所願!”輸人不輸架,輸架不輸人!不管對方說什麼,己方這架勢是不能倒的。這是楊勖紳多年的人生經驗之得。
……
“死老頭!”鼻孔裡大股大股地出着氣兒,何貴氣哼哼地走出了楊勖紳的屋子,“看來還真得想辦法單幹才行。要不然,老是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不知道要到猴年馬月纔能有所成就,恐怕到時候不用黃土來埋,自己就被那些閒話給淹死了!唉,這就是封建地主和小農思想的侷限性啊……”
“何貴!”
從楊勖紳那裡受了氣,何貴並沒有放在心上,正思量着如何才能不靠何家來實現自己“發家致富”的理想,身後突然傳來的一聲大喝卻把他給嚇了一跳。
“誰……”扭過頭,看清來人,何貴忍不住抱怨起來:“坷拉,你大聲乍呼個啥?不怕把我耳朵震聾嘍?”
“別埋怨人了,正找你呢!”張坷拉纔不管何貴怎麼想,“地裡活忙,二爺叫你去幫忙!”
“下地?”不是吧!看看自己已經磨出的繭子的雙手,何貴只覺得手心一陣陣泛疼,“先前不是僱了人了嗎?”
“不夠用!這一百多畝麥子,就那點兒人哪夠用?”張坷拉說道。
“割麥子?”
“嘿嘿,不割麥子還能幹啥?你看看這都幾月了,留在地裡等下雨啊?”張坷拉不滿地瞪了他一眼,“還不快走,地裡頭人都忙着呢!”
“那……那好吧……”
……
很無奈,在到達大清朝小半年之後,何貴終於不可避免的開始從事身爲一名農民最應該做的事情:幹農活!暨——割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