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俘虜的交待,何貴等人終於弄清了這幫鬧個整個是整個河南都不得安寧的反賊的來歷。
乾隆四十二年夏,王倫率清水教起義,雖然不足一月便被清廷剿殺,但依舊震驚天下。雖然清廷因此加大了對各地民間宗教的打擊力度,可是,消息傳開之後,依然有人視王倫爲英雄、偶像。王伏林就是這麼一個人。
此人是甘肅狄道州人,自小遊走江湖,也對一些民間宗教十分熟稔。在得知了王倫起義的消息之後,不僅沒有覺得清廷的勢力龐大,反而覺得時機已至,認爲清廷時日不久,到時必是天下英雄並起之日。還認爲王倫之敗只不過是因爲時機不對而已,要不然,憑着當時的情形,整個山東都將被清水教納入麾下。於是,在乾隆四十二年八月,他在陝西河州(今臨夏)創立了圓頓教,因是“悄悄”地進行宗教活動,故又被稱爲悄悄會。王伏林創立悄悄會後,自稱彌勒佛轉世,招收徒衆,當時許多貧苦的漢、回民(其中有許多婦女)紛紛攜帶糧食入教。入教者公開豎幡唸經,以白布爲號,因爲他們傳教所在的王家坡一帶是官府管轄的薄弱區,竟然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內,就將徒衆發展到了近千人。這個時候,王伏林自認實力雄厚,便將圓頓教更名爲紅陽教,並將教內四十多名骨幹弟子分別封爲十二星,二十八宿,之後便積極策劃攻打河州府。
而這個時候。一個自稱姓李的老道找到了他。告訴他陝甘一帶駐有八萬朝廷大軍,起義形勢比之山東惡劣了無數倍。而且陝甘窮困,就算起義成功。到時也要多處受困,轉而建議他到山西起事。並且告訴他,山西駐兵不多,且多有鉅富,一旦起義成功,那裡的錢糧足以讓他能夠迅速地招收到十萬大軍。到時只要行動迅速,便可立刻攻打直隸,覆滅清廷……一旦成功,天下羣龍無首,就再也沒有誰能製得住他們了,神州大地,將任由他王伏林馳騁,就算不成。也可率軍退入太行山,行三國之時“黑山軍”故事,以待日後之機。
王伏林對老道地話深爲動心去。之後,又果斷的放棄了在河州地基地。轉而進入山西傳教。並且,還聽從李老道的計謀,同時在河南秘密傳教,在開封也發展了幾個手下,準備在動手之前,先在河南做幾件大事,最好也能發動一場起義,將清廷的注意力吸引過去,以便爲在山西的起義掙取到更多的時間。
本來,他們並沒有打算現在就動手。這一次的行動,主要是王伏林來“視察”河南地傳教情況的。因爲有李老道這“太白金星”的加入,紅陽教的傳教活動越發隱密,並沒能讓已經有所大意的官府察覺,可是,這時候偏偏就冒出來一個烏三娘!
那個時候,王伏林等人已經潛入開封,可官兵的突然調動卻讓那個李老道覺的不妙,還以爲朝廷已經發現了他們,正準備將他們一網打盡,於是,本着“先下手爲強”的原則,他們先動手了。而且,選擇地時間跟豐升額動手救人抓人的時間幾乎就在同一個時辰!
接下來的事情就都知道了,那個可憐的河南布政使李渭儀成了王伏林等人先下手地對象。這傢伙明知道那天夜裡不平靜,卻還是想當然的以爲呆在布政使衙門不會有事,結果,被王伏林手下地“奎木狼”給刺殺而亡……
……
“紅陽邪教的主要活動地點,就是山西汾陽縣,不過,在那裡他們卻自稱爲‘無爲教’,王伏林算稱牛八,稱‘天元太保彌勒尊王佛’降世;而在河南,他們又用了‘聞香教’的名頭,王伏林又自稱弓長,號‘古佛天真教主’,迷惑了不少百姓……真要是讓他們等到時機動起手來,這後果恐怕比王倫之亂還要可怕!不過總算還好,開封之難讓他們自己就現出了身形,就連王伏林這尊自封的古佛,也被將士們在火場亂槍戳死!”
這兩天,得到了口供的豐升額派兵四處出擊,很快就在各地縣衙的幫助之下,將紅陽教在河南的幾處傳教窩點清理了一遍,抓了不少人。除了入教的那些愚夫愚婦之外,還或抓或殺了幾個王伏林手下的骨幹弟子,其中有十二星中的兩人,二十八宿中的七人!再加上先前在開封府被抓被殺的那幾個“星宿”,王伏林手下骨幹已經沒了一半。至於剩下的那一半兒,就要等着山西那邊的消息了。
“賊子!賊子!……”
那幾個被何貴刺激的過狠的紅陽教弟子幾乎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說了出來。反正王伏林已經死了,他們效忠的對象已經沒了,還有什麼不可以交待的?就算這樣可能會害苦一些人,可也總比自己一夥被人閹了之後再掛到城頭示衆要好的多……
轉述給王太嶽之後,卻把這位按察使大人聽得一頭冷因爲身上有傷,只能斜躺在牀上不能亂動,指不定已經氣得跳了起來。可即便如此,這老先生還是渾身上下哆嗦個不停,害的在旁邊侍候的那個模樣兒不錯的小妾一陣忙活。
“大人?臬臺大人?”
聽着王太嶽嘴裡不住的唸叨着“賊子”兩個字,好像不會說別的話了似的,何貴微微有些皺眉,忍不住出聲叫道。
“何大人,這幫賊子可曾殺了?”王太嶽回過神兒來,靜靜地讓小妾幫着擦了擦汗,又向何貴恨聲問道。
“呵呵,沒有臬臺大人的批准。下官哪敢亂來!”何貴笑道。
“好!好……這幫賊子。本官一定要親自監斬了他們!可惡,可惡呀……咳咳!”話說得太急,王太嶽又是一陣急喘。
“大人保重!”何貴說道。
“沒事。我還死不了!”王太嶽揮了一下手,讓那個小妾退到一邊,盯着何貴端詳了一會兒,又嘆了口氣說道:“何大人,這一次可是多虧了你!要不是你巧計報訊,使得朝廷驚動。這幫賊子也不會因爲看到官兵調動而自亂陣腳……真要是等到這些人所認定的‘時機成熟’之日,恐怕整個中原真地都要亂成一鍋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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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言重了。一幫自以爲是地蠢貨而已,能成什麼大事?就算他們能夠禍亂河南,攪動山西,囂張得了一時,難道他們還能擋得住飛速而至的陝甘鐵騎麼?不說直隸精銳雲集,光是熱河都統麾下的八千蒙古騎兵,他們就能對付得了了?還想搶劫那些山西老摳兒?呵呵。那些鉅富大豪地家裡哪一個不是高牆深壘?到時候,不等他們招兵買馬,恐怕就先要被人家的保鏢家丁給羣毆完蛋了!”何貴笑道。
“呵呵,何大人這話說的倒是蠻有意思……不過。話雖如此,此次終究還是避免了一場大難!我還聽說。何大人你這幾天忙來忙去,累得不輕啊!”王太嶽又溫語問道。
“有勞大人掛問。那些只是份內之事,而且,下官身體結實的很,哪有什麼累不累的……”何貴笑道。
“好!”王太嶽使勁地點了點頭,“何大人如此這般,難怪能夠年紀輕輕便做到知府一職。前途無量,前途無量啊……”
“大人過獎!”
“這位官爺,您行行好吧……我兒子都死了好幾天了,再不下葬,可就錯過了時辰了啊!”
就在何貴向王太嶽報告情況的時候,開封府城南門,一個滿頭花髮,穿着一身破爛夾祅地老頭子正在不住的哀求着守門的城門官兒。而在這老頭的身後,城門的一邊,則是一輛平板車,車上蓋着上一張破竹蓆,繡席下面則露出了四隻滿是燒疤的腳……
“都給你說了,不行就是不行!提督軍門跟知府衙門都有嚴令,許進不許出!誰要私自放人出城,那可是要砍頭的!”那城門官兒大約四十來歲,身材中等,有些黑瘦,聽到這老頭的哀求,雖然也是面露同情,卻只是一個勁兒地搖頭不應。
“官爺,你難道就沒有兒子嗎?如果你兒子死了,難道你就忍心看着他變成孤魂野鬼?”或許是求了這麼久卻不見效,有些氣着了,那老頭的話變得有些淒厲起來。
“你這死老頭說什麼呢?幹嘛咒我兒子?媽的,又不是老子不給你放行!軍令如山倒你懂不懂?現在誰不知道咱們新來的知府大人是個瘋子,要是知道老子私自放人出城,還不把給我架到火上烤了?到時候我一家老小怎麼辦,你他娘地給老子發喪啊?”城門官兒火道。
“我,我……”老頭被城門官這一通罵罵得說不出話來,呆呆的站在那兒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走到車旁,伸出滿是老繭地手輕輕地撫摸着繡席,老淚縱橫:“兒啊,爹沒用!從小就沒能讓你們過上好日子,二十多歲了連媳婦都還沒娶上,就被那些喪盡天良的反賊放火給燒死了,只留了個囫圇屍首!現在白髮人送黑髮人,爹都沒法把你送出去呀……”
“老天爺,你眼睛瞎了?我到底是造了什麼孽,你非得讓我老來喪子,你幹嘛不直接燒死我這老頭子算了……”
“你憑什麼?憑什麼呀……啊哈哈,啊——”
……
“喂,喂……”
聽着老頭越說越激烈,越罵越瘋狂,城門官跟一幫守門的小卒子又有些受不了了。再這麼罵下去,讓人聽到了,指不定還以爲是他們做了什麼孽,把這老頭的兒子給弄死了呢!
“老頭兒,回去吧。現在反賊已經給抓了不少,過兩天這禁令可能就解除了,到時你再送你兒子出城安葬不就行了?”城門官又開口勸道。
“官爺,您行行好。我求求您了!”老頭兒“撲通”一聲給城門官兒跪了下來,“官爺。我這兩個
得冤啊。這仇。我這老頭子報不了,可……可他們夠苦了,還是橫死。如果不能準時候下葬,他們這魂兒進不了鬼門關啊!我求求您,放我出城吧。您派人跟着都行,我求求您啦……”
說完,老頭就是連叩響頭。
“喂喂,你這老頭兒幹什麼呀?”
城門官趕緊招呼幾個人把這老頭強攙了起來。不過,即便他們的動作不慢,幾個響頭下來,老頭的額頭也已經破了,鮮血順着臉頰就往下流,一夥人都急得不知道該怎麼好,好不容易纔找了塊乾淨點兒地布條給老頭包紮了一下,又把人按到旁邊坐了下來。
“你這老頭怎麼這麼倔呢?有違軍令可是要殺頭地!”見老頭稍稍安靜了一些。城門官又開始勸道:“新到的何府臺是個什麼人物,現在城裡誰不知道?聽說現在他的那個小妾,叫什麼吳鮮陽地跟那幫反賊跑了,正氣得火上頭。眼巴巴地到處抓人呢。我們要是放你出了城,還不是自個兒把腦袋往人家鍘刀下面送?”
“那……那小妾不得是個女的?可我……那我兒子是男的!”老頭兒叫道。
“我知道。可放人出城就是違反軍令。到時候誰管你放出去的是男是女?”城門官兒說道。
“你們,你們這不是不講理嗎?”老頭再次叫道。
“你……你這老頭到底咋回事兒?不講理?你……”城門官一陣氣苦,指着老頭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是你不講理,還是咱們不講理?你自己想想清楚!”
……
“嘿,張頭,來人了!”
老頭求不動城門官兒,因爲人家不敢違反軍令;城門官兒也說不動老頭兒,因爲人家要讓兒子得以安息,非得按時辰下葬!個守門的小兵跑過來對那城門官兒說道。
“你還是回家去吧。反正現在是冬天,你也不用怕你兒子的屍首壞了!大不了,再選個好時辰不就行了?”手搭蓬子望了望城門外面,給那老頭兒撂下一句話,城門官兒扭頭就走!這兩天進城地不少,按照軍令,他們必須嚴查。何貴還派出了軍法隊時常過來巡視,他們不敢亂來。
“你們……”老頭兒在後面叫了一聲,卻沒有人答理。
……
“停車檢查!”
城外來的是一輛馬車,還有十幾個騎士在旁邊守護。而且,無論是拉車的馬,還是那些騎士胯下的坐騎,一個個都是高大神俊,明顯來頭不小。不過,那個城門官兒還是大大咧咧地攔在了城門中央。
“大膽,我們也是你們能檢查的嗎?”及到近前,一名騎士聽到城門官兒這話,立時大聲吼道。
“軍令在身,不得不爲!”城門官兒感肥着對方居高臨下的氣勢,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不過,也就是這兩步而已。何貴爲了追殺烏三娘,可是下了死命令,前面這人雖然有氣勢,可能下令把人扔進火場燒死的瘋子的命令,城門官兒更沒膽子違背。
“混帳!”那騎士沒想到這小小地城門官兒居然也敢自己對着幹,頓時大怒,手按刀柄就要動手的模樣。
“住手!人家是奉命而爲,爾等不許亂來!”一聲清喝從馬車上響起,接着,一個穿着官服的老頭兒就掀開車篷簾子鑽了出來。
“咦……”
城門官兒也算是見識不淺,在那老頭出現之後,頓時一陣發怔,他可認得那老頭身上的官服上繡地是二品文官的錦雞圖案。
“大膽,見到大人,還不跪下?”那騎士又厲聲喝道。
“……”
城門官兒一干人等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急忙帶着手下跪了下去。
“不必多禮!”那老頭微微一笑,“爾等忠於職守,很不錯。都起來吧!”
“謝,謝過大人!”猶豫了一下之後,卻並沒有認開道路,又朝那個大人躬身抱了一下拳,說道:“小地奉命把守城門,大人若要入城,還……還請交待一下貴姓大名,並接受檢查!”
“大膽!”
“住口!他們是奉命行事,你張揚什麼?”老頭瞪了那騎士一眼,又微笑着對城門官兒說道:“無妨,儘管檢查便是!至於老夫的姓名,呵呵……”
“這位是都察院右都御使劉墉劉大人,現奉聖旨,兼領河南巡撫一職!”又一個騎士縱馬上前說道。
“啊?”
城門官兒跟一幫手下小卒無不一怔,劉墉?
不過,還沒等他們從“劉墉”大名的震撼之中回過神兒來,原本還坐在旁邊唉聲嘆氣的那個花髮老頭就衝了出來,直接跪倒在劉墉的馬車前面:“劉大人,劉清天,行行好,求您放我父子出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