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千叟宴的緣故,老何家進入提前進入了繁忙的季節
其實現在纔剛剛是乾隆四十九年的立秋,而千叟宴則是預定在乾隆五十年的元月初六舉行,還有好幾個月,但何老太爺一輩子沒出過朝邑縣,這一回卻要進京城去參加皇帝的宴席,不光是他自己些家人和親戚朋友也不放心。所以,何貴這邑莊唯一知道些覲見禮儀的人物,在莊內強大的壓力之下,被迫放下手中的所有計劃,開始對何老太爺進行“禮儀培訓”。
對此,何貴滿腹怨言。人家都是培訓“禮儀小姐”,咋輪到自己就要培訓“禮儀老頭兒”了呢?而且要培訓的還不光是何老太爺一個,那方老爺子雖然知道不能換下何老太爺,卻死活非要一起參加這場培訓,說什麼也要陪着去北京看一看。這兩個老頭兒可是全邑莊上下身份最高的人物了,又放下了硬話,何貴自然也不敢說什麼。可這還不算,那方老頭兒實在是招人恨,一次訓練的時候,說來說去居然說到給乾隆皇帝磕頭的問題上,非要讓何貴給他們指點一二,好說歹說也不行……害得何貴一連好幾天看着他們這倆加起來超過一百五十歲的老頭兒在那裡練習三跪九叩,心疼之餘又忍不住心驚膽戰,生怕給磕出啥毛病來。
不過總算還好,何進吉的岳父,也就是那位同州府地王編修聽說何老太爺要進京參加千叟宴的事情之後。趕過來祝賀,何貴終於趁機撂了挑子,帶着何守富跟何大牛,還有幾個跟班就往陝北跑。
……
“我說老三,你這沒頭沒腦兒的瞎跑到底是要幹啥?”就沒說目的地,何守富幾個人一開始倒還憋得住。可過了兩天就不行了:“再往前可就是橋山了,你想祭黃帝咋的?”
“黃帝陵?都到這兒了?”何貴一路光顧悶頭趕路,倒還真沒記起橋山附近的黃帝陵。那可是老祖宗地陵寢!
“三爺,你該不真是想祭陵吧?”看到何貴的眼神,何大牛咧開嘴笑問道。
“想,可惜沒空兒!”何貴微微嘆了口氣,又道:“其實我這回是想去延安!”
“延安?”何守富跟何大牛都是一怔,“去那兒幹啥?”
“圈地!”何貴答道。
“你覺得咱家的地不夠?”何守富不解地問道:“那也不用跑這麼遠呀!咱大不再在周圍租一些就是了!”
“二哥。咱們租的那些地雖說利潤還行,也給咱們的酒、油提供了原料,可是,終究還是太分散了。你不覺得那樣不利於經營嗎?”何貴反問道。
“那也用不着往北吧?雖說延安、榆林那邊也算是水源豐富,土地肥沃。可陝南也不差呀,離咱們那裡又近,到那裡租地不是更好?也省得整天跑這麼遠!”何守富答道。(陝西可分爲陝北、關中、陝南三部分,關中爲小麥玉米產區,陝北、陝南則是水稻產區)
“二爺,你是想整天往西安跑吧?嘿嘿。我看還是三爺想得對。陝南那邊的地兒,恐怕都是有主的了,哪輪得到咱們去租!”何大牛發表了一下不同意見。
“大牛說的沒錯,整個陝西省地人口,大部分都集中在了關中跟陝南,陝北相對要少的多。而且荒地也多。咱們老是租地,雖說整了許多東西,也不怕什麼,可終究還是要受制於老天。所以,我想看看能不能弄點兒荒地回去,不用付租金,那樣的話,就算遇上天災。咱們賠的也少些……我聽說延安附近有個南泥灣不錯,想去看看!”
“南泥灣?”何守富身後的一個跟班聽到這話之後,突然開口叫道。
“咋啦?順水,你知道這南泥灣?”何大牛轉頭問道。
“當然知道。牛爺。你忘了俺是哪兒的了?”那跟班笑道。
“你叫馮順水是吧?那你是哪兒的?”何貴本以爲在場的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南泥灣,可沒想到一提起來居然還有一個人知道,頓時來了興趣。
“三爺,俺是三十里鋪的,俺家往南不遠就是南泥灣!”聽到何貴問話,那個叫順水的跟班連忙答道。
“哦?”何貴笑了起來,“那兒怎麼樣?是不是一片荒蕪,連人煙都沒有?還到處是亂石山呀什麼地?”
“不是!”馮順水連連搖頭:“聽祖上說,一百多年前的時候,南泥灣那裡還有不少人呢。又有回人,又有漢人,還有過街市。可自從咱大清建國之後,回人跟漢人就經常殺來殺去,後來,康熙爺那會兒的三藩之亂,乾隆爺又一平二平準噶爾,再平回部啥的,連年征戰,又鬧過馬賊、土匪……一來二去,就荒下來了。現在,俺們都管那裡叫爛泥灣!”
“爛泥灣?”
“其實也不算爛。那邊兒光河水就有三條……土地也好,就是人太少,而且野獸又太多,所以沒幾個人願意過去!……
有些人煙的!”馮順水答道。
“人少纔好。……人才,咱們才能把地拿下來!”何貴微微出了口氣。這馮順水可是把他嚇了一小跳,要是南泥灣到處是人的話,他還過去混個屁?
“唉呀,可累死了!來人……”
北京,剛回到家,和珅就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端起丫環呈上地茶杯一口悶下去,然後,躺在椅子上就開始喘粗氣。
“怎麼了,哥?”
和琳聽到大哥回來之後就從住處趕了過來。進屋之後看到和珅懨懨地樣子,立即開口問道。
“還能怎麼了?皇上登基五十年的大典,有多少事兒都得我擔着?”和珅一副苦相,擡擡腿讓正給自己按摩的小丫環退下,又道:“這些日子,一會乾清宮。一會兒重華宮,再會兒就是紫光閣……這光是準備準備,都快把你哥我的這兩條腿給跑斷了。容易嗎我?”
“那你不讓皇上多派幾個人幫幫你?”和琳笑道。
“你說得輕巧。就算有人幫又怎麼樣?我還不是得看着?那些人辦事兒,我能放心嗎?”和珅瞟了一眼和琳,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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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辦事,人家還不放心呢!”和琳取笑道。
“誰?誰不放心我?……不放心我讓他們自己來呀?什麼人嘛,除了會說話放屁,啥事兒都不會幹!一羣站着說話不知道腰疼的東西!”和珅惱道。
“得得得。知道您勞苦功高,成了吧?……”和琳也不願惹自個兒老哥生氣,看和珅不爽,急忙就轉移了話題,“哥,我不想留在京城。你能不能給皇上說說,讓我出京去?就雲南或者甘肅當個總兵就行!”
“又是這套!不願擱家裡清閒是不是?行!有志氣!可惜不是現在!……現在你少拿這事兒煩我。”和珅連連擺手。和琳是提早回京的,正在京裡等着福康安回來,然後一起受賞聽封……這一次雖然沒有撈着仗打,可是。陪着何貴去跟人談了兩次,他也算是白白撈了不小地功勞,按和珅地估計,不會少了一個兵部侍郎的積銜。可惜,和琳不願意當那種掛名的武官,非想實實在在的去打上幾仗。老是來煩他。
“哥——”和琳央求道。
“去去去……”和珅一臉地厭煩,“哪涼快哪呆着去!”
“你不答應我就親自去求皇上了……”見求情沒用,和琳又換了語氣威脅道。
“你……我說你小子是哪根筋搭錯了?”和珅真惱了,顧不着這幾天跑得兩腿痠軟,一下子就蹦到了和琳的面前:“沒事兒非要打仗玩兒?你有幾條命?……這一次福康安沾了多大的便宜,還是突襲!可他手下地一萬八千綠營還是死了五千三!……五千三啊!你弄清楚,那可不是五千三百棵白菜蘿蔔兒!”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再說了,福康安不是沒事兒嗎?”和琳小聲說道。
“狗屁?要不是何貴又幫他找來了十幾萬援兵。老子纔不信他輕輕鬆鬆立下這場大功,說不定還要步上他老子跟他哥哥的後塵!……人家這還是幾代從軍,家學淵源,在金川打過仗的。可您老人家算老幾,啊?”和珅怒問道。
“哥,你不懂軍事。這次……”
“我不管這次那次,你是我弟弟,唯一的弟弟,不管怎麼說,我就是不許你去搞那些危險的東西!”和珅拍着茶几大聲叫道。
“哥——”
“你要認我這個哥,就給我好好呆在京城。想出京,等那些地方上的武職空出合適的來再說!”和珅截斷了和琳的話,不容置疑地說道。
“哼……”
好說歹說都沒用,和琳也上了脾氣,袖子一甩,掉頭就走了出去。
“臭小子!”和珅在後面看着和琳的背影,輕聲罵了一句。已經好久沒人在他面前這麼無禮了,要是換了別人,不被他給整個半死纔怪。可惜,那是他地親弟弟,兄弟鬧仗,他除了受着又能怎麼樣?
……
“二叔他不也是爲了給你這個當哥哥的長臉?就別生氣了!”
和珅很貪錢,也很好色。說他貪錢,他是中國有史以來的“貪污之王”,說他好色,自從當官之後,他就已經接連納了好幾房姬妾,而且還跟家裡許多的丫環婢女有着暖昧關係。可是,再好色,和珅也從來沒有冷落過自己的正妻馮氏,甚至都沒有使過臉色,哪怕就是英廉過逝也沒有改變過態度。和珅正妻馮氏,名霽,是大學士英廉的孫女,爲人賢良淑德,和珅還在官學讀書地時候就已經嫁了過來,如今還生了一個兒子豐紳殷德。和珅每一次生氣發火。全家上下,不論是當弟弟地和琳,還是他最寵愛的兩個姬妾長二姑、吳卿憐,都不敢過來觸黴
有馮氏才能讓他把火氣壓下去。
“我不是想生和琳的氣,可這些日子本就忙得腳不沾地。難得回家休息休息,這小子還非要給我找麻煩……他可是我弟弟,我虧誰也不能虧了他呀!是不是?可這小子……真氣死我了!”和珅輕輕摟着馮氏的肩膀,埋怨道。
“好啦……二叔他還不是怕你老像個護雛兒的老母雞似的?他也是老大地一個人了,又不是沒本事,當然不願意讓人說閒話!何況這對你也不好!”馮氏笑道。
“老母雞?我哪兒像了?”和珅輕擰了一下馮氏地紅脣,笑了笑,又搖頭道:“可他老想去雲南、甘肅這些地方。這些地方是好混的嗎?李侍那麼能耐的人物。到了甘肅還不到兩年就被押回了北京,斬監候呀!……”
“那你先前不也放他去雲南了嗎?”馮氏問道。
“不一樣。那回我正憋着一口氣!”和珅說的是那一次平定蘇四十三起義地事情,他好不容易撈到一次掌握軍權的機會,可惜卻弄了個灰頭土臉,還被阿桂給嚇了一回,在衆多軍方將領面前丟了好大的臉面。自從被乾隆提拔起來之後,他還從沒遇到過這麼不爽地事情,自然不舒服。可他自己對軍事不在行,沒法找回這個顏面,所以。就只好派和琳出馬。不過,爲了能多立功,並且爲了和琳的安全,他還是不顧面子的把和琳安排到了阿桂的帳下,本以爲這一次出兵緬甸和琳能撈一些軍功回來,可沒想到……“霽雯。你不知道這沙場上的兇險。福康安這次明着報上來才死了兩千多,可實際上他損失了卻三成多的兵馬……三成多啊!而還死了好幾個將領!就連他自己也在行軍的時候被不知道哪兒射出來的一支冷箭差點兒射死!……這可是玩命啊!”
“這麼危險?不是說……勝得很容易嗎?”馮氏俏臉一陣發白。清軍大敗緬甸,甚至最後還把緬甸給分成了好幾塊兒……她雖然是和珅的老婆,可幾乎從來都不過問那些老爺們兒的事情,知道地也就只是清廷對外宣傳的一些事情而已,就這,還是那些想來巴結和珅的官員派自家的媳婦兒娘子們來打關係時帶來的。
“要是真的容易,當年福康安他爹在地時候。又帶着阿桂、明亮這一干宿將,不早就把緬甸給平了,還用得着等到今天?”和珅連連苦笑,“緬甸那邊又溼又熱。蚊蟲滋生,毒物遍地,還有水土不服,光這就要了好幾百條人命,還有那些受傷、害病的,加起來足有一千多!這還是因爲福康安提前就準備好了許多藥材的原因,要不然死傷只會更多!而且,福康安這一路上燒殺搶掠,那些緬甸人一個狠似一個,又哪能跟他們客氣?其實,那五千三百多人,倒有差不多一小半是在行軍路上被那些緬甸人下黑手給殺的,就連他手下的猛將蒙建,也是在戰後燒殺姦淫的時候,被一個緬甸娘們兒給生生咬斷了喉嚨!……那種地方,你說,我敢放和琳過去嗎?”
“怎麼……怎麼會這樣?那……”
“哼!福康安是初生之犢不怕虎,可惜這回遇上的是蛇。要不是他命大,能不能等到阿桂過去支援,我看都是兩說!”和珅冷哼道。福康安一向看不起他,出於某種逆反的心理,他又何嘗看得起這依靠祖、父、姑母地廕庇才得居高位的世家子弟?只是形勢比人強,福康安的家世太硬,他也不敢攖其鋒芒,只能行使曲線戰略。不過在他看來,和琳的本事就不比福康安差,只不過是運氣不好罷了。
“那這麼看來,倒還真地不適合把二叔派到雲南去,甘肅也不好,聽說那裡的回人也特別兇狠。可是,二叔他又是那麼個脾氣……”
“別操心了。我早有安排,不會讓那小子沒處去的!”看着馮氏輕蹙娥眉的模樣,和珅微笑着說道。
“你早安排好了?那還……”
“我就是想磨磨和琳的性子。這小子,對親哥都這麼擰,不磨磨他,以後還不飛上天了!”和珅輕哼道。
“你呀……”馮氏微微一笑,輕輕點了一下和珅的額頭,“那你打算安排他去哪兒呀?”
“廣東!水師提督!”和珅挺了挺胸脯,笑道。
“那麼遠?”
“雖然遠,可卻是個美差啊!”和珅笑道。
“可我聽說,廣東那邊也挨着安南呢!緬甸人狠,這安南人跟他們也不遠,會不會也……”馮氏有些擔心地說道。
“呵呵,安南人現在對朝廷恭順着呢。再者,和琳是水師提督,也管不着陸上。何況我還準備了人手去幫和琳,那個人的本事不小,手段狠辣,跟和琳的關係也不錯,有他在,我就不怕和琳會出什麼事兒!哈哈哈……”和珅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