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城內的許多老百姓原本都以爲自己還是蠻見過世面在去年那一年的時間裡,他們的運氣都不錯,接連看了好幾場大戲,還因爲十三行的擴大重組,多了許多做工的機會。
可那些事情再好看,也比不得今年春天的這臺大劇:廣州城內幾乎所有的官員一起行動,羣起“逼宮”兩廣總督!
這是多大的事兒?稍微有點兒見識的,也就只知道雍正朝的時候有個河南總督田文鏡因爲不會辦事兒,無論做什麼都只會硬碰硬的一通蠻幹,惹得全省上下無論官紳士民怨聲載道,都對他十分不滿,布政使、按察使等一衆官員,幾乎事事都要與其對着幹。……可也沒有聽說發生過這種羣起逼宮的事情呀。
這事兒會有什麼結果?幾乎所有人都在翹首以待。尤其是欽差和珅到達廣州之後,這種期待之情更是達到了最高峰。
……
“胡鬧!”
和珅在半路的時候也已經聽說了富勒渾被廣東省一衆官員給氣暈的事情,也通過和琳等人大致知道了整件事情的起因與過程。不過,就算知道,他也還是忍不住的頭痛萬分,所以,一見到何貴三人,就忍不住一通大罵:
“大清國,從來沒有被下屬氣暈過的總督!”
“中堂大人,我們當時也是無奈。富勒渾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居然接連做出那麼多的事情。我們如果不快些反擊。恐怕這時候已經不能在這裡迎接您了!”孫士毅看看一旁搖頭晃腦好像什麼也沒發生地何貴,暗暗嘆了一口氣,只好硬着頭皮解釋道。
“我知道。可你們也用不着鼓動整個廣州城的官員一起過去吧?這事兒估計已經傳到了北京,偏偏我又不在那裡。你們說,那些人會怎麼說,皇上知道了又會怎麼想?”和珅怒道。
“哥,我們也沒說什麼,就只是跟富勒渾就事論事罷了。他自己想歪氣暈,憑什麼怪在我們頭上?”和琳插嘴說道。
“你少狡辯!……如果你們只是一個兩個的一起過去把人給氣暈的話。那我現在就能上書皇上請他老人定下旨罷免了富勒渾,自己沒氣度丟臉,怪不了別人。可關鍵你們是一大羣人一起過去的!……幹嘛呢?搞對立?還是想造反?”和珅大聲質問道。
“中堂大人,其實我們當時找那麼多人一起過去。就是因爲害怕富勒渾不見我們!他是總督,下官跟孫大人都在他的下屬,又都是文官,手上沒幾個人。他如果執意不見,我們就是闖也闖不進去。有心讓和軍門一起,可如果到時候不成功,反而還會讓和軍門惹上官司。……再者。富勒渾那什麼隕石案,根本就把下官還有孫大人一起給牽聯了進去,如果當時不快刀斬亂麻。嚴刑酷法之下。那個嚴啓昌肯定會亂說一氣!到時候。下官跟孫大人固然要惹上大麻煩,誰又知道他富勒渾會不會進一步發揮?或者。被朝廷裡的某些人借題發難?”何貴開口說道。
“哼,說的好聽!難道他們現在就不會借題發揮了?”和珅冷哼一聲,反問道。
“當然還會發揮。可是,當時到底是什麼情況,我們可是有諸多的廣州官員做證!他富勒渾一夜之間把自己手下地幾號親信都給抓了,又突然抓了十三行的頭頭兒……中堂大人,這裡面的文章可是不小啊!”何貴答道。
“他的文章是不小!可你們地麻煩也夠大的!”和珅又冷哼了一聲,可臉上的表情已經略略有所緩解。
“行了,哥。你還能不明白?只要把富勒渾的這通文章做好了交到朝廷上,我們地麻煩再大又能大到哪兒去?再者,除了硬闖總督府這一條之外,其他的我們可是全都按照章程來的。別人就算是想怪我們,我們也有理!”和琳說道。
“朝堂之上,可不是說理的地方!”和珅沒好氣地瞪了這親弟弟一眼,又嘆了口氣……居然就這麼沒火了。
“中堂大人,您請看這封信……”孫士毅看到和珅地語氣緩和下來,立即又從袖筒裡抽出一個信封遞了過去,“這是那天富勒渾暈倒之後,下官等人將其送往書房安歇,在其書案上發現的!”
“哦?”和珅只是接過信封看了一眼,兩隻眼睛立即就瞪了起來,“這是阿桂的字!”
“中堂大人好眼力。正是阿桂寫給富勒渾地信。富勒渾能有那麼一番做作,可是‘多虧’了這封信吶!……”孫士毅笑道。
“哈哈哈……好你個阿桂。居然給自己地族孫通風報信!”孫士毅說話之間,和珅已經把信大致瀏覽了一遍。而很顯然地,這封信讓他很興奮:“老子倒要看看你這老傢伙這回怎麼辦。就算還收拾不了你,老子也能叫你挨皇上一頓訓斥,大大的丟一次人!哈哈哈……”
“恐怕不只是丟人這麼簡單。中堂大人,按這封信上所記地日期而算,信到之日不久,富勒渾就抓了自己的手下,爾後一夜之間,那門子殷士俊便死了,其幕僚呂梁晨本人也在供詞之中承認許多贓款是自己借用富勒渾的名義而受,就是到了臬司衙門也不改口,其他人,諸如李世榮等也是如此……這裡面,可不簡單吶!”孫士毅又接着說道。
“哦?還有這種事情?”和珅問道。
“是的。而且,臺馬文山還查到,那呂梁晨的家眷,在其人被抓的當夜,也突然都失蹤了!”何貴接着說道。
“……妙啊!富勒渾這招還真是不錯。以家眷脅迫他人爲自己頂罪,他到時候就只需要頂上幾個小罪,再加上一個御下不嚴的罪名就能過關了。呵呵。有趣,不愧是久歷官場地人物!”和珅笑道。
“我們平時還真是小看了他。沒想到那傢伙幹正事兒的時候沒什麼本事,搞這種鬼蜮伎倆倒是行家裡手。”和琳在旁邊哼了一聲,“他先把人抓了,逼着那些人按他的意思招供,又接着把供詞交到臬司衙門,這樣,臬司就得當即立案,可他卻把人犯的交接拖上了幾天……幾天的功夫。他就可以逼
人犯老老實實的按他的話做。到時候,就算上面有可以說早早就把案子交到了臬司,只要再從那牢獄方面做點兒功夫。這幾天裡做的事情,輕輕鬆鬆就給掩蓋了。”
“怎麼,你看不慣?這可是本事!沒點兒腦子的人還做不了呢……”和珅笑了笑,說道。
“那這麼看來。我們能逍遙自在地站在這裡,倒還多虧地富勒渾受不住氣嘍?”何貴笑道。
“我看就是!”和琳也笑了起來。
“中堂大人,您看這次的事兒……?”孫士毅又向和珅問道。
“還能有什麼事兒?只要到時候你們能聯合存泰、圖薩布等人一起,認準了自己是按規矩來的。只是富勒渾自己心虛加上想歪了才氣倒的,其他地,我在皇上面前替你們分說!”和珅輕輕擺了擺手。又接着笑道:“說起來。還多虧得富勒渾被你們給氣倒了。要不是被你們這一場‘逼宮’。讓他沒有時間把該做的都做完,留下了那麼多的破綻。到時候你們自己也必定是麻煩纏身,脫身不得。就算我來了,也要面對一片泥潭,連手都不好伸。可現在,我可就省了許多的功夫。而且,只要把現在地情況往皇上面前一說,富勒渾就算完了。還有阿桂的這封信。雖然通篇都是在訓斥富勒渾,可前些日子的事情也全都由此信而起。哼哼,這回就是他的本事再大,也逃不掉這個責任!”
“有了中堂大人您這句話,下官可就輕鬆多了。多謝中堂大人庇護!”孫士毅笑道。
“無妨。哈哈哈……”和珅笑道。
……
“中堂大人,您此次請旨南下,恐怕不只是想親自收拾富勒渾吧?畢竟,富勒渾地案子本就已經露出了許多端倪,只要派出來的欽差肯下功夫,他就算手段再多,也瞞不了太久。”既然富勒渾的事情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何貴轉移話題向和珅問了起來。
“沒錯。我此次南下,主要目地確實不是爲了富勒渾,而是替天巡視!看看這沿途地災後恢復如何。”和珅答道。
“哦?”你來巡視?那老天爺恐怕真就瞎了眼了!何貴暗暗撇了撇嘴,臉上地表情也絲毫沒有掩飾。
“怎麼?不相信?”和珅問道。
“呵呵,如果連巡視地方這種事情也要您親自出馬的話,那朝廷上豈非沒有人了?”何貴笑道。
“哈哈哈,“不過,我這一回確實是奉旨巡視地方。”
“真地?”
“是的。不過,此次巡視卻是爲了皇上第六次南巡先行探一探路!”和珅又接着說道。
“南巡?”何貴三人相互看了幾眼,臉上都顯示出了不能相信的神色。去年那場大災,可是波及了差不多全國。乾隆難道真是老昏了頭了,居然又想着南巡?
“皇上年紀大了,每天要處理太多的政務已經是不堪重負,再加上整天呆在京裡,自然覺得十分煩悶。所以,想趁着身子骨還算硬朗,再次南巡。順便,巡視各地災後的情況。”和珅又接着說道。
“皇上打算何時啓程?”何貴問道。
“如果今年的年景好的話,那麼,明年就會啓程。”和珅答道。
“內帑週轉的過來嗎?”孫士毅問道。
“難啊!畢竟,去年那場大災,光是救災銀子就花了一千四百多萬兩……可咱們這些做臣子的再難,也不能讓皇上犯難,你們說是不是?所以,這回我才親自南下。……你們廣州的十三行不是重組了嗎?我聽說這次那些行商都沒有繳納入行的費用,每個人都省了好大一筆。一百名行商,最起碼,也能湊上個二三百萬兩吧?”和珅淡淡地問道。
“這……”沒想到和珅居然是把主意打到了十三行的腦袋上,孫士毅猶豫了一下,輕輕閃到了一邊。雖然表面上十三行一直是由他跟富勒渾、何貴三人共管,可三個人裡面真正管過事兒的也就只有何貴一個。所以,這事兒,還是何貴最有發言權。
“中堂大人,您來晚了!”看到孫士毅閃到一邊,何貴自然明白對方是怎麼想的。他也不避開,直接就向和珅說道。
“晚了?什麼意思?”和珅問道。
“十三行現在是整體經營,資金倒是不缺,如果您在年初來,那麼,二三百萬兩還能湊得出來,就是再多一些也不是不可能。可是現在,那些錢已經被十三行董事局拿到內地去購買貨物去了!……而且,最近那些洋商正在跟十三行較勁,原先已經可以付出的訂貨款到現在還沒有眉目,所以,短時間內,十三行根本就拿不出這麼多錢。”何貴說道。
“呵呵,如果只是短時間的話,那也沒有什麼。皇上又不是馬上就要南巡,是不是?”和珅笑了笑說道。
“中堂大人……”什麼是不是?你還不如直接就說不管如何一定要拿錢呢!何貴暗暗腹誹一聲,抱拳又要再說,卻被和珅輕輕壓住了胳膊,“何貴啊,你可是有名的財神,弄錢的點子多如牛毛,一定不會讓我空手走這一趟的,是不是?”
“是你媽個頭!”真敲老子頭上了?雖然十三行的錢並不是自己的,可何貴還是覺得自己吃了虧。可和珅既然這麼說了,他還能再說些什麼?反對?那不是自找苦吃嘛!可如果就這麼答應,又讓他怎麼向十三行的那些行商交待?當行商也不容易呀。
“哥,你總得讓敬之好生想想。就算他再本事,也不能空手給你把錢變出來呀。”和琳插嘴說道。
“呵呵,是是是,是我性急了!……”和珅笑道。
“下官也知道中堂大人您的難處,說起來,這錢倒也未必不能籌出來。只是……”既然你想要錢,那老子也就不客氣了。看着和珅和煦之中又帶着一絲威逼的笑容,何貴腦子裡突然閃過了一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