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和雖然只是仗着乾隆的寵幸,但在清廷之上叱吒風雲這麼久,也不可能只有這麼點兒心理素質。可是話說回來,什麼樣的心理素質對應什麼樣的事情,多大的軀幹才包多大的膽,以前和遇到的那些事就算再大,也不過爾爾,仗着乾隆撐腰,真正威脅到他的並沒有幾件。可這一回不一樣。這可是九萬萬兩白銀!只要這個數目一捅出去,就算他是乾隆的親兒子,那老皇帝也絕不會手軟,肯定先查個底掉兒才說。就算是爲了面子,也頂多是偷偷給他喂一口鶴頂紅或者孔雀膽之類,然後暗地裡把他的家產一文不落的搜刮回去。
本來,如果這件事只是何貴一個人知道的話,和絕對會殺人滅口。哪怕何貴此時的身份再怎麼高。可是,估算他財產的不只一個!既然何貴遠在南方都能知道,那北京就近的那些人呢?所以,何貴的話一出口,和就覺得自己的腦子裡“轟”地一下炸開了,渾渾噩噩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而看到和這個模樣,何貴也沒有說話,只是讓這位和中堂自己坐在那裡發愣發呆發神經,然後再緩緩地回過神兒來!
“你果然是好深的心機!”良久,和終於帶着一頭豆大的汗珠清醒了過來。不過他卻沒有再看何貴,只是低着頭看着地面:“我一直當你是員干將,以爲你能給我漲臉面,可是沒想到,他卻一直在偷偷地算計着我!……我早就應該知道,你不是那種甘於人下之人!”
“中堂,你錯了!”何貴的嘴角翹了翹,“我如果想要算計你,就不會在今天說這些話。我還會再等幾年……”
“等幾年?皇上明年就要退位了。人人都在瞄着我。打算在皇太子面前給我一計狠的。好顯擺顯擺自己。你何大人這麼精明的人居然還要再等幾年?”和冷笑了起來,話中滿是憤懣。
“皇上在位六十年了。”何貴的語氣沒有任何的起伏,“中堂大人您掌了十多年的大權就已經這麼捨不得,皇上又會捨得嗎?就算退位爲太上皇又怎麼樣?滿朝文武都是他老人家的臣子,只要他自己不放權,新皇就只是傀儡!所以,在皇上百年之前,中堂您依舊是朝中第一人!”
“說地好。不過我沒想到,你居然連皇上跟皇太子也算計進去了,真是了不起!”和又冷笑道。
“中堂。樹大招風。不要以爲我是來威脅你或者算計你的。真要那樣的話,我給你說這麼多幹什麼?偷偷放個謠言就能讓你生不如死!而且,就算我現在是南洋總督,許多事情不還得依賴您嗎?所以,您不用這麼敵視我!”何貴微笑着說道。
“不錯,如果只是些普通的事情。確實如你所說。可是,九萬萬啊,你會不貪心?誰知道你是不是欲擒故縱?或者是想來套我的話?”和冷哼道。
“我沒必要做這些多餘的事情!我只是想告訴你,中堂,你的仕途,頂點在皇上,落點也在皇上。皇上百年之期。就是你的死期!”何貴說道。
“那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想提醒您一聲:如果不想家破人亡,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不過,您這些年所貪墨的家財已經決定了您在朝中不會有任何的退路,所以,這條後路,只能是一條逃命地路!”何貴又鄭重地說道。
“呵呵……不錯!”和一陣冷笑,又戲謔地盯着何貴問道:“你是不是接着又要說,我這條逃命的路,最好是選在南洋。也就是如今你管着的那片地方?”
“那裡確實是一個最好的逃生之路。不過,這終究還是得由您自己決定!”何貴對和的懷疑視而不見:“而且。大清的船隻如今在南洋並不多。想要在那裡逃生,駕着一條大清船實在是太過明顯,想不被人發現實在是太難了!”
“我明白了。你是想讓我出錢買路,對不對?比如說,把你嘴裡地那九萬萬兩留下一半兒,或者是全部,以此買通沿途的所有關卡!”和笑了,看向何貴的眼神愈發怪異。
“沒必要!”
“你裝什麼蒜?你來我這兒,說這麼一大通,還不就是爲了那些錢?”和大聲問道。
“你的錢我不在乎。我也不缺錢!我要的。是你必須在皇上還在的這幾年,勸說他老人家大肆開闢海上航路,准許各色船隻進行海運……只有進行海運的船多了,你逃走地時候纔不會引人注意。只有進行海運的船多了,稅收纔會源源不斷;只有稅收多了。朝廷的手頭足了。老百姓纔會有點兒活路!而這一切,我做不到。所以,只有靠你----和和中堂!這也是你可以爲自己這些年的聚斂之行贖罪的一條路。”何貴一臉正色地說道。
“你這些話我一句也不信……”和冷冷地說道。
“不信也沒用。除非你想家故人亡,除非你想讓你和家一脈就此斷絕!中堂,別以爲你兒子娶了個公主就了不得,皇上百年之後,九萬萬兩白銀的價錢絕對可以讓新皇無視於自己的這個妹妹,也可以讓滿天下的人對你們和家喊打喊殺,除非……你跑了!”何貴盯着和的雙眼,一眨不眨地說道。乾隆死後,嘉慶雖然處死了和,但和的兒子卻基本沒有什麼事兒。而且,就連他地那些死黨也頂多就是被罷了官,根本就沒有幾個處死的。畢竟,當時天下貪風日熾,和在位十多年,牽聯的也很廣,所以,爲了穩定局勢,嘉慶沒有大開殺戒,當然,嘉慶也沒有那個大肆整頓朝局的膽魄。可是,和並不知道這個結局。家人。尤其是視爲香火傳承的兒子的生死,對他來說可是非常重要的。
“沒錯,如果我不想死,就只有跑。可是,逃到南洋就逃得走嗎?就算你這南洋總督肯放我一馬,廣東水師呢?福建水師呢?南洋的那些洋夷呢?他們會放了我這條大魚?”和冷哼道。
“所以,你不能直接就往南洋跑。要跑,你首先就要往東洋跑!”何貴微笑着說道。
“東洋?扶桑?你什麼意思?”和忍不住一皺眉。
“呵呵,當然是禍水東引了!要跑,你就從直隸坐船。佯做逃往東洋,同時,還要留下你那數目龐大無比的賬本……相信新皇得到這樣東西之後,一定會氣急敗壞地調兵遣將殺向扶桑要人!爾真正地你呢,就要易容改裝南下。中堂,你是聰明人。怎麼做,就不用我細說了吧?我相信,用幾年的功夫,足夠您佈置一條誰也想不到的逃生之路。當然,我還是勸您,這條路最好別隻有一條,狡兔三窟。您怎麼也得有那麼七八條逃生之路吧?”何貴又微笑着說道。
“可我總覺得你是在算計我!”說了這麼多,和也已經分不清楚何貴到底是什麼意思了。如果是想勒索,爲什麼不要錢?如果是想要官,爲什麼一句話不提?如果真的是想救他,怎麼又這麼讓人難以信任?開通海運以昌國運,這種狗屁話只能騙三歲小孩兒。
“您有了防備,我還有算計得到您嗎?中堂,給自己一點兒信心好不好?”何貴笑道。
“你就不怕我跟新皇打好關係,不用跑了,到時候再來找你算帳?”看着何貴貌似有些得意的面孔。和突然說道。
“如果您真有那本事,那我可就太佩服您了。不過我還是覺得不可能。就算皇太子人選頒佈以後,您再落力討好,也才幾年功夫?而且,不管是成親王還是嘉親王,他們都對您沒有好感。看看成親王,這位十三阿哥可是跟劉墉、翁方剛這些書法大家走得很近,又有點兒清高,如果登基,他會饒了您嗎?至於嘉親王。呵呵,他老師可是朱硅。不管您再怎麼討好他們,您認爲那些看您不順眼地傢伙會只是眼看着而無所作爲?您地家財如今只是一個虛數,可是,就是這麼一個虛數。也足以讓任何一個皇帝把你斬盡殺絕!事實上。我一直認爲,咱們乾隆爺這麼放縱您。除了自己年歲大了有些怠政之外,就是看到康熙末年,雍正爺爲了補足國庫所受到的巨大壓力。所以,他想用一條別地方法爲自己地兒子留下一個充盈的金庫!”何貴淡淡地說道。
“你大膽!”和再次冷汗直冒,“你敢誹謗皇上!?”
“我有沒有誹謗,您這位跟皇上最親近的臣子應該更清楚!”何貴還是那麼的淡定。自始至終,過入和府開始,他就掌握着絕對的主動權。他相信,憑他這次的話,和就算有天大地膽子,也不敢,更不會去告發他。除非,他和中堂也是“穿”來的,而且還得具有殺身成仁,捨生取“義”的大無畏精神。可這種人,別說是穿來的,就是放到某些特定的年代也是稀缺無比,怎麼可能那麼“寸”?
“我……”和已經徹底無語,只覺得自己心裡猶如翻江倒海。沒錯,何貴的猜測是有些“大不敬”,可是,以乾隆的性子,這完全有可能!養佞臣聊以自娛,鑄貪官而聚金銀……如果乾隆真地糊塗了,他和如今權勢熏天,爲什麼乾隆依舊在朝裡放着王傑、劉墉這些人?還不就是爲了牽制他?雖說這似乎也是大清朝的規矩,爲的就是不讓某一權臣獨攬朝政,方便君主“乾綱獨斷”。可是,他和的受寵程度,不也是百多年未有?康熙朝的時候,明珠索額圖兩人不也把聖明天子康熙爺給擠兌的夠嗆?再想想以前遇到的幾次麻煩,都是乾隆暗地裡幫他撐腰解決的,甚至於,有的指責他貪污受賄證據被交到乾隆手裡之後,再拿出來也已經變了樣;上一次尹壯圖冒死上書參劾他,乾隆居然答應讓他派死黨跟隨尹壯圖前往地方上察看,這是一個英明天子會做的事情嗎?就算乾隆已經老了,也不至於糊塗到連這中間地貓膩都看不出來吧?……而這一切的一切,只用乾隆寵幸他來解釋的話,未免就太過於牽強了!這些皇帝君主哪會那麼講情面?今年殺了那麼多的封疆大吏,連覺羅皇親都有,不就證明這老爺子心裡精明着呢?
和是一個聰明人。何貴只提了個頭兒,他就已經爲其想好了無數支持的理由。雖然他也想找一些支持乾隆的理由,可是,無論他怎麼努力,卻始終也找不出一條足夠份量的來。而這種對比,無異於標明瞭他的下場:死,甚至是全家皆亡!
“中堂,您流汗了!”
何貴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卻把正陷入沉思的和又嚇了一個激凌。
“我該怎麼辦?”和越想,越覺得自己真如何貴所說,面臨地是必死的畢局。所以,他的心裡真正的慌了。惶然之間,把求救的手又伸向了何貴。
“第一,進諫,大開海運,開通逃生之路;第二,嫁禍東洋,轉移朝廷以及各路水師地視線,爲自己地逃生取得必要的時間;第三,遠遁西洋,因爲只有西洋人距離大清夠遠,也只有他們纔不會畏懼所謂大清天朝地威懾。而且,他們的法律保護個人財產,即便是皇帝,也沒有資格肆意奪取平民的財物!……”何貴平靜地說完,又接着提醒了和一句:“中堂,這些事,尤其是第一條你可要抓緊了。皇上畢竟年紀大了,你的時間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