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巡撫----湖北巡撫---浙江巡撫----閩浙總督!
三個月之內連換了四個職位,而且一個比一個肥,何貴的這個遭遇要是放在平時,一定有不知道多少人會被嫉妒的心理折磨得渾身難受。不過,在這個時候,不僅沒有人對他的升遷表示異議,反倒還有不少人覺得十分同情,當然,幸災樂禍的人更多。
可何貴卻沒有心情去想這一些。乾隆在聖旨裡面催促的十分急切,他也不敢再繼續呆在湖北“養傷”,接到聖旨的當天就告別了家裡人,然後向湖廣總督畢沅要了幾艘快船,便帶着王棧陵以及一干護衛順江而下,很是體驗了一番李太白“千里江陵一日還”所描述的境界。
不過,何貴卻並沒有直接就到浙江,爾後按乾隆的聖旨所命令的那樣到福州上任。本來,湖北跟江西隔江交界,坐船過了江西,再進入安徽之後,何貴本就應該繞道進入浙江。可是,剛剛到達安徽首府安慶的時候,他就得到消息:因洋夷侵擾沿海諸省,事態日益嚴重,乾隆已經任命陝甘總督,一等公福康安南下接任兩江總督一職,總領江浙閩粵四省海防。而福康安爲了能夠統一調度四省的力量,便派人在安慶截住了他,讓他先行前往江蘇開一次碰頭會。於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只好接着順江而下前往江蘇。一路緊趕慢趕,總算在福康安規定的期限到達了目的地。
江蘇在大清國的地位自不用多說。這個省份之,光是重鎮便不知道有多少。揚州、南京等地的重要性更是還要在武昌之上。不過,兩江總督統領江蘇、安徽、江西三省軍政,其衙門的所在地卻並不是南京等地,而是在靠近浙江的蘇州府。福康安也沒有改變這一設置。何貴也沒有細想,只是簡單的認爲是蘇州比起南京等地更加靠近海邊的原因。
“大人,這位福大帥看來挺緊張的嘛!”
一入江蘇,何貴一行就感覺到了一種緊張地氣氛。到了蘇州之後,這種感覺更加強烈。兩江總督衙門所在的那條街甚至也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根本就是戒嚴了。同樣身爲總督,又剛剛經歷過一場極爲轟烈的刺殺,何貴的隨從本也不少。可從街口經過層層的“審查”,等他到達總督府門口地時候。身邊就只有王棧陵一個人了。這是福康安的禁令!而那些坐轎來的官員,就連轎也被攔在了街外。
“你小少廢話。英國人不是那麼好打發的。別說蘇州這地方,就是南京,他們說不定也敢順江而上打過去……”
何貴輕斥了一聲兀自發表不滿的王棧陵,可他自己的心裡卻也有那麼一絲絲對福康安的鄙視。你福康安那麼能耐,這回遇上英國人,也有些麻爪了吧?
“來者何人?”
總督衙門口也守着將近一百名挎刀執槍的披甲士。光從氣勢上一看,就能看得出是些久經沙場的老兵。所以,聽到對方地呼喝之後。何貴立即便停住了腳步,由王棧陵上前唱名:
“閩浙總督何貴何大人在此,爾等還不通報?”
“何大人?”
聽到王棧陵的話。自有人進院通報。而那名領頭的披甲士卻聞言走下了臺階,上下打量起何貴來。
“你是王七?”
何貴不像某些大員,對地位低於自己地人總是要擺出了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不願正眼看人。他也在打量眼前這名披甲士,結果一下就認出了這個大胡。
“你真是何……何大人?”大胡的語氣似乎是有些不願相信。
“不是我又是誰?你這傢伙,胡多少年也不知道刮,真當自己是張飛呢?”何貴笑罵道。
“呵呵,大人說笑了!”大胡有些訕訕地笑了起來。他果然就是何貴的老相識,福康安的那個家生奴才王七!雖然自普洱重逢已經過去了五年,可何貴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不過比起當年在普洱重逢的時候。王七卻依然只是個五品遊擊將軍,而何貴,在接任閩浙總督的時候,已經被乾隆提拔爲從一品。這種身份的巨大變化,王七很明顯有些不適應。要知道。當初在京城的時候,何貴可還要巴結他呢!可現在……所以,認出何貴之後,王七說話立即就變得有些不利索,眼珠老是左右搖擺。要不。就是低着頭不願看人,笑得也有些勉強。
“老王。都有誰來了?”何貴自然也看出了王七的不自然,也不以爲意,只是又隨意地開口問道。
“哦,江蘇、安徽兩省地巡撫、水陸提督、各鎮總兵,差不多都到了!”王七急忙答道。
“這麼說,閩浙一帶,就只有我一個人來了?”何貴問道。
“不只您一位。杭州將軍也已經到了!”王七答道。
“我這些天一直在長江上趕,知道的消息也不是很多。英人可有什麼新的動向?還是在閩浙一帶鬧騰嗎?”何貴又自問道。
“要是光在您的閩浙二省,江蘇這邊就沒這麼麻煩了。那幫兔崽剛剛把兩淮的幾家鹽場給端了個底兒朝天。鬧得整個江蘇,連帶着山東那邊也是亂成一片……我們大帥正火着呢!”王七答道。
“兩淮鹽場也給端了?”何貴頓時一陣皺眉。這幫英國人地眼光還真是準的毒辣。江蘇之所以重要,就是靠的三點:漕運、糧產、食鹽。如今鹽場被端,難怪整個江蘇都是如臨大敵的模樣。恐怕福康安現在應該會很頭疼吧。
“大帥有令,召閩浙總督何貴立即晉見!”
英國人鬧得這麼狠,乾隆不願意認臣民知道,一直讓各級官府封鎖消息。所以,民間縱是有些傳聞,也大都過時了。而何貴先前一直都在“閉關”,後來又一直在長江上行船,對實際情況並不瞭解,所以便希望從王七的口探得一點兒消息。而正當他跟王七半敘舊、半打聽消息地時候。福康安地命令也下來了。只不過,這個命令很有些氣人。
“你說什麼?”王棧陵當場就火了,一個箭步就躥到了那傳令兵的面前,大聲吼問起來:“福康安是兩江總督,我們大人也是堂堂閩浙總督。何來晉見一說?”
“算了。晉見就晉見吧!……別耽誤了正事兒!”何貴拉住了王棧棱,又朝着面色有些尷尬地王七笑了一下:“看來,你們福大帥的架依舊不小啊!”
“這……”
王七也是愁眉苦臉。福康安的架本就不小,除了有限的幾個人,就是面對如今在朝呼風喚雨地和,或者是等閒的龍龍孫,也是照樣擺譜兒。可這一次……這要放別人頭上,他自然是維護福康安的,還是一句“我們大帥願意見你那是看得起你”也有可能。可何貴畢竟是他的老相識。雖然兩人不算是什麼朋友,可這種橫話是萬萬說不出口的。何況何貴剛剛也沒有在他面前擺什麼總督地架,人家給面。他自然不好這麼不講理。
“走吧。我們去晉見福大帥!”
何貴也不管王七在那裡爲難,稍正了一下頭上的頂戴,便在剛剛那名傳令兵的帶領下,朝着總督衙門裡面走去。至於王棧陵,只能到門房去等了……
兩江總督一向油水豐足,所以,兩江總督衙門的佔地面積與豪華程度也在諸多衙門之上。何貴由那小兵帶着轉了好大一圈兒,纔來到了福康安召開會議的房間。那是後院的一個偏廳。
“福大帥!”
再經過一次通報,何貴才被准許進入這間臨時的軍事會議的場所。裡面早就站滿了人。看到何貴進來,一個個都目光炯炯。猶如老饕看到了美味一般,讓何貴禁不住一陣頭皮發麻。
“何貴,你來晚了!”偏廳正擺着一張長方形有的桌,福康安正俯身看着桌上地地圖,聽到何貴的話後。稍稍擡頭看了一眼,又低下頭去說道。
“沒晚!”何貴穿過攔在面前的人羣走到桌身邊,也學着福康安地模樣看起了地圖:“這是誰繪的圖?連海岸線都這麼粗糙。怎麼連附近的海島也沒有標識?”
“何大人,大帥在問你話,你沒聽到嗎?”看到何貴如此隨便。福康安身邊站着的一名武將上前一步質問起來。
“我聽到了。所以我也已經回答了。”何貴瞟了一眼這名武將:“你又是誰?”
“老鎮江總兵李恆!”那武將甕聲說道。
“沒聽說過。你是陸將吧?”何貴問道。、
“沒錯。老是陸將,那又怎麼樣?”那李恆問道。
“沒什麼!”何貴又低下頭繼續看圖:“我只是想告訴你。海防這事兒,此地我最有發言權。我在跟福大帥提意見,你的地位,還不夠資格在這裡聒噪!”
“你說什麼?”李恆一怒,猛得就欺身到了何貴身前。
“退下!”福康安突然出聲說道。
“大帥……”李恆叫道。
“我的話你沒有聽到嗎?”福康安冷冷地看了何貴一眼,又陰沉地對李恆說道。
“屬下遵命!”李恆低頭應了一聲,又恨恨地看了何貴一眼,退到了一邊。
“人都說有多高的官階就有多大的脾氣。看來這話還真是不錯。你說是不是這樣啊,何大人?”看到李恆退到了一邊,福康安轉過頭又向何貴問道,語氣很不友好。
“或許是吧!不過……”何貴看着福康安淡淡地笑了一下:“福大帥,下官此次奉命前來可不是跟您討論這些不相關的話題的。洋鬼已經打到兩淮鹽場,事態日益嚴重。下官還要急去福州看看情況。所以,您有什麼吩咐還請明言,不然耽誤了時間。要是出了事兒,下官可擔待不起。”
“聽何大人剛纔所言,此地對海防最有研究地。好像就是您本人。如今大家商議海防之事,可正想聽聽您的高見呢!”一名頭頂二品頂戴的老頭兒突然在旁邊插嘴說道。
“閣下是……”何貴抱拳問道。
“在下薩載,忝爲江蘇巡撫!”那老頭兒答道。
“哦。聽說過,久聞大名了!”何貴連忙對這老頭拱了拱手。他倒還真聽說這個薩載。不過,他聽說此人。倒不是因爲這人是多麼了不起的名臣,而是因爲此人就是前任兩江總督,在任期間,每年派船多艘出海,名爲向供職福建的父親運送“飲膳之資”,實際上卻是私販食米,到外洋牟取厚利。這件事,就連十三行也有不少人知道。只是此人捂得嚴實,一直沒有人能將其揭發罷了。只是何貴沒有想到。這人一眨眼居然就成了江蘇巡撫了。看來是因爲江蘇受襲受到了乾隆地懲治。
“呵呵,薩某也久聞大人之名了。想當年,大人初至廣東。便協助和琳和大人平定了橫行南洋百年的大海盜,後來又助孫士毅孫大人打敗了來犯地英夷。可謂是功勞赫赫!”薩載先是笑了笑,接着又換上了一臉的愁容:“如今江蘇倍受洋夷襲擾之苦,皇上龍顏震怒,百官驚恐,黎民不安,還望大人能夠趕緊道出心良策,以克敵酋。如此,則薩某幸甚,江蘇幸甚。大清幸甚啊。”
“哈哈哈,薩大人真會說笑。現在這麼多人俊傑聚集在此,您怎麼只問我要辦法?何況,何某向來駑鈍,哪裡有什麼良策克敵?”何貴答道。
“何大人您開玩笑吧?您剛纔不是說……”薩載跟另外幾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又自嚴肅地看着何貴說道。
“我剛纔只是說我最有資格發言,可是,有資格並不代表一定就有辦法。薩大人以爲呢?”何貴笑問道。
“哼,說來說去,還不就是個沒本事的。居然還敢跑到這裡來大放厥詞!”旁邊地李恆小聲冷哼道。
“江浙閩粵四省。唯有廣東一省能保得海疆平安。這一切。據聞都是出自何大人地安排,所以皇上纔不顧何大人只是商賈出身而將你簡拔爲閩浙總督。幾可與福大帥並列。可現在何大人你卻說自己沒有辦法,這是太謙虛了,還是故意不願說呢?”又有人說道。
“你是誰?”如果薩載剛纔說地那些只是有些擠兌地意思,這人的話就是明顯的挑撥離間,而且還存有問罪的意思。何貴又不是傻,自然聽得出來,所以當即就變了臉色。
“不勞何大人動問,在下江蘇提督李奉翰!”那人冷笑着拱手答道,一副壓根兒就不把何貴瞧在眼裡的模樣。
“李大人,你是怎麼混到提督的位上來的?你知不知道你剛纔說的話很沒有水準?”何貴盯着這個李奉翰森然說道:“……廣東平安無事,是國礦他們有足夠地水師力量。所以才能保住自己的海岸線。可江浙閩三省有嗎?這麼簡單的事實都看不到,你憑什麼在此列席?”
“你……”
“李奉翰,你回去吧!”
何貴地話真的是很不客氣,李奉翰剛想發火,可福康安卻突然攔在了他的前面。
“大帥……”
“你回去待參吧。”福康安的眼神比何貴還要陰冷:“洋夷肆虐,固然是因爲其來於海上,不好防備。可江蘇武備廢馳,兵無戰力也是一大緣由。你身爲提督,難辭其咎!”
“大帥?”李奉翰立時目瞪口呆。他沒想到,福康安居然會突然把槍口對準自己。
“滾!”福康安突然大聲吼了起來:“江蘇在冊綠營兵共兩萬三千百八十二人,可實際卻只有不到一萬三千人,其他人哪裡去了?你***都給吞啦?來人,把他給我叉出去!”
“大帥----”
李奉翰被突然暴發的福康安叫人拖了出去,下場可想而知,雞死猴駭,其餘一官員武將頓時陷入了失聲的境地。
“有什麼辦法就說出來,別藏着掖着。在我南下之前,和琳就給我說過,你一定能想出辦法!”福康安顯得很急燥,處置完李奉翰,又站到了何貴的面前。
“如果只是防守,我只有一個辦法!”何貴若無其事一樣趴到桌上看起了地圖,頭也不擡地答道。
“什麼辦法?”福康安問道。
“等!”何貴擡起頭盯着福康安有些焦灼的眼睛,輕輕地吐出了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