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何大人還記得在下?”
看到何貴似乎有些別的意思的笑容,那人一怔,反問道。
“何某豈敢忘了?當日何某頭一天上任,要不是大人指點,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呢!”何貴“很真誠”的笑道。雖然打上任起,就沒跟戶部的其他官員怎麼講過話,可是,這並不妨礙他知道面前這人當天對他的“陷害”。而且,他還知道,同樣也是面前這個傢伙,到處在戶部各司處傳播他的壞話,讓各司處的許多人都對他避之惟恐不及,甚至連翁方綱這個尚書也沒法將他安插進那些比較有實權的司處之內,最後,直接就扔到了督催所這麼一個地方。……無緣無故,就那麼暗害了他一把,劉秉愉,這個名字他自然會好好地記住。
“哈哈哈,想不到何大人的記性居然這麼好。不錯不錯,這可比你的書法強得多了!……大家說是不是啊?”
劉秉愉又大聲笑道。他並不是一個人過來的,跟他一起來的還有另外兩個,看官服,也同樣都是主事。聽到他這話之後,也都笑了起來。讓人感覺有些放肆。
“呵呵,見笑見笑。何某不過是莊稼漢出身,以前,斗大的字還不識得一籮筐,寫出來的字也曾被莊裡一位姓楊的舉人老先生批爲‘不知哪裡的鳥文’,現在能讓劉大人這位進士出身的高人評述爲跟何某的記性差不多,可見還是有所進步。何某多謝,多謝了!”何貴也不生氣,這些人都是寒窗苦讀過的,一手書法哪一個沒有十年二十年的功底?在自己不擅長的方面跟人爭執,那只是自討其辱。所以。自嘲地笑過兩聲之後,他就順口說道。
“哦?看來何大人還是有些自知之明,這樣很好!”劉秉愉身後的一個主事走上前來,朝着何貴“嘿嘿”笑了兩聲,又低頭看了看桌上他寫的字,“何大人,你這字,在下跟劉大人所想不同,倒是有一點拙見!你可願一聽啊?”
“既然是拙見。你幹嘛不他媽地有多遠滾多遠?”何貴臉上保持着微笑,也沒有說話,心裡卻不多痛快。這劉秉愉明顯是帶人來找他麻煩的,自己又沒招他,上回的事也沒打算跟他算帳,這傢伙是犯的哪門子瘋?真當自己是好欺負的?
“呵呵,何大人這筆字嘛……馬瘦毛長!”那人見何貴不說話,也不在意。又裝模作樣的看了幾眼那字,這才譏諷道。
“哈哈哈!”
劉秉愉跟另外一人大笑。
“人窮志短,馬瘦毛長!”何貴“嘿嘿”笑了兩聲,朝那人一抱拳:“原來何某的字是有些缺乏精神!多謝這位大人指點!還請問高姓大名,又在哪個司處做事,何某正愁書法太差,又沒人教授,正好時時前去求教!”
“這倒不用。張某可還怕別人說我不會收徒弟!”那人連連擺手,“嘿嘿”冷笑道。
“原來是張大人。不過。張大人你可別誤會。何某沒想過要拜什麼師,只是請教罷了。張大人剛纔既然有心指教,又怎麼臨陣退縮呢?”何貴依舊笑容不變,“不如這樣。以後每天練完字,何某就去您那兒請教請教,如果您覺得這樣不夠,那何某就一日三拜,您看如何?”
“你……用不着!”那姓張的主事沒想到何貴會來這麼一招以退爲進!何貴真要是一天找他三次。肯定會有別人說他沒事兒找事,司裡的主事郎中那裡也不太好說。而且,何貴自從進入戶部之後,就一直十分低調,沒有跟其他人產生過什麼衝突,他這麼找上門來生事,傳出去也不好。當然了。這些都不是主要地,何貴的話綿裡藏針,可不是什麼服軟的意思。一日三拜?這還不是擺明了說以後也會去找他的麻煩?人家好像也不是什麼善茬兒呀!
“想不到何大人還真是一張利嘴,這跟那幾個京城有名的媒婆恐怕都有的一拼了!真不愧是當過大掌櫃的人呀,啊?哈哈。”劉秉愉見自己帶來的人被何貴擠兌住,乾笑了兩聲,又接着說道。
“劉大人這話可是在譏諷何某了,”何貴微笑着盯着劉秉愉,“沒錯,何某是做過商人。可是,這也沒有什麼好丟人地。孔夫子的學生裡,不還是有位端木子貢麼?人家那纔是大商人。可即便如此,子貢還不照樣是儒門七十二賢之一?劉大人瞧不起商人,莫非也覺得孔夫子收錯了學生,還是覺得這七十二賢定得不對?而且,現今也有不少皇商,專門跟大內、跟朝廷做生意,爲皇上服務,大人莫非也覺得這些不好?還有,聽聞平定金川之戰時,江南不少大商人都向朝廷樂捐了鉅額軍餉,皇上對此還甚爲歡喜,投桃報李,甚至還特旨允其減稅……難道,這也不對?”
“狡辯!劉某什麼時候說瞧不起商人了?”聽到何貴這話,劉秉愉連忙說道:“你可別牽強附會!”
“呵呵,確實是有些牽強附會,何某讀書不多,有些話說得不好,讓劉大人見笑了。不過,士農工商,自古商人就被列爲四民之末,被人瞧不起也是很正常的。劉大人有這種想法也算不上什麼錯,何必爲了何某這幾句話就這麼緊張呢?”就你這小膽兒,稍微重一點兒的話也聽不得,也敢整天到處惹事兒?看着劉秉愉急急撇清的模樣,何貴又笑道。
“你……”
“劉大人!”
劉秉愉倒是沒想到何貴居然這麼“牙尖嘴利”,自己三個人,而且都是飽學之士,居然一時還被對方一個土包子給壓在了下風,而且,聽何貴的話裡,還有些嘲諷的意思,自是禁不住有些惱羞成怒。他是找碴兒的,對手又是一個連字也寫不好的傢伙,如果就這麼吃憋算了,肯定會被傳爲衙門裡地笑柄!所以,他要再跟何貴鬥上一鬥。不過。正
,另一個一直沒怎麼說話的主事卻突然扯了扯他地衣那人的指頭向後邊瞧了一下,他的臉色禁不住變了一變,連句場面話也沒留下,只瞪了何貴一眼之後,便跟另外兩人匆匆從另一道長廊走了。
……
“那些人來找你麻煩?”
把劉秉愉三人嚇走的是一個年青人,很英俊。何貴可以看得出來,這人跟自己的年紀差不多。不過。與他的鷺補服不一樣,這個年青人衣服上繡地是一隻錦雞,按照清廷的規定,那是二品文官才能穿的。整個戶部衙門,這麼年青就能做到二品地,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和珅!
“也不算是找麻煩吧。可能是閒着沒事兒,想找下官逗逗樂子!”何貴微微躬身立在旁邊。答道。
“呵呵,聽你這話,好像是想就這麼算了?行,看來你也知道初來乍到是不能隨便惹麻煩。不錯!行事太囂張,確實很容易犯衆怒。看來你還知道進退!”和珅笑了兩聲,又開口問道:“那你知道不知道那個劉秉愉爲什麼看你不順眼?”
“下官不知!”
“呵呵,他哥劉秉恬是右副都御使,被你害得沒了半年俸祿!本來嘛,那點兒小錢也不被他們哥倆放在眼裡。如果王傑卸任左都御使,劉秉恬能趁機升官的話,或許他還不會找你的碴兒,可偏偏皇上又派劉羅鍋去了都察院,正好是右都御使,壓住劉秉恬一頭……嘿嘿,明白了吧?”和珅又笑道。
“下官明白了!”何貴苦笑。這些官員之間的關係還真是錯綜複雜,得罪了一個。指不定就是得罪了一大窩。而他更厲害,先上來就得罪了一大窩……看來,以後地日子不會好過。
“別想那些了。……何貴!”
“下官在!”
“你來戶部衙門也有一段日子了,爲什麼一直不來找我?你何某人的架子,難道就這麼大?”和珅坐到了何貴寫字的椅子上,又突地收斂了笑容,問道。
“大人見諒!下官職小位卑。大人卻位居侍郎高位,還是軍機大臣……”何貴看了一下和珅,看到對方臉上沒有什麼不愉的神色,又接着說道:“下官怕惹人笑話,說我不知天高地厚!”
“就這樣?”和珅嗤笑了一聲,“那是不是說,如果這次本中堂不來找你,你就絕不會來找我和某人呢?”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想找個合適地機會再去拜望大人!而且,下官初到戶部,人頭不熟。大人又經常要去大內見駕,或者到軍機處處理大事,所以,老是找不到機會……”看到和珅滿面笑容,卻讓人覺得有些陰狠的神情,何貴不敢怠慢,急忙躬身抱拳答道。
“嗯,這倒也算是個理由。”和珅稍點了點頭,何貴說的是實話,因爲經常要去乾隆身邊伺候,又是軍機大臣,他平常待在戶部的時間確實不多,戶部的事務,大多數是由人送到軍機處交給他處理的。而近一段時間,他在戶部地次數更是少的很,何貴這個督催所主事的官職雖然清閒,在衙門裡地位置卻較偏,一時見不到也屬正常。
“多謝大人見諒!”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何貴可以在阿桂等人面前挺直腰桿,因爲他知道只要不惹火了那些人,人家就不會對他怎麼樣,身份差距在那裡,那些人拉不下臉來!可是,面對和珅這麼個真正的小人,他可沒那麼大的膽子,只有小心翼翼。
“見不見諒的都無所謂!何貴,你這個人呢,也算是有些才能。不,應該說是有不小的才能!你獻出來的標準化還有流水法,也幫了本中堂不小的忙。本中堂爲朝廷理財,手下人才奇缺,偏偏朝中又盡是些書呆子,沒什麼本事也就罷了,居然還瞧不起理財之術!所以,本中堂纔會屢屢派人找你,甚至和琳還親自給你把公文、官服送上了門!……這些苦心,你都明白嗎?”和珅又問道。
“下官明白。亦是深感中堂大人厚愛!”何貴又拱手答道。
“你明白就好!翁方綱這傢伙腦子糊塗,有眼不識金鑲玉,也不必跟他計較,”和珅拈起何貴寫的一張字看了看,搖頭笑了笑,又站起身來,道:“這樣吧,明天就去我那兒當個堂主事,雖然不是升官兒,可總比在這督催所閒着沒事兒強。”
“多謝大人!”何貴一怔,又連忙謝道。堂主事,跟主事一樣也是六品,可是,主事只是司員,整個戶部足有幾十個,堂主事卻不同,差不多相當於是“部長助理”之類,整個戶部衙門也就六個,還有四個是滿人,平時不怎麼理事兒,所以,大部分地事務,都壓在了兩個漢人堂主事身上。不說位高權重,但因爲跟尚書、侍郎這些官員直接聯繫,所以,堂主事的地位有時候甚至比郎中還要強。
“嗯。那明天你就過來吧!”和珅點點頭,擡腳往外走去,出了門口,又回過頭來看了何貴一眼,“這個……我說何貴,你那字確實該好好練一練!”
“請大人放心,下官省得!”何貴有點兒冒汗,他那筆字,確實有點兒拿不出去見人。
“嗯!”
……
終於走了,看着那位和中堂的背影,何貴也微微舒了一口氣。雖說和珅對他的態度不算差,可是,在這個人面前,他總覺得十分壓抑!不過,現在也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職務變了,明天他恐怕就沒有現在這麼清閒了。
“練字?”
看了一眼桌上,何貴搖了搖頭……早晚還是免不得跟在和珅後面轉啊,看來以後要小心些才成,和珅的許多同黨,可沒幾個有好下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