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五十三年六月,在獎賞完平定了臺灣林爽文之亂的領將近三個月後,清廷終於對廣東水師抵禦外侮,並幾乎全部擒殺來犯英軍,並俘獲數艘英軍戰艦的軍事行動做出了“判決”:
有功!
而且功勞還不小!
乾隆甚至下旨要兩廣總督孫士毅與廣東水師提督和琳進京述職,以便獎勵。
不過,朝廷雖然敘了功,在許多人的眼裡,這場並所謂不算小的功勞,其中很大的一部分卻都是水分。大多數人認爲,整件功勞之中的一大半,倒是因爲孫士毅等人將那些俘虜中的黑人送到北京城,給大家平白添了一些話題,增加了一些可以漲面子的“事物”,順便,黑奴的售賣又爲國庫稍稍添了幾塊磚瓦。至於軍事方面,反倒沒幾個人看重。甚至於,在和珅這麼一個權臣的力挺之下,廣東方面在這場戰事之中的軍事部署仍然被某些人批駁的體無完膚,乃至毫無價值。
不過,這些爭論都不放在孫士毅等人的心上。他與和琳一起進京述職,本身就是乾隆恩賞他們的表現,又何必在意太多?那些嘴巴能說的就能打了?還不是犯嫉妒。所以,精心準備了一個由整顆大珍珠雕琢而成的鼻菸壺給乾隆當作禮物之後,便與和琳一起啓程出發了。廣東的事務就交給了巡撫何貴,甚至就連和琳,也吸取了趙連升的教訓,在臨走的時候下了令,水師但凡在他述職期間有重要地調度。都要先行問過何貴的意見。
而在這兩人走後,何貴也沒有閒着,反正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到辦法應付英國人對度路利之死可能的反應,乾脆就不去想,聯合起圖薩布找了幾個澳門的洋商,真的商定了幾單黑奴買賣的生意,打定了主意要大賺一筆的模樣。
不過,誰也沒有想到,就在這看似太平的局面下,又突然發生了一件大事。把大清國剛剛平復下來的神經再一次挑動了起來。
事情是在孫士毅跟和琳兩人離開廣東之後一個月發生的。乾隆五十三年七月二十七日,駐藏大臣、一等誠勇公慶麟派人飛馬將奏摺送到京師:廓爾喀(尼泊爾)兵於乾隆五十三年六月派兵東向入寇西藏,佔領了拉木、濟隴二處,不久又奪取了宗喀,圍攻脅噶爾寨等地。而引廓爾喀兵進入西藏地,竟是六世班禪羅布藏巴勒墊伊西的親弟弟沙瑪爾巴。
原來。
六世班禪入京朝覲期間。乾隆帝多次厚賜珍寶財物,京師各王公大臣以及內外蒙古王公也多所施捨。不下數十萬兩金銀,而寶冠、瓔珞、念珠、晶玉之鉢、鏤金之袈裟等珍寶的數量更是不可勝計。六世班禪在京圓寂後。其同父異母兄仲巴呼圖克圖卻將這些東西全部據爲己有,既不佈施西藏各寺院及唐古特兵(藏兵)。也不給班禪親弟沙瑪爾巴,而藉口卻是沙瑪爾巴系紅教喇嘛。這樣,沙瑪爾巴感到非常氣憤。便前往廓爾喀,極言仲巴呼圖克圖擁有班禪的鉅額貲財和奇珍異寶,唆使其出兵劫掠扎什倫布寺。而在此之前,廓爾喀就與西藏有着不小貿易糾紛。以前,廓爾喀與後藏之間的貿易,都是使用廓爾喀所鑄銀錢,摻有銅鉛,成色不純。後來,廓爾喀改鑄新銀錢,銀的成分增加,便要求西藏人承認一新銀錢當二箇舊銀錢使用,西藏人不同意。在貿易中,一些藏商將廓爾喀人必須購買地食鹽攙入沙土,牟取厚利。噶布倫索諾木旺扎勒苛取商人物件,第巴桑乾將廓爾喀人地貨特任意加稅。這一切,都引起了廓爾喀人的不滿。再加上如今沙瑪爾巴地挑唆,廓爾喀人對西藏發動進攻就成了一種必然。當然,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爲廓爾喀國正在迅速發展,軍事力量相當強大,執政者力圖對外擴展。
廓爾喀兵進入西藏之後,到處燒殺搶掠,對西藏做出了極大地破壞。乾隆得報之後,爲安定邊疆,派理藩院侍郎巴忠、成都將軍鄂輝帶兵進藏援助。巴忠與鄂輝在兩月之後率軍進入拉薩。不久,兩人便向北京遞交了奏摺,聲稱已經將廓爾喀人擊退,收復全部失地。乾隆大喜,認爲二人大漲了天朝威風,下旨重賞。可就在聖旨下達之後不久,吏部尚書劉墉突然呈上了一封匿名信,信上說,巴忠等人貪功邀賞,又心怯畏戰,根本就沒有與廓爾喀人交戰,而是不顧達賴等西藏權貴的反對,私自向廓爾喀人許下了每年元寶一千錠地賠償,爲期三年,以此換取了廓爾喀人的退兵。此舉不僅沒有大漲所謂的天朝威風,反而讓西藏衆人對朝廷失望,還助長了廓爾喀人地野心。乾隆得知這一消息之後,勃然大怒,一面命人嚴查消息來源,同時命陝甘總督福康安麾下大將海蘭察爲欽差,入藏接替巴忠等人,並查清真象。
而就在西藏事件越演越烈的時候,大清國的南方,安南西山朝正式建立。西山阮氏三兄弟中的老大阮嶽廢掉了黎朝皇帝黎維祁,自稱皇帝,又封其二弟阮惠爲北平王,三弟阮侶爲東定王,定都歸仁府。可是,西山朝剛剛建立沒多久,阮氏三兄弟便之間的矛盾就變得尖銳起來。先是北平王阮惠發佈檄文,將阮嶽所做過的惡事都公佈了出來,對此,阮嶽大怒,糾集兵馬準備北上攻打阮惠。而阮惠自恃勢大,便先發制人,率大軍直趨阮嶽所居的歸仁府,連戰連捷。阮嶽見己方難以對敵,便堅壁清野,節節抵抗。只是,阮氏兄弟沒有想到,就在他們自相殘殺的時候,安南北方,阮惠的地盤兒上,原北方鄭氏部將阮有整突然起兵發難造反,趁着阮惠在南方不能脫身的時機,幾乎將北
佔領。又重新將黎維祁這“末代皇帝”給扶植了起阮有整終究不得人心,阮惠將阮嶽擊退至歸仁城,便暫時與兄弟和解,之後回軍北上,沒有多久,便將其擊敗。阮有整被殺。但是,讓阮惠沒有想到的是,阮有整扶植起來地黎維祁卻逃到了大清國的境內。並且通過廣西巡撫向乾隆上書,請求清廷出兵助黎氏復國。
乾隆五十三年十一月。剛剛回到廣州沒有多久的兩廣總督孫士毅就接到了乾隆命其率領兩廣軍隊進軍安南的命令以及一顆剛剛鑄成沒有多久的“大清皇帝御敕:安南國王”的大印。
……
“你們覺得如何?老夫應當如何進兵?”
孫士毅沒有真正的帶過兵。自從上一次過於輕敵,同意趙連升主動出擊,結果害得廣東水師蒙受了巨大的損失之後,對於軍事這一塊兒,他一直就有些發怵。可誰叫他領了擒滅英軍的軍功來着?北京那邊兒都以爲他有點兒領兵的才能,所以。乾隆也沒跟他客氣。可孫士毅自己依然沒底兒。所以。在接到聖旨之後,立即就派人把和琳跟何貴叫了來。至於那位陸路提督圖薩布。則是壓根兒沒想起來。
“皇上有沒有規定讓大軍什麼時候進入安南?”何貴問道。
“當然沒有!皇上精通軍事,自然曉得行軍打仗不能生搬硬套。哪會下這種命令?”孫士毅有些奇怪地看了何貴一眼。自從相識以來,何貴給他地印象一直是文武雙通。除了文墨方面,其他各項都比他強的多。怎麼會問這種連他這個外行都知道的問題。
“那就好。大帥,依我的建議。你應當將大軍在廣西集結,之後按兵不動。做出猶豫不決的態勢,爾後派人暗暗與阮惠接觸,佯裝不願與其交戰!”何貴建議道。
“爲什麼?”孫士毅問道。
“因爲阮惠的實力還沒有受到什麼損失。這傢伙接連打了多場大勝仗,又壓下了其兄阮嶽,正是鋒頭正勁地時候,手下地又大都是百戰之餘的精兵,不好對付。如果我們在這時候強行進逼,恐怕就要面對他最強勁地攻勢。就算能取得一定的勝利,也必定損失不小!不符合朝廷地利益!”何貴答道。
“正是。”和琳也點頭說了起來:“《三國演義》有這麼一段兒。袁紹死後,其子袁譚、袁熙、袁尚爲了繼承之權相互攻伐,曹操欲趁勢而攻,反而把這三兄弟給逼的合兵反擊。最後,曹操果斷退兵,袁氏三兄弟外無強敵,又自相殘殺起來,等他們地實力受到削弱以後,曹操復來,結果一鼓而勝!如今的安南也恰如這種情形。阮惠雖強,然阮嶽也並非弱者,而且,還有一個阮侶按兵不動,我們要扶植黎氏,如果強行進軍,只會讓他們聯合起來。可如果我們不進兵,反而做出與阮惠交好的態勢,南方地阮嶽恐懼我們與阮惠交聯,十有八九會聯合阮侶,到那時候,就算咱們不動手,阮氏兄弟也會再次內訌。”
“可這樣的話,豈不是要等很久?朝廷就算沒有給咱們限定時間,也絕不可能讓咱們等到阮氏兄弟打完呀!”孫士毅愁道。他是真的不願意帶兵打仗。
“呵呵,大帥您是官場老將,難道還想不到什麼辦法推託點兒時間?”何貴笑嘻嘻地說道,“比如:西藏那邊的事情還沒有解決。萬一廓爾喀再來,朝廷豈非要兩面開戰?巴忠等人雖然已被撤職,可咱們的軍隊還駐在那裡呢,朝廷一向優待西藏,不向那裡收稅收餉,所以,在拉薩駐軍,可是要耗費大筆軍費的。”
“這是什麼理由?安南跟廓爾喀隔着十萬八千里呢!你小子想害我是不是?”孫士毅瞪了何貴一眼,罵道:“我真要敢按你說的這麼上摺子,用不了幾天,皇上就得下旨治我一個‘畏戰’之罪!”
“嘿嘿,我就是舉個例子,可沒真讓您用這個理由!”何貴笑呵呵地說道,一臉的奸詐以及……得意。原來,清廷到現在還沒有從西藏退兵就是他暗地裡“使壞”的結果。因爲,巴忠等人用錢賄賂廓爾喀人退兵的消息就是他偷偷匿名寄到北京交給劉墉的。這件事說起來也巧,還是他以前在網上偶爾看到的,本來,具體的時間跟人名他都沒記清楚,只記得了一個“廓爾喀侵藏”,可沒想到真就用上了。當然了,他跟巴忠並沒有什麼私怨,這傢伙又是理藩院侍郎,在和珅手下,說不定還是一黨,可誰叫這傢伙以金銀賄敵呢?這種丟國家臉面的事情,他不知道也就罷了,知道了,自然不能放過。不過,想想因爲他那封匿名信中對巴忠賄賂敵人的金銀數目描述的太過清楚,害得那些奉命查找匿名信來源的那些刑部與大理寺的官差們以爲是巴忠周圍的人放出的風聲,在查到信件是由廣東寄去的之後,卻以爲那是寫信人混淆視聽的手段,依然把重點查找區域放到了西藏的那些官兵身上,對廣東只是發來一封公文要求協辦的做法,還真是讓人覺得有些好笑。當然,更好笑的就是那封公文現如今還偏偏落到了他的手上。
“算了。理由我自己想。”看着何貴又擺出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孫士毅也懶得再問,便自個兒攬下了這個“差事”,“可是,如果阮氏兄弟不內訌怎麼辦?”
“破鏡難圓吶!何況,這鏡子上本來就還有好幾個眼兒……”和琳冷哼了兩聲,跟何貴互換了一個眼色,接着,兩人又一起“嘿嘿”地乾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