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夫,制憲會議通過新的法令了。”約瑟夫剛回家,呂西安便搖晃着手裡的一份報紙,對着他這樣喊道。
“這段時間以來,呂西安對政治越來越有興趣了呀。”約瑟夫這樣想着,便問道:“他們通過《人權宣言》了?”
約瑟夫上輩子的歷史是跟着體育老師學的(這也正常,反正對於上輩子的約瑟夫來說,歷史只要能通過會考就夠了,高考又不考的,學那麼多幹啥?有這時間,不如來兩道數學題壓壓驚。)所以關於大革命時期的文獻,約瑟夫也就知道一個《人權宣言》了。
“不是,不是!”呂西安道,“是一項宣佈廢除一切封建權利的法令。”
“啥?給我看看?”約瑟夫吃了一驚。他知道近來各地農村都在爆發起義或者是暴亂。(怎麼稱呼這些農民的舉動,就要看說話人的屁股了)據他了解,陷入接近無政府狀態的法國,對那些農民也沒什麼太多的好辦法。制憲會議也的確有想要安撫一下那些農民的打算。但是這麼快就把法令弄出來了,而且力度這麼大?
“這不科學呀!”約瑟夫說,“這種事情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複雜得像戈爾迪烏姆之結(傳說中一個極爲複雜的繩結,據說任何人如果能解開這個結,就能成爲亞細亞之王。後來亞歷山大大帝用直接一劍砍斷的方式解開了繩結)。如果沒有亞歷山大的寶劍,根本就不可能解開。如今的制憲會議可沒有一位亞歷山大大帝,他們是怎麼做到的?快拿來,給我看看。”
呂西安將報紙遞給約瑟夫,約瑟夫便在沙發上坐下來,細細地看了起來。
看了一會兒,約瑟夫便忍不住發出了呵呵的笑聲。
“約瑟夫,你爲什麼發笑?”呂西安問道。
“我笑國王無膽,制憲會議無恥呀。”約瑟夫狠狠地裝了一把,只可惜呂西安根本就不知道這個梗,約瑟夫接着道:“你看這法令,真是把農民當傻子呢!呵呵,‘一切封建義務全部廢除’,但是涉及到錢的,比如地租和實物貢賦卻必須贖買,而且贖買的錢必須一次到位——一次交齊三十年的數量,農民要能一次性拿出那麼多錢,那我就去當農民了!更何況,你再看看,這裡,贖買以村莊爲單位,這就是說,一個村子裡,只要有一戶人家拿不出這麼多錢,就不能贖買……還有這裡,贖買要得到雙方的同意——這就是說,只要老爺們不同意,哪怕有錢也不能贖買。這不是畫了個麪包來給飢餓的人吃嗎?這完全就是把農民當傻瓜呀。你說可笑不可笑。”
“嗯,這的確是在糊弄人。不過約瑟夫……我在想,是不是有些人本身就沒想要平息農村的混亂。反正,只要倒黴的不是他就行了。再說,這個法令,還需要國王批准才能生效呢。國王現在恐怕很難處理這個問題吧?”呂西安皺着眉頭說道。
“呂西安,”約瑟夫驚訝地道,“這是你自己想到的?不錯呀,我覺得你都要趕上拿破崙那個笨蛋了嘛!”
呂西安知道,這真的是一句稱讚的話,雖然這話的言外之意似乎是說他還趕不上某個笨蛋。但是呂西安一直認爲,自家的那個二哥絕對是個天才。
“你以前說過,有些人雖然自己幹不成什麼事,但是搗亂的本事還是不錯的。這個時候,應該就是他們要搗亂的時候了。”呂西安回答道。
就像呂西安說的那樣,如今國王路易十六正對着制憲會議非正式遞交上來的“八月法令”發愁。
“陛下,您不能批准這種東西!”瑪麗王后的臉氣得慘白,“如果您批准了這樣荒唐的東西,那就會失去貴族們的支持的。這簡直就是整個法國的傳統的死刑判決書!”
“這我知道!”理論上是法國最有權勢的人說,“但是如果我直接駁回,那一定會激起新的暴力事件的!有些人正等着這樣的事情呢!”
但這話反而讓王后更加的憤怒了:“你老是在害怕,老是在害怕!你越是這樣,那些傢伙就越是不把你放在眼中。忠於你的力量會因爲你的延宕和恐懼而士氣低落,反對你的那些叛亂分子會因爲這些而得意洋洋。你在不斷地打擊自己人,不斷地壯大敵人!我真不知道,你這樣的人,怎麼會成爲法蘭西的國王!”
“我本來就不想成爲法國國王。”路易十六低聲道。
“是的,你只想當一個獵人和鎖匠。也許有一天,我們丟掉了法國的王冠,流落異鄉的時候,你還能用你的鎖匠手藝,養活一家人呢。”王后憤怒地諷刺道,然後站起身來,從房間中走了出去,並且重重地關上了門。
路易十六嘆了口氣,也站起身來,走進了右邊的一個小房間——那是他研究各種鎖具的地方。這些時間以來,也只有在那裡他才能短暫的有一點快樂。反正這個法令,制憲會議也只是通過非正式的方式遞交上來的,那就是說,好像還可以拖延下去……
國王路易十六對“八月法令”採取了鴕鳥政策,他將制憲會議遞交上來的“八月法令”留中不發,既不明確反對,也不加以批准。
就像王后預言的那樣,一些緊跟在國王身邊的貴族一個接一個的開始向國外轉移。據說,他們去國外,是爲了獲得整個歐洲對國王的支持,但不可否認的是,隨着這些人的陸續離開,國王的力量在被不斷地削弱。
巴黎的糧食價格還在繼續的上漲,跟着糧食價格一起飛了起來的,還有各種各樣的謠言。在這些謠言中,最廣爲流傳的,有這樣的一些。
第一個廣爲流傳的謠言是:之所以巴黎會缺少糧食,那是因爲外省的農村都亂成一團,到處都是暴亂的農民。而那些農民之所以暴亂,是因爲國王頑固地拒絕批准“八月法令”。
另一個廣爲流傳的謠言則是:巴黎的糧食匱乏,是因爲有人在有意的阻止糧食進入巴黎。那麼到底是什麼人在做這樣的事情呢?答案當然是那些支持暴君的“頑固分子”。這是因爲他們從中作梗,巴黎才得不到充足的糧食供應。
據韋爵爺的經驗,要騙人,有一個秘訣,那就是除了最關鍵的地方,其他地方都要儘可能的說真話。這兩則謠言就非常符合韋爵爺的經驗。
外省的農村亂成一團,到處都是造反的農民,這的確是真的。國王沒有批准“八月法令”這也是真的。但是事實上,制憲會議直到十月一日纔將“八月法令”的最後定稿遞正式的交給國王,也就是說在此之前,根本就不存在需要國王批准的“八月法令”。另外農民們的造反行動可是在七月份就開始了的,那時候還沒有“八月法令”呢,如今外省的混亂狀況事實上並不比七月份的時候更嚴重。
至於有人在有意的阻止糧食進入巴黎,並擡高糧食價格,這也是真的,不過這樣做的人並不是國王,而是某個大貴族和一批跟隨他行動的第三等級的體面人。他們藉着這個機會,發了不少財,卻將黑鍋一傢伙都丟到了國王的頭上。
這在這樣的不安中,時間到了1789年10月。一般來說,七八月份是法國小麥的收穫季節。最多到八月底,各地的小麥就應該已經收割完了。這一年法國的小麥獲得了豐收,這個消息也早就傳進了巴黎城。大家都以爲,小麥的豐收,一定會帶來麪包價格的下降,然而,一直到了十月,麪包的價格依舊在穩定的,可持續的上漲。
隨着支持王政的貴族們的漸漸離去,國王一家也越來越感到自身安全難保,於是在九月底,國王將弗蘭德軍團調到了凡爾賽附近。弗蘭德地區相對保守,是王黨力量較強的地區。這個地區的軍團,在一般人的眼中,是更支持國王一些的。
十月一日,國王設宴款待弗蘭德軍團的軍官。就在這場宴會之後,一個流言又通過各種報紙,在巴黎傳開了:
當宴會進行到最後的時候,國王一家出現在宴會現場。弗蘭德軍團的軍官們向着國王歡呼,並且將代表着巴黎和國民自衛軍的紅白藍三色帽徽丟到地上踐踏。
這一消息迅速的在巴黎傳開了,恐懼再次產生了。人民並不知道,相比七月份的時候,國王的力量其實已經嚴重的削弱了,已經不太可能真正的威脅到巴黎了。在他們看來,經過了幾個月的處心積慮的準備,國王調來的用於鎮壓巴黎的軍隊一定是更多了,巴黎危險了,他們必須站起來,用手中的武器來保衛自己。
十月4日下午,在給約瑟夫他們做完了晚飯之後,蘇菲阿姨提出,她明天需要請一天的假。
“是你家裡有什麼事情嗎?”約瑟夫問道。
在這個時代裡,對於做家務的女傭來說,約瑟夫肯定是最好的僱主,沒有之一。因爲他在相當程度上,還保留着上輩子對待那些家政阿姨的習慣。對於她們的生活相當關心。
“啊,先生,我家裡沒事。不過我們婦女們,是的,哈樂區和聖安東尼區的一些婦女們都聯繫好了,明天一起去市政廳,要求他們幫助我們解決麪包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