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三日, 當張大再回想起那日他和他的弟兄們遇到大蠻人的情景,他都會忍不住地顫抖。
“我後悔啊!”這個七尺男兒在長孫馳和郝夫子的面前,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悔恨和憤怒的淚水。
他再看看依舊昏迷的衆位弟兄, 心中的憤怒更甚。
張大握緊拳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然後對着長孫馳認真地說道:“將軍, 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我一定把我知道的告訴您。”
說罷, 張大卻沒有再看長孫馳,而是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郝夫子。
他是出城的一批人中醒的最早的。經過郝夫子的“放血療法”,張大終於是從瘟疫這個惡鬼的手中奪回了一條命。
然而他的弟兄們傷得都比張大重, 他們身上遍佈着大蠻人留下的咬痕和刺傷。這些傷口各個都深得可以看見白骨。
所以張大醒了過來,而其他人沒有。
郝夫子當然看到了張大的眼神, 他嘆了一口氣, 告訴了張大實情:“實不相瞞, 你的這些弟兄能不能醒過來我沒有把握。而且就算他們醒過來了,我也沒有信心治好他們身上的瘟疫。”
他此話一出, 不光是張大,就連長孫馳也向着郝夫子投去了驚愕的目光。
“可是,可是,大夫您,您不是把我治好了?”張大這個壯漢現在脆弱得彷彿一個黃花大閨女, 就差沒有當衆嚎啕大哭了。
最後, 他見郝夫子移開了目光, 就知道木已成舟, 他的弟兄們是真的生死未知。
“弟弟們, 哥哥我真的想替你們受這個罪過啊……”張大喃喃自語,面色悲痛。
就在長孫馳不知道說什麼安慰張大的時候, 張大自己竟然調整了過來。他一把抹去臉上的淚水,兩眼放光,撲到長孫馳跟前。
“將軍,我現在就把我看到的一切告訴您。您一定要替我的弟兄們報仇!”
很顯然,仇恨已經成了支撐張大的精神力量。現在只有血洗那些預謀不軌的大蠻人,才能讓張大真正地放下一切。
“好!”長孫馳向張大保證。
其實張大就算不懇求長孫馳,長孫馳也一定會這麼做。
因爲無論張大他們因爲什麼出城,他們永遠都是荊門的城民,是他長孫馳治下的百姓。
得到了長孫馳的首肯,張大這才稍微鬆弛了自己緊繃的神經,並且把那日發生的事情一點點地道來。
張大他們在走出地道之時便發現了那些感染了瘟疫的大蠻人。
看着那些滿身膿瘡的大蠻人,他們當時就感到了一種難言的恐懼。
張二隨機就提出要原路返回,火狐狸再怎麼值錢也比不上他們的性命。但是張大在沉吟了一會兒之後卻說,他們這些荊門城的人什麼時候怕過大蠻人?
大蠻人這麼悄無聲息地穿過布吉,目標一定是荊門!他們不能讓這些心懷鬼胎的人就這麼前往荊門。
或者說,他們得弄清楚這些人的計劃和目的。這樣一來,長孫將軍在對付大蠻人時也不至於手足無措。
其他弟兄雖然也害怕那些面目猙獰,活脫脫像從地獄中爬出來的大蠻人,但是他們想了想之後,便同意了張大的計劃。
然而就在他們偷偷跟蹤大蠻人的途中,膽子最小的張二竟然從後面捅了護在他身前的張三一刀。
這一下,張大和其他人頓時就傻了眼,難免發出了動靜讓大蠻人發現。
此時張大他們也顧不得去質問張三爲什麼要背叛他們,他一心想着從大蠻人的追捕中逃脫。
可是無論他們身手再怎麼得矯健,面對普通餓狼一般向着他們撲過來的大蠻人,他們還是因爲慌亂,以及對地形的不瞭解,讓大蠻人追了上來。
張大他們把張三護在中間,緊張地和大蠻人對峙。
大蠻人看着他們手中用來捕獵的語氣,不屑地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然後獰笑着向張大他們靠近。
他們用蹩腳的大曜官話和張大他們說:“乖乖地投降,我們說不定心情好不讓你們接受洗禮了。”
“什麼洗禮!說道這麼好聽!”張大冷笑,他盯着那些大蠻人別在腰間的壺,從壺口滲出的液體以及那滲透到空氣中微腥的味道,一下子就猜出了裡面是什麼東西。
“那些大蠻人接着就向着我們撲過來了。他們也不用什麼武器,就是拼命地把膿血抹在我們的傷口之上,並且不停地想要咬我們兄弟幾個。”張大抹了一把自己的臉,聲音低落。
他停頓了一會兒,然後才繼續說:“要不是陳大人帶着人來救我們,我們估計當時就死了。”
長孫馳和郝夫子在邊上聽了全部經過之後,憤怒地難以自已。
雖然張大他們還沒有探得大蠻人的目的就被發現了,但是從那些大蠻人隨身攜帶的污血,以及布吉附近那些和荊門城共用的底下河流來看,怎麼能猜不出他們的目的?
“陳林!”長孫馳“嚯地”站起來,轉身就往外走去。他一邊走,一邊尋找自己的副官。
大蠻人企圖用污血來污染大曜的水源,長孫馳怎麼可以讓他們得逞?!
郝夫子看着長孫馳怒髮衝冠的樣子,微微地扯了扯嘴角。他轉頭對張大說:“好好休息吧。你的弟兄們,我一定會盡力醫治的。”
說罷,郝夫子也站起來,準備去院子裡整理藥材。徒留張大在他身後呆呆地看着前方。
與此同時,歷經三日長途奔波的加急信件終於從邊關到了皇帝陛下的手中。
連縱看到長孫馳給他的信件上言明的危險局勢,驟然大怒。要不是顧放當時就在他的身邊,皇帝陛下估計連書桌都要整個掀起來了。
看着顧放平靜中暗含着擔憂的神色,連縱終於是冷靜了下來。他緊緊地握着顧放的手,然後急招兵部,刑部,吏部,內閣,並各將軍府,軍候府,以及太醫院官員來乾元殿議事。
馬蹄聲和緊促的腳步聲絡繹不絕地在整個京城中響起,緊張的氣氛一下子籠罩了皇城。所有人都按壓下了心中因爲科舉即將放榜而產生的激動,紛紛暗自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麼要緊的事情。
這種凝重的氣氛在長孫馳從邊關寄來的第二封信件中達到了高、潮:皇帝陛下在朝堂之上大發雷霆,並且緊急調遣幾萬兵馬趕赴邊關。
此時所有人心中終於都有了猜想。
這邊關,怕是要大亂了。
沁陽王連橫算是半個知情者。但是他這半個月來爲了忙活科舉的事情,並沒有關注邊關瘟疫的發展。現在他猛然看到這番風聲鶴唳的場景,心念一動,便有了一個不好的猜想。
但是當他想要找自己皇兄問個清楚的時候,卻沒有見到人。不得已之下,連橫便往國師塔的方向去了。
“皇嫂,皇嫂!你可知道邊關的情形如何?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連橫是小跑着進去國師塔三層的書房的。一進門,他看也不看地就焦急地詢問顧放。
顧放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嘆了一口氣,也不對連橫隱瞞:“長孫馳將軍從邊關寄來了加急信件,說是有些感染了瘟疫的大蠻人偷偷接近荊門,意圖在荊門水源中投放感染者的污血,藉此讓整個荊門城中的人感染瘟疫。”
連縱自從接到第一封信件信件之後就忙得腳不沾地,顧放也難得見他幾次。等到第二封信件抵達京城之時,他除了連縱拆信那次,再也沒有見到。
“什麼?”連橫聽了顧放的話大驚聲色,並且怒不可及,他來回地踱步,嘴裡不停地念叨,“他們怎麼敢?他們怎麼敢!”
“沒有什麼不敢的。”顧放的神色不變,甚至還帶了一點微微的譏諷,“他們已經在做了。”
連橫的拳頭握緊,然後再鬆開。他糾結了很久,然後纔像下了很大決心般地問顧放:“皇嫂,你認爲我可以爲皇兄分擔一些什麼?”
“把這次的科舉辦好。”顧放只有這一句話。說完,他又重新端起了茶杯一口飲盡,也不在意茶杯中的茶水早已冷去。
連橫聞言露出了一個瞭然的笑容,他心領神會地朝着顧放點點頭,然後離開了國師塔。
連橫心想,暴風雨或許就要來了。他總要然後一直相信自己的皇兄後顧無憂。
不過在做的本職工作之前,沁陽王殿下給西域某國的國王寫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