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連縱皺眉思索、顧小兔暗暗期待的時候, 有一隊士兵由遠及近地向着顧放他們所在的山頭進發。
士兵們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一下子就吸引了連縱和顧小兔的注意。連縱轉頭一看,就覺得那些士兵身上的鎧甲樣式是那麼的熟悉。他再一看那領頭之人,不就是十多歲的自己嗎?
這下皇帝陛下有些緩不過神來, 他呆呆地低頭看向懷裡兩隻耳朵豎得高高的顧小兔, 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是我?原來我小時候曾經離放兒的外祖家這麼近?”
看着山下稚嫩的少年板着臉訓練士兵的模樣, 連縱的記憶漸漸開始復甦。
他想起來了。
那時, 貴妃李氏之子加封皇太子, 所有皇室宗親都要入京恭賀。連縱自然也在此列。他舅舅長孫桓不忿於先帝的忘恩負義和絕情,因此雖然按命令把連縱帶到了京城,卻不讓連縱入京, 而是選擇在城外駐紮。
先帝雖然生氣,卻也不是真心想要見到連縱, 故而在訓斥了一番長孫氏和連縱之後, 就放任他們了。
所以, 當京城中的皇家宗室和權貴大臣爲了太子的冊封大典忙碌之時,連縱從長孫桓那裡結下了訓練士兵的命令。
這段少年歲月, 是最讓連縱感到羞恥和悲憤的日子,所以他下意識地把這些記憶埋在了最下面。這才導致連縱再次來到這裡,卻對此沒有任何印象。
要是他訓練士兵的時候往周圍看一看,走一走,是不是就可以早一點遇到顧放?
記憶回籠之後, 連縱心裡涌起一股又一股的惋惜, 懊惱和遺憾。衆多的感情交匯到一起, 讓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只覺得頭暈目眩, 險些就要站不住腳。
這時候顧小兔確實兩眼亮晶晶, 他道:“那時候我就在這邊的山頭看着你在山上訓練士兵。”
他停頓了一下,毛茸茸的臉上帶上一絲靦腆, 說:“我一直就這麼偷偷地看了三天。第四天等我終於下定決心要加入你們的時候。外祖父告訴我說這一代的駐兵都在前夜連夜返回邊關了。”
顧放如今說起這段經歷,早已沒有了小時候那份讓他撓心撓肺的遺憾,取而代之地則是一種難言的甜蜜感覺。
看,命運早就把他和連縱連在了一起。而他們的緣分從十多年前就已經開始了。
那一刻,顧放只覺得自己全身一輕,然後便有微微冰涼的舒爽之感縈繞在他的心間。
還未等顧放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之時,他就聽到連縱驚訝地說道:“放兒,你,變回來了。”
顧放一愣,他不由得低頭看自己的手,出現在他眼前的果然是那雙他熟悉的手掌。他再看向連縱,只見皇帝陛下半透明的高大身軀正在緩緩地從“小顧放”的身體中脫離。
“我好像也恢復了。”連縱一笑,伸出半透明的手去抓顧放的手。
在此感受到自己的手被兩瓣溫暖的手掌包圍,顧放也情不自禁地露出淺淺地笑意。
他看着漸漸變得虛無縹緲的四周,輕聲說道:“夢散了。”
那邊,正想再做點什麼的連縱一聽到顧放的話,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覺得自己被什麼東西猛地往後一拉,然後整個人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等皇帝陛下再次睜開眼睛之時,印入他眼簾的是長樂宮寢殿裡鵝黃色的牀幔和他家傻弟弟連橫帶着焦急的面容,而不是他心心念唸的愛人的臉龐。
連縱瞬間感到有些失望,但是他作爲一個好兄長,爲了維護弟弟的尊嚴,他還是很體貼地掛上了招牌式的微笑:“讓橫兒擔心了,是皇兄不好。”
然而眼尖的沁陽王殿下早就看穿了連縱的把戲。他直起腰板,雙手抱胸,輕飄飄地說道:“皇兄竟然不想在第一時間見到皇嫂?那正好,就讓橫照顧皇兄,這樣也可以給皇嫂時間休息。”
聽到連橫這般說,連縱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臉在一霎那是有些扭曲的。他看了看連橫身後,背過頭、哆哆嗦嗦抖着肩膀的張浦和一臉事不關已的弗蘭克,最後只得嘆了一口氣,討饒:“橫兒,你就饒了皇兄吧。”
連橫一見皇帝陛下是這個態度,立馬興奮地想要向他皇兄那好處。不過還沒等他把話說出口,就被弗蘭克按住了肩膀。
“怎麼……?”連橫回頭一看,就被開元帝銳利的眼神給一刺。嚇得他下意識地往弗蘭克魁梧的身體後面躲。
而弗蘭克果然不負衆望。他淡定自若地將連橫擋在身後,然後和開元帝打招呼:“老祖宗。”
面對這樣的情景,開元帝原本上頭的怒火一下子被澆滅了。他無力地擺擺手,然後對着已經做起來的連縱說道:“放兒在乾元殿,應該就來了。”
乾元殿?
連縱聞言心猛地一跳。是了,顧放在夢中對他說過,他是在乾元殿忽然暈過去,然後入夢的。難道乾元殿中究竟是什麼東西有這樣的能力,並且需要顧放親自出手?
他正思索着,就見顧放抱着一個軟綿綿、圓滾滾、長着豬鼻子的小獸。
“這是夢貘?”一旁的連橫出聲問道。
“是的。”顧放抱着夢貘坐到牀沿之上,“只不過這隻的能力似乎和神話中的夢貘不太一樣。”
顧放口中的“不一樣”,指的是它根據人心所想編織夢境的能力。傳統神話故事中的夢貘則是以食夢獸的身份出現,甚少有人說起它還有編織夢境的能力。
“有意思。”連橫轉了轉眼珠,然後從顧放懷中將夢貘抱走,“皇嫂,這隻夢貘就讓我帶回去玩,不是,照顧吧。”
顧放一皺眉,剛想拒絕,就被連縱拉了袖管。看着皇帝陛下對他擠眉弄眼的神情,顧放只好答應。不過他不忘叮囑連橫:“切記不可將夢貘放在牀邊,也不能對着它說什麼願望。”
“是是是。”連橫連連點頭。但是隻有和連橫站得最近的弗蘭克聽到了連橫小聲的叨唸。
“讓我夢到弗蘭克變成貓崽的樣子。讓我夢到弗蘭克變成貓崽的樣子……”
聽到了全部內容的弗蘭克眼裡閃過一絲笑意,然後不動聲色地也對着夢貘許了一個願望。
既然連縱的身體無礙,又找到了“罪魁禍首”,除了顧放之外的所有人都陸陸續續地離開了。
一時之間,顧放和連縱整個寢殿之中只聽得到對方的呼吸聲。
那麼的清晰,又是那麼的牽動人心。
連縱看着燭火之下顧放倍顯溫和的眉眼,心裡一片柔軟。他牽起顧放放在牀邊的手,然後貼到自己的心口。
“忽然就不想從夢裡醒過了。”皇帝陛下的另一隻手輕輕地描繪着顧放的臉龐。
“其實,那個夢不光是陛下的,也是我的。”顧放垂下眼簾,他聽得到,連縱胸膛裡和他有些一樣跳動節奏的心。
連縱的夢其實在見到顧放的外祖一家時早該結束,但是“善解人意”的夢貘感應到了顧放見到少年連縱的願望。
所以到了後來,那個夢變成了連縱和顧放夢境的結合。
“可惜夢貘被橫兒帶走了。”連縱領會了顧放言語中的意思,忽然就有了興致說俏皮話,“不然,我們還可以再一起做一個夢。”
說着,皇帝陛下的眼睛微微眯起,覆在顧放手下的手掌也加重了力道。他湊到顧放耳邊,看着他垂落在頸間的髮絲,語氣愈發得曖、昧:“做個很好很好的,你我都喜歡的夢。”
而顧放只覺得自己頸間一陣溼潤。還不等他從這種讓他渾身發熱的狀態行脫離出來,耳垂又被連縱含在了口中。
“放兒,你覺得呢?”
他絕對一點都不好!
此刻,和顧放有些同樣感受的則是回到王府之後就把夢貘放在放在牀邊,然後外衣都不脫就躺在牀上歇息的連橫。
他原本以爲自己一入睡就可以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一年也見不了幾次的弗蘭克貓崽子的樣子,卻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虎斑花紋的貓崽子。
“喵喵?喵嗷!”這是我?怎麼回事!
連貓崽子橫兩隻眼睛瞪得可圓,他呆呆地看着河面上自己的倒影。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嗷——”
突然,一旁的草叢中傳來一聲低吼。伴着聲音而來的是一頭雄壯的沙虎!
連橫嚇得整隻貓往後一倒,險些就要栽進河裡。好在沙虎及時用爪子按住了他,才讓危險沒有發現。
“喵,喵喵?”弗,弗蘭克?
驚魂未定的連橫傻傻地擡起圓滾滾的頭,兩隻貓眼裡寫滿了不可思議。
爲什麼他變成了貓崽子,而弗蘭克是大老虎?!
似乎是看穿了連小貓心中所想,來自沙漠的國王搖着尾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