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未知的、看不見的、無法追蹤的敵人追殺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他們可以在任何時候向你發起攻擊,而不用擔心報復或懲罰。至少,我是這麼認爲的。如果我的同伴也有這種感覺,他也不會向我表露出任何跡象。事實上,他似乎相當喜歡這種處境——我想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因爲他公開宣稱自己的人生目標是尋求一種暴力的死亡。”
“這樣的生活讓我想起曾經在黑塔之中的生活,不能說完全一樣,但那時我也同樣要隨時擔心來自任何地方的攻擊。即使我有過這樣的經歷,但我還是很擔心。對酒館的襲擊多少使我心驚膽戰,我知道在夜間某處潛伏着一個毫不留情的死對頭,這絲毫不能使我緊張的神經平靜下來。但似乎我們也有盟友,他們決心幫助我們達到他們自己高深莫測的目的。”
“當然,也並非沒有好消息。事實上,好壞參半的消息。那位矮人工匠終於完成了一項工作,他把‘風魄’的劍柄改造好了。新劍柄很樸素,不過握柄最外層是用祭刀碎片拼接而成。這讓我握住這柄劍的時候,可以感覺到和‘風魄’之間的一絲聯繫,僅此而已。”
“憑藉這一絲聯繫,我可以通過‘風魄’釋放一些小把戲。而對於其他法術,與其說不能通過‘風魄’施法,不如說不敢。你可以想象,這柄如此鋒利的魔法劍,在我施法的時候會發生什麼。毫無疑問,我想劃破手指時,它會切掉我的指頭。我想割破手掌時,它會割斷我的手掌。我想從手臂切下條肉時,它沒準會砍斷我的整條胳膊。我想引道法術而把它刺入身體內……好吧,我根本不敢把它刺進身體,這簡直是自殺。”
“但確實就像我說的,這柄劍本身就是一件危險的武器。手中握着它就能給一個人帶來足夠的自信。”
——摘自《白恩日記》,第五卷
“你在那兒幹什麼呢,白恩?”一個影子落在白恩身上。他吃了一驚,伸手去拿劍柄。當他從鼓鼓囊囊的皮扶手椅上站起來時,一本書從他腿上掉了下來,幾乎掉在火裡。他擡頭一看,說話的原來是瞎豬酒館的老闆老海因茨,他正站在他旁邊,用一隻肥壯的大手擦拭着一隻大酒杯。白恩長吁了一口氣,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傷口繃得有多緊。他又坐回椅子裡,迫使他的手鬆開緊緊抓住的武器柄。
“你今晚有點緊張,”海因茨坦率地說。
“有一點,”白恩點點頭表示同意。他迅速地掃視了一下四周,發現這個曾經的僱傭兵並不想讓他馬上開始工作。現在還不需要他做保鏢。天剛黑,顧客寥寥無幾。通常情況下,酒館直到天黑後很久才真正開始營業。另一方面,白恩第一次注意到這間瞎豬酒館比平時安靜多了。自從上週的老鼠人襲擊事件後,這裡的顧客已經明顯減少了,即使這一事件並沒有改善這間瞎豬酒館本來就糟糕到可怕的名聲。
白恩伸手撿起了他的書,那是一本粗糙的手抄手稿,上面記錄了他之前冒險時從幾位施法者那裡抄錄下來的一些關於法術的內容。當然,他也沒指望學會這些法術,或者從它們的法術原理和設想中提取某些他能用上的東西。它的作用只是簡單地分散他的注意力,使他忘記這樣一個事實:老鼠人顯然是出來殺他的。
“今晚會是個安靜的夜晚,白恩。”海因茨說。
“你這麼認爲?”白恩不確定對方是不是打算安慰自己。
“我知道。”海因茨把啤酒杯舉到光亮處,確保他已經把杯子裡的每一粒灰塵都清除乾淨。他把它放在壁爐臺上。白恩注意到那盞燈照在老僱傭兵的光頭上。白恩嘆了口氣,把書放在椅子扶手上,他不擔心這本書會被人看見,書裡的內容大部分都是用晦澀難弄的語言和專業詞彙寫成的,甚至還摻雜了原作者本人的一些特有用詞方式,即使是白恩自己也需要連猜帶蒙才能搞清楚原作者到底要寫什麼。
老海因茨是個好交際的人,他天生就喜歡聊天。再說,也許海因茨也和他一樣緊張。酒館老闆有充分的理由這樣做。那次襲擊事件中,他的生計差點就被那些崇拜邪惡的兇殘怪物給毀了。直到最近幾天,老鼠人所造成的一切損失才得以修復。
“自從老鼠人襲擊事件以來,這裡的生意一直很糟糕,”白恩說道。
“生意會再次好轉起來的。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幾個月前那起謀殺案之後,那些上等人會離開一段時間,然後他們會回來。他們喜歡喝酒的時候會有一種危險的感覺。這就是他們來這裡的目的。不過,要是我沒弄錯的話,我們今天晚上誰也見不到。”
“爲什麼?”
“維勒娜的盛宴。這是海德堡一個特別的夜晚。大多數人會在家裡,祈禱和禁食,確保一切都是乾淨整潔的。她是這個城市的守護神,也是你們這些書呆子的守護神,今天是她的特別之夜。”
“肯定有人想喝一杯。”白恩撇了撇嘴說道。
維勒娜這位女神代表追求真理和正義,信徒中確實有衆多的學者,法官,執法人員,藝術家,貴族和商人。但或許因爲追求真理這點,同樣很受巫師和法師歡迎。而大部分民衆把她當做以爲女性的公正之神。
“唯一會有興趣的是機械師公會和他們的學徒。維勒娜也是他們的守護神。伯爵夫人今晚在她的宮殿裡爲他們舉行了盛大的宴會。這對他們來說是最愉快的事。”
“爲什麼伯爵夫人覺得有必要爲平民舉行宴會呢?”白恩很好奇。艾曼紐伯爵夫人並不以慷慨著稱。“她通常不怎麼喜歡…我們。”白恩本想說他們,不過立刻反應過來,自己現在也算是平民。
海因茨笑了。“是啊,不過這些人都是很特殊的平民。他們爲她開辦了新的工程學院。他們正在爲她的軍隊製造蒸汽戰車、風琴槍和各種各樣的特殊武器,就像帝國理工學院爲皇帝所做的一樣。只要能讓他們高興,她每年都可以請他們吃頓好飯。”
“我敢打賭她能。”
“我想也許你今晚可以休息一下,和埃莉莎在一起。我知道今天是她的休息日。我確實注意到你們最近經常見面。”
白恩擡起頭來。“你不贊同嗎?”
“我總是說,一個男人和一個女服務生在一起沒有什麼不好。我只是觀察一下。”
“她今天回她的村莊去了。她的一個親戚病了。她明天應該就回來了。”
“很遺憾聽到這個消息。這裡有很多疾病。人們也開始抱怨瘟疫。好吧,那我讓你回去看書吧。”
白恩又把書打開了,但沒有翻過那一頁。他很驚訝海因茨在襲擊發生幾天後竟然還這麼樂觀。白恩向後靠去,沉入扶手椅所在的陰影中。也許那些年的僱傭兵生涯讓這位老戰士變得意志堅強。白恩希望他也能擁有它們。此刻他不禁想知道那個老鼠人在幹什麼。他確信,不管它在做什麼,肯定不是什麼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