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指一算,從上次離開夢境到這次進入夢境差不多過了一個小時,這期間夢境的時間如果與外界保持一致,那大叔就在夢境裡漂泊徘徊了一個小時?
在這危機四伏充滿未知生物的幻境中能掙扎到現在還真是頑強的生命力啊。
我蹲下身子戳戳他的頭,然後帶着不確定的聲音問:“你還活着嗎大叔?”
他擡起頭,看我一眼後迅速切換成熱淚盈眶的表情:“短腿妹!真的是你短腿妹?你還活着!?”
我說你的重點難道不該放在我們又見面了真有緣上麼!還有短腿妹是什麼!要身高一米七五纔算長嗎?
我面無表情地一掌把他按到地上,手部旋轉三十度又若無其事地向他道歉:“不好意思啊,剛纔手滑了。”
大叔面部在地上磨蹭兩下,然後迅速反應過來:“對不起我剛纔太激動了,我只是沒想到你還活着,我以爲你已經被那傢伙吃了。”
“那傢伙?”我皺眉,直覺大叔可能看見了不得了的東西,趕緊鬆開手問他:“你看見那傢伙了?”
“看見了!看見了!”大叔搓着臉上的灰爬起來,手舞足蹈得像打了亢奮劑一樣激動。我在旁邊完全聽不懂他想表達什麼,只好拍拍他的肩:“您慢慢說。”
大叔長長地順了口氣,跟着就在地上坐了下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我本來出門打醬油,走到半路突然發現自己出現在一個莫名其妙的走廊上,一個三頭六臂的怪物正張着血盆大口朝我撲來。我當時被嚇了一跳,扔掉醬油瓶就跑,結果沒跑多久就遇到你了。”
鬧了半天您還真是來打醬油的?
我點點頭,示意他繼續往下說。大叔頓了頓又開口道:“我剛遇見你時以爲你和那傢伙是一夥的,因爲它一直在你後面虎視眈眈地看着我,沒想到才說幾句就看見它朝你撲來,我當時被嚇得不行,閉上眼睛再睜開時沒看見你人,就以爲你被它吃了。”
我聞言驚出一身冷汗,完全沒想到它竟一直在我身後。怎麼說我也是個半吊子道士,被一隻妖怪虎視眈眈地盯了半天居然沒有感覺,等下和它對持多半等於找死。
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那時大叔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整個人的生命體徵都在消失,別說看見它朝我撲來,就連睜開眼睛估計都難,如果當時它真的在後面注視着我們,大叔現在是怎麼逃出來的?
……不對。
當時分明是我擔心大叔精氣被抽空,打出防禦罩準備套在他身上,結果被承影發現惡念企圖吸走靈氣,爲了不讓我被纏住才把我從夢裡拉出來。在那之後大叔應該失去了意識,怎麼可能轉了一圈又生龍活虎地出現在我面前?
我想起剛進夢境時感受到的敵意,還有大叔從樹叢裡滾出來時突然消失的壓迫,心裡隱隱有了一個猜測,於是站起身子將手移到背後,盤算着承影差不過該吃過晚飯回房間睡覺才盯着大叔開口:“大叔。”
他擡起頭來看我:“嗯?”
我盯着他看了十分鐘,直到聽到確定的回答才緩緩開口問:“你是不是人類?”
我用的是疑問句,語氣卻是典型的陳述語氣。他盯着我看了幾秒鐘,原本屬於人類的表情慢慢變得詭異起來。
“呀,被發現了嗎。”他的聲音壓得很低,陰沉間染上兇狠的殺意。有極淡的香從他身上傳來,配合着大叔滑稽的外形,頓時生出啼笑皆非的意境。
我右手在身後握成拳,手心幾乎要滲出汗來。我有預感自己猜對了大叔的身份,卻不知自己的準備是否充分。果然大叔的表情由平靜過渡爲詭異,最後終於發出一聲怪笑來。
“要是你不說出來,我還考慮給你留個全屍。既然說出來了……”
它眯起眼睛看我,殺氣在瞬間擴大:“那就不好玩了哦?”
我微微眯起眼睛,冷汗在心中直冒。這傢伙果然很強,保守估計至少在我三個能量級以上。這種情況下別說和它周旋,只怕我先手出擊都不一定能獲勝。
我深深地呼出口氣,感受到指尖熟悉的溫度又定下心神看着它:“大叔現在是死是活?”
它發出一聲怪笑:“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還有心思擔心別人?”
說完它臉色一變,右手迅速變成尖爪朝我抓來。我向左翻滾避開它的橫掃,擡眼一看它已經撲到了我面前。蓄勢待發,眼看就要再度攻過來。
要上了。我將緊握着的右手伸到面前,雙手握劍輕聲開口:“準備好了嗎?”
光線忽明忽暗,冷風搖落一地斑駁璀璨。地上有飄忽的影子在黑暗中浮現,隨後是屬於少年特有的聲音傳來。
“——隨時可以開始。”
我雙手持劍凌空劈下,在它巨爪掃向我頭頂的同時用劍擋住它的攻擊。承影在夢境中與我相連的道具是柄相當鋒利的劍,出鞘後雖然看不到形體卻能讓我捕捉到攻擊軌跡。我看着它因爲受傷而後退的身體,微微眯起了眼睛。
第一擊,我佔先手取得勝利。
人形怪物向後彈出一段距離,站穩後對着我發出威脅的吼叫。看不見長度的劍對它而言是種威脅,因爲它無法斷定我每一擊所能等到達的領域。我在空中反轉劍柄,然後用刀鋒對準了它的眼睛。
“我不知道你爲什麼對我這麼仇視,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
我舉着劍看向戒備中的妖物,不動聲色地調整着重心:“這是你掌控的幻境?”
它歪着頭冷笑一聲,從牙縫間擠出幾個字:“是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印證了我一個猜測。”我冷冷地挑起眉,雙手用力地握住了劍柄:“眠之家客戶在夢境服務上列出的人應該是你殺的,方法就是將他們拖到幻境中進行精神攻擊。”
它怪笑一聲,脣角邊諷刺的微笑越拉越大:“不錯,沒想到你八克的腦容量也能想到這麼多。”
有沒有搞錯啊居然連只妖怪都知道這麼多!它其實是皮癢得腦袋錢包都欠修理了吧!
我惱羞成怒的左手捏決拋火炎咒。它微微矮身躲過,然後眯起眼睛嘲笑我:“往哪扔呢小姑娘?我在這裡呢。”
我右手提劍向前刺出,劍光徑直從左上至右下劃過,很顯然它畏懼這柄劍的成份更多,就地一滾便退開好幾步。
果然如此。我在心中皺眉。
它畏懼的關鍵果然在無法辨析劍身的長度上。
這其實是簡單的輔助性攻擊,但在近身戰中卻能發揮超乎想象的作用,因爲很少有人能無視長劍的攻擊範圍選擇白刃戰,它這麼狡猾的妖物自然也不例外。
我站在一尺開外看着它冷笑,表情兼持小人得志和勝券在握。它伏在地上微微皺眉,表情很是不滿:“你在得意什麼?難道你以爲我已經敗了麼?”
“你確實已經敗了。”我揚起下巴冷笑,在它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從一念到三。話音剛落,它就捂着屁股“嗷”地跳了起來。
白癡了吧?傻眼了吧?
這附近草雜樹多,火焰咒怎麼可能燃不起火?
它抱着屁股在草叢間逃竄,我落井下石地跟在後面追趕。它的靈力畢竟遠勝於我,只有在它落魄時窮追猛打,我纔可能取得獲勝的機率,不然等它探測出劍的攻擊範圍我就死定了。
它回頭看我一眼,似乎對我痛打落水狗的行爲很是不滿,遠遠地我只看見它脣角翻動念着什麼咒,眼前的月桂樹和香樟樹便拔根而起圍了過來。
糟糕,是樹精。
我皺着眉停下追趕,站在原地猜測它的真實身份。因爲附近是森林所以我能理解它就地取材召喚藤妖和樹精,但它既然可以操縱環境爲何不直接帶我到更嚴峻一點的地方?
直接拋我到火山口的話,不用對打就能獲勝吧。
難不成它希望我向世人傳達生態和諧與可持續發展麼?
我舉着劍在原地戒備,想進攻卻不敢念火焰咒。老實說我道術學得七七八八,火炎系的最不擅長,因爲我很怕控制不好燒了自己衣服和頭髮。但現下情形也不是能讓我猶豫的時候,因爲就在我遲疑的瞬間,月桂樹的枝條已經迎面朝我襲來。
我彎下身子避過月桂樹的襲擊,頭頂有破風之聲呼嘯着拉過,跟着是四五隻粗大的枝條像我掃來。
我瞄準間隙抱頭翻滾,混亂中完全沒機會反擊。承影在腦海中提醒我朝正前方斜左四十五度滾,我混亂中哪裡聽得清那麼複雜的指示,晃眼一看左邊沒幾個妖怪站着,當機立斷就朝着那邊圓潤地滾了過去。
……十圈之後,宛如錯覺般,攻擊停止了。
我擡起頭環顧四周,月桂樹和香樟樹像錯覺一樣消失,只有一柄插在石碑上的劍正對着我。這裡有些空曠,沒有高聳入雲的參天古樹,只有極矮極低的野草生長。間隙有許多不知名的花,幽香便瀰漫在四荒八閤中。
是與之前完全不同的香,茜草的葉色也很純粹,日暮微黃水汽如霧,石碑上的劍便被籠罩在如詩般的神秘氛圍中。
石中劍?
……
我不會滾到英格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