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虛榮,我檢討。聽完九尾狐的話後竟真的愣了一秒,其中腦內閃過高興自滿驕傲得瑟心花怒等種種思緒,只是身子對攻擊九尾狐已經形成慣性,見他閃身站在遠處本能就提劍攻了過去,結果這電光火石的一秒,九尾狐再度衝原地跳開,輕飄飄落下後晃着摺扇朝我看來:“不錯,意志堅定不受蠱惑,這下我是真的欣賞你了。”
他妹的!果然剛纔是在騙我麼!還好姐姐我人品值好道德高尚,不然多半下一個肖純就是我。
想着我也不再多話,反手一轉持劍朝他攻去,那邊叟枸也封住了他側退的路線,槍尖一晃朝他斜刺。九尾混蛋終於停了手裡晃個不停的摺扇,目光在我身上停了一下又輕飄飄地落到後方,跟着是一句似有若無的嘆息在我耳邊響起:“我覺得你是真該考慮下了。且不說你是否願意和我結契,單是承影劍對你的態度就值得你考慮,在你性命危險時優先顧着別人的劍靈,心裡真的有你麼?”
話音剛落,叟枸的長槍和我的光劍已經扎進九尾狐身體,這次他沒有躲也沒有瞬移,結結實實地吃下了這一擊,整個人卻似毫無反應,只被長槍和光劍沒入的地方慢慢變成透明。
我一怔,隨後很快反應過來:“幻形術……”
叟枸也很快反應過來,在旁邊憤憤地嘖了一聲。C級以上的道士常用幻形術,因爲它的作用和分身差不多,能以物傳形,在施術者本人不到場的情況下將現場情況反饋給對方,施術者也能通過道術咒令操控幻形活動,只要靈力充足,幻形調查進攻交談防守都與真人無異,只有身體是虛的,被攻擊後會大幅度消耗施術者靈力,且不會像傀儡術那樣將攻擊反噬到施術者身上罷了。
如此說來,九尾狐倒真是路過了。我轉着眼珠打量四周,開始觀察九尾混蛋的幻形骸藏在哪裡。這種道術不難破解,只要找出對方的幻形骸加以破壞就行。只是這四周空空蕩蕩安安靜靜,設了隔離屏障後一個惹人懷疑的物體都沒有。我目光轉了一圈,最後終於落在不遠處挾持着富二代的肖純身上:“蝕珠?”
“啊呀。”九尾狐眼睛眨了眨,“你果然發現了啊。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我懶得再聽他的垃圾話,頭一轉就準備協助承影馬甲把肖純攻下,倒不是我不怕九尾狐在後面趁機攻擊,就算是幻形,那一拳一腳下來也是實打實的,但我旁邊已經有叟枸站着,我再和他耗就真傻逼了。果然九尾狐也看出我的意圖,在我身後淡淡揚聲道:“蝕蛛,我們該回去了。”
我飛快回頭看着他,那貨卻視我如無物般揚起下顎看着前方,神情一如既往地冷漠高傲:“墨小妹妹,我雖然很想陪你再玩一會,但今天不太方便,還是改天吧。”
說罷晃着破摺扇就準備離開,和承影馬甲僵持的肖純卻不見動靜。九尾狐又催了催,才聽見肖純一句肯定的迴應:“我不走。”
我頓時呆住了,提着長槍準備偷襲的叟枸也木了,馬甲無語了,只承影目光沉了沉,慢慢地將落在九尾狐身上的目光移到肖純身上。
九尾狐晃着摺扇沒動,這邊肖純又是一句強調重複:“我不走。”然後附加說明:“我要和富貳岱在一起。”
……這妹子原來是真的喜歡富貳岱。
我突然覺得鼻子有點酸,說不出原因。我知道富貳岱其實是不喜歡肖純的,和肖純在一起也沒想過長久,甚至現在的賈曉滋都可能是暫時的。他有錢,有權,有背景,也年輕,只要在外一招手一露財,大把大把的美女就會蜂擁而上,所以對他而言,肖純是過渡,賈曉滋是消遣,離了她們他生活一樣再過,而對肖純而言,富貳岱卻是唯一和全部,能讓她捨棄自尊,拋棄自我,就算變成半人半鬼半妖,她也想留在富貳岱身邊。
承影並不是心底善良的劍靈,早在他擁有意識前,他就已經奪走過無數人的生命,沾染過無數人的血,這其中有作奸犯科的,也絕對有善良無辜的。他棄我不顧優先營救馬甲,卻只是保護馬甲爲主,有沒有傷到富貳岱,我打賭他絕對沒考慮過。搞不好混戰到一半肖純就已丟了馬甲,改跑輝騰旁邊護住富貳岱了。
九尾狐於是笑了,沒有嘲諷,也沒有揶揄,只是脣角很平淡地彎了彎,然後慢慢開口道:“那與我有什麼關係?”
肖純明顯怔了怔,就見九尾狐“啪”地一聲將摺扇合起來,冷聲道:“我說的是,蝕蛛,我們該回去了。”
肖純眼睛突然睜得很大,周身也突然冒出白眼,黑髮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枯萎,還在地上亂爬的蜘蛛也漸漸消失。同樣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肖純已經癱倒在地上,只有一隻半透明的白色蜘蛛從她脖子裡緩緩地爬出,然後快速攀出蛛絲搭在九尾狐身上,八隻腳一彈就準備騰空飛來。
那一眨眼的功夫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我卻仍然高舉光劍向前劈下,斬斷蛛絲後一個閃身出現在蝕蛛身側,擡起右腳便毫不猶豫地踩下!
餘光看見九尾狐眉梢挑了挑,抖開摺扇又笑了笑。我沉默了一下,終是慢慢擡頭看着他,冷聲道:“你太過分了。”
肖純已經死了。如果說之前我還對潛入她內心逼出蝕蜘存在一絲幻想,此時此刻是真的什麼想法都沒有了。肖純已經死了,能站在我們面前全是因爲蝕蛛在提供能量,想來她所租住的房子上下那麼幹淨也是因爲這個原因,蝕蜘已將所有浮塵精當做養料吞噬,現在九尾狐從肖純體內喚出蝕蜘,她自然無法再維持形體,慢慢地慢慢地就倒了下去。
銀髮妖狐搖着摺扇不爲所動,他現在已經失去和我們繼續糾纏的興趣,只要撤掉幻形術上的靈力,整個人就能理科消失。所以我也無力和他糾纏,只看着他目光逐一掃過叟枸、馬甲、承影,最後落在我身上時笑了笑,整個人就淡淡地消失在空氣裡。
一時間大家都沒說話,很久才聽見馬甲小聲地問:“肖純還有救嗎?”
我們三個默默地轉過頭沒說話,馬甲也沒再說話,低頭看着支離破碎的輝騰車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叟枸才慢慢開口,用簡潔通俗的方式同馬甲做了說明:“肖純已經死了,而且從屍體上看,她死亡時間應該超過兩個月了。”
我嘆了口氣,最後還是走到癱倒的肖純身邊,蹲下身慢慢伸手撫上她的眼,語氣放得很溫柔:“辛苦了。”
剎那間一陣電流從我指間傳來,眼前景象立刻扭曲成一片,有喧囂嘈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之後就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場景——
木質藤椅、暗黃色的燈光、白色檯布、極品鐵觀音。
背景音樂是貝多芬的《獻給愛麗絲》,一個微微發福還中年禿頭的粗俗男正翹着二郎腿坐在藤椅上,右手中指粗暴地叩打着桌面:“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啊?我是這裡的VIP客戶,我有專用杯,你怎麼用普通杯子給我上茶?”
他對面的服務生誠惶誠恐地低着頭,小心謹慎地不斷道歉:“實在抱歉,我不知道您是VIP客人,所以誤拿了普通杯子給您泡茶,請您稍等,我這就給您換一杯。”
“換一杯?”中年男由下至上地掃了服務員一眼,冷哼一聲,“換什麼換?怎麼換?把這個杯子裡的水倒了茶葉騰到專用杯裡?你知不知道鐵觀音換過水後味道會變差?啊?換一杯。”他冷笑一聲,“給我拿專用杯重新泡杯茶來!”
“可是……”服務員有點猶豫,“給您重新泡茶的話,按規定我們就該收兩杯鐵觀音的錢。”
我已經看清了服務員的臉,那正是已經癱倒在地上的肖純的臉,而對面那不認識的中年男刁難心明顯,用力一拍桌子就指着肖純破口大罵起來。
我能看見肖純被罵得紅了眼,咬着脣角半天都沒說話,卻在這時,從她身後走來的人岔開了中年男的話:“喲,肖哥,這麼生氣是在罵誰呢?誰惹你了?這個服務員嗎?”
那人邊說邊從肖純身後走出來,轉過身來看肖純一眼,突然又笑了:“之前沒見過啊,是這裡新來的小妹妹吧?不知道肖哥是這裡的VIP客人,惹肖哥生氣了吧?”
肖純怯生生地擡起頭,剛對上那人視線就看見那人微微一笑,然後轉頭勸說那中年男:“好了肖哥,犯不着和新來的小妹妹計較,和氣生財和氣生財,這杯鐵觀音我買了,小妹妹你再給肖哥拿專用杯重新泡杯鐵觀音。”
說完這句話,那人慢慢地將頭轉了回來,仍是看着肖純微笑,眼裡卻帶着溫和而又輕緩的笑意。我早在那人出聲時就已猜到這是肖純的回憶,卻仍是在這樣近似曖昧的燈光下看清了那人的臉。
是非常溫柔的,正經的,完全可以用“君子如蘭”來形容的富貳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