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說過,大唐的信息交流,主要就是靠寫信,一家子人給遠在外地的親友寫信,一次性送出去十封八封的情況,在大唐非常常見。
具體到謝家,二代老二謝玉在洛陽爲官,雖然距離老家汜水縣不遠,不過往來家書都是集中到一起來來往往,要不然的話,總不能今天老爺子想兒子了,寫一封寄出去,明天老太太想兒子了,又寫一封寄出去,後天柳氏想丈夫了,再寫一封寄出去,大後天謝直聽說洛陽有什麼好玩的,問問二叔知道不知道啊,也寫封信吧……真要是那樣的話,謝家有多少資產都過不上好日子,全得送快遞公司去。
事實上,老爺子老太太每次給二兒子謝玉寫信,都會問一下二兒媳婦,有什麼信,一起寄出去。
不過,今天,情況就不一樣了。
柳氏主動提出來,要和老爺子的信一起寄給謝玉,老爺子的信裡面,是讓謝玉找一找相關的資源,好幫助謝直拜師王昌齡,那麼,你猜,柳氏的信裡面,會寫點什麼?
老爺子的臉色頓時就黑下來了。
老太太看着柳氏,眼中怒火滿溢,顯然是動了真怒。
大嫂吳氏乾脆就苦笑開口:“二叔母,何至於此?”
柳氏不敢看老爺子老太太,對着比自己小一輩的侄媳婦可沒什麼好臉。
“何至於此?你說什麼呢,我柳氏可沒讀過書,我可聽不懂。
我就是想寫信問問謝玉,我家二郎的學業如何了,明年科考的把握大不大,要是不大的話,謝玉他這個當爹的,又幫着做了什麼啊,要是做得還不夠,就趕緊想辦法,別因爲不着急的事情牽扯了精力……”
吳氏無奈說道:“事情不着急不錯,可就是寫幾封信問一問而已,又能牽扯多少精力?”
柳氏不幹了。
“話說得輕巧,什麼事不是要消耗香火人情的,一份信,兩件事,人家一看,一件難辦一件好辦,辦哪一件?自然是辦好辦的,辦了,有了個交代,人情也沒了,再提那件難辦的事情,人家還給你辦嗎?
這還是老爺子剛纔說的集中力量辦大事嗎?
再說了,我也沒不讓你二叔幫忙啊,只不過是等等而已,你剛纔也說了不着急,怎麼,就半年的時間等不了嗎?”
吳氏聽了,還想再說話,卻被謝直打斷了。
謝直一聽柳氏出言要寄信,就知道這位二叔母要出幺蛾子,果然懟了大嫂兩句,就差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直白點,柳氏的意思很簡單,現在我兒子科考是最重要的事,有什麼事,等他考完再說!即便是寫封信問問消息這樣的小事,也得等!
她爲什麼有這個底氣?還不是剛纔老爺子說的,二叔謝玉繼承了先父的一部分香火情,又因爲他自己爲官經營出來了一部分,話句話說,現在謝家在讀書科考一道的資源,全都掌握在二房的手中!
這件事,就算是老爺子不高興也沒辦法,畢竟具體運作如何也繞不開謝玉這位現任官員。
至於其他更激烈的方式,比如老爺子老太太強壓謝玉去安排之類的,那就不用想了,就算老太太再寵溺三孫子,也不能因爲給三孫子辦事耽誤了二孫子的科舉大事,即便耽誤科舉的可能性近乎於零。
不過,作爲這件事情的當事人,謝直可就不樂意了,你這是幹什麼呢?讓二叔打聽個消息,還能影響到二哥科考,臥槽,這裡面的邏輯關係,再有一千字我都弄不明白!
另外還有一件事情我也弄不明白,你們一個勁強調資源啥的,那玩意兒跟我拜師有個啥關係?
想到這,謝直開口了。
“祖父大人,祖母大人不必動氣,想不到因爲我一個小小的願望,竟然把家裡攪和成這樣,實非三郎本願。
我看這樣吧,祖父大人也不必給二叔去信了。
拜師一事,我自己想辦法。”
大嫂一聽,頓時大急。
“三郎,莫要自誤!
那王少府的名聲,即便我身在閨中也曾聽聞,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拜他爲師!
你一個汜水少年,不過年屆十八,以前又不曾深研過學問,一旦沒有了家族的支撐,如何才能拜師?”
這話謝直就有點不愛聽了,王昌齡是牛逼,不錯,一片冰心在玉壺是他寫出來的,不過也不能說他什麼都行啊,明月幾時有會背嗎?道是無晴卻有晴會背嗎?一夜魚龍舞會背嗎?不是都不會嗎?這還不如我呢不是?
不過謝直也知道好賴人,對着大嫂吳氏施了一禮。
“多謝大嫂多番維護,不過三郎心意已定,拜師王昌齡一事,三郎自己想辦法!”
一句話說得斬釘截鐵,吳氏也就沒話了。
結果還是柳氏看不上謝直這幅胸有成竹的架勢,不由得開口諷刺:“三郎真是好志氣,不過我一個深宅婦人倒也是聽說過七絕聖手的名頭,三郎想要拜師,恐怕不那麼容易吧?”
謝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確定了,這貨腦子有病,犯不上和她計較,隨口就反問了一句。
“這麼說,二叔母是願意三郎拜師成功呢,還是三郎拜師不成功呢?”
柳氏張了張嘴,竟然說不出話來了,按照她的本心來說,自然是願意謝直拜不到王昌齡的門下,但是如果不成功,怎麼辦?謝直終究是謝家子孫,真要是哭鬧一番,難道還真能攔住老爺子給謝玉寫信?那豈不又成了動用家族資源爲他拜師了嗎?得,什麼也別說了,看結果吧。
倒是謝老爺子把一切都看在眼裡,到了此時卻突然開口:
“三郎,你想清楚了?”
謝直點頭,“想清楚了,拜師王昌齡一事,三郎自己想辦法,不用家裡跟着勞心受累。”
老爺子點點頭,有些悵然說道:
“謝家文華一道乃是你父親開啓,能夠文脈延綿,也是你父親在其中出力甚偉,卻不想你如今要讀書卻如此艱難,說到底,還是咱們謝家在文華一道的資源實在有限。
也罷,你自己試試也好。
成了,皆大歡喜。
不成,半年之後,等你二哥科考完成,無論結果,我謝家傾盡所有資源,也要爲保你拜師成功。”
謝直聽了,心說這老爺子果然還是個明白人,不過他對“資源”二字尤其不認同,聽了老爺子再一次強調了一次,不知道爲什麼,一時氣血上頭,開口說道:
“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飯,靠天靠地靠父母,不算是好漢!”
一語出口,擲地有聲!
謝老爺子一聽,眼神一亮,連連喊好!
“好!
這纔是我謝家子孫!
沒人幫忙又怕什麼!想幹什麼就自己去做!
篳路藍縷、奮發向上纔是好兒郎!
想到年我在臨洮戰場上,如果自己握不住刀子,就算有謝忠他們忠心相隨,也躲不過吐蕃人的刀子!
你爹當年求學,又何曾有什麼資源,哪裡又有什麼人脈,還不是靠着他自己的一篇詩賦取了個進士及第!
如今謝家三代漸漸長成,無論是你習文還是練武,這份奮發向上的精氣神,不能丟!
丟了,就不是我謝家子弟!”
就連一直沒有說話的六歲謝文,小眼睛也亮晶晶的,大嫂吳氏更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讚歎道:“好好跟你三叔學學,這纔是我謝家好兒郎!”
就在此時,老管家謝忠進了正堂。
“啓稟老爺,楊家主母,柳三姨,登門拜見老爺和二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