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吧!”
只不過,讓小義沒有想到的是,謝直在沉默良久之後,卻擺了擺手,叫他起來。
小義不明所以,三爺乃是律法出身,向來賞罰分明,斷然不會在因爲私人關係良好就輕易放過屬下的失誤,現在諜報司在自己的手上不但沒有發揮出作用,還被黑衣人,或者說邢縡耍得團團轉,小義就不信三爺能如此輕易地放過他。
不過,小義卻也不敢違背謝直的命令,聞言之後,直接起身。
只聽得謝直說道:
“來之前,我對你們諜報司在這次事情中的表現,相當不滿意!
如果當時小義你就在揚州的話,說不定當時就給你換了,就你這腦子,統領諜報司,簡直是殺人!
不過,今天,我倒是改主意了。
你剛纔那番話,說得有理,就算是反應慢點,也算是反應了過來,還不算傻到了家。
最關鍵的,今天聽了高明的描述,不管你是有心還是無意,能死死咬住了任海川任老道,沒有讓他跑出咱們的視線,算是立了一功!”
小義滿臉通紅,無言以對。
“沒傻到家”,這個評價,對諜報司的首領,可不是什麼正面的評價,最關鍵的,把任海川任老道強行留在長安城,還真是無意之舉,沒想到這裡還立功了……這種自己都不明白的功勞,對別人來說,是躺贏,但是對小義這種諜報司的首領來說,簡直是一種羞辱。
謝直繼續說道:
“有功當賞,有過當罰!
功過不能相抵!
在這件事情上,你小義,過大於功。
請辭,我不許,因爲你有功!
但是有過,不得不罰,罰你免去諜報司首領的職務,以淮南節度使府推官的名義,暫時統領淮南諜報司!”
這就算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了,
降官,免職,以低等官員身份,繼續眼前的工作。
是處罰嗎?
是!
正式工給你該臨時工了,難道還不是處罰嗎?
但是,這種處罰,純粹就是形式上的,因爲,權限,沒變。
一旦小義在日後統領淮南諜報司的過程中再立行功,馬上就是官復原職。
小義聽了,神色很是激動,還想說什麼,卻被謝直一擺手攔住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必多言!
真想報答,日後便好好做事就是!
剛纔說了高明,讓他多用腦子、少動刀子。
這句話,同樣也送給你!”
小義聞言,默默點頭,不再開口,卻也難掩臉上的感激。
這時候,高明插話了。
“師父,您還沒說邢縡呢……邢縡!”
謝直不由得瞪了他一眼,這小子,這就是給小義打掩護呢,即便謝直已經處置完了小義,高明也怕自家師父再說落小義,畢竟他從小就是跟着小義的屁股後面長大的,對於這位兒時的“老大哥”,能幫一把自然是要幫着遮掩一把。
謝直對自己自家弟子非常瞭解,也願意看到他們小一輩多親多近,自然不會多說什麼。
不但沒有多說什麼,反而嘿嘿一笑,笑得小義和高明倆人直發毛,這才繼續說邢縡。
“”黑衣人藏身於張守珪廢園之中,這個消息,是邢縡提供給小義的。
高明一意孤行,一頭闖進了進去,且不用多說,
我只問小義一句話,如果你們在強攻張守珪廢園的時候,沒有淮南火器的助陣,你拿的下他們嗎?”
小義聽了就是一愣。
當時他進攻張守珪廢園的時候,殺傷三十餘人,跑了六個,這麼算的話,黑衣人的數量大概在四十人左右。
當時,他手下諜報司的好手,一共五十人。
總體而言,人數差距不大。
如果再考慮黑衣人隱身於張守珪廢園時間不短,對廢園的環境非常熟悉,佔據了地利的這個因素的話……
他還真不敢說,諜報司在那一次行動之中,諜報司對黑衣人擁有多大的優勢,甚至可以直接說一句,雙方勢均力敵。
如果不能動用淮南的火器……
“三爺,您是說這是個陷阱?”
謝直點頭。
高明卻不明白了,“師父,諜報司強攻張守珪廢園的時候,堪稱摧枯拉朽,不但一戰殺死殺傷三十餘名黑衣人,自身損失也非常小……怎麼可能是個陷阱?”
謝直嘿嘿一樂。
“那是有原因的……
同時,也能通過這件事確定,黑衣人一方背後的幕後黑手,也不是算無遺策的諸葛武侯!
一來,他們沒有想到咱們淮南的火器如此犀利!
二來……”
謝直一頓,頗爲玩味地看着小義,說道:
“他們也沒想到,你們在進攻張守珪廢園的時候,還真敢使用火器,還用得這麼肆無忌憚!”
小義一開始還懵懵懂懂的,結果在謝直頗爲玩味的目光注視下,突然臉色大變。
他突然之間明白了,自己率領淮南諜報司強攻張守珪廢園,根本就不應該使用火藥!
爲啥!?
因爲頭幾天晚上,在灞水碼頭,剛剛炸了一船火藥!
一船火藥,震動長安,天子震怒,封城半天!
第一時間勘驗現場,直接排除了天子十二衛之一的金吾衛,就連偵破案件,都直接越過了長安縣、京兆府,直接強加在御史臺的頭上,可見天子對這件事情的重視!
任憑誰去想,灞水碼頭大火,就是因爲那一船火藥的原因。
如何追查?
找火藥!
結果,在沒有找到那一船火藥的具體來源的時候,淮南諜報司強攻張守珪廢園,肆無忌憚地使用火藥炸開了黑衣人的防線……
這是幹嘛?
生怕不知道你們淮南有火藥不成!?
甚至都不用諜報司使用火藥,就僅僅憑藉“火藥”這兩個字,都有理由懷疑淮南,誰讓你淮南火器獨步天下來着!?
這事兒,甭說別人,自己人都懷疑!
誰!?
高明!
高明爲什麼會去邢家賭場,不就是暗中跟蹤小義去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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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啥跟蹤?
因爲高明這位堂堂的“淮南大少爺”都會懷疑,灞水碼頭上那一船火藥,跟淮南,具體說,跟淮南諜報司脫不了干係!
結果,淮南諜報司不但沒有撇清自己和“火藥”之間的關係,在強攻張守珪廢園的時候,還肆無忌憚地使用,這不是找病嗎!?
想到這裡,小義的冷汗都下來了,這一點如果真的被有心人利用起來,那麼自己沒有阻攔諜報司使用火器,就是給淮南,給三爺惹事了!
即便事情已經過去了,也沒有發生小義最爲擔心的那一幕,但是,小義當場差點急哭了。
他現在想明白了,當時,是真麼有意識到其中的危險。
一來,淮南人使用火器,已經成了習慣。
淮南火器獨步天下,那真不是僅僅是說說,上到淮南軍,下到留守部隊,在謝三郎的刻意引導之下,已經完全改變了自己的作戰模式。
列陣而行、衝鋒而上,那活兒,太糙!
淮南人跟習慣上來就是對着對面一頓火器招呼,把對方的陣型、士氣都炸沒了,才拎着刀子上去撿便宜。
強攻張守珪廢園的時候,小義麾下全是行動隊的好手,這些人全是從淮南軍中精心選拔出來的,除了更爲精銳之外,這些人也更加適應淮南軍的作戰模式,說白了,更加適應利用火器來戰鬥。
在這種情況下,面對張守珪廢園之中的黑衣人,那還不用火器招呼他們?
二來,就是小義自己的原因了。
小義這個淮南諜報司的首領,這麼多年,大部分時間都坐鎮在揚州老巢,主要的工作,更加傾向於情報處理和行動方案的策劃,還真對具體行動的第一線指揮很陌生。
這一次來長安,就是因爲墜上了彌勒教,這對諜報司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這才讓他這個諜報司的首領脫離了老巢、抵達了長安城!
進攻張守珪廢園的時候,小義也沒有多想,就跟着去了。
說實話,這次行動,如果交給諜報司行動隊的第一線指揮的話,人家有可能還會意識到這個問題,畢竟行動隊很多行動都是刺殺,講究個無聲無息,動用火器,在第一線指揮官的字典裡,並不是必選項目。
但是,小義一去,天然就剝奪了一線指揮官的指揮權,他自己又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行動隊的好手還不放手施爲,誰還不願意用個火器啊,多順手?
正是這兩個原因的存在,才讓諜報司一頓火器甩過去,根本不在意影響。
說實話,要不是這樣的話,恐怕,淮南諜報司區區五十人,也很難在強攻張守珪廢園的時候,打出來那種近似“輝煌”的戰果。
但是,再“輝煌”,也難以掩飾小義的失誤!
“三爺,我……”
小義剛想說話,謝直卻擺了擺手。
他剛纔處罰了小義,就是因爲小義在這一場案件之中的表現,實在有點不盡如人意,當然也包括這一次,沒有考慮到使用火器合適不合適,就放任諜報司行動隊大肆使用了……所謂一罪沒有雙罰,既然已經處置過了,自然也就沒有什麼可多說的了。
而且,說實話,判斷出在強攻張守珪廢園的時候,能不能使用火藥,這本來就不是諜報司本身的職責,小義如果連這個都能想到的話,那他就不僅僅是諜報司的首領了,謝直不給他一個節度副使,都不算對不起他這份大局觀!
所以,謝直以不以爲甚,擺了擺手之後,開口說話:
“黑衣人爲咱們的人設下了陷阱,以當時的情況來看,如果沒有火器相助的話,諜報司第一批進入長安城的好手,估計要損失殆盡……
如果這樣的話,黑衣人再向下安排炸燬長安武庫,自然就不用考慮到你們的干擾了……
只不過,他們主要是沒有想到,咱們諜報司竟然敢動用火器,並且使用得還肆無忌憚……
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咱們敢用,他不敢用!
咱們的火器威力,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咱們諜報司的好手,又習慣了利用火器,在狹小空間內殲滅敵人的戰鬥!
這麼多因素綜合到了一起,纔有了諜報司碾壓式擊垮黑衣人的戰鬥表現!”
說到這裡,謝直都忍不住臉上帶了點笑容。
“黑衣人也算是作繭自縛了。
他們既然算定了諜報司不敢使用火器,他們自然也不敢使用。
結果到了最後,卻碰上了你的這個歪打正着,這才輸得一敗塗地!
真要是一開始就下定決心,在這一次的陷阱之中,以火器對火器,固然最終勝利的,還是咱們諜報司,不過恐怕傷亡也小不了,少死幾個人,多死幾個人,不影響最終的後果,只要他們能夠在張守珪廢園重創了咱們諜報司的這一批好手,那麼,他們以後的行動,估計會更加肆無忌憚了……”
謝直說到這裡,看着小義,正色說道:
“好了,不說這些了……
只說一處,這處陷阱,因何二來!?”
“邢縡!”
高明和小義,都已經想明白了這一切。
“不錯,邢縡!”
謝直重重點頭,伸出兩根手指。
“一來,黑衣人身在張守珪廢園的消息,是邢縡傳遞的,咱們諜報司前往廢園,卻遭遇了伏殺,無論如何,邢縡都難辭其咎!
二來,黑衣人是怎麼知道咱們諜報司好手抵達長安的?
這一次小義你率領諜報司好手前來長安城,乃是暗中行事,甚至進入進奏院之前,連高明都不知道你們要來,即便親眼見到了你小義,也不知道諜報司是幹什麼來的?
黑衣人從何而知!?
難道是他們在路上,發現了被諜報司追蹤?
不可能!
他們如果發現了,爲什麼不早一點佈置殺局!?
運河之上,四下無人,動用火器,雷霆一擊!
不比到了長安張守珪廢園處束手束腳地設伏要強得太多了?
最起碼,他們在運河之上也能動用火器,也能肆無忌憚!
須明白,火器一事,對我淮南軍來說,是神兵利器,對於黑衣人來說,也是一樣!
但是,他們沒有,卻主動把戰場選定在了長安城中!
這是爲什麼!?
就是以爲他們在路上不知道,到了長安城才知道!
他們爲什麼會知道!?
以爲邢縡!
小義剛剛進入長安不到兩天的時間,黑衣人就那麼快地收到了消息,除了邢縡給他們通風報信,我想象不出其他的理由,能夠讓黑衣人這麼快就知道消息!”
說到這裡,冷哼一聲。
“通風報信在前,通傳假消息在後,將咱們諜報司的好手,引誘到黑衣人佈置好的陷阱之中!
別說邢縡是這個案件的關鍵人物,就僅僅憑這一點,咱們第一時間就應該抓住他!
殺!
以此,祭奠命喪張守珪廢園之中的袍澤!”
高明,小義,齊聲應和!
小義更是直接跪在了謝直面前。
“三爺放心!
邢縡在屬下面前弄鬼,小義一時不慎,上了他的當,即便三爺放過了小義,小義也於心難安!
小義發誓!
一定要手刃邢縡,爲身死在長安城中的所有兄弟們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