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璞見謝直沉默不語,就知道侄子已經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礙,不由得開口說道:
“想明白了吧?人人都以爲開元二十三年的科舉在洛陽舉行,對洛陽本地學子有利,殊不知正是因爲如此,這才吸引了天下學子齊聚洛陽。
要說影響,對省試的影響到是不大,那本就是針對天下學子的科考。
但是,對洛陽府的府試來說,卻是影響巨大!
這其中,尤其對河南府本地的學子最爲不利,名額還是往年那麼多的名額,爭奪名額之人卻不知道多了多少。
說實話,我要是早知道你要參加開元二十三年的科舉,寧可動用家族資源,也要早早把你安排進國子監去,也不願你今年參加河南府的府試,因爲,獲得省試名額的機會,實在是太渺茫了。”
謝直聽了,無言以對,從汜水出發之前,他也好,老王也好,誰也沒有意識到科舉考試的地點變化,竟然對河南府的府試也會產生這樣的影響。
這咋弄!?
謝璞一見他明白了,便準備進行總結髮言。
“所以啊,你今年要下場,好,沒人攔着你。
不過就結果來說,你自己要做好心理準備。
就我而言,感覺你今年通過府試的可能並不大,然後呢,還不是明年繼續考?
今年的情況特殊,家裡對你的支持有限,但是如果你明年繼續的話,家裡肯定不能對你不聞不問,不管今年你二哥考中還是沒考中,明年也要將資源向你傾斜,最起碼,讓你不必再走什麼鄉貢的路子去科考。
基於此,要求你今年就進入國子監,也方便我明年幫你運作一個國子監的名額。”
謝直聽了,沉默了,二叔可是說是處處爲自己着想,按道理來說,自己應當痛快答應纔是,可是一想到進入國子監之後,按照家族的安排,就是動用資源向自己傾斜,尤其是這一次和二叔深談,他又把“資源”二字掛在嘴邊,讓謝直尤其地反感。
屁個資源,還不是人情關係?有了這些玩意兒,好去行卷,好去幹謁。
謝直,不—樂—意。
謝璞見謝直一直不說話,也有點迷,不過作爲一個封建式的大家長,還真沒心思去了解侄子心裡到底在想什麼,自以爲是地開口說道:
“你先去國子監吧,不管是明法科還是進士科,總歸要先進去再說。
當然了,今年你願意考,也好,正好試試你真實的才學如何……
嗯,另外府試一事,我也會幫你想想辦法,河南府府試主考肯定是洛陽府尹李適之,我這個法曹參軍,還是能夠和府尹說上話的……
此來洛陽,準備了行卷用的詩文集子了吧?拿來吧,我找機會給李府尹看一看……
成不成的,不敢保證。
唉,誰知道你把那楊家得罪得死死的,要是沒有這事,說不定還能找楊老三幫幫忙,現在看,懸!”
謝直一聽,心中的怒火“騰”地一下就起來了。
二叔這是啥意思?
讓他去國子監上學,然後二叔幫他府試行卷,這是個交易,還是個選擇!?
臥槽!
我怎麼就不信這個邪呢!?
我還就非較這個勁不可了!
曾記得當初,有位長輩對他說過,人活一輩子,活得是什麼?就仨字,精氣神!要是沒了精氣神,就是隨波逐流的行屍走肉!
精氣神從哪裡來?
積累,閱歷,對自我的堅持!
這些東西纔是“精氣神”的根本!
那麼他謝直的精氣神在哪?
堂堂正正地只依靠自己考上了大學,就是他謝直學生生涯的堅持!
怎麼?
到了大唐,要把他這點堅持也剝奪了嗎?
我自己想辦法就不行?
家裡人不幫忙走關係,就考不上了!?
最噁心的,不光家裡人要幫忙,還要楊家人幫忙走關係!
如果是這樣,這個進士,不考也罷!
一念至此,謝直雙眼微眯,叉手行禮。
“啓稟二叔父,三郎主意已定。
今年科舉,一定要下場一試!
不過,國子監的明法科,實在對三郎今年的科舉沒什麼用,三郎就……不去了!”
謝璞一聽,臉色頓時一沉,一雙眼睛也眯了起來,冷冷地盯着謝直。
馮氏在旁邊一看,壞了,叔侄兩人這是要幹起來!
他們老謝家都是這個習慣,真正生氣發狠的時候,不會大喊大叫,反而會神色陰冷,她和謝璞生活多年,從來不怕他暴跳如雷,就怕他雙眼微眯,這是要真正爆發的前兆。
再看謝直,不愧是老謝家的種,微眯雙眼的德行,跟他二叔一樣一樣的!
這怎麼辦?
馮氏急得直冒汗,就在此時,卻不想謝小義闖了進來。
“啓稟老爺、姨娘,牛家的二表少爺到了……”
馮氏聞言大喜,說實話她真不敢貿然上去和稀泥,生怕被二爺謝璞遷怒,現在好了,牛佑乃是謝家表親,不過是大房的表親,在謝璞這裡卻只算是客人,他這關係不遠不近,正好。
“二表少爺又不是外人,快點請進來,快!”
謝小義也看到了謝家叔侄微眯的雙眼,頓時嚇了一跳,什麼話都不敢多說,一溜煙就跑了。
不過片刻,牛佑被請進了二堂。
他這一來,謝璞也沒轍了,一來人家是客人,二來人家又是晚輩,他堂堂謝家二爺,斷然沒有在外人面前爆發自家侄子的道理,和牛佑寒暄了幾句,臉色也微微好轉,隨即疑惑地問道:
“你不是說和三郎一同前來洛陽麼?怎麼三郎到了半天你纔到,難道路上有什麼意外不成?”
牛佑搖頭。
“回稟謝二叔,我們在積潤驛的時候見了一樁奇事,三哥好奇,卻又怕耽誤了行程,這才讓小侄打探一番,故而來遲。”
謝璞點頭,剛要說話,卻被謝直搶了先。
“對了,你不說我都忘了,怎麼樣了,打聽清楚了嗎?”
“打聽清楚了,那家客舍的老闆被人所殺,河南縣衙役在其中一家房客的屋子裡找到了兇器……
這件事情的奇怪之處就在於,那客人昨晚喝得酩酊大醉,說根本就是一覺到天亮,還有很多客舍中其他客人爲他作證……”
謝直對案件本身沒什麼興趣,無非也就是栽贓陷害或者行兇者死不承認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他當初讓牛佑留下打探,卻是因爲看那客人的囧字臉眼熟,這才起了好奇心。
“不是,我不是讓你打聽那客人是誰嘛,問清楚了嗎?”
“問清楚了……”
“他是誰?”
“杜甫。”
“……”
謝直聽完就傻了,“詩聖”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