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霖宮裡, 似乎有了不一樣的動靜。皇上雖然還是會每日到桐霖宮去,但是留的時候明顯少了,傳聞那靜嬪變得瘋瘋癲癲, 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雖然事實並沒有那麼嚴重, 谷染雪雖不情願, 但也明白自己的處境, 知道了表面稍稍應付。她沉默, 皇上也便不說話,坐坐就走。流言被不知擴大了多少倍,足以令一些人竊喜。
但是桐瀾宮裡, 君渚絲毫不覺得高興。她的傷已經好了大半,皇上卻一直沒有再來過。以前, 就算是爲了表面應付, 皇上也會經常來看看的, 如今皇上不再來,只說明, 他已經無心顧及。
在皇上心裡,她終究還是比不上那個拘禁傷人的靜嬪。
君濃看着她沒精打采的樣子,卻也沒有什麼辦法。手靈巧的梳理着君濃的頭髮,這種事情,還是隻能夠靠自己想開。
“姐姐, 爲什麼靜嬪做了那種事情, 皇上還是愛着她?”
“傻丫頭, 愛這種東西, 不是那麼容易懂的。若是可以簡單的決定愛和不愛, 那就不叫愛了。”
“姐姐,你從來都不在意皇上有沒有去別人那裡?你不愛皇上嗎?”
“我敬重他, 但是……”她輕輕搖頭,對她淺笑,這個傻丫頭,若是她愛了,她們的姐妹怕也就做不成了。
“但是……我也愛皇上啊,雖然我也不太喜歡看他到別人那裡去,可是,也沒有……”
“你還小呢,哪懂得什麼叫愛?我知道你喜歡皇上,可是喜歡和愛,畢竟還是不同……”
“要怎麼樣纔算愛?”
“你愛的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只是,怕是到了那一天,君渚也不再是今日無憂無慮坦率而爲的君渚。
作爲姐姐,君濃自然是痛恨靜嬪的,但是,她也可憐她……一個女人,愛到如此地步,也只能讓她覺得可憐。
……
打掃房間的宮女正要推門入墨楓的房間,卻見門上上了鎖,身後另一位宮女急忙拉了她走,道:“展大人吩咐過不要進他房間了,走啦。”
“可是展大人這幾天都住在宮裡,房間不打掃怎麼行……”
“上面人怎麼說我們怎麼做,別自己找麻煩就對了,走了。”
屋子裡,陰冷的氣一點點凝結,在日暮之時,窗戶突然打開,白影一閃,便不見了蹤影。
晚飯時墨楓放心不下,回到房間看時,不見了“雪崖”。
在日與夜交替的黃昏,陰氣達到鼎盛,這個時間被稱爲“逢魔”。他幾乎可以確定雪崖離開得並不久,也許只是剛纔。她會去的地方,他料得到。可是就算是這個時刻,她現在畢竟太虛弱。
墨楓走出門,向桐霖宮的方向走去——
白色的影子出現在“靜嬪”的寢宮,牀上谷染雪正在睡着,“她”緩緩走到牀邊,向這具熟悉的身體伸出手——
“她剛喝了藥,睡着沒多久……”清悅而微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很輕,似乎怕吵到了谷染雪一般,“雪崖”一驚,收回手,轉身看到谷落塵走進來——他那雙眼睛依然如清泉一般,看着宛若鬼魂的雪崖,卻沒有顯出驚訝。“你……就是‘靜嬪’?”
“你怎麼會知道?”
“……染雪想起了你找上她的那一天的事,都跟我說了。雖然很難相信……可是現在,你站在我面前,也由不得我不信。”他看着眼前的[女鬼],驚訝於她的樣貌——他一生所見的人中,沒有人比染雪更美,不僅僅是容貌,更因爲染雪如枝頭輕雪一般的氣質,讓人覺得那麼美好,不忍碰觸。而眼前的女子,卻有着天人之貌,如深雪寂寂,如玉蘭傲風,可是她的眼睛卻與她的容貌全然相反,那一雙漆黑如淵的眼瞳,足以將一切吞噬,了無聲息。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她是從黑暗和痛苦中走過的人,這種矛盾凝集在她身上,形成沉澱在靈魂深處的魅力,難以抗拒。
他本來想問,爲何要這般折磨染雪,爲何偏偏選中染雪。
可是現在,他卻覺得沒有必要去問,看到她,所有的疑問,似乎一目瞭然。
“染雪她並不想進宮。”
“可是她不得不進宮。她想死,我想活,或許這對她來說並不是不幸。”
落塵輕嘆,“也許是這樣,但是你沒有權利。”
雪崖的嘴角一點點勾起來,臉上的笑容冷冷的,沒有絲毫溫度,也絲毫沒有進入眼睛。那只是一個笑,充滿了諷刺。落塵卻發現自己看懂了這個笑——她沒有權利,可是誰能阻止她?沒有任何人有權利奪取別人的身體,就像沒有人有權奪取別人的性命,可是殺人的依然在殺人,誰去告訴他們,他們“沒有權利”?
站在雪崖面前,落塵只覺得無力。她的眼睛那麼深,她身上的黑暗那麼濃,彷彿已經遮蔽了她的視線,只看得到陰暗的東西。可是偏偏他無話可說,無話可駁,像面臨一個任何東西落進去都會陷入其中的沼澤,只有無力。
“可是染雪已經回來了,我不會再讓你佔用她的身體。”
“你以爲自己能夠阻止我?”
落塵緩緩從腰上拿下一個錦囊,細細金絲織就,上面有着密密的文字,雪崖微微覺得不妥,退了一步。
“從染雪告訴我那些事情,雖然難以相信,我還是做了準備。”他拿出錦袋裡的東西,雪崖蹙眉,“黑曜石的辟邪珠!?”落塵不會知道這一次自己是誤打誤撞,辟邪珠傷不了雪崖,她雖然現在與鬼無異,元神卻是仙人。可是陰氣沉重且虛弱的雪崖卻不能夠靠近精純的黑曜石,落塵面露歉意,但是爲了染雪,他只能這麼做。
“得罪了。如果可以,很希望是和姑娘在另外一種情形相遇。”
他將手中的辟邪珠向雪崖擲去,她宛若要被黑曜石吸收一般,無法掙脫——“雪崖小姐!”墨楓闖進來,趕忙要上前,落塵橫跨一步攔在他面前,兩人交起手來——他需要確保染雪今後能夠平安,怎麼能讓墨楓過去?落塵本也是江湖中人,只是墨楓的武功,已非尋常能料。
他幾招閃過落塵,拾起地上的辟邪珠丟出窗外,他半跪在雪崖身旁,保持着距離,“雪崖小姐?”
“帶我回去……”
“我……怎麼做?”
“這個房間的四角都放有黑玉,你找一個出來……”
墨楓不理會落塵,從房間一角找到一塊黑玉,雪崖附在其上,他站起身,與落塵對看一眼,彼此沒有一個人肯退縮,他握緊黑玉,走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