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伸出來的那隻手,段修羅居然真的仔細看了幾眼,然後鄭重其事地點頭:“真的。”
“是吧?”楚凌雲瞬間笑顏如花,“我就說我已經出……”
“真的挺白。”段修羅冷哼一聲打斷了他,“看不出你雖然是個男人,皮膚倒是挺白,還那麼光滑細膩,果然不愧出身皇家。哪像我們這些苦命的人,每日出生入死,風吹日曬……”
“你這麼說是沒良心。”楚凌雲如法炮製,同樣冷哼一聲打斷他,“我出身皇家不假,但若論出生入死、風吹日曬,我比你只多不少。”
有道理。段修羅不自覺地點頭,跟着眉頭一皺:“這好像不是重點吧?我今天不是來跟你吵架的。”
“對。”楚凌雲點頭,“不是‘吵’架,是‘打’架。”
旁觀幾人頓時滿臉黑線:原本是高手之間的一場再高端不過的較量,被他這麼一說,怎麼聽起來那麼像無賴挑事兒?
段修羅也知道多說無益,立刻便一撩袍服拉開架勢:“不必多說,來吧!只要能跟你痛痛快快地打一場,輸贏無怨!”
在這一剎那,他整個人的氣勢突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說不出的凌厲逼人,甚至連他的目光也變得如刀鋒一般冷銳!緩緩擡起的手上更是有一團白色的霧氣緩緩氤氳開來,足見他的確是玄冰大陸上的絕頂高手!
儘管因爲火鳳丹的存在,楚凌雲的功力已經在他之上,卻依然不敢怠慢。深吸一口氣,他的眸中同樣光華流轉,內力催動之間,眉心漸漸浮現出火焰狀的金色標記,襯着他俊美的臉龐,更是說不出的高貴,冷傲,霸者無雙!
在這一瞬間,所有人包括段修羅心中同時掠過了一模一樣的幾個字:所謂帝王,當如是!
能與這樣的高手一決雌雄,乃人生一大快事也!段修羅微微挑了挑脣:“小心了!”
下一刻,他已流星般疾射而來,瞬間與楚凌雲鬥在了一起。儘管知道二人只是以武會友,點到即止,瀟行空、藍醉等人依然緊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一旦發現有什麼不對,也好立刻出手阻止。
眨眼之間,兩人已交換了數十招,出手之快、招數之精令人歎爲觀止,只覺眼花繚亂!對於秦錚、狼燕等人來說,或許直到這一刻他們才知道自家這位主子的身手究竟高到了怎樣的地步!
同樣,因爲不放心而不顧身懷有孕前來觀戰的水冰玉,也是在這一刻才見識到了段修羅真正的實力,那已經不是“高手”兩個字所能形容!
看着兩人使出的招式,只有一句話可以形容衆人此刻的感受:天哪!這還是人嗎?
隨着時間的推移,兩人已交手千餘招,打得那叫一個痛快,簡直稱得上天地變色、日月無光,絲毫不亞於當日的四國混戰!越打下去衆人便越是肯定,段修羅與楚凌雲稱得上勢均力敵,無論誰想要將對方打倒,都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便在此時,只聽砰的一聲巨響,兩人的手掌已經結結實實地對在了一起,居然開始比拼內力!段修羅的掌上依然白霧瀰漫,楚凌雲的掌上則金光閃爍,眉心的火焰越發璀璨奪目,雍容華貴!
“我錯了。”片刻後,段修羅突然含笑開口,“你已將火鳳丹完全融入體內,我怎能與你拼內力?這不是自找難看嗎?”
楚凌雲笑笑:“就算難看也是我,若不是火鳳丹,我根本拼不過你。”
“誰讓你是火鳳丹的主人呢?這很公平。”段修羅笑笑,“我數一二三,我們各自收手。”
楚凌雲點頭表示許可,段修羅便數了三個數,兩人同時將內力一收,各自後退幾步調理內息。等他們重新睜開眼睛,端木琉璃立刻上前一步:“夠了吧?還打嗎?”
“不打了!”段修羅哈哈一笑,只覺身心舒暢,“趁着我敗得還不算難看,趕緊收手,否則非被凌雲打得滿地找牙不可!”
楚凌雲微笑搖頭:“幹嘛那麼謙虛?明明勝負未分……”
“你纔是謙虛。”段修羅擺了擺手,“你功力在我之上,再打下去輸的一定是我。不過無所謂,能跟你打這麼一場,痛快啊痛快!”
看他的確一臉明朗,並不曾在意輸贏,楚凌雲笑得也很開心:“同感,我已經很久不曾這樣痛快淋漓地跟人打架了,多謝成全!走,我請你喝酒!”
“那是!”段修羅又哼了一聲,“由得你不請嗎?今日你我一定要大醉一場,喝完我也該上路了!”
楚凌雲失笑:“拾人牙慧!走了走了,我已備下美酒無數,就怕你喝得不夠多!各位,走啊!”
眼見兩人都是毫髮無傷,所有人都鬆了口氣,立刻歡天喜地地跟了上去。藍醉抹把冷汗,心有餘悸:“嚇死我了!還以爲這兩個幾乎同樣驕傲的人一定會拼個你死我活,我正在爲難該幫誰呢!”
“我也是。”水冰玉深有同感地點頭,“我家主子很驕傲的,一向寧死不認輸,所以我擔心得要命。想不到這次他居然這麼輕易就服輸了,看來狼王的確魅力無敵呀!”
端木琉璃驕傲地挺了挺胸,嘴上還得謙虛兩句:“客氣,是段門主灑脫罷了。再說他們雖然口口聲聲說要一決雌雄,其實不過閒來無事打發時間,哪裡犯得着以命相拼?走,喝酒去。”
終於跟楚凌雲酣暢淋漓地打了一場,段修羅心願已了,自然喝得格外開心。楚凌雲同樣心情舒暢,一直陪着他喝了一夜,直到東方泛出魚肚白才各自散去。
幾天之後,段修羅便來辭行,說這就回地獄門總壇瞧瞧。環視一週,他含笑開口:“這裡有你們,吸引力實在比地獄門大得多,所以我不敢保證什麼時候就會再回來。”
“求之不得。”楚凌雲笑笑,“琅王府的大門永遠爲你敞開。”
“好兄弟!”段修羅感動得“眼泛淚花”,上前兩步把他摟在了懷裡,“既然你這麼喜歡我,那我就不走了!”
“滾蛋!”楚凌雲一腳踢在了他的小腿上,忍不住笑罵一句,“趕緊回你老家看看,免得真被人端了你的老窩!”
段修羅嘻嘻一笑:“得啦,我走了!不過說真的,說不定我很快就會回來找你們的。對了,這個給你。”
說着,他取出一兩黃金放在了楚凌雲手裡。楚凌雲一看便失笑:“你還真給啊?”
“那是!”段修羅一本正經,“說好一兩就是一兩,再拖下去,我不是得付利息給你?那我多虧啊!”
呃……“哈哈哈……”
所有人都被逗樂,頓時笑得前仰後合。一片歡笑聲中,段修羅得意地晃晃腦袋,這才轉身而去。朋友之間的離別,未必一定要充滿感傷和淚水,反正還會再見面,這樣不是更好?
端木琉璃同樣滿臉笑意:“你們說,他什麼時候會再出現?”
衆人摸着下巴:難說。不過水冰玉倒是摸着自己的小腹,哼了一聲說道:“放心吧,用不了多久的。他說了,一定要趕在他的乾兒子出生之前再回來,好趕緊跟他培養培養感情。”
原來他早就計劃好了?衆人忍不住搖頭,笑得越發開心。
自那日楚天奇將楚凌雲宣入宮中,說要將皇位傳給他並拉着他喝得酩酊大醉之後,一連三天都不曾再提起這件事,楚凌雲暗中鬆了口氣,更希望那只是他一時衝動或者酒後胡言亂語,過去了就算了。
“臣等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隔日早朝之上,羣臣山呼萬歲,跟着起身站立兩旁。內侍早已上前一步尖聲開口:“皇上有旨,有本啓奏,無本退朝!”
“啓稟皇上,臣有本奏!”新任丞相上前一步,躬身施禮。
楚天奇點頭:“奏來!”
當下數位大臣輪流出列,將所奏之事一一講來。直到再也無人上前,楚天奇才輕咳一聲,袍袖一拂開了口:“衆位愛卿,今日朕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要宣佈。”
“最重要”三個字令所有人不自覺地豎起耳朵仔細聆聽,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字。緊跟着,便看到楚天奇輕輕揮了揮手,一旁伺候多時的內侍早已手持詔書上前幾步展開,一字一字唸了出來:“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自朕奉先皇遺詔登基以來,已有數十載。凡軍國重務,朕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不敢自逸。論文治武功雖不及先列,但自認上不負列祖列宗,下不負黎民百姓,每思及之,略感欣慰。然朕已年近花甲,爲保我東越國江山千秋萬代,也適時讓皇兒擔當治國重任,執掌乾綱,成就一番宏圖霸業!今,琅王楚凌雲,文武雙全,驚才絕豔,屢立奇功,乃天意所屬,民心所向,衆望所歸,謹告天地、宗廟、社稷,立爲皇太子,正位東宮,以重萬年之統,以繁四海之心!自此,百司所奏之事,皆啓皇太子先決之!欽此!”
這一字一句聽在耳中,羣臣毫不意外,琅王爲太子不但是民心所向,更是衆臣心之所屬,皇上不這樣做他們纔會覺得意外,甚至譁然一片,強烈抗議!在他們心中,琅王是他們永遠的保護神,若由這樣的人繼任帝王,那才真的是萬事大吉!
是以內侍一宣讀完畢,所有人早已滿面笑容,喜氣洋洋,立刻齊齊跪倒山呼萬歲:“皇上英明!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恭喜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楚凌雲深吸一口氣,眉頭微皺。原本以爲楚天奇當日只是酒後胡言,原來他是來真的?此刻冊立他爲太子,接下來呢?是不是真的要退位讓賢,直接把皇位讓給他?
“雲兒,你可都聽明白了?”楚天奇含笑開口,“希望你不要辜負朕的期望,不要辜負滿朝文武和黎民百姓的期望!當然,朕知道你不會,你會成爲比任何人都出色的帝王!”
楚凌雲皺了皺眉,本能地搖了搖頭:“父皇,我……”
“此乃民心所向,衆望所歸。”楚天奇微笑着打斷了他,“雲兒,朕冊立你爲太子不是別無選擇,更不是施捨或者恩賜,而是因爲你最有資格,這本就是你應得的。”
楚凌雲脣線一凝,倒是想不到他居然會說出這樣幾句話,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迴應。見他如此,楚天奇滿意地點了點頭,接着微微一笑:“衆位愛卿可還有什麼意見嗎?”
衆人立刻紛紛搖頭:“臣等不敢,皇上英明!”
楚天奇再度點頭:“很好,朕已經說過雲兒做太子乃是衆望所歸,如今詔書已下,朕會立刻派人挑選黃道吉日,正式行冊封儀式。從今往後,還望衆位愛卿盡心盡力輔佐太子,共保我東越國江山千秋萬世!”
衆人再度齊齊施禮:“臣等遵旨,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此事商議既定,楚天奇便起身而去。楚凌雲抿了抿脣,隨後跟了上去:“父皇!”
早知他必然會跟來,楚天奇並不意外,停住腳步含笑看着他:“還有什麼事嗎?”
楚凌雲嘆了口氣:“父皇這又何必呢?我已經說過從未想過……”
“朕知道。”楚天奇一擡手打斷了他,“雲兒,朕知道你是驕傲的,從不稀罕任何憐憫或者施捨。所以朕方纔已經當着所有人的面把話說清楚了,朕這樣做只是因爲你有足夠的資格,沒有任何輕慢你的意思。”
楚凌雲看着他,片刻後淡淡地笑了笑:“之前我也把話說得很清楚了,當年的事我已不再怪你,你不需要爲此連皇位都讓給我。”
楚天奇微微一怔,跟着恍然:“原來你在意的是這個?雲兒,你就自負到這種程度嗎?可朕其實並沒有你想的那種意思。你是不是覺得朕把皇位給你,唯一的目的就是想向你贖罪?”
楚凌雲笑笑:“難道不是嗎?這可是你親口說的。”
楚天奇很有些無奈:“朕是說過這樣的話不假,但那並不是朕想讓你做皇帝的唯一目的,只是順便而已。朕真的覺得你絕對有資格,而且被霄兒折騰了那麼久,治理整個國家朕真的是有心無力了。你是不是非得等到朕勞累而死,才肯做這個皇帝?”
楚凌雲沉默片刻,到底還是搖了搖頭:“不管你怎麼說,我就是覺得膈應。”
楚天奇都快瘋了,撓了撓眉心,他乾脆換了個思路:“雲兒,你不妨這樣想,除了我們,滿朝文武包括天下萬民都不知道望月關之役的內情,但他們沒有一個人對你做太子表示反對,難道這還不能說明你是衆望所歸?”
這一次楚凌雲終於點了點頭:“這個倒是……”
“所以,你何必那麼計較?”好不容易看到他有些鬆動之意,楚天奇加緊勸說,“或者你可以告訴朕,除了你之外,還有哪個皇子比你更有資格?”
楚凌雲不再說話,但態度明顯已經開始軟化。楚天奇偷偷鬆了口氣,笑得越發開心:“還有,你也不必着急,朕雖然說過要將皇位給你,但卻不會突然撂挑子走人,怎麼也要教你一些治國之道,等你學會之後朕才能徹底放心。”
楚凌雲聞言眼睛一亮:“真的?”
“當然是真的。”楚天奇點頭,“治理國家非同兒戲,朕怎會爲了一己之私置國家於不顧?所以你只管放心,朕定會等到你可以獨當一面了纔會離開。”
楚凌雲眼中掠過一抹狡黠的光芒,面上卻無多少異常:“若是如此,我就放心了,還請父皇多多指教。”
不知爲何,楚天奇總覺得似乎有什麼事情不對了,一時之間卻又理不出個所以然,只得暫時點了點頭:“如此,你回去歇着吧,準備迎接冊封儀式。還有,雖然是句廢話,朕還是想問一句:可要再選幾個側妃……”
“不了。”楚凌雲哼了一聲,“女人麻煩得很,一個就夠。”
楚天奇失笑:“這話可千萬別讓琉璃聽到,否則有你的好果子吃!”
皇上下詔冊立楚凌雲爲太子的消息居然比他本人更快地回到了琅王府,所以等他跨進大廳,秦錚已蹭的跳了過來,笑得見牙不見眼:“恭迎太子殿下回府!”
楚凌雲掃他一眼:“欠抽是不是?”
秦錚嘿嘿一笑:“不就是嗎?你成爲太子的消息怕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還矜持什麼?”
懶得理會他,楚凌雲入內落座:“這老頭子,又陰我,之前明明沒說要立我爲太子。”
“又出來一個老頭子?那我呢?”瀟行空懶洋洋地開口,“不過他怎麼說都是皇帝,我就委屈一些,把這個頭銜讓給他了。”
端木琉璃笑笑:“我看跟幾年前的薔薇盛會一樣,父皇怕早告訴你你會反對,便乾脆來個先斬後奏。”
楚凌雲笑笑,暫時沒有做聲。瀟行空很注意地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後有些唏噓地開口:“皇上到底還是立你爲太子了,這還真是……”
說到這裡他突然住了口,楚凌雲卻已掉轉頭看着他,挑脣一笑:“怎麼着,聽你的語氣好像很遺憾?你很不希望父皇立我爲太子嗎?”
端木琉璃立刻敏銳地覺察出他這兩句問話中有隱隱的試探之意,不由脣角一抿,瀟行空已經哼一聲撇了撇嘴:“你做不做太子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只是想說,既然早晚是這樣的結果,之前他何必搞那麼多事出來?”
楚凌雲笑笑:“不搞那麼多事出來,他怎麼知道最終還會是這樣的結果?”
瀟行空撓了撓頭,跟着揮了揮手:“不跟你磨牙了,愛怎麼着怎麼着。如今大局已定,我也該走了,先跟你說一聲。”
楚凌雲聞言有些意外:“走?你要去哪裡?”
“這要看哪裡有美酒佳餚。”提起這個,瀟行空立刻兩眼放光,摩拳擦掌,“別擔心,我吃一陣子就會回來,因爲琉璃的廚藝也相當不錯,其實我有點捨不得走。”
“你還是快走吧,沒人擔心你。”楚凌雲一點面子都不給他留,“琉璃廚藝是不錯,但那是給我準備的,與你無關。”
瀟行空哼了一聲:“那麼着急幹什麼?說什麼也得吃完琉璃做的涼麪再走。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那麼好吃,多留幾天也是可以的。”
笑鬧一陣,衆人才各自散去。不過因爲楚凌雲終於成爲太子,衆人難免有些興奮,紛紛慨嘆自家主子總算修成正果。
瞅瞅左右無人,端木琉璃才含笑開口:“你剛纔試探先生了吧?是不是覺得他不對勁?”
“你不也一樣?而且還是你先察覺到的。”楚凌雲笑笑,“不過可惜,他功力太高,我不敢派人跟着他。”
端木琉璃沉默片刻,跟着忍不住嘆了口氣:“這些事什麼時候才能徹底結束?爲什麼總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先生到底有什麼樣的秘密?”
楚凌雲看着她,突然笑了笑:“不然我去問問他?”
端木琉璃苦笑:“不怕被他打得滿頭包,你就去吧!”
楚凌雲晃了晃腦袋:“放心吧,現在他已經打不過我了。就算打,也是我把他打得滿頭包。”
端木琉璃又嘆了口氣:“就怕你把他打得滿頭包,他也不會告訴你。”
楚凌雲想了想:“要不我去跟着他?他一定發現不了。”
“還是算了吧。”端木琉璃搖了搖頭,“這一切都是我們的猜測,到底先生有沒有問題我們並不知道,萬一一切都只是個誤會,又被他發現你居然懷疑他,那不是很糟糕嗎?”
楚凌雲揉了揉眉心:“你的意思是,我們就只能這樣被動地等待?”
“等等看再說。”端木琉璃慢慢地點了點頭,“我總覺得就算先生真的有什麼秘密,他也應該不是爲了害人,尤其不會害我們。”
楚凌雲有些無奈:“好吧,但願如你所說。”
冊立楚凌雲爲太子一事既然衆人都已經沒有異議,楚天奇自然也不會耽擱,很快便派人挑選了個黃道吉日,將冊封儀式定在了半個月之後,也好留出一定的時間進行必要的準備。
帝王一聲令下,各部門自然不敢耽擱,馬上投入到了緊鑼密鼓的準備之中。至少如今看起來,一切都十分順利。
黃昏,秦錚從外面回來,一邊落座一邊說道:“王爺,負責監視燕淑妃的人傳了消息回來,說她一路離開了東越國,一直往北而去。而且這一路上她都沒有在任何地方長時間停留,也沒有跟任何人接觸過。”
楚凌雲點了點頭:“這麼說,她已經不再有任何非分之想,想要找個地方安定下來了。”
“也由不得她有什麼非分之想。”秦錚哼了一聲,“她又不傻,應該知道僅憑她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改變什麼,倒不如保住一條命,安安靜靜地過完後半生算了。”
楚凌雲淡淡地笑了笑:“傳令給他們,不可掉以輕心,至少要弄清楚她究竟會在什麼地方落腳。”
秦錚點頭:“放心吧王爺,我知道,無論她想幹什麼,都絕對逃不過我們的眼睛。對了王爺,我這次出去還順便聽到了關於另一個人的消息。”
楚凌雲看他一眼:“誰呀?”
秦錚故作神秘地笑了笑,這才揭開謎底:“司徒笑顏。”
“她?”楚凌雲略略有些意外,不由皺了皺眉,“她回來了?怎麼,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嗎?當初爲了北宮律川,她不惜逃婚,如今北宮律川被廢爲庶人,她便毫不猶豫地離開了?”
當初爲了拿到楚天奇寫下的那紙保證書,在楚凌霄的授意下,北宮律川和他的妹妹北宮律燃聯合設計,先是將司徒笑顏擄走,然後由北宮律燃易容改扮成司徒笑顏的樣子,並藉口已經中了不可解的劇毒,希望在臨死之前完成最後的心願,也就是嫁給楚凌雲爲妃。其實她真正的目的就是爲了有機會進入琅王府,好秘密尋找那紙保證書。
不過可惜,爲了除掉端木琉璃,北宮律燃自作聰明地設計,想要誣陷她給自己下毒,反而被端木琉璃的火眼金睛識破了真實身份,並最終將司徒笑顏救了回來。
但任何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就在被北宮律川擄走的那段時間裡,因爲他的以禮相待,司徒笑顏反而漸漸對他產生了好感,並最終爲他傾心。
其實司徒笑顏並不知道,這一切都是北宮律川的陰謀。她畢竟是東越國大將軍的女兒,而大將軍手握兵權,相當有利用價值。當時北宮律川等人正野心勃勃,想要除掉狼王,霸佔東越國的國土。爲了達到這個目的,當然必須利用可以利用的所有力量。如果能夠將北宮律燃和她的父親收爲己用,對他而言豈不是如虎添翼?
於是,他故意裝出一副萬般無奈的樣子,不停地向司徒笑顏賠禮道歉,而且溫柔體貼,對她更是照顧得無微不至,簡直比熱戀中的情人還要耐心。就這麼一來二去之下,司徒笑顏便淪陷在了他的溫柔攻勢之中。
後來事情敗露,北宮律川不得不將司徒笑顏送回,但這時司徒笑顏已經捨不得離開他。北宮律川見狀自然是得意萬分,認爲已經把司徒笑顏這枚棋子握在了手中。於是他便告訴司徒笑顏,讓她先行回去耐心等候,他會找機會向司徒默說明心意。司徒笑顏無奈,只得點頭答應,並且滿懷憧憬和希望地暫時回到了將軍府。
司徒笑顏自然不知道北宮律川只是想利用司徒默的職權,回到府中之後便開始焦急地期盼着好消息的傳來。可是除了偶爾有封書信回來,北宮律川卻一直沒有再現身。不過幸好,他在信中仍然信誓旦旦地保證,說一定會盡快找機會來府上提親。
看到這些字句,司徒笑顏心下稍安,只得拼命告誡自己一定要耐心等候,如果催促得太急,不但容易引人反感,還會讓北宮律川認爲她是個輕浮的女人。
殊不知,當時北宮律川正與其餘兩國太子和楚凌霄拼盡全力對付楚凌雲,哪裡有心思理會這枚棋子?
就這麼等啊,盼啊,不知過了多久,北宮律川前來提親的消息沒有盼到,一道聖旨卻突然送到了大將軍府,說皇上爲五皇子和司徒笑顏賜婚,要二人擇吉日完婚。
這個消息對司徒笑顏而言無異於晴天霹靂,她的一顆心已經全都放在北宮律川身上,怎麼可能嫁給楚凌飛?於是她當場表示激烈反對,只可惜司徒默卻認爲這是個天大的好消息,當然不會理會她的心意,命令她只管安心待嫁,什麼都不必多說。
司徒笑顏當然不可能就這麼放棄自己一生的幸福,思來想去了很久,她終於做出了決定:逃婚,去找北宮律川,自己的幸福當然要自己爭取!
於是她故意裝出一副已經順從的樣子,目的就是爲了讓司徒默放鬆警惕。等時機已經差不多,她便藉口出門玩耍,帶着丫鬟離開了將軍府。
其實這個時候她已經做好了逃走的準備,所以走到半路便藉口需要休息進了一家客棧。進入房間之後,她便易容改扮成丫鬟的樣子,並故意大聲怒罵丫鬟,說她打壞了自己的東西,將她當場趕走,然後大搖大擺地從負責監視的那些家丁面前走出了客棧。
接着,她便趁着無人注意買了一匹快馬,翻身上馬急奔而去。等家丁意識到不對勁上樓去查看究竟的時候,她已經離開很遠了。
衆家丁當然慌了神,立刻帶着丫鬟回府向司徒默稟報。因爲丫鬟的演技還算過得去,司徒默居然並未起疑,立刻命人到處尋找。而且這個時候,司徒默做出了一個十分錯誤的決定:生怕楚天奇知道司徒笑顏逃婚之後取消這門婚事,他選擇了隱瞞,命人嚴密封鎖消息,只需暗中秘密查找。當時他還指望着能夠儘快將司徒笑顏找回來,不要耽誤了與楚凌飛的婚期。
於是如此一來,便錯過了將司徒笑顏找回來的最佳時機。因爲那個時候,司徒墨無論如何想不到司徒笑顏已經一路離開東越國,往北羅國而去。
當然,他想不到不代表別人也想不到,因爲早就看出司徒笑顏與北宮律川之間的貓膩,得知她居然逃婚,楚凌雲和端木琉璃等人的第一反應便是她一定去了北羅國。但一來這只是他們的猜測,二來他們也知道楚凌飛心中只有安紫晴一人,根本不希望司徒笑顏被找回來,自然不會向任何人透露她的去向。
好不容易逃出了東越國,司徒笑顏自然心無旁騖,一路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地趕到了北羅國,並且歷盡千辛萬苦,終於跟北宮律川取得了聯繫。
得知司徒笑顏居然找上門來,北宮律川自然大吃一驚,立刻秘密出宮找上了她。終於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司徒笑顏自是激動萬分,撲過來抱住他連哭帶叫,拼命訴說着這一路行來所受的委屈。
北宮律川心中自是疑惑萬分,好不容易纔令她平靜下來,並且迫不及待地詢問緣由。當他得知司徒笑顏居然是逃婚而來,臉色頓時變得異常難看,恨不得一腳將她踢回東越國!
很明顯,事情既然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也就表示司徒笑顏已經沒有多少利用價值了。她既是逃婚而來,就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在哪裡,既然如此,他留下這個女人還有什麼用?相反,如果讓旁人知道司徒笑顏是來找他的,說不定還會懷疑兩人早就有所勾結,那還搞個屁呀!
想到此,北宮律川自然是惱恨不已,只想掉頭而去,任她自生自滅。不過轉念一想,他又覺得司徒笑顏畢竟是司徒默的女兒,暫時將她留在身邊,將來萬一有需要,他也可以以此作爲人質,要挾司徒默爲他做事!
於是他便故意裝出一副心疼萬分的樣子柔聲安慰,還賭咒發誓說會一生一世對司徒笑顏好。本就已經孤注一擲的司徒笑顏自然是欣喜萬分,認爲自己這一步總算是走對了。
見她已經相信了自己的甜言蜜語,北宮律川接着說道,既然她是逃婚而來,便不能被任何人知道真實身份,所以暫時只能委屈她以丫鬟的身份留在太子東宮。
一聽這話,司徒笑顏心中多少有些不樂意。但轉念一想她也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比較尷尬,不能給北宮律川添麻煩,便點頭答應下來。於是,北宮律川便讓她易容成一個普通丫鬟的樣子,帶着她回到了東宮。
身爲堂堂一國太子,宮中多出一個丫鬟並不是什麼稀奇事,從那以後,司徒笑顏便在東宮住了下來,雖然不知道什麼時候纔能有一個正式的名分,但能夠從此留在北宮律川的身邊,她也就放了一半的心,耐心等待機會。
誰知事到如今,正式的名分她沒有等到,卻又等到了一個晴天霹靂!爲了讓楚凌雲同意停戰,北羅國帝王連同其餘兩國共同作出決定,將北宮律川廢爲庶人,並從此終生監禁!
聽到這個消息,司徒笑顏當場昏死過去,好一會兒之後才悠悠醒轉,卻又徹底傻了眼!北宮律川被廢爲庶人,她倒不怎麼在乎,大不了從此吃糠咽菜,過普通百姓的生活。但是終身監禁……難道自己要一輩子陪着他在監獄中度過嗎?那還不得被活活逼瘋?
其實自從留在東宮,司徒笑顏早就漸漸對北宮律川產生了強烈的不滿。因爲北宮律川根本就沒有拿她當回事,除了衣食無缺,她一天到晚幾乎很難見到北宮律川的面。
再加上她是以丫鬟的身份留下來的,宮中那些資格比較老的宮女便經常對她指手劃腳,稍有不慎還會遭到懲罰,礙於身份她又無法反抗,只能忍氣吞聲。每每向北宮律川訴苦,北宮律川反而極不耐煩,只是讓她多多忍耐。一來二去之下,她早就萌生了離開之意,因爲她已經發現跟北宮律川在一起的生活遠沒有她想象中那麼美好。
就在她猶豫不決之際,局勢便發生瞭如此大的變化。眼看着北宮律川被廢爲庶人,並押入死牢終生監禁,司徒笑顏知道到了必須離開的時候了。於是她便趁着一片混亂之際悄悄離開皇宮,並趁機偷取了一部分銀兩作爲路費。
總之,這一路上又是歷盡了千辛萬苦,她還算平安地回到了東越國,箇中甘苦自不足爲外人道。
雖然大致上知道她的去向,這些詳細經過楚凌雲等人卻並不知曉,當然,他們也懶得打聽。秦錚知道她已經回來,還是方纔走在街上聽旁人閒聊時提起的。此刻聽到楚凌雲的問話,他不由一聲冷笑:“這有什麼好稀奇的,天底下的夫妻可不是哪一對都能像王爺和王妃這樣患難與共,不離不棄的。”
楚凌雲看了他一眼,那意思是算你會說話:“司徒默有什麼反應?他知不知道司徒笑顏之前去了哪裡?”
“這個還不清楚。”秦錚搖了搖頭,“剛纔我回來的時候,只是聽到有百姓在議論,說當日司徒笑顏根本不是逃婚,而是再度發生了意外,好不容易纔死裡逃生回來的。要照這麼說的話,司徒笑顏應該沒有跟司徒默說實話,司徒默也不知道內情。”
楚凌雲笑笑:“我估計司徒笑顏也不敢說實話,就算她敢,恐怕司徒默也不敢把實話告訴父皇。”
秦錚皺了皺眉:“王爺,那我們該怎麼辦?要告訴皇上真相嗎?”
楚凌雲略一沉吟:“不着急,司徒笑顏既然回來了,司徒默肯定要告訴父皇一聲,先看看他究竟會如何向父皇交代再說。”
秦錚剛要點頭,狼鷹便快步而入:“王爺,皇上要您即刻御書房見駕,不得有誤。”
楚凌雲不由一抿脣:難道是爲了這件事?
收拾齊整趕到御書房,果然一眼便看到司徒笑顏和司徒默跪在當地,嚇得頭都不敢擡,而桌案後的楚天奇則滿臉陰沉,神情冰冷,彷彿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山。挑了挑脣,楚凌雲上前見禮:“見過父皇,這是……”
看到他,楚天奇臉上的神情立刻大見緩和,甚至微微笑了笑:“雲兒,你來了。這裡有件事,朕想聽聽你的意見。司徒默,把你剛纔說的話再說一遍!”
司徒默早已滿臉冷汗,立刻連連叩頭:“是,是!臣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說着他便抖抖嗦嗦地將事情經過講述了一遍,而且令楚凌雲略略有些意外的是,他居然選擇了說實話,說司徒笑顏之所以逃婚是爲了去找北宮律川,直到北宮律川被押入死牢,她萬般無奈之下才偷偷跑回來的。
還以爲這父女二人必定會想方設法找別的藉口來掩蓋事實,以逃脫懲罰,想不到他們居然選擇瞭如實招供。若是如此,百姓們那些傳言又是從何而來?想必是個人的揣測吧?
講述完畢,司徒默再度把頭磕得砰砰作響:“臣教女無方,罪該萬死,請皇上責罰,臣絕無怨言!”
楚天奇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轉向楚凌雲:“雲兒,你看該如何處置?此事朕就交給你做主了,一切照你說的做。”
楚凌雲笑笑:“有父皇在,哪裡輪得到我做主?還是……”
“你已是我東越國的太子,自然要抓住一切機會加以歷練。”楚天奇微微一笑,目光溫暖,“而且這樣的機會對你不只是歷練,更是考驗,你只管放心大膽地說,就算實在不妥,不是還有朕嗎?何況朕相信,你的決定一定比朕的決定更合適。”
楚凌雲抿了抿脣,片刻後才淡淡地笑了笑:“司徒默不明內情,正所謂不知者不怪,理應從輕處罰。司徒笑顏雖然私自外逃找上北宮律川,卻也只是因爲兒女私情,無關國家大事,何況如今大局已定,並未造成太過嚴重的後果。念在她也是被北宮律川矇騙,也應從輕處罰,父皇以爲如何?”
楚天奇沉默片刻,脣角漸漸露出一絲讚賞的微笑:“雲兒,世人都說你冷酷無情,心狠手辣,其實你根本宅心仁厚,果然有一國之君的氣度,朕很欣慰!”
楚凌雲笑笑:“父皇過獎了,我只是就事論事,對事不對人。”
“就是如此才難能可貴。”楚天奇點了點頭,“就如你所言,從輕處罰,那你認爲該如何處罰才合適?”
楚凌雲略一沉吟,接着說道:“雖然不知者不怪,但在這件事上,司徒默卻必須承擔該承擔的責任,依我看,官降三級,罰俸一年,以觀後效!若他能盡心盡力爲國爲民,仍有機會官復原職,父皇以爲如何?”
楚天奇不答,反而轉頭看着司徒默:“你覺得呢?”
“臣不敢!”司徒默重重地磕了個頭,“依臣看來,太子殿下這樣做對臣太仁慈了,依臣的過錯,就算廢爲庶民也不爲過!”
楚天奇挑了挑脣:“依朕的意思,的確是想將你廢爲庶民,並且逐出京城永不錄用的,所以,還不快謝謝雲兒?”
司徒默頓時感激萬分,轉向楚凌雲連連叩頭:“多謝太子殿下!從今往後臣必定盡心盡力爲國爲民,絕不辜負皇上和太子殿下的一番心意!”
司徒笑顏逃婚這件事或許原本並不算太嚴重,但她要找的人畢竟是北宮律川,若是一着不慎,便很容易連累司徒默背上私通外國的罪名,這便相當嚴重了。所以,必須得到一些教訓。
揮了揮手,楚凌雲依然滿臉平靜:“我只是敬司徒將軍是個人才,所以願意給你一個機會。從今往後,只盼你做事能夠更加小心謹慎,不要再犯類似的錯誤也就是了。”
司徒默感激地叩頭:“是,多謝太子殿下教誨,臣一定謹記在心!太子殿下宅心仁厚,乃我東越國之福,皇上英明,太子殿下英明!”
此事既了,楚天奇便揮手命兩人退了下去,兩人千恩萬謝地離開,各自慶幸居然能夠撿回一條命。尤其是司徒笑顏,更加覺得自己彷彿做了一場夢,如今也到了該醒的時候了!
而且尤其值得慶幸的是,楚天奇和楚凌雲都答應不會將她逃婚的真相說出去,至於該怎麼來圓這個謊,可任她自己去想辦法。還有,雖然在北羅國呆了那麼長時間,她卻並不曾*給北宮律川,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有了這些教訓以後,她也知道今後該怎麼做了!
畢竟重來一次的機會並不是隨時都有的,如今既然出現了,就應該好好把握,否則下一次恐怕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從今以後一定要好好做人,謹言慎行,並且永遠記住太子殿下的恩德!
父女兩人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樣一句話:東越國有這樣的太子,的確是萬民之福!
“其實父皇根本沒打算將司徒默廢爲庶人。”楚凌雲突然開口,一副我什麼都知道的樣子,“你只是爲了在羣臣面前替我樹立威信和口碑,是不是?”
楚天奇微笑:“但你的想法與朕不謀而合,足見你的確有仁君的風度,這一點總不是朕教你的,而是你天生如此。”
楚凌雲不置可否,楚天奇已接着說道:“太子冊封儀式之後,朕便會傳位於你,所以時間不多,你必須抓緊一切機會多歷練歷練。”
“那怎麼行?”楚凌雲搖頭,“你答應過的,會留下教我一段時間,等我完全學會了你纔會傳位於我。”
“沒錯,朕是答應過。”楚天奇點頭,“不過你那麼聰明,這段時間完全可以學會,就看你用不用心了。”
楚凌雲滿臉誠懇地點頭:“我當然用心,所以你一叫我我就來了。但治理國家畢竟不同於其他,三兩天的時間怎麼夠?所以你別心急,慢慢來。”
楚天奇很仔細地看了他一眼,似乎看出了什麼貓膩,最終卻什麼都沒說,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好,朕不着急。”
雲兒,朕可能猜到你在打什麼算盤了,不過可惜,薑還是老的辣。
離開皇宮,向前走了沒多遠,便看到司徒默一個人迎了上來,躬身施禮:“參見太子殿下!”
“嗯。”楚凌雲點頭,“邊走邊說。”
司徒默答應一聲,邊走邊開口:“不知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方纔離開之時,他突然聽到楚凌雲用密語傳音在他耳邊吩咐,讓他離開皇宮之後便找個安靜的地方等着。
楚凌雲轉頭看他一眼,跟着淡淡地笑笑:“其實也沒什麼要緊事,我就是有些好奇,來之前我也聽到百姓在議論,說令千金之所以突然失蹤是因爲又遭遇了意外,我還以爲你也會這樣告訴父皇,卻沒想到你居然會跟他說實話。”
司徒默苦笑一聲,跟着嘆了口氣:“百姓們是如何議論的,其實臣還不曾聽到,但在這件事上臣卻不敢不說實話。”
楚凌雲挑了挑脣:“爲什麼?”
司徒默有些遲疑,片刻後才一咬牙說道:“請太子殿下先恕臣大不敬之罪,因爲臣很清楚,如果不說實話,就算瞞得了皇上,也瞞不過太子殿下,不敢自尋死路。”
楚凌雲笑了笑:“是嗎?”
司徒默立刻點頭:“是,千真萬確!太子殿下神通廣大,定能查明真相,如果臣胡說八道,更是罪加一等,倒不如實話實說,就算因此身首異處也無所謂!”
楚凌雲沉默片刻,接着又笑了笑:“大將軍行事果然光明磊落,佩服。既然如此,只盼大將軍好好把握機會爲國效力,說不定很快就會官復原職的。”
司徒默感激地點頭:“是,多謝太子殿下,臣定不會讓太子殿下失望!”
簡單地聊了幾句,便來到了岔路口,司徒默躬身行了一禮,這才轉身而去。看着他的背影,楚凌雲吐出一口氣:看來這位大將軍還是挺聰明的,否則結局絕不可能像現在這樣輕鬆。
回到府中,楚凌雲跟端木琉璃等人說起此事,衆人也都覺得司徒笑顏還算幸運,並沒有遭到太大的傷害。端木琉璃對她卻不怎麼感興趣,只是笑了笑說道:“父皇還真是心急,巴不得你現在就成爲一個合格的帝王,他便可以傳位於你了。”
“想得美。”楚凌雲哼了一聲,“他想圖清閒,難道我願意每日焦頭爛額嗎?反正他說了,在我學會做皇帝之前,他不會離開的,那我就慢慢學,學到我想做皇帝爲止。”
原來他打的是這個主意,難怪楚天奇總是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只要堅持仍然不知該怎樣做個好皇帝,楚天奇便無法放心離開,所以當日楚天奇說的那些話實在有太大的漏洞。
端木琉璃忍不住失笑,跟着搖了搖頭:“父皇又不傻,我看他很快就會明白你的陰謀詭計的。”
“等他明白了再說,我不承認就是了。”楚凌雲得意地晃了晃腦袋,接着轉移了話題,“咦,這不是老頭子的衣服嗎?他人呢?”
“出去了。”端木琉璃回答,“他說明日就是夏至,吃完涼麪他就該走了,所以方纔正收拾着東西,卻突然發現還缺一些必需品,便去準備了,臨走前讓我幫忙補補這件衣服。”
楚凌雲目光微閃,卻只是點了點頭:“走得這麼急,不定又聽說哪裡有好吃的了。”
端木琉璃笑笑:“隨他唄,就那麼點愛好。對了,你回來之前我們正在談論,不知最近這段時間三國情況如何?”
楚凌雲揮了揮手:“放心,一切正常。如今他們正輪流使用血寒玉解毒,暫時來說性命無憂,但他們如果有什麼不軌之心,那就很難說了。”
端木琉璃搖了搖頭:“依我看他們不會那麼傻,四國這次混戰,他們都元氣大傷,至少只要有你在,他們必定會安分守己。”
楚凌雲笑了笑:“說的是,至於我不在了情況會如何,那就不是我能操心的事了。”
天下大事本就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一個人的存在或許可以影響幾十年的歷史,但卻不能永遠讓所有的一切都保持原狀。
作爲一個來自現代社會的人,端木琉璃自然深諳此道,因此對這一切也看得極淡:“在你有生之年,能夠保證東越國的百姓過上和平安定的日子就夠了,至於以後,且留給後來人。”
楚凌雲點了點頭,暫時沒有做聲。事到如今,所有的一切基本上都已塵埃落定,所有的人也都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歸宿,他的確可以暫時鬆一口氣了。當然,除了一個人。
正沉默間,只聽一陣腳步聲響,轉頭看時才發現瀟行空提着一些東西走了進來,口中還不停地嚷嚷着:“好重,好重,快來幫忙!”
陪在一旁的秦錚趕忙上前把東西接了過來,跟着一聲大叫:“哎呦,果然好重!先生,你這是弄了些什麼呀?”
瀟行空甩了甩胳膊,喜滋滋地說道:“也沒什麼啊,我明天不就走了嗎,準備了一些乾糧路上吃。”
秦錚忍不住翻個白眼:“那也用不着這麼多吧?你就不怕吃不完發黴了嗎?再說你只要帶足銀票,邊走邊買就可以啊!”
“你是不知道,出了京城,往前好一段路根本就沒有好吃的東西。”瀟行空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所以必須得多帶一些京城美食,才能熬過前面那段路。”
出門在外哪來那麼多講究?楚凌雲等人早已見怪不怪,懶得搭理他。瀟行空也不以爲意,大手一揮吩咐了一句:“走走走,幫我提到房間裡,我得整理一下打包!”
幫他將幾大包東西提到房間,秦錚叉腰站在一旁:“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你玩兒去吧!”瀟行空揮了揮手,“我自己整理一下比較有數,有一些的確放不了太長時間,必須先吃。有一些又比較酥脆,不能壓,否則就碎了。還有一些……”
“得得得,您自己整理吧!我一聽頭就暈了!”秦錚揮揮手打斷了他,“有什麼吩咐您儘管開口,我先出去了。”
瀟行空自顧自地趴在幾大包美食上細心地整理,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表示知道了。秦錚便好笑地搖了搖頭,轉身走了出去。
聽到房門重新被關好,瀟行空的動作卻慢慢停了下來。他愣愣地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桌面的某一處,許久都沒有任何反應。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突然深深地嘆了口氣,眼中已經浮現出明顯的憂慮。望着滿桌的美食,他卻沒有絲毫胃口,片刻後自言自語地說道:“明天就是夏至了,怎麼辦?是做還是不做?做了,會對不起一些人,不做也會對不起一些人,我該怎麼辦?”
他就那麼呆呆地坐着,居然完全沒有發覺天色是什麼時候暗下來的,直到一陣輕輕的敲門聲突然傳來,他才猛的回過神來,有些倉促地應道:“誰呀?”
“先生,是我。”門外傳來秦錚的聲音,“到吃飯的時候了,您怎麼還不過去?王爺和王妃讓我來請您。”
瀟行空這才發覺窗外已是暮色朦朧,便擡起手揉了揉臉,儘量讓自己的樣子恢復正常,這才起身過去開門:“還用得着來叫,我什麼時候耽誤過飯點?走吧!”
秦錚點了點頭,轉身的同時不經意間看到桌上的大包小包分明還是方纔的樣子,便忍不住撓了撓頭:“先生,您這一下午都忙什麼了?怎麼好像沒收拾多少啊?”
瀟行空暗中一驚,面上卻沒有任何異常,故意不動聲色地打了個呵欠:“別提了,逛了一上午真是累壞了,所以你剛一離開我便睡着了,方纔你一敲門我才醒過來。”
秦錚點頭:“反正也不急,吃完飯再慢慢收拾吧!”
來到大廳落座,瀟行空已經完全看不出任何異常,當下衆人有說有笑地吃過了晚飯,又閒聊片刻之後才各自散去,回房休息。
一夜無話。
因爲要爲衆人做涼麪,端木琉璃早早便來到廚房進行準備。等衆人陸陸續續起牀,洗漱完畢來到大廳,香噴噴的涼麪已經擺上了桌,果然香氣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剛剛在侍女的幫助下把碗筷擺放好,便聽到一陣嚷嚷聲傳了過來:“好香好香!果然好香!哎呀呀香死了!”
不必擡頭也知道來者正是瀟行空,端木琉璃不由笑了笑:“先生,快別嚷了,不過就是一碗涼麪而已,能香到哪裡去?”
“香出十里地去啦!”瀟行空奔過來落座,摩拳擦掌地準備大快朵頤,“快快快!快幫我盛一碗,我要先嚐爲快!”
端木琉璃忍不住失笑,立刻替他盛了一碗,不等放到他面前瀟行空便一把奪過,呼啦啦地吃了一大口,跟着連連讚歎:“果然,果然吃起來比聞起來還要香,也不枉我等了那麼久!”
一邊說着,他手上動作不停,很快便吃了個碗底朝天,還意猶未盡地咂咂嘴:“來,再來一碗!”
不多時,其餘人也已經趕到,看到瀟行空埋頭大吃的樣子紛紛叫了起來:“什麼!居然有人比我們先到?”
“完了完了,這下可虧了!快快快!快去吃,別被他一人吃光了!”
“對,快上!搶啊!”
一聲令下,哪有人還敢耽擱,早已撲過來各自落座,一時碗筷飛舞,好不熱鬧。見衆人吃得開心,端木琉璃不由微笑,也不枉她一大早起來忙活半天了。
好一會兒之後,衆人才打着飽嗝滿足地放下了筷子,只覺滿口餘香,足夠他們回味很久。瀟行空摸着圓滾滾的肚子,苦着臉唉聲嘆氣:“不行不行,吃太多了,好飽!”
楚凌雲哼了一聲:“涼麪已吃過了,你什麼時候走?”
“關你什麼事?”瀟行空瞪他一眼,接着轉向了端木琉璃,立刻眉開眼笑,“琉璃做的涼麪這麼好吃,我還想再吃一頓不行嗎?”
楚凌雲似笑非笑:“行,有什麼不行?我是怕你吃壞了肚子,耽誤了上路。”
瀟行空翻個白眼,懶得理會他:“日頭這麼毒,不適宜趕路,等太陽落山我再離開,不會吃你太多東西的!”
楚凌雲故意鬆了口氣:“還好還好,我還以爲你又要賴在這裡很久呢!”
瀟行空假裝沒有聽到,只是看着端木琉璃笑得十分和氣:“琉璃啊,中午和下午都做涼麪好不好?當然,順便做點別的我也不會介意啦!”
端木琉璃忍不住失笑:“好,我知道了,先生只管放心,包你滿意!”
瀟行空立刻笑得見牙不見眼:“還是琉璃最好!不行,吃的實在太多了,我得出去溜達溜達,趕緊消化消化,別耽誤了中午的美食!”
看着他抱着肚子離開,楚凌雲毫不客氣地嗤然一聲冷笑:“這老頭子,真沒出息!”
“我覺得挺可愛。”端木琉璃笑了笑,“最起碼不矯情不做作,難得的真性情。”
楚凌雲笑了笑,什麼也沒說。
離開琅王府的瀟行空自然聽不到這句誇讚,而在他表面的輕鬆之下,卻隱藏着無人能懂的重重心事。
沿着大街慢慢地閒逛,一開始的確沒有什麼異常,可是片刻之後,他卻突然微微皺了皺眉頭,跟着不動聲色地加快了速度。避過所有人的耳目,他漸漸離開了熱鬧的街道,一路往城外的方向而去。
來到城外,確定身後無人跟蹤,瀟行空突然身形一展,已經使出了絕頂輕功,沿着大道旁邊的一條小路飛奔而去。
這條路不僅蜿蜒曲折,而且雜草叢生,極易隱藏行跡。向前奔行了大約半個時辰,前面出現了一片茂密的樹林。正值盛夏時節,繁茂的枝葉把整個森林封得嚴嚴實實,幾乎密不透風,更牢牢地隔斷了視線,什麼都看不到。
再次確定周圍空無一人,瀟行空才深吸一口氣鑽入了樹林之中。顯然並非第一次來這個地方,他根本不必辨別方向,一路緊趕慢行,他終於在樹林深處的一塊小小的空地前停了下來,並且淡然開口:“出來吧!”
片刻後,只聽嗖嗖幾聲輕響,幾名黑衣人突然自樹叢中冒了出來,各自單膝跪地,抱拳見禮:“參見主人!”
瀟行空沉默片刻才點了點頭:“起來。”
幾人答應一聲,起身站在一旁,其中一名黑衣人上前兩步,語氣中居然有着掩飾不住的激動:“主人,這一天我們終於等到了!”
瀟行空的神情卻並不曾因此而有太大的變化,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要高興的太早,事情未必像我們想象的那麼順利。”
“是,我知道。”黑衣人點了點頭,“我也知道我們未必能夠找到那個人,但總算有一絲希望,就算真的找不到,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瀟行空挑了挑脣角:“你們知道就好,其實從一開始我就覺得,這件事根本沒有繼續的必要。”
黑衣人一愣,眼中立刻流露出一絲不滿:“主人,您怎麼能這樣說呢?這是您的使命,也是我們的使命,怎麼會沒有存在的必要?”
瀟行空看他一眼,眉宇間浮現出一絲疲倦:“難道你們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件事的真假嗎?畢竟已經過去了幾千年,誰知道……”
“真的,是真的,我們知道一定是真的!”不等他說完,黑衣人便打斷了他,語氣中的肯定幾乎不容置疑,“主人,您不要再胡思亂想了,這是咱們的祖先一脈相承傳下來的秘密,怎麼會是假的呢?您若不信,很快就可以見分曉!”
似乎也知道僅憑自己一人之力不可能改變他們的看法,瀟行空放棄了勸說,只是輕輕抿了抿脣,接着擡頭看看了看天色,目光跟着微微一變:“很快就要到了……”
“是,馬上就是夏至了!”黑衣人點了點頭,眼中希望變得更加急切,“主人您放心,這件事一定是真的,只是要看我們夠不夠幸運,是否能夠找到那個人!就算找不到,我們還可以寄希望於後世子孫,讓他們繼續努力!”
瀟行空沒有做聲,黑衣人已接着說道:“主人,那件東西您帶了嗎?”
瀟行空又看他一眼,這才小心翼翼地自懷中取了個小小的布包出來。黑衣人頓時大喜,幾乎已經按捺不住:“太好了!時辰馬上就到了,請主人做好準備吧!”
隨着時間的推移,夏至終於來臨。便在此時,只聽那黑衣人一聲低喊:“時辰到了,主人,快!”
瀟行空與楚凌雲一樣,都是屬於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人物,可是在這一刻,他卻不期然地哆嗦了一下,眼中掠過一抹明顯的恐懼!見他遲遲沒有任何行動,黑衣人大急:“主人,快呀!一旦錯過了時辰,可就得再等一百年了!我們已經爲之努力了那麼久,你忍心讓我們的一切努力都付諸東流嗎?”
話既然說到這個份上,瀟行空也無法再耽擱,只見他輕輕咬了咬牙,終於打開了手中的布包……
琅王府內,端木琉璃已經將瀟行空讚不絕口的涼麪和其他佳餚一起擺到了桌上,接着奇怪地皺了皺眉:“先生怎麼還不回來?不會是在外面看到了好吃的,就把涼麪拋在腦後了吧?”
“很有可能。”楚凌雲毫不客氣地點了點頭,“這老頭子,只要看到心儀的美食,什麼大事都可以先放在一邊。”
又等了片刻,依然不見瀟行空的蹤影,楚凌雲便揮了揮手:“算了算了,不等他了,我們先吃吧,誰讓他不回來呢?”
端木琉璃剛一張口,卻突然眼睛一亮:“等等!回來了!”
果然,片刻後便聽到了一陣腳步聲響,的確是屬於瀟行空的,可是楚凌雲卻突然皺了皺眉:“有些不對勁,老頭子出事了!”
了字剛剛出口,瀟行空的身影便出現在了衆人面前,果然腳步浮虛,踉踉蹌蹌,似乎隨時都有可能一頭栽倒在地。端木琉璃吃了一驚,立刻衝上去一把扶住了他:“先生,你怎麼了……呀!好燙!”
雖然隔着衣服,她卻突然發覺瀟行空的體溫高的嚇人,難道是發燒了嗎?難怪整張臉都紅彤彤的。
費力地轉頭看了看她,瀟行空滿不在乎地笑笑:“放心,我沒事,就是覺得有些頭暈……嗯……”
一句話沒說完,他已經渾身一軟,往旁就倒。生怕端木琉璃支撐不住他的重量,楚凌雲早已身形一展掠了過來,正好一把扶住了他:“快,先把他送回房!”
經過好一番忙亂,衆人才把瀟行空送回了房間,並且扶他躺在了牀上。上前落座,端木琉璃替他試了試脈,跟着鬆了口氣:“放心,沒什麼大礙,只是受了些涼,風寒入體以致體溫升高,吃幾副藥就好了。”
衆人也跟着鬆了口氣,楚凌雲已經哼了一聲:“這麼熱的天居然也會受涼,老頭子,你有本事。”
瀟行空已經略略清醒,雖然渾身痠痛無力,卻還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是啊,我就是有這麼大的本事,怎麼,你不服?”
“服,服,服得很。”楚凌雲連連點頭,“你既然病成這個樣子,今兒個怕是走不了了,就安心住下來,養好身體再說。”
瀟行空哼了一聲:“還用得着你說?我纔不會拿我的命開玩笑!何況這裡有酒有肉有好吃的,我纔不會急着走!”
懶得理會這師徒二人磨牙,端木琉璃早已麻利地開好了藥方,並將其交給了侍女,讓他們去照方煎藥。
不多時,侍女將煎好的藥端來,並服侍瀟行空服下。在藥力的作用下,瀟行空很快便沉沉地睡了過去。仔細檢查一番,確定沒有什麼異常,衆人才退了出來,讓他好好休息。
吃過午飯,衆人各自散去,楚凌雲帶着端木琉璃回到了房間,第一句話便問道:“琉璃,有什麼異常嗎?”
“暫時還看不出來。”端木琉璃搖了搖頭,“從脈相上來看,他的確是因爲受涼而發病。怎麼,你覺得哪裡不對勁嗎?”
楚凌雲脣線一凝:“我只是覺得有些奇怪,這種天氣怎麼會受涼?就算會,又怎麼會發作得那麼快?他早上出門的時候可還好好的。”
端木琉璃沉吟着搖了搖頭:“若只是這一點,倒不算奇怪,畢竟病來如山倒,往往都是毫無預兆的。何況,誰告訴你夏天就不會受涼的?”
楚凌雲想了想,只得點了點頭:“好吧,算我太敏感。但是不管怎樣,絕對不能放鬆警惕,我始終覺得老頭子一定有事瞞着我們。”
“我知道。”端木琉璃跟着點頭,“還是我先告訴你先生有些不對勁的,我當然會加倍小心。”
楚凌雲沉默片刻,突然淡淡地笑笑:“你一向很喜歡說世間無巧合,之前你也曾聽到老頭子獨自一人說什麼夏至就快到了,而現在他早不受涼晚不受涼,偏偏就在夏至這一天病倒了,恐怕這也絕對不是巧合。”
端木琉璃原先明明說過瀟行空的狀況並不算嚴重,吃幾服藥就會好,可是一連三天下來,他雖然按時服藥,並聽話地臥牀休息,病況卻並沒有太大的起色,始終渾身無力,面色蠟黃,居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瘦了一大圈。
這日一早,端木琉璃又來到瀟行空的房間爲他試脈,楚凌雲陪在一旁,片刻後皺眉問道:“琉璃,情況如何?”
端木琉璃同樣眉頭緊皺,搖頭說道:“從脈相上來看,的確只是感染風寒,並沒有其他問題。”
“是嗎?”楚凌雲的眉頭皺得更緊,“既然如此,爲何吃了那麼多藥卻沒有絲毫改善?我知道你醫術高明,但會不會是一時不慎診斷有誤?”
因爲事實擺在眼前,端木琉璃居然也有些不確定起來:“這……這倒也有可能,我畢竟不是神仙,會誤診也是不可避免的,如此,不如請宮中的御醫前來看看,免得貽誤病情。”
楚凌雲剛要點頭,瀟行空已經不在乎地揮了揮手:“不必了,宮中那些御醫醫術還不如琉璃高明呢,來了也是白來。依我看琉璃的診斷沒有失誤,只不過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自然是急不得的。”
端木琉璃聞言忍不住失笑:你倒是看得開,若是每個病人都像你這麼開通,很多醫患糾紛或許就能避免了。擡頭看向楚凌雲,她徵詢地問道:“凌雲,你的意思呢?請還是不請?”
楚凌雲略一沉吟:“不是我信不過你,爲防萬一,還是請御醫來看看比較好,如果他們也確診只是感染風寒,咱們不是更放心?”
端木琉璃點頭:“我也是這個意思。”
瀟行空還想反對,楚凌雲已經起身而去,吩咐秦錚立刻前往宮中請御醫。既是狼王有請,御醫自然不敢怠慢,很快便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問清了緣由,兩人上前爲瀟行空做了一番檢查,片刻後各自躬身回報,說他的確只是感染了風寒,並無其他問題。之所以連服三天藥卻並無起色也十分正常,很多人感染風寒之後往往會纏綿病榻半月,乃至一個月,這都是有可能的。
聽了御醫的話,衆人這才鬆了口氣,看着秦錚將兩人送出去,瀟行空不由撇了撇嘴:“你看,我就說沒事吧?偏偏你們要多此一舉。”
楚凌雲瞅他一眼:“怎麼能是多此一舉呢?這樣咱們不是都放心了嘛,既如此,你就安心吃藥吧!”
正說着,侍女已經將煎好的藥端了過來,瀟行空一看便皺了皺鼻子:“既然吃不吃藥都一樣,不如就別吃了,這藥實在太苦了!”
“哪個告訴你吃不吃藥都一樣?”楚凌雲滿臉你欠扁的表情,“告訴你,如果你不吃藥,病況早就比現在嚴重多了,沒有繼續加重就說明這藥還是有效果的,給我乖乖吃下去,否則我就灌了!”
“臭小子,沒大沒小!”瀟行空哼哼唧唧地說着,但還是聽話地端過藥碗一飲而盡,跟着拼命伸長了舌頭,“苦苦苦!好苦!琉璃,快給我做些好吃的!”
端木琉璃含笑點頭,起身而去,楚凌雲叮囑了一句好好休息,也跟着離開了房間,並把房門關了過來。回到大廳,秦錚正好將御醫送出去並且返回,立刻上前兩步:“王爺!”
楚凌雲點頭,眼中閃爍着一絲微微的光芒:“情況如何?”
秦錚抿了抿脣,顯然並不十分確定:“王爺,據我觀察,雖然還看不出先生究竟使用了哪種劇毒,但他故意用劇毒讓自己呈現出感染風寒的樣子,這一點還是大有可能的。”
既然早就已經覺察到瀟行空有些不對勁,楚凌雲自然不可能毫無防備,更何況他早上出去的時候明明還好好的,中午回來便突然感染了那麼嚴重的風寒,若說這其中沒有問題,他是怎麼都不會相信的。
還有,端木琉璃的醫術那麼高明,不會連區區一個風寒都治不了,更不可能連服三天藥都沒有絲毫起色。因此楚凌雲很快便想到其中一定另有蹊蹺,這才讓秦錚隨他一同前往,好趁機看個究竟。
此刻聽到他這句話,楚凌雲臉上並無多少意外之“既然看不出是哪種劇毒,你憑什麼說他的確用了毒?”
“憑我的經驗。”秦錚自得地笑了笑,“王爺別忘了,我與毒爲伍多年,對劇毒有一種常人所不具備的敏感,可以這樣說,雖然王妃如今的功力甚至在你之上,但若論分辨一個人是否中毒,我比王妃敏感許多倍!”
這一點楚凌雲毫不懷疑,說起對劇毒的敏感,的確與功力功力深淺沒有太直接的關係。秦錚如果說一個人中了劇毒,那他就是中了毒,除非這人用毒的本事遠在秦錚之上,而瀟行空顯然並不具備這個條件。
明白這一點,楚凌雲眼中反而掠過一絲淡淡的疑惑:“既如此,老頭子明明知道你是用毒高手,用這樣的法子來僞裝很容易露出破綻,他爲什麼還要這樣做?難道他就不怕我們看出問題嗎?”
秦錚也十分不解,不由皺眉猜測:“或許他自認爲法子用得十分高明,絕對不會被我看出問題呢?至少我就看不出他到底用了哪種劇毒啊!”
這倒有幾分道理。楚凌雲不自覺地點了點頭:“那我們如何才能知道他到底使用了哪種劇毒,好讓他無可抵賴呢?”
秦錚笑笑:“很簡單,只要找一個用毒的本事比我更高明的人,說不定就可以看出來了。”
此言一出,兩人的腦中居然同時掠過了同一個名字:蘇天蔻。但卻誰都不曾開口,片刻後楚凌雲一聲苦笑:“不是吧?”
秦錚看着他,同情地點了點頭:“恐怕是的,除非你還能找到別人。”
楚凌雲搖搖頭,跟着嘆了口氣:“誰知道這次她又會向我提出什麼條件?而且上次我已經將她徹底激怒,恐怕這回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幫我的。”
秦錚對此倒是十分樂觀:“那可難說,你我看她對你還是舊情未了,或許還會願意幫你。”
楚凌雲看着他不做聲,片刻後秦錚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嘆了口氣:“好好好,我沒用,是我沒用,行了吧?”
“我沒這麼說。”楚凌雲滿臉無辜,“何況爲什麼一定要知道他用了哪種劇毒?只要知道他的確做了手腳就夠了,他既然這樣做,就足以說明另有目的,接下來我們只要……”
很快,又是三天的時間過去,瀟行空倒是一直沒有什麼特別的舉動,每日吃過飯後便躺在牀上養病。不過他大概也知道倘若一直沒有起色容易引人懷疑,這三天過去,他的狀況終於稍稍好了些,至少已經可以起牀活動活動,臉色也不那麼難看了。
楚凌雲等人看在眼裡,除了說一句恭喜,彼此心照不宣,就等着看看他到底在搞什麼花樣。
這日一大早,楚凌雲入宮上朝,端木琉璃則早早起牀準備早餐。一切收拾妥當,她也照例親自把早餐送到了瀟行空的房間,好順便爲他做個檢查。
見她進來,瀟行空頓時萬分開心,而且直接衝着桌上的美食而去:“餓死我啦,快快快!我先吃幾口!”
端木琉璃不由微笑:“先生這個樣子若是被外人看到,還以爲咱們琅王府虐待你,連飯都不讓你吃飽呢!”
瀟行空顧不上答話,狼吞虎嚥地吃了幾口才嘿嘿地笑笑:“管他們呢,我知道你們是怎麼對我的不就行了?”
我們怎麼對你你知道,那你呢?你又是怎麼對我們的?或者說,你究竟想做什麼?
端木琉璃含笑不語,耐心地等着他吃完了才上前坐好:“來,我先給你試試脈,不過看你今天的氣色相當不錯,是不是覺得好多了?”
瀟行空擦了擦嘴,滿足地點點頭:“沒錯,的確好多了,我就說嘛,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不用着急,你們還請什麼御醫。”
說着他已將手伸了過來,端木琉璃仔細地試了試,跟着笑得更加開心:“果然好多了,照這麼看來,用不了幾天就會完全恢復,我還以爲自己的醫術真的出了問題,根本沒能找到病因呢!”
瀟行空收回手,嘻嘻一笑:“若是連你都找不出病因,別人就更別想了。”
端木琉璃搖頭說了一句過獎,卻突然微微皺了皺眉頭:“不過說起來,先生,我怎麼覺得你這屋裡似乎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是嗎?”瀟行空抽了抽鼻子,四處張望了一番,“我怎麼沒有聞到?是什麼樣的味道?好聞還是難聞?”
“說不上來。”端木琉璃搖了搖頭,卻突然感到眼前的一切漸漸變得模糊,“就是……”一句話沒說完,她便眼前一黑,軟軟地倒在了桌子上!
面對如此變故,瀟行空立刻大驚失色,用力推了推她的胳膊:“琉璃!琉璃你怎麼樣?琉璃?”
然而端木琉璃毫無反應,早已雙眼緊閉,失去了意識。經過再三確定,瀟行空臉上的驚訝慢慢消失無蹤,眼中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痛苦:“雲兒,琉璃,對不起,我也不想這樣……”
而此時,大廳內的衆人完全不知道房中已經發生了怎樣的變故,正圍着餐桌大快朵頤,邊吃邊說說笑笑,一派輕鬆愉快。
眼見衆人都已先後放下碗筷,終於感覺有些不對勁的狼鷹不由皺了皺眉:“王妃怎的還沒出來?不會是先生的病情又嚴重了吧?”
“別亂說,不會的。”狼燕立刻搖了搖頭,“我剛纔還聽王妃說,先生已經好了很多,用不了幾天就會康復的。”
狼鷹點了點頭,卻依然不放心:“那她怎麼還不出來?往常這個時候早該回來了。”
“倒也是。”狼燕不自覺地點了點頭,跟着站了起來,“等着,我去看看。”
轉身快步入內,她徑直來到瀟行空的房間,看到房門依然緊閉,她立刻放輕腳步靠近,將耳朵貼在門上仔細聽了聽,裡面卻毫無動靜,彷彿空無一人。頓時覺得有些不安,她輕輕敲響了房門:“先生,王妃!”
沒有人回答,門內依然安靜得令人發毛。狼燕沉不住氣了,加大力度又敲了幾下:“先生,王妃,你們還在嗎?屬下進來了?”
依然得不到任何迴應,狼燕不再遲疑,手上用力猛的推了一下房門。出乎意料的是,房門居然反鎖着!越發意識到不對勁,她後退幾步站好,將內力灌注在腳上,通的踢開房門衝了進去:“先生!王……”
後面的話不自覺地嚥了回去,因爲房中的確沒有半個人影,瀟行空和端木琉璃都已不知去向!大驚之下,狼燕忍不住一聲尖叫:“快來人啊!不好了!”
大廳內的幾人很快被驚動,嗖嗖地竄了進來,一眼看到面前的情形同樣吃驚不小:“人呢?”
“不知道!”狼燕搖頭,臉色已經開始發白,“先生和王妃恐怕已經出事了,快去通知王爺!”
狼鷹哪裡還來得及說第二句話,衝到窗口的同時已經從袖中取出一根竹管,跟着便聽砰的一聲巨響,一道七彩煙霧已經沖天而起,璀璨奪目,經久不散!
與此同時,狼燕等人已將屋內的情形看了個清楚。可以肯定,他們失蹤之前並不曾進行任何打鬥,所以房中的一切都十分整齊,唯一略顯凌亂的是牀上的被褥,但那也只是因爲瀟行空一直在臥牀養病,並沒有任何反抗或掙扎的痕跡。
桌子上還留着幾隻只剩菜湯的碗碟,經過初步檢查,沒有被下毒的跡象。而方纔房門雖然被反鎖,窗戶卻是開着的,足見兩人是被人從這個出口帶走的。除此之外,便沒有了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可就在此時,狼鷹突然一聲驚呼:“不好!有毒!”
衆人聞言自是一驚:什麼?有毒?哪裡……
剛剛想到這裡,他們已先後感到一陣頭暈,好不難受!不敢再耽擱,狼鷹立刻吩咐:“快走!先離開這裡!”
迅速回到大廳,衆人立刻運起內功各自檢查一番,卻不曾發現有什麼不妥,頭暈的感覺也已漸漸消失。吐出一口氣,狼燕猜測道:“可能只是迷藥。”
“嗯。”狼鷹點頭,“先生和王妃一定是中了迷藥之後才被人帶走的,所以我們沒有聽到任何動靜。”
“什麼人那麼厲害,可以在琅王府出入自如,而且還帶着兩個大活人?”狼燕不由咬牙,“會不會是……燕淑妃來報仇了?”
“不可能。”狼鷹立刻表示反對,“一來燕淑妃沒有那麼大的本事,二來她此時早已離開東越國,此事肯定與她無關。”
一時間,衆人各自沉默下去……不是他們不想去找,而是在毫無頭緒之下,根本不知該往何處去,不如等楚凌雲回來再說。
幸好,不久之後便聽到嗖嗖兩聲輕響,楚凌雲與秦錚已先後竄入了大廳:“怎麼回事?”
狼鷹立刻迎了上去,將事情經過簡述一遍。二人對視一眼,一言不發地竄入了瀟行空的房間。
已經提前將門窗都敞開,房中的迷藥也散得差不多了,自是奈何不了功力深厚的楚凌雲和用毒高手秦錚。輕輕一嗅,秦錚便微微變了臉色:“厲害,居然能弄到這種迷藥。”
楚凌雲留心着周圍的一切:“很厲害嗎?”
“嗯。”秦錚點頭,“這種迷藥名叫勾魂奪魄,無色無味,沒有任何異狀,一旦發覺便已來不及了。幸虧狼鷹他們進來的時候藥效已經從窗口散了出去,否則這會兒早就昏倒一地了!”
楚凌雲沉默片刻,突然微微一嘆:“他終於還是動手了,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想做什麼。如果他敢傷害琉璃,那就別怪我不念舊情!”
因爲他語氣中透出的森森冷意,秦錚不由哆嗦了一下,很爲瀟行空的未來擔憂。不過緊跟着他便再度吸了吸鼻子,眸中閃過一道微芒:“不過王爺,你有沒有聞到另一股奇怪的味道?”
楚凌雲眉頭一皺,跟着目光一閃:“走!”
嗖,兩人已從窗口掠了出去,隨後趕到的狼鷹等人只來得及聽到一句吩咐:“留在這裡,嚴守秘密!”
頓住腳步,幾人彼此對視一眼,各自沉默不語:王妃,你究竟在哪裡?
端木琉璃也很想知道她究竟在哪裡,當時她只記得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然後便感到腦中一陣暈眩,接着失去了意識。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感到意識漸漸迴歸,雖然暈眩的感覺依舊存在,卻好歹慢慢睜開了眼睛,只是目光顯得有些茫然。
好一會兒之後眼中才有了焦距,暈眩的感覺也漸漸散去。輕輕轉動了一下腦袋,她才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應該是個山洞,從洞口射進來的陽光可以判斷,她昏迷的時間應該不算短,至少也得有兩個多時辰了。
深吸一口氣,她慢慢坐了起來,可是不等她開口,便看到洞口人影一閃,一個黑衣蒙面人已經出現,語氣居然十分溫和:“你醒了?覺得怎麼樣?”
端木琉璃看着他,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你是誰?爲什麼要把我帶到這裡?先生呢?”
黑衣人並不計較她的冷淡,目光甚至顯得更加親切:“別急,你很快就會見到他的。而且我要告訴你的是,你根本不屬於琅王府,你是我們的人!”
端木琉璃:“冷笑你們?你們又是什麼人?”
一邊說着話,她暗中試了一下,卻發現自己的內力已經被封,雖然勉強可以活動,卻根本不可能與這些人動手,更不可能成功逃脫。
黑衣人顯然也是個高手,居然立刻便察覺了她的意圖,但卻並不曾動怒,反而和和氣氣地安慰了一句:“你放心,咱們雖然封了你的內力,卻只是爲了有機會告訴你實情,絕對不會傷害你的。”
端木琉璃淡淡地看着他:“是嗎?那你不妨說一說到底有什麼內情?還有,你方纔說我是你們的人,到底是什麼意思?”
黑衣人卻不曾急着回答,略一沉吟才說道:“請稍候,我這便去把主人請來,有些話還是他親自來告訴你比較好。”
說着他轉身走了出去,端木琉璃深吸一口氣,只得耐着性子等待着,但是卻沒有人看到她眼底深處閃爍的那抹銳利的光芒。
不多時,又是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響起,等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洞口,端木琉璃的臉上居然並沒有多少意外之色:“先生。”
不錯,來的人正是瀟行空,而在他的身後,還跟着幾個黑衣蒙面人。看到端木琉璃波瀾不驚的樣子,他不由嘆了口氣:“看來你已經想到是我了,對嗎?”
“這個其實並不難猜。”端木琉璃淡淡地笑了笑,“憑你的本事,不可能有人偷偷潛入你的房中下迷藥而不被你發覺,所以那個下藥的人只能是你自己。”
瀟行空沉默片刻,又嘆了口氣:“但這種迷藥無色無味,極難察覺,你是怎麼聞到的?”
“我對氣息有一種超乎常人的敏感,能夠聞到旁人聞不到的氣味。”端木琉璃簡單地解釋了一句,跟着轉移了話題,“不過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到底意欲何爲?你瞞着凌雲把我帶到這裡,究竟是爲了什麼?”
瀟行空遲疑着,似乎接下來的話有些難以啓齒。倒是他身邊的黑衣人有些沉不住氣了,開口催促了一句:“主人,您就告訴她吧,遲早是要說的,何況她本來就是咱們的人。”
瀟行空咬了咬牙:“好吧,那你們先出去,我單獨跟她說。”
幾人答應一聲轉身退下,瀟行空才上前幾步坐到了端木琉璃面前,卻又並不曾急着開口,只是皺着眉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跟着喃喃自語:“怎麼還不來呢?應該差不多了呀……”
端木琉璃淡淡地開口:“先生在等誰?莫非還要等人到齊了才能說嗎?”
瀟行空看着她,仍然沒有切入正題的打算:“琉璃,你覺得我會傷害你嗎?”
“不會。”端木琉璃毫不猶豫地搖頭,“所以我才奇怪,你究竟想做什麼?”
無論如何,“不會”這兩個字令瀟行空的目光變得十分欣慰,就在他打算說下一句話的時候,目光卻陡然微微一凝:“來了!”
瀟行空話音剛落,便突然聽到洞口外傳來一陣呼喝:“什麼人?”
“站住!”
“不得亂闖!”
“啊!”“啊啊!”
所有的呼喝都終結在了一陣短促的驚叫聲中,下一刻,一切都歸於平靜。瀟行空卻已忍不住一聲苦笑:“果然是我的好徒兒,這功夫實在少有人及。”
“果然是我的好師父,居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我的愛妃弄到這裡來。”隨着語聲,楚凌雲已經飄然而入,臉上雖然帶着淡淡的笑容,一雙眸子卻銳利如刀鋒,“哦,我忘了,你不准我叫你師父。”
看到他,瀟行空的臉上只剩下了苦笑,跟着深深地嘆了口氣:“你應該沒有傷害他們的性命。”
用的雖然是問句,語氣卻是肯定的。也不打算在這個話題上浪費時間,楚凌雲點了點頭:“封了他們的穴道而已,說吧!”一句話的功夫,他已掠到端木琉璃面前,順手解了她被封的穴道。
知道他的意思是讓自己說明內情,瀟行空卻只是嘆氣:“從什麼地方開始說好呢?我……”
“不,主人,您不能說!”瀟行空的話剛剛說了一半,洞口便傳來了一個尖銳的叫聲,“這是我們最大的秘密,寧死也不能說!”
瀟行空抿了抿脣:“讓他們進來吧,這些話也是該面對面地說清楚了。”
楚凌雲點頭,只是伸手虛空抓了幾把,便聽到嗖嗖嗖幾聲輕響,幾名黑衣人已經飛了進來,撲通撲通幾聲摔在了當地,各自痛得一聲悶哼,狠狠地瞪着楚凌雲。
楚凌雲笑笑,跟着揮了揮衣袖:“瞪我做什麼,技不如人就要認輸。”
另一名黑衣人根本顧不上理會他,早已對着瀟行空大聲尖叫:“主人,不能說,你什麼都不能說!否則咱們就真的一點希望都沒了!”
瀟行空看着他,眼中有着淡淡的憐憫:“你以爲我不說,咱們就還有希望嗎?”
黑衣人一愣:“當、當然了,難道不是嗎?”
瀟行空一聲苦笑:“傻孩子,你以爲狼王是什麼人?如今既然已經被他找到了這裡,你以爲咱們的秘密還能成爲秘密?”
知道這是事實,黑衣人卻極不甘心,狠狠地咬着牙:“但……但我們不說就是了,大不了一死!我們死而無憾!”
“好,你不怕死。”瀟行空耐着性子分析着如今的形勢,“但你也別忘了,那件事最大、最重要的秘密只有我們幾個人知道,如果我們死了,別人就再也無法知道內情,咱們的秘密也將成爲永遠的秘密,你認爲那還有什麼意義?”
顯然不曾從這個角度考慮過,黑衣人頓時一呆,好半天無言以對。許久之後,他突然咬牙:“你畢竟是狼王的師父,難道他還會殺了你?只要你活着……”
終於被他的天真打敗,瀟行空忍不住苦笑出聲:“你不是那麼單純吧?你以爲狼王會放過我?我跟他之間那一點師徒情分,恐怕早就隨着我帶走琉璃的那一刻消失無蹤了!”
沒錯,既然知道他們有個重要的秘密,而且這個秘密還跟端木琉璃有關,那麼不弄清楚真相楚凌雲絕不會善罷甘休。憑他的本事,想要什麼內情問不出來?否則世人怎麼會說落到狼王手裡最痛苦的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求死都不能?
如今的局勢是,如果說了,他們的大業就再也沒有成功的可能,但如果不說,楚凌雲一定會將他們殺死滅口,或者最輕也得將他們控制起來,讓他們再也沒有機會將那個秘密告訴其他人,他們的大業同樣會從此煙消雲散!
說與不說,其實已經沒有太大的區別,或許唯一的區別就是可以滿足楚凌雲的好奇心罷了。
看到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瀟行空知道他已經明白,不由再度嘆了口氣:“怎樣,想通了嗎?說了,可以少吃些苦頭,不說,吃盡苦頭之後還是得說,何必白繞個圈子?或者,你可以死一個給我看看,如果死得了,我也死,那就什麼都不用說了。”
黑衣人看他一眼,接着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顯然已經認命。沒辦法,誰讓狼王的本事就是那麼大呢?不服不行。
見他們很容易便被自己說服,瀟行空才轉向了楚凌雲:“小子,你很得意吧?你甚至什麼都不用做,便可以將我們壓得死死的。”
“話不是這麼說。”楚凌雲笑了笑,倒是沒有多少得意之色,“我能做到這一點,不是因爲我什麼都沒做,恰恰相反,是因爲之前我做了太多,更嚐盡了大多數人都沒有嘗過的痛苦。不過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該說正事了。”
瀟行空似乎早已預料到了這一刻的到來,所以到了此時,他的眼睛反而漸漸變得清亮,並沒有多少驚慌失措或者氣急敗壞。深吸一口氣,他終於開始揭開這個驚人的秘密:“雲兒,琉璃,你們知道我姓瀟,我是瀟氏一族的後裔,或者準確地說,我是大威帝國皇族的後裔!”
衆所周知,在分裂爲如今的東越、西朗、南幽、北羅四國之前,玄冰大陸的霸主是大威帝國,而且是它一枝獨秀,獨霸整個玄冰大陸,而大威帝國的皇帝正是姓瀟。大約兩千餘年前,一場大變降臨,變亂結束之後,玄冰大陸便由一枝獨秀變爲四足鼎立,一直到今天仍是如此。
當年那場變亂之後,瀟氏一族雖然再也不能爲帝,卻並不曾從此滅絕,而與其他人一樣繁衍生息。生怕遭到四國的剿殺,一開始他們還隱姓埋名,不得不避世隱居,以儘量掩藏行跡。但隨着時間的推移,大威帝國也早已成爲歷史長河中一顆墜落的流星,瀟氏一族的後人對四國帝王再也構不成任何威脅,他們也就不再刻意隱藏,漸漸融入到了人世之中。
如今兩千多年過去,大威帝國的名字更是漸漸被人遺忘,偶然提及,也不過是當做一句閒話,對於它昔日的輝煌,世人也已無從體會。可是如今,瀟行空居然第一句話就提及了這個,莫非他們的秘密與此有關?
點了點頭,楚凌雲淡淡地說道:“沒錯,這一點我們早就知道。然後呢?”
瀟行空長嘆一聲:“事到如今,所有人都認爲大威帝國已經徹底消失,再也不可能重現當日的輝煌,瀟氏一族更不可能重新奪回自己的天下!可是隻有我們知道,其實我們一直小心地守護着一個天大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可以讓大威帝國重新成爲玄冰大陸的霸主!”
此言一出,楚凌雲和端木琉璃自然齊齊地吃了一驚:“什麼?真的?”
“能夠讓你們夫妻二人如此吃驚,我也算本事不小。”瀟行空自嘲般笑了笑,跟着點了點頭,“沒錯,是真的。而且這個秘密從大威帝國被滅的那一刻起,一直被瀟氏一族的後人守護到了現在,你們是第一個知道這個秘密的外人。”
說着,他小心地自懷中取出了一個布包,並且慢慢打開,首先露出來的只是一個小小的木盒。在兩人的注視下打開木盒,他從中取出了一個奇形怪狀的東西:“這就是我們的秘密。”
二人定睛一看,只見這玩意兒有成人的拳頭大小,不圓不扁,不正不方,的確很難形容出它的形狀。看材質,應該是上好的無色水晶做成,但透過水晶的外殼,卻又可以看到裡面似乎還包着一坨五顏六色的東西,實在奇怪得很。
但不可否認的是,單看這件東西本身,的確又算得上一件巧奪天工的藝術品,具有很高的觀賞價值。
看得出兩人的疑惑,瀟行空也沒打算再耽擱,輕輕將那玩意兒放在了石桌上:“這東西名叫‘天機球’……”
當然,因爲這玩意兒並非球體,叫“天機球”未免名不副實,不過,這也並非重點。
據瀟行空所說,當年大威帝國被滅之後,瀟氏一族自然不甘心就這樣退出歷史舞臺,但當時他們大勢已去,已不可能跟四國當時的首領正面對抗,只得含悲忍辱,暫時將仇恨埋在心底,以圖來日。
四國建立之初,自然也怕瀟氏的後人尋機報復,因此第一件事便是大肆捕殺瀟氏一族,以永絕後患。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們自然不敢輕易露面,不得不隱居到人跡罕至的地方,好保存實力,爲皇室留下血脈,好尋找機會重奪天下。但是這一躲,就躲了近百年。
經過百餘年的時間,四國的根基漸漸穩固,這才慢慢降低了對瀟氏一族的捕殺力度,卻仍不敢太過掉以輕心。在這樣的情形下,瀟氏後人仍然不敢輕舉妄動,以免被對方斬草除根,再無復仇的可能。
日升月落,斗轉星移,又是五百年的時間過去,大威帝國終於漸漸被世人遺忘,四國的帝王也不再專門針對瀟氏後人展開任何行動。而到了此事,一直不曾死心的瀟氏一族知道,他們的機會終於來了!
瀟氏一族之所以一直不曾放棄重奪天下的念頭,其實絕大多數原因在於這個所謂的“天機球”。據說,這天機球不知是從什麼時候起出現在大威帝國的皇室之中的,當瀟氏的後人知道它的時候,它就已經存在了。隨着時間的推移,已經沒有人能夠說清楚它究竟來自何方,由誰創造,只知道它有着神奇的力量!
故老相傳,這天機球雖然表面看起來就是一塊奇形怪狀的水晶,裡面包着一坨不知什麼材質的五彩物,但每隔兩百年的夏至日,在夏至到來的一瞬間,只要將它以合適的角度對準太陽,就可以看到球內那坨五彩物中間有一個女子的圖像呈現出來!而這合適的角度指什麼,也只有瀟氏一族的人才知道!
天機球內這個女子,就是大威帝國復仇復國的全部希望,因爲她就是轉世天女,也是大威帝國一直以來的守護神!據說大威帝國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之時,轉世天女絕不會出現,她會改變自己的容貌,隱身在普通百姓中間默默地守護着大威帝國,即便瀟氏一族從天機球中窺到了她的容顏,也絕對找不到她。
但是,一旦大威帝國遭遇不測,譬如像兩千年前那樣被人所滅,瀟氏族人便可通過天機球看到轉世天女的容顏,並以此爲線索找到轉世天女,從而完成復國大業……
這段往事被瀟行空娓娓道來,地上的黑衣人早已悠然神往,彷彿忘記了如今的絕望處境,沉浸在了復國成功的美好幻想之中。然而對端木琉璃而言,卻分明只是一個神話故事,聽聽罷了,絕對不能當真!
歷史的車輪總是滾滾向前的,絕不可能停滯甚至倒退,一個國家,亡了就是亡了,復國云云通常只是一場虛無的夢。在中國的歷史上,這樣的例子還少嗎?什麼“反元復宋”、“反清復明”,口號都是喊得轟轟烈烈,結果呢?何況什麼轉世天女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搖了搖頭,她首先開口:“這樣的話你們也信?轉世天女根本不可能存在。”
“你別胡說!轉世天女當然存在!”一名黑衣人厲聲尖叫起來,彷彿生怕被人驚醒了這個做了多年的美夢一般,“只要找到轉世天女,大威帝國一定會重振雄風,將四國徹底消滅!”
瀟行空看他一眼,給了他一個閉嘴的眼神,那黑衣人不敢不聽,只得憤憤地瞪了端木琉璃一眼,不甘心地住了口。
端木琉璃倒是不以爲意,接着轉向了瀟行空:“先生,你方纔也說了,誰也不知道這天機球來自何方,由誰所造,那就說明所謂轉世天女云云都只是誤傳或者謠傳,難道你們從來不曾懷疑過它的真實性嗎?你真的相信復國大業可以靠一個水晶球完成?”
瀟行空沉默片刻,突然嘆了口氣:“若說從來不曾懷疑過,自然絕不可能。但是不瞞你說,按照規定,今年的夏至日我們纔可以從天機球中看到轉世天女的容顏,所以前幾年的時候我曾突發奇想要驗證一下,便在夏至到來之時取出天機球試了試,結果……”
彷彿爲了吊起衆人的胃口,說到關鍵之處他故意停了停,端木琉璃果然不自覺地追問:“怎樣?”
“什麼都看不到。”瀟行空苦笑,“無論我怎樣變換角度,就是無法看到裡面有任何東西!所以我想,轉世天女應該不是謠傳。”
這一點倒頗出乎端木琉璃的預料,沉吟片刻,她接着問道:“那麼這所謂的‘每隔兩百年’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計算的?你們怎麼知道哪一年正好是第兩百年?”
“我們當然有自己的計算標準。”瀟行空回答,“這天機球在我們瀟氏一族代代相傳,每傳到一個人手上,便會同時被告知當時是哪一年,如此每個人都可準確計算出距離第兩百年還有多久。”
端木琉璃恍然,接着問出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那麼,找到轉世天女之後,她將如何幫你們復國?難道憑她一人之力,就可將四國全部消滅掉?”
“不是。”瀟行空搖了搖頭,顯然也知道這是這個秘密最核心的部分,所以多少有些猶豫,片刻後才接着說了下去,“轉世天女能夠助大威帝國復國,是因爲她能夠帶領我們找到四國的龍脈!只要將龍脈毀掉,四國自然就完了!”
楚凌雲的眸子陡然一厲,一股淡淡的殺氣驟然從他的周身翻卷而起!龍脈對一個國家而言意味着什麼,每個人都心知肚明,瀟行空打的居然是龍脈的主意,他豈能容忍?
同爲高手,瀟行空立刻就覺察到了那股殺氣,不由轉頭看着他一聲苦笑:“怎麼,你想殺我?那就動手,我沒話說。”
楚凌雲看着他,不知突然想到了什麼,殺氣居然很快消失,眸子也漸漸平和:“你是我師父,我怎能殺你?”
瀟行空眸中掠過一絲淡淡的痛苦,端木琉璃腦中卻已靈光一閃,跟着眼睛一亮:“啊!我知道了!你一直不肯讓凌雲叫你師父,是不是因爲這個?”
倒是想不到她的反應居然這麼快,瀟行空先是有些意外,接着才點了點頭:“沒錯,正是因爲這個。我跟雲兒有緣,纔想教他幾手功夫。但從根本上來說,我們的身份畢竟是對立的,而我又恰巧生在兩百年將至的時代,如果我真的可以找到轉世天女,毀了四國的龍脈,那……所以我只教他功夫,卻不能讓他正式拜師入門。”
這個令很多人好奇萬分的謎團終於解開,恐怕他們都想不到真相居然如此驚天動地。嘆了口氣,端木琉璃接着問道:“難怪之前我曾聽你在涼亭自言自語,說夏至很快就到了,現在你又把我弄到這裡,是不是因爲我能幫你們找到轉世天女?”
瀟行空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不是,而是因爲,你就是轉世天女!”
這個答案聽在耳中,端木琉璃頓時驚訝萬分:“什麼?我?我是轉世天女?你確定?”
乖乖!這個身體的主人怎麼有這麼多離奇的身份?又是天鷹神女之女,又是轉世天女什麼的,這也太狗血了吧?怎麼“好事”全被她一個人趕上了?
楚凌雲也有些意外,但轉念一想也就釋然了:咱家王妃一向都是如此,有什麼好奇怪的?就算趕明兒有人說她真的是九天仙女,恐怕也不是天方夜譚。
“真的,我確定。”瀟行空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今年正好是第兩百年,如果不出意外,我便可以在夏至這一天看到轉世天女的容顏。就在夏至那一天,我藉口早上吃得太多需要消化消化,獨自一人離開琅王府來到了前面的密林之中,並在夏至到來的那一刻取出了天機球,果然在轉到合適的角度時看到裡面出現了一個女子的圖像,而那個女子,與你幾乎一模一樣!”
端木琉璃眨了眨眼,努力消化着這個事實,順便反問了一句:“所以你就必須想辦法把我帶走?”
“是。”瀟行空點了點頭,瞄了楚凌雲一眼,“其實當時發現你就是轉世天女,我的心就涼了大半截,因爲我知道想要瞞着雲兒把你帶走,實在比登天還難。就算我能暫時把你帶出琅王府,雲兒也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你,我可能根本來不及讓你帶我們找到龍脈!所以我立刻就想放棄,是他們不肯,說好不容易等到這樣的機會,無論如何都要試一試。”
所謂“他們”指的自然是地上的黑衣人,而且其中一人立刻點頭加以證實:“沒錯,主人的確想放棄,說我們根本不是狼王的對手。但我們實在不甘心,所以就算拼着一死,也要試過再說!”
果然,試一試的結果只能是失敗。
楚凌雲淡淡地笑了笑:“這麼說就太擡舉我了,要知道,如今琉璃的功力遠在我之上,你們更不是她的對手。”
黑衣人顯然不太相信,楚凌雲也不曾多作解釋,示意瀟行空繼續,瀟行空便接着說道:“看他們不肯死心,我便想試試就試試,就算真的失敗了,也可以讓他們看到不是我不肯做,而是真的做不到。於是,我便故意服了一種劇毒,讓我看起來像是感染風寒的樣子,好繼續名正言順地留在琅王府,伺機對琉璃下手。”
果然與秦錚的判斷一模一樣,難怪按照風寒來醫治卻怎麼都不見起色,原來並非端木琉璃醫術不精,而是因爲與風寒無關。直到今日,他終於找到機會,趁着楚凌雲上朝的時候在自己的房中下了迷藥,果然成功地把端木琉璃帶了出來。
點了點頭,楚凌雲接着問道:“你既然已經成功,爲何沒有立即帶着琉璃出發去尋找龍脈,而要在此耽擱?”
提及這一點,瀟行空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不自覺地瞄了瞄地上的黑衣人,跟着滿臉誠懇地說道:“因爲據我推測,東越國的龍脈應該據此不遠,所以我想等琉璃醒了問問她我的推測是否正確,免得走了冤枉路。”
這不是實話。端木琉璃目光微閃,腦中瞬間閃過了這五個字。
儘管意識到了這一點,端木琉璃卻並不曾多說,只是轉頭看了看楚凌雲,卻發現後者似笑非笑,顯然也已經看出瀟行空有所隱瞞。
不過事到如今,他們也終於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也明白了瀟行空的不對勁究竟是爲什麼。那麼接下來應該怎麼辦呢?
照理來說,瀟行空等人居然意圖破壞東越國的龍脈,這顯然已經是謀逆的大罪,其罪當誅,而且要禍及九族。但從另一方面來說,他畢竟是大威帝國皇族的後人,如果真要追究起來,分明是東越國等四國謀奪了大威帝國的江山。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楚凌雲等人才是謀反叛亂之人。
似乎也覺得有些爲難,楚凌雲居然沉默下去,並不曾急着開口。見他如此,瀟行空反而平靜地笑了笑:“雲兒,你不必爲難,儘管把我綁回去交給你的父皇處置。我的確犯了謀逆的大罪,但能爲大威帝國而死,我也算死得其所,此生不冤了。”
不等楚凌雲開口,地上的黑衣人便七嘴八舌地嚷了起來:“還有我們,把我們一起帶走吧!”
“對,沒錯,殺了我們,我們也算爲國盡忠而死,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沒錯!要說謀逆,也是你們謀逆在先,我們只是爲了拿回本來就應該屬於我們的東西,何錯之有?”
楚凌雲淡淡地笑笑,跟着衣袖一揮:“我說過要殺你們了嗎?大家只是立場不同,誰也沒有資格指責對方。”
他這個動作看似漫不經心,衆人卻陡然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居然把他們後面的話硬生生地壓了回去,連呼吸都有些不暢起來!
端木琉璃好不容易纔接受了自己就是轉世天女這個事實,卻仍然有些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沉吟片刻,她試探着問道:“先生,天機球可以讓我看看嗎?”
“如今這一切都已不是秘密,有什麼不可以的?”瀟行空苦笑一聲,將天機球推到了她的面前,“不過如今夏至已過,你恐怕是看不到裡面那女子的容顏的。”
端木琉璃將天機球拿在手中,翻來覆去地看着:“我總覺得這件事沒有你說得那麼玄妙,你們肯定上當了。”
一聽此言,地上的黑衣人頓時大爲不滿,但礙於有狼王在旁,他們也不敢對端木琉璃不敬,只得狠狠地瞪着她,用眼神殺死對方。
瀟行空對此表現得倒並不十分激烈,只是嘆了口氣說道:“我也希望一切都是謠傳,那麼我們便不必再抱有幻想了。”
端木琉璃不再說話,仔細地研究着手中的天機球,看能否找到什麼機關之類,便可以像當日藍月白找到的那個琉璃球一樣把它打開,或許就能發現其中的玄機,解開這個謎團。
雖然還不明白端木琉璃到底想幹什麼,但是看到她滿臉專注的樣子,衆人居然不自覺地安靜下去,只顧緊緊地盯着她。
端木琉璃也早已顧不上理會衆人,很快便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許久之後,突然聽到咔噠一聲輕響,跟着便是她充滿驚喜的聲音:“果然有機關!”
什麼,機關?衆人都吃了一驚,立刻將目光轉移到了她手中的天機球上,跟着便驚訝地發現那個奇形怪狀的東西正在慢慢地打開,彷彿一朵正在綻放的花朵!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便看到端木琉璃伸手在中間那坨彩色的物質中間擺弄了幾下,跟着挑脣一笑:“先生,我就說你們肯定上當了!”
說着她將天機球拿在手中,然後稍稍傾斜了一下,裡面的一切頓時展現在了瀟行空以及地上的衆人眼前!
中間那坨五彩物似乎也是水晶製成,在火光的映襯下越發璀璨奪目,折射出炫目的光芒,一看便知價值不菲。而這,理所當然的並不是重點!
重點是在那些彩色的水晶中間,竟然有一張半個巴掌大小的紙片,紙上畫着一個女子的頭像,容顏居然與端木琉璃有*分相像!
看到這一幕,瀟行空早已忍不住驚叫起來:“轉世天女,她就是轉世天!夏至那一天我在天機球中看到的就是她!”
既然如此,端木琉璃又爲何說他們上當了呢?
淡淡地笑了笑,端木琉璃將天機球放下,然後小心地將那張紙抽了出來:“先生,你仔細看一下這幅畫像有什麼異常。”
異常?瀟行空愣了一下,果然將那幅畫像接在手中仔細地看了起來。而直到此時他才發現,那畫像雖然小得可憐,畫中的女子卻栩栩如生,彷彿有生命一樣,正對着他微微地笑着,笑容說不出的勾魂奪魄,這也正常,端木琉璃本就是世間難尋的絕世美女,畫像中的女子既然與她相像,自然也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而在畫像的最下端,居然寫着一行字,每個字都幾乎只有黃豆粒那麼大,但卻十分清晰,足以令人看得清清楚楚。雖然那些字是用大威帝國的古文字寫成,身爲瀟氏一族的後人,瀟行空卻立刻便將那句話讀了出來:“愛妻婉兒,生死相隨,永不相負!夫瀟子衝。”
端木琉璃雖然並非瀟氏一族的後人,之前因爲水龍丹、火鳳丹以及血寒玉的關係,她對大威帝國的古文字也曾有過一段時間的研究,這些又幾乎都是常用字,所以她也早已看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聽到瀟行空將之讀出來,她又是挑脣一笑:“怎麼樣,你們都明白了嗎?”
這些人又不傻,他們當然明白!也就是說,畫像中的女子根本就不是什麼轉世天女,只是一個叫瀟子衝的男子爲他的妻子婉兒畫的一幅畫像罷了!既然只是一個普通男子的妻子,她又怎麼可能跟轉世天女有什麼關係?
這個事實委實太令人震驚,所有的黑衣人簡直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打擊,個個都臉色慘白,只是覺得腦中不停地轟鳴,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不,不可能的,一定是弄錯了,弄錯了……
相比較而言,瀟行空雖然同樣顯得有些錯愕,眼底深處卻有一抹淡淡的釋然:原來是這樣嗎?那可太好了,這下既可以對瀟氏一族的後人有個交代,也不會對不起雲兒和琉璃了。
深吸一口氣,他生怕那些黑衣人還不明白,故意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所謂天機球和轉世天女的確只是謠傳,我們都誤會了?”
端木琉璃點頭:“恐怕是這樣。畫這幅畫像的人叫瀟子衝,從這個姓氏來看,應該也是大威帝國的某一位皇帝吧?”
瀟行空略一沉吟,跟着眼睛一亮:“我這裡有大威帝國曆代帝王的全記載,我看看能否查到!”
說着他忙不迭地從一旁取過自己的包袱打開,拿出一本厚厚的冊子,一頁頁地翻看起來。橫豎沒有其他要緊事,衆人便都耐心地等待着。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瀟行空一聲興奮的大叫:“在這裡了!乾明帝瀟子衝,出生在距今大約三千多年前,共在位四十八年!還有……根據記載,他登基之後共立過兩位皇后,第一位名叫羅絮,因病而亡後,瀟子衝又立了第二位皇后曲婉儀!”
行了,什麼都不用說了,事實已經很清楚了!所謂轉世天女根本就是謠傳,這只不過是乾明帝瀟子衝爲他的皇后曲婉儀留下的一幅畫像而已!顯然是爲了讓這幅畫像留的時間更久一些,他才費盡心機做了這個所謂的天機球,將曲婉儀的畫像裝入其中!
不過由此也可以看出,瀟子衝對曲婉儀必定用情極深,否則根本不會費這些心思。
嘆了口氣,瀟行空忍不住苦笑起來:“這可真是好大的一個誤會!既然只不過是一幅普通的畫像,又怎麼會變成了轉世天女呢?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傳出了這樣的謠言?”
這個問題自然沒有人能夠解答,而且必將成爲一個永遠的謎團。但是不管怎樣,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瀟氏一族的後人根本不可能依靠這個天機球破壞四國的龍脈,從而完成所謂復國的大業!
轉頭看着那些黑衣人,端木琉璃淡淡地笑了笑:“你們也明白了吧?費勁心力守護了那麼多年的秘密,其實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大威帝國已經成爲永遠的過去,不可能再重新出現在這玄冰大陸上!”
那些黑衣人彼此對視一眼,哪裡還說得出話來?做了幾千年的夢,當然不甘心就這樣夢醒一切成空,可是不甘心又如何?事實就擺在眼前,所有的一切不過都是祖先跟他們開的一個巨大的玩笑罷了!
不甘心之餘,他們只覺惱恨不堪,卻又不知究竟該恨誰!究竟是誰那麼富有想象力,硬將一幅普通的畫像說成了什麼轉世天女,害他們像白癡一樣期盼了幾千年?
如今看來,端木琉璃的容貌與曲婉儀相似,只不過是巧合罷了,根本不代表大威帝國終於可以再展雄風!
一片沉默之中,瀟行空突然嘆了口氣:“雲兒,如今真相已經揭開,他們今後也不會再做什麼復國的美夢,何況也並不曾造成太嚴重的後果,你能不能饒他們一命?”
楚凌雲看他一眼,淡淡地笑了笑:“我原本也沒打算要他們的命,只不過是想弄清真相而已,事實既然是這個樣子,我就更沒必要多造殺孽了。”
說着他突然揮了揮手,地上的黑衣人只覺渾身一震,所有被封的穴道都已解開。彼此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悲哀和失望:這個復國的夢已經做了幾千年,如今夢醒了,一切都成了過眼雲煙。那麼他們這麼多年的努力和等待到底是爲了什麼?難道就是爲了見證一個笑話的誕生嗎?
“你們走吧。”楚凌雲接着開口,“事情的真相你們已經看到了,相信以後也知道應該怎麼做。”
當然知道,安分守己,好好過他們的日子。至於大威帝國,就當做是一個遙遠的傳說吧!否則他們又能如何?
沉默片刻,其中一名黑衣人擡頭看向了瀟行空:“主人,那您呢?”
瀟行空微微一笑,跟着搖了搖頭:“不必爲我擔心,我自有去處,你們只管照顧好自己,只要有緣,今後還會有見面的機會,去吧!”
話雖如此,衆人卻依然極不放心,不由齊齊地看向了楚凌雲。明白他們的意思,瀟行空又是一笑:“放心吧,雲兒不會傷害我的,事情的真相都弄清楚了不是嗎?再說我們畢竟是師徒,這點舊情還是要念的。”
一名黑衣人略一沉吟,跟着抱了抱拳:“我們要請狼王承諾,絕不會傷害主人,否則我們就死在這裡算了!”
楚凌雲笑笑:“我答應,絕不會傷害他。”
衆人這才放心,那黑衣人也點了點頭:“狼王一向一言九鼎,咱們信得過。既如此,謝過狼王不殺之恩,告辭!”
再度看了瀟行空一眼,幾人才轉身而去,腳步雖然還算堅定,背影卻說不出的落寞。也難怪,畢竟剛剛受了那麼大的打擊,恐怕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振作起來。
看着他們的背影,瀟行空吐出一口氣:“這樣也好,最起碼不必再活在虛幻的美夢裡,可以塌踏踏實實地過日子了。”
楚凌雲看他一眼,接着站了起來:“走吧!”
瀟行空一愣:“走?去哪裡?你要把我抓回去?怎麼,你肯放過他們,卻不肯放我?”
楚凌雲笑笑,轉身就走:“如果我說是呢?”
瀟行空有些發愣,端木琉璃已經上前兩步含笑開口:“先生,先跟我們回去再說,其實我們都知道,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瀟行空聞言越發吃了一驚:“什麼?你們知道?”
“嗯。”端木琉璃點頭,“走,先回去再說。這麼晚了,留在荒郊野外畢竟不安全。”
也知道必須跟他們之間做個徹底的了斷,遲疑了片刻,瀟行空到底還是邁步跟了上去。
一路回到琅王府,見三人都平安歸來,秦錚等人才鬆了口氣。端木琉璃也不多說,立刻吩咐他們去準備晚飯。
進入大廳落座,瀟行空首先開口:“雲兒,我知道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所以要殺要剮你給個痛快話,若是死不了,我也會盡快離開,絕不會再給你添堵就是。”
楚凌雲笑笑,卻突然說道:“其實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瀟行空抿了抿脣:“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的。”楚凌雲又笑了笑,“我的意思是說,你並不是因爲知道龍脈就在那個山洞附近纔不曾離開,而根本就是以此爲藉口等我趕過去,是不是?”
瀟行空沉默片刻,深深地嘆了口氣:“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
楚凌雲說的沒錯,他的確是故意的。雖然是瀟氏一族的後人,也得到了輩輩相傳的那個天機球,但是不知爲何,瀟行空卻並不覺得復國是個正確的選擇。他總覺得大威帝國已經滅亡了幾千年,只憑一個小小的天機球怎麼可能將歷史推回到從前的時代?那根本是天方夜譚!
但不幸的是,他偏偏就是瀟氏一族的後人,而且恰恰等到了第兩百年的夏至日,就算他不想擔負起這個使命,其餘的人也不會放過他。
萬般無奈之下,他只得將天機球小心地保管起來,並且無可奈何地等待着這一年夏至日的到來。就在等待的過程中,他認識了楚凌雲,並且跟他十分投緣,這纔想要將自己的一身所學傳授給他。
但正如他所說的那般,兩人的身份畢竟是根本對立的,將來說不定還有生死相拼的那一天,所以他才一直不肯讓楚凌雲正式行拜師禮,也不准他叫自己師父。
後來因爲端木琉璃的出現,楚凌雲浴火重生,越來越威震天下。隨着時間的推移,瀟行空越發覺得只要有楚凌雲在,他們根本不可能推翻四國尤其是東越國的統治,重建大威帝國!
可是當他把這一切說給其他人聽時,他們卻表現得不屑一顧說,他們根本不必與楚凌雲正面交鋒,只要能夠找到轉世天女,在她的帶領下破壞四國的龍脈,便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毀掉四國,讓瀟氏一族重新成爲玄冰大陸的霸主!
眼見其他人已經深深地沉醉在了復國的美夢當中,瀟行空也無可奈何,只能暗中祈禱他們根本找不到轉世天女,那麼他就不必揹負復國的大任,至於將來究竟如何,就留給後人吧!
就在這不斷的矛盾痛苦當中,第兩百年的夏至日終於來到了!當瀟行空從天機球中看到轉世天女居然與端木琉璃幾乎一模一樣時,他簡直無法形容自己心中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既然端木琉璃是轉世天女,那麼有楚凌雲在,至少這一次他們是不可能成功復國的!
可是那些人卻依然不肯死心,逼瀟行空想辦法把端木琉璃帶走,好讓她帶領衆人去尋找四國的龍脈。
本就覺得復國是天方夜譚,再加上他們根本不是楚凌雲的對手,爲了不讓那些人無辜枉死,瀟行空左思右想,終於決定徹底打消他們的念頭。
於是他故意服了劇毒,僞裝成感染風寒的樣子回到了琅王府。之所以使用這種方法,是因爲他知道秦錚是用毒高手,應該可以看出破綻,那麼就可以給楚凌雲一個提示,告訴他自己是另有目的。以楚凌雲的行事作風,他必定不會當面揭穿自己,肯定要放長線釣大魚,這樣才方便他實施接下來的計劃。
果然,秦錚很快便看出了問題,楚凌雲也的確沒有立刻採取行動,瀟行空便知道他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於是今天早晨,他故意趁着楚凌雲去上早朝之時,事先在自己的房中下了一種極厲害的迷藥。這種藥雖然厲害無比,但瀟行空之所以選擇它卻不是看中了它的厲害,而是他之前使用的那種用以僞裝風寒的劇毒,其中有一種成分可以跟這種迷藥混合,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香氣。這種香氣會留在他經過的路上,並且許久不散。
秦錚是用毒高手,楚凌雲又功力深厚,兩人一定可以循着這股不易被人察覺的香氣找到他的落腳之處。
當然,瀟行空設計這一切的時候並不知道所謂的天機球是一個天大的誤會,他的想法很簡單,就是想讓其他人看到不是他不想帶走端木琉璃,而是楚凌雲實在太厲害,他們根本沒有機會,這樣那些人也就該死心了。
本來他們的確可以立刻帶着端木琉璃上路,至少要先離琅王府遠一些,免得狼王找上門來。可是生怕楚凌雲真的來不及趕到,瀟行空才故意藉口說根據他的推測,龍脈就在那個山洞附近,必須等端木琉璃醒來之後確定一下。因爲想不到瀟行空會欺騙他們,那些人居然並未起疑,於是一切便都按照瀟行空事先預計的上演了。
只不過瀟行空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事情的結局居然會是這個樣子的,可是對他而言,這個結局卻是一個意外驚喜,因爲不只是他,所有人都可以徹底解脫了!
倒是想不到楚凌雲已經看穿了他的用意,將一切講明白之後,瀟行空忍不住一聲苦笑:“我自認爲一切都做的足夠高明瞭,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楚凌雲笑笑:“不就是你留下的這股香氣嗎?你既然會使用這種劇毒和迷藥,就不可能不知道兩者混合會留下淡淡的香氣,如果你真的想隱藏行跡,怎麼可能留下這麼明顯的破綻?”
瀟行空抿了抿脣:“這麼說,你相信我從來不曾想過與你爲敵?”
楚凌雲毫不猶豫地點頭:“我相信。我說過,狼王別的本事或許沒有,但是從來不會看錯人,尤其是望月關一役以後,更加不會。”
瀟行空聞言,終於欣慰地笑了起來:“你相信我就好。其實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恐懼你我之間生死相拼的那一刻,現在好了,我再也不必擔心了!”
楚凌雲點頭:“不錯,的確再也不必擔心了,尤其是琉璃已經替你們揭開了真相,你我之間就更不可能爲敵。”
瀟行空微笑點頭,眼中竟然漸漸蒙上了一層水霧。只不過這淚水卻是因爲釋然,喜悅,輕鬆,因爲他終於卸下了這一生最大的負擔!
爲了不讓場面顯得太過煽情,瀟行空微微揚起了頭,好把即將流出的淚水逼回去,同時拿出了一副輕鬆的口吻:“既然我們已經不可能爲敵,彼此之間也不再是對立的,那你能不能叫我一聲師父了?能做狼王的師父,想想還挺讓人驕傲的。”
楚凌雲看着他,眼中的光芒明明十分溫暖,卻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老頭子,你想的美!想讓我叫你師父,等你打的過我再說!”
瀟行空立刻橫眉立目,哇啦哇啦亂叫:“臭小子!有火鳳丹了不起呀?有火鳳丹我就打不過你了?來來來!你我先大戰三百回合!”
師徒兩人瞬間拳打腳踢,你來我往,打得好不熱鬧。一旁的端木琉璃以手支頜,悠哉悠哉地看着,眼中卻也閃爍着淡淡的喜悅:太好了,一切終於都過去了!
不多時,下人們已將晚飯擺上了桌,端木琉璃便開口招呼兩人過來吃飯。意猶未盡的兩人暫時罷鬥,各自頂着滿頭的包坐在了椅子上。看着楚凌雲,端木琉璃笑得花枝亂顫:“不是有火鳳丹嗎?怎麼頭上的包一點都不比先生少?”
“我那是讓着他。”楚凌雲大言不慚地說着,“免得他輸得太難看了會哭鼻子,說我欺負老人家。”
“臭小子,誰要你讓?不對不對,你說誰是老人家?”瀟行空越發哇啦啦地叫了起來,“行了,飯也別吃了,走走走,繼續打……”
好不容易鬧鬧騰騰地吃過晚飯,衆人坐在一起閒聊,端木琉璃又將方纔的事情說給秦錚等人聽,各自慨嘆了一番之後才散去,回房歇息。
洗漱完畢,端木琉璃上了牀,兀自開開心心地說着:“太好了,原來先生的秘密只是這樣,我還以爲又有什麼大事要發生,局面又要變得不可收拾呢,現在總算是放心了!”
“最聰明的還是你。”楚凌雲輕輕颳了刮她的鼻子,“只是那麼擺弄了幾下,就解開了一個數千年的謎團,否則瀟氏一族的後人還不定要執着到什麼時候呢!”
端木琉璃笑了笑:“我也只是運氣好罷了。真不知道這瀟子衝是怎麼想的,居然跟後人開了這麼大一個玩笑。”
“其實也不能怪他。”楚凌雲也上了牀,將端木琉璃摟在了懷中,“當初他造這東西也只是爲了曲婉儀,怎麼能想到會在時間的推移之中造成這麼大的誤會呢?”
倒也是。端木琉璃不自覺地點了點頭,跟着一聲慨嘆:“不過說起來,瀟子衝對曲婉儀應該是真心的,否則就不會費這麼多心思了。”
楚凌雲笑笑:“曲婉儀長得傾國傾城,瀟子衝對她傾心也是正常的,比如我,不是也早就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嗎?不過話又說回來,曲婉儀跟你長得還真是相像,簡直就跟孿生姐妹一樣。”
想到畫像上那個女子的容顏,端木琉璃也不由笑了笑:“可不就是,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我看啊,我們唯一的區別就是她嘴角的地方有顆痣,而我沒有……等等!我想到了!”
她突然這麼一聲尖叫,倒把楚凌雲嚇了一跳,繼而有些好奇:“你想到什麼了?”
“就是那個畫像中的女子啊!”端木琉璃翻身坐起,興奮地嚷嚷着,“凌雲,你忘了嗎?當初藍月白爲什麼要把我帶到那個山洞裡?”
據藍月白所說,當初他是在一座距今約三千年的古墓當中發現了一個女子的畫像,從此意醉神迷,愛上了畫像中的女子。直到後來看到端木琉璃居然與那個女子十分相像,纔會做出了那麼大膽的舉動。
想到這些,楚凌雲立刻恍然:“你是說,藍月白所說的女子就是曲婉儀?”
端木琉璃立刻點頭:“很有可能!當初藍月白給我看的那幅畫像中的女子,嘴角也有一顆痣。瀟子沖和曲婉儀所處的年代正好是距今三千年前,那幅畫像又是在距今三千年前的古墓中發現的,這應該不是巧合吧?”
當然不是巧合,而且這件事也很容易查證。由此看來,就更加證明了所謂轉世天女都是無稽之談。幸虧端木琉璃夠聰明,解開了那個天機球,否則局面絕不會像如今這樣輕鬆。
笑了笑,楚凌雲打趣地說道:“這麼說來,或許你也是瀟氏一族的後人,否則怎會跟瀟子衝的皇后長得那麼像?”
端木琉璃哼了一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沒錯,我是瀟氏一族的後人,所以說不定我也會來謀奪你的江山哦!”
楚凌雲笑了,笑得令人意醉神迷:“我的江山還用你費力氣謀奪嗎?它早就是你的了。”
端木琉璃一愣:“什麼?我的?”
“嗯。”楚凌雲認認真真地點了點頭,“琉璃,我是你的,是你一個人的,所以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不管是什麼,也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
滿心的感動之下,端木琉璃眼中柔情閃現,故意撇了撇嘴:“那我能不能只要好的,不要壞的?”
“不能哦!”楚凌雲學着她的樣子,笑容卻越發溫柔,“琉璃,我說過我是你的,所以不管我現在是什麼樣子,或者將來變成了什麼樣子,你都不能不要,知道嗎?”
端木琉璃微笑,俯身在他的脣上輕輕親了親:“我知道,所以我不會不要你,不管你好得天下少有,還是壞得世間無雙,你都是我的。”
“嗯,你也是我的。”楚凌雲摟住她輕輕翻了個身,將她壓在了自己身下,眼中有着霍霍燃燒的獨佔欲,“琉璃,你是我一個人的,我不會讓任何人來分享你!”
端木琉璃微笑:“那小狼崽子……”
“想都別想!”狼王立刻變了臉色,跟着卻又詭異地笑了笑,“除非你答應我,等他一出生就把他丟給隱衛,以後再也不會跟他見面,我可以考慮考慮。”
端木琉璃忍不住翻個白眼:“要不要那麼過分?”
“那就算了,當我沒說。”楚凌雲低頭在她的脣上輕輕摩擦着,“何況如此良辰美景,我們何必要說這些煞風景的話?琉璃,你還是那麼香,那麼軟,那麼……”
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紗帳也跟着飄落下來,遮住了一室的春光……
爲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瀟行空的事楚凌雲等人選擇了隱瞞,除了少數人之外,再不曾告訴任何人,尤其不能告訴楚天奇,就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這件事之後,楚凌雲和端木琉璃才真正過上了無憂無慮的生活,兩人雙宿雙棲,夫唱婦隨,只羨鴛鴦不羨仙,一時羨煞旁人。
而唯一讓狼王大人鬧心的是,太子冊封儀式之後,楚天奇三天兩頭地問他究竟學的怎麼樣了,迫不及待地想要趕緊傳位給他。更過分的是,他居然一股腦兒地把每天的奏摺全部都扔到了楚凌雲面前,說是讓他練習批閱,這樣可以更快地成爲一個合格的帝王。
狼王豈是那麼好對付的,讓我批閱奏摺是不是?行,我給你批!
於是在狼王的批閱下,那些奏摺很快變得慘不忍睹,塗抹得完全不成樣子。楚天奇對此倒是很有耐心,只當是楚凌雲沒有經驗的緣故,便把他叫到面前,一點一點地示範給他看。楚凌雲當面點頭如搗蒜,轉過身去,一切如常。
一來二去之下,楚天奇漸漸看出了端倪,不由哼哼地冷笑起來:很好,你小子故意的是不是?你當朕那麼好騙嗎?
於是這日早朝之後,楚天奇便把楚凌雲帶到了御書房,滿臉嚴肅地說道:“雲兒,朕已經決定了,半個月後是黃道吉日,朕要傳位給你!”
楚凌雲嚇了一跳,立刻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不要啊父皇!你也知道我現在根本什麼都沒學會,連奏摺都批不好,你怎麼能放心把整個國家交給我呢?”
楚天奇一聲冷笑:“你當朕看不出來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嗎?憑你的聰明才智,怎麼可能連幾本奏摺都批不好?依朕看來,你是拿朕當傻子耍吧?”
楚凌雲滿臉無辜:“我哪有,我是真的不會批嘛……”
“行了,不必再多說了!”楚天奇一揮手打斷了他,不容置疑地說着,“總之半個月後,朕一定會傳位給你,這東越國的皇帝必須由你來做,退下吧!”
彷彿生怕楚凌雲想辦法讓他改變主意,一句話說完,楚天奇居然搶先跳了起來,連蹦帶跳地離開了。
看着他的背影,楚凌雲摸着下巴笑得見牙不見眼:跑?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廟嗎?或者說,你還能跑得比我快?普天之下,有幾個人快得過我的鶴雙飛?就算有,你也不是其中之一!
於是第二天早上,一封書信便遞到了楚天奇面前:“啓稟皇上,這是太子殿下派人送來的。”
楚天奇心中頓時咯噔一下,預感到了不妙!一把搶過書信打開一看,他更是氣得吹鬍子瞪眼:“這小子,居然敢……氣死朕了……”
楚凌雲在信中說,他不是不願登基爲帝,只是覺得自己前些年只顧沙場征戰,根本不曾好好學習治國之道,更不曾詳細體察過民情。所以爲了能夠做一個好皇帝,他決定現在就出門遊歷天下,好好的體察一番民情之後再回來登基。
這些話雖然說的好聽,楚天奇卻知道他根本就是想以此爲藉口躲出去圖清閒,免得自己半個月之後真的傳位給他!憑他的本事,如果有心要躲,恐怕還沒有人能找到他,就算找到了也不可能把他帶回來!
傳位的計劃就這樣落空,楚天奇越想越懊惱,氣得不停地跺腳加捶胸頓足:“這麼好的主意,朕怎麼就沒有想到呢?如果朕留下一道傳位的聖旨一走了之,這會兒到處遊山玩水的就是朕了呀,氣死朕了……”
同一時間,正騎着馬慢慢溜達的楚凌雲得意地哈哈大笑:“說什麼薑還是老的辣,這回被我搶先了吧?哈哈哈哈!我猜現在父皇肯定氣得吹鬍子瞪眼,後悔爲什麼沒有想到這麼好的主意,哈哈哈!”
端木琉璃有些無奈地看他一眼:“你打算躲到什麼時候?難不成要永遠在外面遊山玩水?”
“管他呢,有什麼不好?”楚凌雲滿不在乎地說着,“等我們玩累了,就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安頓下來,反正只要有你在,哪裡都是我的家。”
端木琉璃溫柔地笑笑:“只要有你在,哪裡也都是我的家,就算必須永遠到處流浪,我也是這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楚凌雲探過頭來在她的脣邊輕輕親了親:“不如我們先去一趟淵州好不好?”
端木琉璃立刻興奮地點頭:“好啊好啊!離開了那麼久,我也很想爹孃他們了!”
楚凌雲微笑點頭,兩人便向着淵州的方向疾馳而去。
只不過此時的狼王大人還不知道,這趟旅程遠不像他想象中那麼有趣。因爲很快他就會發現,原本美好的兩人世界之中,一個不速之客突然從天而降。
奔行了一路,黃昏來臨時兩人都頗感勞累,便找了一間客棧安頓下來,休息一晚再走。
儘管端木琉璃累得直打呵欠,狼王大人卻目光炯炯,盯着愛妃玲瓏有致的身軀慢慢蹭了過來:“琉璃,嗯……我想……”
端木琉璃愣了一下:“啊?昨晚不是剛剛……”
“有什麼關係?”楚凌雲摟着她的纖纖細腰,一隻手不老實地在她身上游走着,“誰讓你那麼香,怎麼吃都吃不夠……”
端木琉璃有些羞澀,可是不等她說什麼,便突然感到一股強烈的噁心感涌了上來,立刻本能地一把推開他跳起身,衝到一旁哇哇地嘔吐起來!
楚凌雲吃了一驚,反應過來之後立刻變了臉色:“琉璃!別告訴你是懷了身孕,否則我就一頭撞死!”
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端木琉璃直起身算了一下日子,跟着嘆了口氣:“那你撞吧,要不要我幫你買塊豆腐?”
楚凌雲倒退兩步,滿臉震驚:“什麼?你你你……你來真的?”
“恐怕是的。”端木琉璃苦笑一聲,“這幾個月我一直沒再吃避子藥,而且一直讓你避開最危險的那幾天,誰讓你總是不聽?這可不能怪我。”
狼王大人早已渾身一軟,一屁股坐在了牀頭的地上,跟着狠狠瞪着愛妃依然平坦的小腹,在心中默默把那個可惡的小狼崽子咬成了渣:臭小子!有種你出來,我要跟你決一死戰!
“我不要啊!救命啊!”
夜深人靜之時,突然傳出了狼王大人氣急敗壞的慘叫,響徹雲霄。端木琉璃輕撫着小腹,眼中閃爍着“狡詐”的光芒:你不要?我想要!我好想知道,一個這樣的你和一個這樣的我凝結成的,會是怎樣一個怪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