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妃踉蹌了一下,咬着牙抵賴:“你……你爲何一口咬定事情是我做的?我根本就沒有!是曉環栽贓,想要離間我們母子!”
楚凌雲擡頭看她一眼,挑了挑脣角:“好,那麼你發誓,如果事情是你做的,便讓你最在乎、最愛的人頃刻間死於非命,且屍骨不全,生生世世不得輪迴!”
霜妃渾身一顫,接着緊緊閉住了雙脣,絲毫聲音都發不出了!早已料到這個結果,楚凌雲什麼都不曾再說,繞過她的身體揚長而去。
楚天奇目光深沉,突然開口:“方纔的誓言,你爲何不敢說?難道真的是你……”
“不!不是臣妾!”霜妃如夢初醒,不顧一切地尖叫着,“皇上明察,臣妾什麼都沒做,是曉環那個賤婢胡說八道!”
楚天奇神情未動:“若是如此,你爲何不敢發誓?”
……
“臣妾不敢褻瀆皇上!”霜妃靈機一動,立刻痛哭流涕,“雲兒雖然是臣妾的兒子,臣妾最在乎的人卻是皇上!雖然臣妾什麼都沒做,但……但怎能用那樣的毒誓褻瀆皇上?”
這個回答楚天奇顯然還算滿意,語氣也大見緩和:“有云兒這樣的兒子,也夠難爲你的了。”
霜妃聞言一陣狂喜:“皇上相信臣妾了?”
“朕相信有何用?”楚天奇淡淡地笑了笑,“你還是想想如何讓雲兒相信你吧,否則難道真的老死不相往來?”
霜妃的目光剎那間十分陰沉,面上卻一片委屈:“雲兒定要誤會臣妾,臣妾又有什麼辦法?只能等他氣消了之後再說。”
楚天奇點頭:“昨日你受驚不小,好些了嗎?朕本是爲了過來看看你,想不到遇到這樣的事。”
“好多了,多謝皇上。”霜妃感激涕零,用力揉着眼睛,“雖然雲兒如此罔顧世俗禮教,令臣妾傷心萬分,不過有皇上這句話,臣妾什麼都可以不在乎!”
楚天奇不置可否,起身說道:“如此,朕先回去了,你歇着吧。找機會好好勸勸雲兒。”
“恭送皇上!”
送走楚天奇,霜妃鬆了口氣之餘卻更加氣急敗壞,惱恨不已:雖然因爲殘廢加劇毒,她並未指望楚凌雲爲她養老送終,但楚凌雲若果真主動與她斷絕關係,從此形同陌路,讓她這張臉往哪兒擱?
可惡啊!他那麼在乎端木琉璃,一旦聽到她的死訊,他不是應該悲痛欲絕,整日以淚洗面,或者瘋了似的去崖底尋找她的屍體嗎?怎麼會有心思跑到這裡來找什麼兇手?
就算要找,他又怎麼會第一時間就想到問題出在她這裡呢?他是真的看出了破綻,還是誤打誤撞?
或許直到今日霜妃才真正意識到,一直以來她都太低估這個兒子了!他好歹是東越國的不敗神話,豈是那麼好糊弄的?
早知如此,真該再計劃得周密一些!都怪曉環那個賤婢,居然那麼容易就出賣了她!
不知道皇上是相信了曉環的話,還是相信了她的清白?但是無論如何,曉環是不能留了,否則早晚成爲禍害!
咬了咬牙,霜妃突然陰沉沉地冷笑起來。老死不相往來又如何?至少端木琉璃已經一命嗚呼,其他的她都不在乎!
出了尚榮宮,楚天奇微微側頭,脣角勾出一抹含義不明的冷笑。他知道曉環說的必定是實話,卻只能佯作不知。否則霜妃設局殺害兒媳之事一旦傳出,皇家的顏面豈不是要受損?何況如今的結果,對他而言未必一定是壞的。
至於曉環,不必他費心,會有人比他更急於處理。
“大逆不道啊大逆不道!”秦錚推着輪椅往前走,一路搖頭晃腦,“王爺,你這樣做也太罔顧世俗禮教了,會被世人議論。”
“我什麼時候顧過世俗禮教?”楚凌雲淡淡地開口,“何況我被世人議論的還少嗎?”
秦錚深有同感地點頭:“那倒是。不過王爺,你明明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卻還要當着霜妃的面審案,弄得跟真的一樣,你不怕玩壞了她?”
東凌孤雲笑笑:“我只是想讓她知道,傷害琉璃將會付出怎樣的代價,無論對方是誰。”
沒有人比秦錚更明白端木琉璃對楚凌雲而言究竟有多麼重要,他絲毫不懷疑這句話,只是微皺眉頭:“那你真的打算與霜妃老死不相往來了?她畢竟是你的母妃。”
楚凌雲神情平靜:“嗯。”
沒了?
秦錚忍不住翻個白眼,也不再徒勞地勸說。狼王決定的事,什麼時候可以更改過?
“秦錚,這京城已經平靜了太久,所有人的日子都有些無聊了。”楚凌雲突然開口,笑容可掬地說着,“是時候給他們找些事做,讓他們知道我還活着。”
秦錚打個哆嗦:“王爺,你想做什麼?”
楚凌雲笑笑:“跟着我,咱們去給琉璃報仇。”
除掉了端木琉璃,楚凌躍身心舒暢,恨不得放鞭炮普天同慶。這日一大早,興致高昂的他便命人備了一桌酒席,正摟着幾個侍妾開懷暢飲,不堪入耳的調笑聲不時傳來,令人作嘔。
正在此時,只聽通的一聲巨響,房門突然被撞開,守門的侍衛跌跌撞撞地奔了進來。楚凌躍大怒,砰的一拍桌子:“混賬!你不要命了……發生什麼事了?”
這侍衛鼻青臉腫,嘴角帶血,分明被人狂扁了一頓!喘了口氣,他哭喪着臉說道:“殿下,不好了!琅王殿下帶人包圍了王府,還說要找您算賬!”
楚凌雲?楚凌躍心中一凜,後脊樑骨已開始嗖嗖地冒涼氣!咬了咬牙,他強作鎮定:“三皇兄太過分了!待本王去找他理論!”
“不用,我來了。”
房門瞬間大開,秦錚推着楚凌雲走了進來。楚凌躍不由瑟縮了一下,立刻擺出一副義正詞嚴的樣子:“三皇兄,你這是什麼意思?無緣無故爲何帶兵包圍我的王府?”
“無緣無故?”楚凌雲溫和地笑着,“四弟,見了這個人之後,再跟我說這四個字。”
輕輕一招手,狼鷹已押着縮成一團的曉環走了進來。這個可憐的侍女臉上還包着紗布,搞得面目全非,而且三魂早已丟了七魄,沒有幾分人樣了。
然而一眼看到他,楚凌躍依然臉色一變,跟着恢復鎮定:“三皇兄,這是個什麼東西?你帶她來這裡做什麼?”
楚凌雲笑笑:“曉環,兩天前你出宮做了什麼?”
曉環抖抖索索,倒是立即開口:“替……替霜妃娘娘送了封信給……給珩王殿下……”
“胡說!”楚凌躍目光陰鷙,厲聲打斷了她,“這幾日本王一直呆在府中,何時見過你了?再敢胡言亂語,本王扒了你的皮!”
“四弟,越是在這種時候,你越要沉住氣,”楚凌雲誠懇地勸說着,“你不知道聲音越大越顯得心虛嗎?”
楚凌躍暗中惱怒,卻故意微微一笑:“三皇兄說笑了,我什麼都沒做,爲何要心虛?分明是這個賤婢誣陷於我。”
“哦,”楚凌雲點頭,“那麼這個東西,你更應該認識。”
說着,他變戲法一般從身後的輪椅上取出了一個無比精巧的盒子,舉到了楚凌躍面前。楚凌躍大吃一驚,飛身撲來伸手就搶:“還我!”
那盒子乃是精鋼所鑄,普通刀劍根本傷不了它。盒子裡裝有繁複的機關,除了他之外,外人休想打開。正因爲如此,其中放着他好多秘密,而且藏在最隱秘的地方,怎麼會落入了楚凌雲手中?
楚凌雲在扶手上輕輕一按,輪椅瞬間滑出三尺,躲開了他的手:“四弟,你緊張什麼?我只是想請你把盒子打開,看看裡面有沒有我需要的東西而已。”
情知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楚凌躍不由咬牙切齒:“三皇兄,你別太過分!”
“我就是過分,怎樣?”楚凌雲笑笑,笑容卻冷銳如刀,“把盒子打開,如果裡面沒有我要的東西,我向你跪下認錯,任你處置!如果有……”
完全想象不到“有”字後面會是怎樣毒辣的手段,楚凌躍不由渾身一顫:“你……好,把盒子給我,我打開給你看!”
“你當我是白癡?”楚凌雲嘆口氣,“告訴我機關怎麼解,我能打開。”
楚凌躍氣急敗壞,卻突然認命一般平靜下來:“這盒子是我的,裡面自然沒有三皇兄的東西,你若不信,自己打開看就是。將盒蓋上的按鈕左旋三次,右旋兩次,再左旋三次,然後向下一按,再打開盒蓋即可。”
楚凌雲靜靜地看着他,眼中掠過一抹冷意,臉上卻偏偏笑得溫柔:“原來這麼複雜?好,我來試試看。”
說着,他按照指示左右轉了幾次,又向下一按,立刻就要打開盒蓋。楚凌躍的眼中極快地掠過一抹詭異的微芒,然而就在此時,楚凌雲已閃電般將盒子調了個個兒,接着刷的打開了盒蓋!
眼看着盒子的開口驟然朝向了自己,楚凌躍大吃一驚,登時臉色煞白,並拼盡全力往旁一閃,跟着就是一聲慘叫:“啊!”
一陣叮叮噹噹的響聲不絕於耳,盒中居然射出了無數藍幽幽的銀針,除了有幾枚射中了楚凌躍,其餘的皆碰到牆壁或柱子而落地!
“躍兒?”
“珩王殿下?”
伴隨着兩聲驚呼,楚天奇與霜妃已結伴而入,各自滿臉錯愕。看到楚凌躍臉上已迅速泛起一股黑色,霜妃更是不自覺地奔了過去:“殿下,您受傷了?雲兒!你做了什麼?”
“呀,怎麼會這樣?”楚凌雲嘆了口氣,“四弟,你是不是記錯了打開盒子的方法呀?怎麼會有暗器射出來呢?方纔開口若是對着我,我豈不是就完蛋了?”
“你……”
楚凌躍那個恨啊!恨不得將他碾成末兒,讓他隨風而去!然而銀針上的劇毒有多麼霸道他比誰都清楚,立刻就要奔回房間服下解藥,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眼前一花,楚凌雲已連人帶輪椅攔在他的面前:“不許走。”
楚凌躍晃了兩晃,突然厲聲尖叫:“父皇快救兒臣!三皇兄要殺兒臣!”
楚天奇一怔,霜妃已刷的回頭:“雲兒!你怎能如此心狠手辣?我已說過一切都是曉環這個賤婢胡說八道,你怎能僅憑他一面之詞便傷害自己的親兄弟?”
“一面之詞?”楚凌雲淡淡地笑笑,“這個盒子是父皇賜給四弟的,裡面放着一件好東西,你不妨瞧一瞧。”
說着,他自盒子裡取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地信紙,展開遞給了秦錚:“念。”
秦錚接過,念得字正腔圓:“珩王殿下:兩日後本宮將與琉璃去萬佛寺還願,屆時只有幾名侍女隨行。盼殿下早作準備,以得償所願!請皇上御覽。”
楚天奇臉色陰沉,接過信紙掃了一眼,接着扔到了霜妃懷中:“霜妃,這是怎麼回事?”
霜妃本能地一把抱住,看都不看便極力否認:“沒有的事!與臣妾無關!臣妾……”
“你的字很好認,”楚凌雲笑得溫和,“還有,紙上散發着桂花的香氣,那是你最喜歡的胭脂散發出的味道。”
霜妃一愣,眼神怨毒地盯着楚凌雲:“雲兒,你這是什麼意思?一定要置母妃於死地嗎?你與母妃哪來如此深仇大恨?”
“殺妻之恨。”楚凌雲笑笑,“不過你放心,我說過不能也不會把你怎麼樣,只是請你和父皇來看看真相而已。”
楚凌躍咬牙:就說楚天奇怎會來得這麼巧,原來是三皇兄的陰謀!他就是想讓父皇知道自己設計殺害端木琉璃,從而看到他狠辣的一面……“啊!”
五臟六腑、奇經八脈陡然開始尖銳地劇痛起來,令他本能地尖叫出聲,渾身也開始扭曲!情知劇毒已開始發作,他驚恐萬狀地尖叫道:“父皇!父皇快救救兒臣!三皇兄用暗器傷了兒臣,兒臣就快被毒死了!”
楚天奇一愣,霜妃已不由分說衝到了楚凌雲面前,咬牙切齒地嘶吼:“解藥!雲兒,把解藥給珩王!他是你親弟弟,你不能傷害他!”
“他就能傷害我?”楚凌雲舉了舉手中的盒子,“你知不知道他之所以變成這樣是因爲想用盒子裡的暗器殺我,卻不慎自食其果?”
霜妃登時啞口無言,片刻後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可你沒事不是嗎?既如此,你怎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死?”
“放心,死不了。”楚凌雲看着楚凌躍扭曲的臉,笑得很溫柔,“你派人中途埋伏,意圖害死琉璃,我怎麼捨得讓你死呢?”
我得讓你生不如死。
楚凌躍渾身發軟,終於撲通一聲軟倒在地!銀針上的劇毒名爲“春風化雨”,一旦入體便會將此人的功力迅速化掉。倘若及時服下解藥,化掉的功力還可慢慢迴歸,但若時間長了,便再難恢復,令其變成廢人一個!
秦錚精於用毒,楚凌雲便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他根本就是故意拖延,想讓自己變成廢人!
不!絕不能讓他如願!
楚凌躍咬了咬牙,掙扎着起身就跑。楚凌雲遙遙一掌將他拍回原地,另一隻手已經擡起:“找這個啊?”
楚凌躍白眼一翻,重新軟倒:裝有解藥的瓶子已經落入楚凌雲的手中。狼王,你狠!
笑了笑,楚凌雲懶洋洋地開口:“父皇,真相已明,您早些回去歇着吧,別累壞了身子。”
楚天奇皺了皺眉,轉頭看了霜妃一眼:“這麼說是真的?真的是你和躍兒合謀害死了琉璃?”
霜妃張了張口,情知已無法抵賴,卻還在做垂死掙扎:“臣妾沒有……”
楚天奇冷笑:“那麼,解釋一下這封信。”
霜妃一呆,劇痛之下的楚凌躍已突然大叫起來:“父皇饒命!霜妃是寫了這封信給兒臣,但兒臣看過之後便放在了盒子裡,根本什麼都不曾做過!琉璃是兒臣的表妹,兒臣怎麼會害她?啊!痛死了!父皇救命啊!好痛……”
再糾纏下去,命都沒了!
霜妃愣愣地看着他,眼中有隱隱的失望和驚愕:“殿下,你……”
“你還說?我被你這賤婦害慘了!”楚凌躍只覺奇經八脈痛得彷彿已經寸寸斷裂,越發口不擇言,“你最好讓三皇兄立刻把解藥給我,否則我就算做了鬼都不會放過你!”
霜妃身體一晃,不得不拼盡全力咬着牙:“雲兒,把解藥給我!快!否則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
“呵呵!”楚凌雲溫和地笑了笑,“莫忘記我說過你我之間母子情分已斷,我這個兒子還需要你來認嗎?”
霜妃又是一愣,伸出去的手刷的握成了拳!怎麼辦?怎麼辦?
撲通一聲,她突然跪在了楚天奇面前,哭得聲淚俱下:“皇上!皇上明鑑!臣妾只是不願看到雲兒沉迷女色,對琉璃唯命是從!雲兒驚才絕豔,前途無量,卻對一個女子百依百順,爲了她什麼都肯做,長此以往可怎麼得了?因此臣妾纔出此下策,想請珩王幫忙除了這個禍水,卻想不到反而連累了珩王殿下,求皇上責罰臣妾一人,放過珩王吧!”
至少在場幾人聽來,這幾句話合情合理,霜妃有多不喜歡這個兒媳,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
“父皇您聽到了吧?都是這個毒婦的主意,兒臣是被她連累的!”楚凌躍立刻跟上,加緊澄清着自己,“這種人連自己的兒媳都不放過,簡直人神共憤!”
霜妃低着頭,渾身輕輕地顫抖着,是因爲恐懼,或者其他?
楚天奇脣線一凝:“雲兒?”
楚凌雲笑笑:“高登已經什麼都說了。”
楚凌躍欲哭無淚,終於徹底放棄狡辯,擡頭看着楚凌雲一聲長嘆:“三皇兄,我鬥不過你,真的,你是真正的‘王’!”
楚天奇眼中有異芒閃過,楚凌雲卻只是淡然一笑:“現在才知道嗎?那你之前的二十多年不是白活了?”
楚凌躍咬牙,冷冷地盯着他。楚凌雲稍稍彎下了腰,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不服?其實沒什麼好憤憤不平的,技不如人就要認輸。譬如我,望月關一役令我變成廢人,明知無法報仇的情況下,我找誰算過賬嗎?”
楚凌躍慢慢點了點頭:“我認輸,那解藥……”
“解藥我會給你,但不是現在。”楚凌雲將瓶子拋給了身後的秦錚,同時從他手中接過了另一個瓶子,“這個瓶子裡的藥解不了你的毒,但可以暫時保住你的命,到琉璃平安歸來的那一天,我再把解藥給你。當然,你這身功力是廢了,除非琉璃此刻就出現在我面前。”
“她已經死了!”楚凌躍急怒交加,居然撲棱一下站了起來,“難不成你想讓我爲她陪葬?就爲了一個女人,你連兄弟情分都不顧了?”
楚凌雲滿臉無辜:“是啊,不行嗎?別的不說,琉璃救了我的命,你卻想要我的命,換做你是我,要琉璃還是要兄弟?”
“我……我沒有!”楚凌躍猛地搖了搖頭,“我方纔就想告訴你我說錯了打開盒子的方法,你卻把開口對準了我……”
“是打算告訴我,不過是告訴我的屍體吧?”楚凌雲毫不客氣地揭穿他,“等我死了,你再捶胸頓足,說方法記錯了,誰能耐你何?總之你若不想變成廢人,就祈禱琉璃早日歸來吧。父皇,咱們走。”
然而楚天奇卻眉頭緊皺:“雲兒,你怎能如此對待親兄弟?若是傳了出去,會被天下人恥笑,說你要女人不要手足……”
“讓他們恥笑去,我這一身殘廢招致的恥笑還少嗎?”楚凌雲有些疲憊地倚在輪椅上,“琉璃待我恩同再造,誰敢傷害她,我必雙倍討還!何況,我這樣做也是爲了給端木世家一個交代,否則他們若是知道四弟與旁人勾結害死了琉璃,豈會善罷甘休?”
楚天奇微微一怔:“但躍兒畢竟是端木世家的外甥……”
“琉璃是端木世家的女兒。”楚凌雲淡淡地打斷他,“若是您的女兒無緣無故被殺,您會因爲兇手是您的外甥而當做什麼也不曾發生?”
楚天奇終於有些無言,只是冷冷地看了霜妃和楚凌躍一眼,尤其是楚凌躍,他更是突然覺得百般厭惡:沒有金剛鑽,攬什麼瓷器活?闖下如此大的禍,朕也救不了你!
楚凌躍顯然也知道結局已經不可改變,不由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然而片刻後,他突然睜開眼瞪着霜妃:“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你纔是罪魁禍首!三皇兄,你爲何不把她折磨得生不如死?快啊!你快啊!最好殺了她,給你的琉璃償命!”
“啪!”
一聲脆響,楚凌躍的聲音戛然而止,只剩一臉愕然:霜妃居然狠狠一個巴掌扇到了他的臉上,猝不及防之下,居然險些將他打倒在地!
霜妃渾身抖如篩糠,隱隱作痛的手已經緊握成拳:“你……你怎能說出這樣的話?本宮畢竟……畢竟是你的長輩,你太……”
“長輩?”楚凌躍的雙眼漸漸赤紅,“若不是你這個長輩,我怎會變成這個樣子?有本事,你衝你兒子去擺架子,讓他把解藥給我!”
霜妃牙關緊咬:“本宮只是寫信給你而已,如何取捨豈不都在你一念之間?你若不願做,本宮怎能逼得了你?何況本宮不是說過讓你看過信之後立即毀掉?你爲何要留下這禍根?”
楚凌躍一愣,越發惱恨:“你……”
留下這封信,無非就是爲了留下霜妃的一個把柄,以在必要的時候要挾她爲自己出一份力而已,誰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
果然,防人之心不可無,但害人之心不可有。
“罷了,都是本宮的錯!”霜妃擺了擺手,滿臉心喪欲死,居然上前幾步跪在了楚凌雲面前,“雲兒,母妃不該傷害琉璃,你可以不原諒母妃,但不要連累珩王!若非母妃這封信,他原本是沒有機會對琉璃動手的!你要殺,殺了母妃,把解藥給珩王!”
楚凌雲早已在她跪下的同時往旁一閃,淡淡地勾了勾脣角:“我會給他解藥,琉璃平安歸來之後。而且你放心,無論怎樣他性命無憂,我還沒有絕情到親手殺害親兄弟的地步,除非他們觸及我的底線!”
揮了揮手,秦錚立刻推着他離開,並且下令楚家軍撤退。霜妃跌坐在地,望着楚凌躍悲哀地搖了搖頭:“對不起,本宮幫不了你……”
楚凌躍卻看都不看她一眼,跌跌撞撞地奔過去拿起秦錚留下的瓶子竄入了內室。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解藥沒了是不是?本王自己配!
霜妃無限絕望地呆在原地,許久沒有任何動作。
真相被揭開,楚天奇只怕再也不會理睬她,楚凌雲又與她斷絕了母子情分,那麼從此之後她在宮中豈不是隻能孤孤單單,至死都是如此?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連累了珩王,害得他也被楚天奇嫌棄,那麼她苦心策劃這一切到底是爲了什麼?
耳邊驟然浮現出旁人轉述的、當日北宮律燃所說的那句話:我太低估了狼王的手段,也太低估了端木琉璃在狼王心中的份量。
是的,她犯了與北宮律燃一模一樣的錯誤。既然有此前車之鑑,爲何還要重蹈覆轍?
最可惡的自然還是楚凌躍!當初他若是聽話,立刻將那封信毀掉,怎麼會有今日之禍?這就是心術不正的下場!
離開珩王府,楚天奇顯得異常沉默,許久之後才嘆了口氣:“雲兒,琉璃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去,只怕凶多吉少,你真的打算讓躍兒爲她陪葬?”
“我相信琉璃會得到上天的眷顧,她不會有事。”楚凌雲揉了揉眉心,淡淡地說着,“如果她真的回不來,我也不會殺了四弟,但我要讓他從此留在那懸崖邊,日日向琉璃賠罪!”
楚天奇愣了一下,繼而又是一嘆:是的,這纔是睚眥必報的狼王。
“躍兒此舉畢竟太過狠毒,朕沒有理由爲他開脫。”抿了抿脣,他嘆息着說道,“如今最重要的是希望琉璃吉人天相,真的不會有事,否則朕也委實不知該如何向端木世家交代。”
而這個,只怕纔是最麻煩的。
雖然楚凌躍是端木凝脂的兒子,但端木凝安對端木琉璃這顆好不容易尋回的滄海遺珠喜愛得無與倫比,何況妹妹的兒子怎能比得上自己的女兒重要?
躍兒,你還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幾乎是在剎那之間,這些消息便不脛而走,迅速傳遍了京城的每一個角落!
自望月關一役之後,楚家軍已數年不曾出動,如今第一次出動,居然是爲了端木琉璃!
狼王聰明絕頂,睿智無雙,略施小計便查出真兇是霜妃和珩王,並不惜與霜妃斷絕母子關係,更將珩王折磨得苦不堪言,足見琅王妃在他心中早已超越一切!
等琅王妃平安歸來之後,再有想打她的主意者,最好想想這兩人的下場。
數日之後,端木凝安帶着木靈芝與端木書昀和端木書晗兄弟二人急匆匆地趕來,直接奔到凝貴妃的寢宮砰的一拍桌子:“貴妃娘娘,您可真對得起草民!”
凝貴妃早已哭得雙眼通紅,滿臉悲哀地起身施了一禮:“大哥,對不起,都是我教導無方……”
端木凝安見狀,居然也有些氣不起來了:“罷了,草民無狀,還請娘娘恕罪。”
凝貴妃搖頭,請各人落座,又吩咐侍女奉了茶水上來,繼而默默地陪在一旁,不知從何說起。
端木凝安喝了幾口茶,突然冷笑一聲:“真不知琉璃究竟哪裡礙了珩王殿下的事,居然令他下此狠手!他在動手之前,就完全不曾考慮考慮我們之間的關係嗎?”
端木凝脂抽泣幾聲,淚又流下:“還不是權勢動人心嗎?都是這皇位之爭給鬧的。”
端木凝安嘆了口氣:“兄弟相殘在皇室之中從來並非稀奇事,何況是琉璃?但這絕對不能成爲草民原諒珩王的理由!自今日起草民會暫時留在京城,琉璃平安歸來倒也罷了,否則草民必定要討個說法!”
端木凝脂無限悽苦地看了他一眼,眼淚流得越發兇了:“大哥,我對不起琉璃,對不起你……你放心,琉璃若真的有個好歹,我給她償命就是!”
端木凝安微微冷笑:“娘娘言重了,草民擔當不起!何況琉璃若真有個三長兩短,娘娘就算償命又如何?”
端木凝脂無言,越發哭得泣不成聲。端木凝安反倒心下不忍,嘆口氣說道:“罷了罷了!此事原也非娘娘所願,娘娘別哭了。何況琉璃一定會平安歸來,到時候一切都好說。”
端木凝脂忍住悲聲,片刻後苦笑一聲說道:“好說?大哥,琅王對琉璃的在乎更甚於你,你沒去看看他將躍兒折磨成了什麼樣子!即便琉璃平安歸來,他也變成廢人一個了!”
端木凝安倒是有些吃驚:“有這種事?”
“嗯。”端木凝脂抹了把淚,“琅王用劇毒化去了躍兒的內力,令他每日遭受渾身經脈劇痛之苦,並說琉璃歸來之前會一直如此。如今躍兒已無法下牀,被劇痛折磨得不成人樣了!”
幾人不由彼此對視一眼,發現各自的眼中都寫着同樣的幾個字:琅王,你果然夠狠。
“這是躍兒應得的報應,我無話可說。”端木凝脂擦了擦眼淚,滿臉愁苦地說着,“上次躍兒用鴛鴦蠱害琉璃,這次又派人暗殺,實在不可原諒,琅王這樣對他天經地義。如今我不盼別的,只盼着琉璃平安無事,躍兒便可稍稍解脫。”
楚凌雲已經給了楚凌躍應得的懲罰,幾人還能如何?只得起身告辭,等候消息。
出得門來,木靈芝突然嘆了口氣:“貴妃娘娘也真可憐,都是被珩王連累的。”
“是啊!”端木凝安也跟着嘆了口氣,“若是再不走,我幾乎就要忍不住告訴她真相了!”
“誰說不是?”木靈芝苦笑,“若不是爲了做戲,我根本不想爲難娘娘。但若是知道琉璃被她的兒子害得生死未卜我們卻毫無反應,豈不是太不正常?沒辦法,只好走這一遭了。”
端木凝安點頭:“希望琉璃儘快找到要找的東西回來,娘娘便不會那麼自責了。我們走吧!”
如今的楚凌躍的確慘不堪言。見解藥被拿走,他原本並不擔心,立刻派人去購置藥材,想要儘快配出解藥。然而派出去的人回來之後卻稟告說,最重要的一味藥材缺貨,不久前剛剛被別人全部買走了,如今整個瀲陽城只怕也找不到分毫!
楚凌躍愕然之餘,立刻想到這絕對是楚凌雲做的好事!楚家軍的勢力遍佈天下,只怕他已不可能買到這味藥材!
儘管如此,他卻依然不肯死心,立即派人到處蒐購,卻每每以失望告終。秦錚留下的藥只能暫時壓制毒性,令他不得不每日遭受着經脈劇痛的折磨,生不如死。無奈之下,他一面咬牙苦忍,一面派人繼續尋找藥材,無可奈何地期盼着奇蹟的出現,哪裡還有心思考慮其他?
無論是對霜妃,還是對楚凌躍,他們所做的一切四個字便可以形容:竹籃打水。
“四皇兄此番算是徹底完了。”
剛剛恢復元氣沒多久的楚凌歡舒舒服服地斜倚在牀頭,陰沉沉地笑着。邢子涯站在一旁伺候,點頭說道:“即便琅王妃能夠平安歸來,他那一身功力也註定保不住了。”
“那不是很好?”楚凌歡笑笑,“託三皇兄的福,本王又少了一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否則端木凝安若是突然轉了性去支持四皇兄,那可就麻煩了。”
邢子涯對此不發表意見,只是由衷地感嘆:“對於敢傷害琅王妃的人,琅王報復的手段便要多狠有多狠,足見他對琅王妃是真的在乎。”
楚凌歡難得贊同地點頭:“不錯,所以端木琉璃此番若是真的死了倒罷,否則以後若無絕對的把握,還是不要自討苦吃了。”
邢子涯還未說什麼,便見他突然一皺眉頭:“不過說起來,上次三皇兄也猜到是本王派刺客暗殺端木琉璃了,爲何卻沒有揪着本王不放,還讓秦錚給了你配製解藥的藥材?”
邢子涯抿了抿脣,欲言又止。注意到了他的反應,楚凌躍一挑眉:“你知道原因?”
邢子涯搖頭:“沒有,沒……沒什麼。”
楚凌歡神情一冷:“本王應該說過,無論實話多麼難聽,都不準在本王面前說謊。說。”
“秦師……秦錚說,是因爲屬下。”邢子涯略有些遲疑,但還是說了實話,“因爲以前屬下曾經救過秦錚一次,琅王說看在屬下的面子上,這次他不爲難王爺。”
這話聽起來無疑有些刺耳:堂堂皇子加王爺,居然還不如一個小小的侍衛面子大?
楚凌歡暗中咬了咬牙,故意輕蔑地笑了起來:“又是這一套:三皇兄明知即便他不給你那味藥材你也能配出解藥,便乾脆做這個順水人情,還把話說得如此冠冕堂皇,就是爲了讓你對他心存感激。這是三皇兄慣用的伎倆,子涯,你可千萬不要上當。”
邢子涯立刻點頭:“是,屬下明白,屬下不會上當的。”
楚凌歡滿意地點頭:“這纔對。不過子涯,爲防意外,今後你還是不要再跟秦錚來往了。你性情耿直,本王擔心你會吃虧。”
這次邢子涯遲疑片刻才點了點頭:“是!”
待他退下,楚凌躍的臉色才重新陰沉下來:邢子涯是用毒高手,把他留下大有用處。但同時,當初他同意留在自己身邊的理由也薄弱得可憐,萬一被他知道真相,豈不很容易倒戈相向?
不行,必須徹底杜絕這種可能!否則也決不能把他留給旁人!
日升月落,永不停息,半個月的時間忽忽而過。
“王爺,珩王殿下如今過得極爲悽慘。”狼鷹敲門而入,嘆着氣稟報,“貴妃娘娘雖然心疼,卻也知道是他對不起王爺在先,不敢前來求情。”
正坐在窗前遠眺的楚凌雲收回目光,淡淡地應了一聲:“嗯。其他人呢?”
“霜妃娘娘整日待在尚榮宮閉門不出,據說茶飯不思,半個月來已消瘦得不得了。”狼鷹繼續回答,“皇上再也不曾踏足尚榮宮,並說王妃回來之前,讓霜妃閉門思過。”
楚凌雲對此無動於衷:“還有呢?”
“其餘幾位皇子皆無異動,瀲陽城如今安靜得很。”狼鷹撓了撓頭,“一來王妃尚未歸來,二來他們都見識到了王爺的手段,暫時安穩了下去。但四皇子落得如此下場,他們都暗中興奮,認爲又少了一個競爭對手。”
楚凌雲沉默,片刻後居然難得地微微一嘆:“皇位?真的那麼重要?我左看右看,那把龍椅上除了殺戮和血腥,完全看不到其他東西。”
“一將功成萬骨枯,自古以來就是如此,”秦錚嘆了口氣,“古往今來,有多少皇帝不是踏着至親的屍體和鮮血登上皇位的?”
楚凌雲沉默,好一會兒之後才問道:“琉璃那邊可有消息?”
“還沒有,”狼鷹搖頭,“三天前收到狼燕一封傳書,說一切順利,至今還未再見到書信。”
楚凌雲有些疲憊地閉了閉眼,雙手已不自覺地落到了腿上。秦錚見狀心中有些難受,卻也知道所有的安慰都顯得十分蒼白,只好拿出一副輕鬆的口吻:“一切順利就好。王妃聰明絕頂,一定會帶着血寒玉回來的!對了,蘇公子不是帶着隱衛暗中保護王妃嗎?他可有消息傳來?”
“有。”狼鷹點頭,“蘇公子說,若無意外,他每隔十天傳書報一次平安。”
楚凌雲睜開眼睛,遙望着西朗國的方向:琉璃,我已將瀲陽城的局勢維持在一個微妙的平衡之下,如今一切都看你的了!等你歸來之後,我要徹底打破如今的平衡,所有欠了我的、欠了你的,我都要一一討回!
誠如他之前所說,看到霜妃和楚凌躍的下場,所有人似乎纔在剎那間意識到:狼王還活着,他還是當初那個手段決絕的不敗神話!
只是事發至今,他從未停止過對端木琉璃的尋找,難道冥冥之中,他知道那個溫婉如玉的女子的確還活着,並在等着他的到來嗎?
其實哪裡用得着冥冥之中,因爲所有的一切本就是他們早已商議好的計策罷了。爲了以最不引人懷疑的方式離開瀲陽城去尋找血寒玉,楚凌雲才暫時放過了楚凌歡,好迷惑其他皇子,讓他們繼續對端木琉璃下手。
爲確保萬無一失,端木琉璃等人自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就怕他們不來。聽說霜妃要她一起去萬佛寺還願,且隨身只帶了兩名侍女,端木琉璃便不由暗中冷笑:此次萬佛寺之行只怕不簡單,不過沒關係,等的就是這一刻。
都說情感是相互的,這話一點不假。霜妃不喜歡端木琉璃,端木琉璃對霜妃同樣沒有半分好感,甚至有一種本能的防備。
不過直到當日爲止,她依然沒有想到霜妃會與人合謀要她的命。她只是覺得,既然其他皇子處心積慮想要除掉她,自然會把握所有她落單的機會。何況各個皇子在宮中都布有眼線,肯定早將此事稟報了各自的主子。如果有人會趁機對她下手,她便可以藉此機會離開瀲陽城去西朗國了!
想到此,端木琉璃反而萬分興奮,生怕這一路上沒有埋伏,那就白跑一趟了……旁人若是知道她的想法,必定會認爲她不正常。
幸好這一次的等待沒有白費,上山之後不久端木琉璃便察覺到附近有其他人的氣息,莫忘記這可是她的強項,比狼燕的內力還要好使。於是,她不動聲色地與狼燕約定好,故意假裝要採野果,好給霜妃機會先行一步。
接下來,一切都按她們的設想上演了。看到那裡的懸崖,端木琉璃計上心來,立刻抓住機會在狼燕耳邊低語幾句。接着,她假裝被長箭逼得無處可去,跌落懸崖,狼燕則“護主心切”,也跟着跳了下去。
高登等人看到這一幕,自然認爲兩人已經粉身碎骨,得意地仰天長笑,並立刻扔下霜妃回去覆命了!
殊不知,得益於前世的身份,端木琉璃雖然不會輕功,卻照樣可以藉着特製的“隱形鋼絲”飛檐走壁。那鋼絲十分纖細,卻堅韌無比。落下懸崖之後,她立刻一按機關,鋼絲刷的射出,瞬間牢牢地釘在了石壁上,阻止了她下落的勢頭!
緊跟着,狼燕也用同樣的方法落下,兩人便緊貼在石壁上,仔細地聽着上面的動靜。
直到霜妃帶着侍女離開,二人才順着鋼絲爬了上來,各自相視一笑。緊跟着,兩人悄悄下山,找了個僻靜處易容改扮之後立即踏上了前往西朗國的漫漫征途。出發之前,狼燕以特殊手法傳信給楚凌雲,告訴他她們一切安好。
西朗國路途遙遠,端木琉璃嫌每日易容太過麻煩,乾脆在臉上遮了塊面紗,免得那驚天容顏引起路人側目。或者竟然有人認出她,再將消息傳回瀲陽城,那可就麻煩了。
身後有蘇天寧帶領的隱衛暗中保護,二人心無旁騖,只管放心趕路,兩個月之後,終於進入了西朗國的國境。看看天色已晚,兩人尋了一家客棧稍事休息。
簡單地吃了些東西,二人回到房間,狼燕邊準備茶水邊問道:“王妃,關於那座皇陵的主人,您都知道了些什麼?我聽您總是跟王爺談論呢!”
端木琉璃略一沉吟:“凌雲說那座皇陵的主人是順元宗瀟正崇,在大威帝國的歷史上,瀟正崇算是不多見的好皇帝,不僅英明神武,而且仁政愛民,在他統治的五十多年間,大威帝國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百姓豐衣足食,民風純補,到了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地步。”
“這麼厲害?”狼燕忍不住咋舌,“如此說來,定是他的子孫後代不爭氣,把好好一個大威帝國給糟蹋得不成樣子,纔會一分爲四。”
端木琉璃笑笑:“天下大勢向來都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原也正常。”
狼燕聞言贊同地點頭:“說得好!不過我聽說當年大威帝國的都城就在咱們東越國境內,順元帝爲何不將他的陵墓建在繁華富庶的都城,而要選在那麼偏遠且氣候惡劣的西朗國呢?這也就罷了,居然還建在沙漠之中……”
端木琉璃笑笑:“氣候越是惡劣、地形越是險惡的地方,豈非越是人跡罕至?”
“啊!我懂了!”狼燕恍然大悟,“王妃是說他故意這樣做,就是爲了最大程度地防止有人盜墓?”
“*不離十。”端木琉璃點頭,“只可惜,再險惡的條件也敵不過財寶的誘惑。瀟正崇的陵墓之中有無數奇珍異寶,千百年來不知吸引了多少企圖一夜暴富的盜墓者,可惜卻都因惡劣的沙漠氣候而未能如願。直到如今,終於被天上閣拔得頭籌。我猜藍月白從中挖到的珠寶必定不計其數,令人歎爲觀止。”
不曾親眼見過,狼燕自然無法想象,不由撇了撇嘴:“既然如此,他何必還對琉璃球內的驚喜念念不忘?那驚喜若果真是血寒玉,其價值也不在其餘的珍寶之上。”
端木琉璃笑笑:“一來他可能不知道那驚喜是什麼,生怕果真是獨一無二的寶貝。二來可能也是因爲好奇,總覺得不揭開這個千古之謎便不甘心。”
狼燕深有其感地點頭:“既如此,咱們不必理會他,只管找到血寒玉帶走就是。反正大家各憑本事,咱們也不算佔他的便宜。對了,他的陵墓究竟在沙漠中的哪一處?”
“西朗國西北部,”端木琉璃回答,“那裡是一片廣袤的沙漠,寸草不生。瀟正崇的陵墓在沙漠中最危險的地段,那些盜墓者有不少陷入了流沙之中,也有的被暴風捲走,屍骨無存。”
狼燕不由打了個寒顫:“如此兇險?”
“嗯。”端木琉璃點頭,“否則他的墓早已被盜了無數次,哪裡輪得到天上閣?不過說起來,藍月白也真是個人才,居然硬是將那些封存了數千年的寶藏全部據爲己有了。”
狼燕皺眉,片刻後下定決心:“王妃您放心,無論沙漠之中有多兇險,咱們隱衛也定會保護您萬無一失!”
端木琉璃看看她,淡然一笑:“你怕我被沙漠嚇退嗎?放心,論武功我的確不如隱衛,但若論與沙漠作戰,只怕你們都比不上我。”
看着她嬌俏俏的身軀,狼燕原本有所懷疑,然而想到她之前的神通,她卻不得不點了點頭:“是,王妃總是會給我們不斷的驚喜。”
當下二人各自休息,第二天繼續上路,趕往西北部。數日之後,她們來到了西朗國的都城安州。或許是因爲臨近沙漠的緣故,總覺得此處的天空灰濛濛的,像是蒙着一層沙土,連陽光都帶了幾分昏黃。
大街上倒還算熱鬧,也頗有皇朝都市的繁華昌盛。玄冰四國本就是由一國分化而來,是以在服飾打扮上並沒有太大的差別,唯一不同的是這裡的人大都高鼻深目,對來自東越國的兩人而言,帶有明顯的異域特徵。
蒙着面紗的兩人並未引起旁人的注意,看着周圍的一切,狼燕不由感嘆:“難怪西朗國一直想要掠奪東越國的土地,這般看起來,安州的確比瀲陽城差遠了,就好比是皇朝公主與小家碧玉,根本沒得比。”
端木琉璃笑笑,不置可否。正在此時,只見兩隊御林軍跑步而來,神情肅穆。路人紛紛避讓兩旁,寂然無聲。
不多時,一個年輕俊美的白衣男子騎着高頭大馬慢慢行來,脣角雖有一絲笑意,卻掩不住生來的傲慢與優越。端木琉璃看了一眼,低聲說道:“西朗國太子,西門紫龍。”
自嫁入琅王府,她也學到了狼燕那手本事,對各國皇室中人及朝廷重臣如數家珍,以備不時之需。
狼燕點頭:“嗯。西門紫龍比他爹西門赫還要野心勃勃,陰謀詭計多着呢!”
端木琉璃失笑:“這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說話間,西門紫龍已從她們面前不遠處走了過去。然而不知是不是感應到了什麼,原本一直目不斜視的他突然回頭,仔細地看了兩人一眼。雖然因爲隔着面紗,他並不曾看出什麼破綻,眉頭卻不自覺地微微一皺。
狼燕也跟着皺眉:“王妃,他該不會認出了我們?”
“不可能。”端木琉璃不動聲色,“不必理會,橫豎我們立刻就要離開。”
御林軍過去之後,街道恢復通行,二人立刻上路,馬不停蹄地往西北方而去。
西朗國皇宮的規模比起東越國顯然也差了不少,不過基本建築還是不缺的。一路回到東宮,西門紫龍腦中依然閃動着那雙璀璨如星的眼眸。儘管看不到面紗下的臉,他卻依然覺得那張臉必定是傾國傾城的……
“太子殿下,您回來了!”心腹趙臻迎了上來,抱拳施禮。
西門紫龍回過神,袍袖一揮進了內廳:“嗯。可有什麼消息?”
趙臻上前兩步稟報:“回殿下:派出去的人一直在玉露關暗中監視,到目前爲止,還未曾發現什麼異常。”
玉露關是通往瀟正崇陵墓的必經之地,也是沙漠與非沙漠地段的分水嶺。
西門紫龍聞言不由皺了皺眉:“沒有異常?不曾發現有人出關嗎?”
“沒有,至少他們不曾發現。”趙臻依然搖頭,“不過如果來人是絕頂高手,而又存心隱藏行跡的話,要躲過他們的監視只怕也很容易。”
西門紫龍的眉頭皺得更緊:“你的意思是本宮根本是多此一舉?”
“屬下不敢!”趙臻嚇了一跳,忙不迭地抱拳請罪,“屬下的意思是說,難免有漏網之魚,要不要派人到皇陵附近看看?”
西門紫龍略一沉吟:“也好,此事交給你去辦吧。吩咐兄弟們加緊監視,一刻也不得放鬆,有任何消息都隨時來報!”
趙臻答應一聲退下,西門紫龍看似隨意地把玩着茶具,腦中卻一刻都不曾停止思索:按照“他”的說法,近期可能會突然有大量陌生人經玉露關趕往沙漠之中的皇陵,尋找一件寶物。
那件寶物對別人而言或許只是爲了有備無患,對身中劇毒的某人而言,卻無疑是救命的東西,他自然會拼盡全力拿到!爲了阻止那個人如願以償,“他”要西門紫龍時刻監視玉露關的動靜,絕不能讓那寶貝落入那個人手中!
接到消息,西門紫龍立刻照做,然而監視了這許久,卻並不曾發現任何異常。難道那個人也想到了這一點,因此化整爲零,好躲避他們的監視?還是瀲陽城的局勢又發生了變化?
便在此時,另一名心腹江九敲門而入:“殿下,有您的信。”
西門紫龍接過一看,立即揮手命江九退了下去,這才展開看了起來。信是“他”寫來的,內容並不多。
看完信,他點燃信紙,看着它一點一點化爲灰燼,脣角已露出一絲陰冷的笑意:原來只顧尋找愛妃的屍體了?怪不得連皇陵中的寶貝都顧不得找了!不過藍月白居然重返皇陵,也想拿到那件寶貝,這倒是個棘手的傢伙!
之前就是他帶領天上閣挖了瀟正崇的陵墓,若說他可以躲過監視再入皇陵,根本易如反掌!
看來,本宮有必要親自走一趟了。“他”在信中說的最後一件事,正合我意。
以詐死隱藏行跡的端木琉璃和狼燕這一路趕得很急,黃昏時分又找了一間客棧投宿。吃過晚飯,二人正在房中交談,房門卻突然被敲響。彼此警覺地對視了一眼,狼燕走到門前問道:“誰呀?”
門外沉默片刻,接着是一聲輕笑:“只管放心開門,是故人。”
聽到那熟悉的笑聲,端木琉璃結結實實地愣了一下:“天蔻?”
蘇天蔻?毫不懷疑她的耳力,狼燕立刻一把拉開房門,門外那亭亭玉立的女子不是蘇天蔻是誰?
狼燕登時有些傻眼:“這……蘇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裡?”
蘇天蔻抿脣微笑:“真的要在這裡說?”
“啊!快請進!”狼燕忙讓開身體,等她進來之後關緊了房門,“王妃,你沒有聽錯,真的是蘇小姐!”
端木琉璃早已起身相迎,一語中的:“辛苦了!凌雲讓你來的?”
這次西朗國之行極爲隱秘,若非經過楚凌雲的允許,蘇天蔻不敢自作主張。
果然,蘇天蔻立刻點頭:“琉璃,你有所不知。其實在你們來之前,凌雲哥哥已經命我先行趕來,好接應你們。早些年爲了生意上的事,我隨大哥在西朗國呆了很久,對這裡的一切都很熟悉。”
端木琉璃拉着她的手坐下,吩咐明月倒了熱茶過來:“凌雲也真是的,縱然你對西朗國熟悉,也總是個身嬌體弱的姑娘家,怎能如此辛苦?何況我身邊有那麼多隱衛跟着,有什麼不放心的?”
“琉璃,你可別小看我唷!”蘇天蔻喝了口茶,得意地笑着,“不妨告訴你,其實我也是隱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