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梅梅和林如楠,齊王和徐俊英都是來過歸雲山莊的,齊王甚至在這裡住了一個多月,對莊裡的優美景緻早已見慣,只有梅梅和林如楠流連在莊內花草林木間,不肯跟隨幾個男人往鬆月閣喝茶。
二層高的鬆月閣,建在小石山上,登高望遠,能將大半個莊子的景物盡收眼底,但莊子裡綠蔭重重,梅梅和林如楠的身影只在一條小道上閃了一下便不見了,幾個男人在鬆月閣喝茶閒話,好半天不見她們回來,徐俊英說:“不會是迷路了吧?”
齊王道:“我下去看看!”
張靖雲擺手:“你們坐着,我去!我知道她們在哪裡。”
梅梅和林如楠爬上一個種滿松樹的小土坡,腳下踩着厚厚的松針,鼻中聞着松脂香味,清風吹來,松濤陣陣,滿目蒼翠之外是奼紫嫣紅的連片花叢,令人心曠神怡,她們轉到後山,又看見另一種美麗景緻:一大片連綿起伏的芳草地,像人工種植的一般,平整厚實,碧綠柔軟,從坡頂直到坡腳,梅梅讚歎不已,對林如楠說道:
“這片草地太好了,簡直就是一個天然滑草場,如果有滑草鞋,我教你滑草,非常美妙,飛一般的感覺,跟騎馬又不同!”
林如楠道:“滑草?怎麼滑?滑草鞋我們可以自己做啊,京中能工巧匠多得很!”
梅梅心裡一動:“對啊,等我們回去,我畫了圖紙,讓巧匠去做,應是可以做得出來!”
她們發現了草地旁的野草莓,也是連片生長,一大簇一大蓬,從坡坎上垂垂而下,帶着無數細密刺兒的枝條,上邊綴滿珍珠瑪瑙似的各色野草莓,按其成熟程度,分爲黑,紫,紅,黃,青,白色,梅梅交待林如楠不要吃黑色的草莓,那是熟得過了的,甜如蜜糖,多數被蟲子食用過,林如楠也是經歷過苦日子的,在嶺南就見過這種野草莓,知道怎麼吃,兩人專揀紫紅色的草莓吃,肆無忌憚地咂巴着嘴,這個叫:“好酸!”那個喊:“好甜!”嘻嘻哈哈吃得不亦樂乎。
正高興着,張靖雲笑吟吟地從鬆坡上下來,他果然猜到她們會在這裡,手裡還提了兩隻精巧的小藤籃,特意帶給她們裝盛野草莓的。
林如楠笑道:“張公子,你真是太好了!”
梅梅接過小藤籃,說聲謝謝,拋給林如楠一隻,笑着說:“張公子當然好!人品出衆,醫術高超,更難得的是性情文雅謙恭,從不與人生氣,林小姐啊,你好像開竅了!”
張靖雲臉紅了,微笑着說道:“我好心給你們送籃子來,就不要拿我說笑了吧!”
“你素不素秦媚娘啊?以前那麼羞嗒嗒見人說不多說一句,如今什麼話都敢亂說,比我還出格!”
林如楠說着話,順手砸過來一顆青草莓,梅梅彎腰摘了一顆紅紅的草莓,正起身轉臉看向林如楠,青草莓投射過來,不及躲閃,眼看臉上吃這一記是定了的,梅梅還沒驚呼出聲,旁邊張靖雲邁步上前,伸手一探接住了青草莓,笑道:“我這野果子也是入藥的,二位能吃的便摘,不能吃的也不要摘了亂扔啊!”
林如楠說:“剛誇完你呢,張公子這會就小氣起來,這種野果子漫山遍野都有,又不是你栽種的!”
張靖雲含笑道:“林小姐說得沒錯,這種野果子漫山遍野都有,但這莊子裡的可都說我從外邊移栽過來。
入藥的花草果實,有時要求它生長位置特殊,不是隨意撿到就成的。莊子裡的藥草,栽種時都是各有講究!”
林如楠睜大了眼:“照此說來,同一種藥草,這邊坡生長的和那邊坡生長的藥效竟是不同?”
張靖雲點頭:“不錯。就如同兩個長得一摸一樣的人,譬如雙生子,他們性情不同,所做的決定,辦的事也就不一樣!”
林如楠總算解了惑,梅梅卻眨巴着眼想得出神:自己和秦媚娘,或許可以算作一對雙生子吧?長得一摸一樣,性格卻完全不同。
張靖雲和林如楠一邊說一邊往另一簇更大的草莓叢走去,張靖雲回頭發現梅梅沒跟上來,任燁不見了,怔了一下,便對林如楠說一聲,轉身回來尋找。
“梅梅,梅梅,你在哪裡?”
“在這!”
張靖雲回頭一看,原來她早已到了另外一簇草莓叢,和林如楠相距不遠,兩個人又在拿草莓互相砸着玩,都不知道她是怎麼跑過去的。
張靖雲微笑着說:“還以爲你不捨得走開呢,那叢野果子前兩日剛摘了去製藥丸子,沒多少好的了,這邊的沒動過,更多更好,你們隨意摘!”
梅梅笑着說:“也很好啊,摘走了熟的,又有新的成熟起來。”
張靖雲說:“這倒也是!”
“那你怎麼又偷偷跑了?想自己去摘好的,留我摘那邊不好的?若不是張公子,我還不會走開了呢!”
林如楠又砸她一顆青草莓:“越來越變壞了!”
梅梅看着籃子裡的青草莓,說:“你要練手是吧,好歹摘些熟透的扔過來,別摘青草莓,浪費了!”
“熟透的砸人不疼,就用沒熟的!”
“你這壞孩子!”
兩人爭吵着,各自轉往草莓叢另一邊去,漸漸沒了聲音。
張靖雲跟着梅梅,也替她摘一些,梅梅看他一身雪緞長袍,忙阻止他:“別摘了,一會把衣裳弄髒,這個果汁又洗不脫!”
張靖雲說:“有一種藥草可以洗得脫果汁,等會指給你看,若有需要,可上藥店買來清洗即可!”
梅梅高興地笑道:“好啊,這個我是有用的,時常不注意弄了點果汁在衣裳上,恆兒也是!”
“恆兒體質很好,昨夜我略略把了他的脈,體內有些許溼熱,我給他制個丸子吃吃。正在長牙,不時發熱是有的,不妨事,多飲水,注意養護就好。”
梅梅點着頭:“恆兒有半夜起來玩的習慣,這是不是病?”
“有點小兒夜啼因體內不適,有點就是偶然成了習慣,我看恆兒是習慣使然,他沒病!”
梅梅說:“我就覺着他是自己形成的習慣,應該沒病,所以也不着急,可如今越來越受不了他,半夜吵得人睡不好!”
張靖雲微笑道:“慢慢幫他轉回來,不能太過急躁,小孩兒睡不好,也有他的原由,想想到底是因爲什麼?我記得有個小孩兒跟恆兒一樣夜間不睡覺,後來他家父母找到原因——從黑夜到天亮,都點着燈睡覺。將燈熄滅之後,那小孩漸漸地不再起夜了,一覺到天明!”
梅梅怔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真的呢,恆兒應該也是這個原因,我怎麼沒想到這點?”
兩人閒聊這一起採摘草莓,放在石塊上的小藤籃漸滿,張靖雲去提籃子,梅梅眼睛盯着鮮豔可愛的草莓,頭也不回,憑感覺伸手往後撈籃子,結果摸到張靖雲的手背,趕緊回過頭來,紅了臉道歉:“對不起,我沒見着你!”
張靖雲很快看她一眼:“是我我該說一聲!”
兩人垂眸相對,梅梅忽然覺得氣氛有些異樣,正侷促間,只聽帳靖雲說道:
“梅梅,其實我希望你拿到和離書!第一次與靈虛子到徐府見你,只覺得徐俊英待你不夠好,第二次見你,你冒險踏雪出城找靈虛子爲哥哥治病,便覺得俊英薄待了你,及至俊英要娶平妻,憑你的聰明才智,註定會成就一番事業,你做到了,我深感欣慰——擬合恆兒,就像當年我母親與我,母親也聰明,但她沒有你這般膽識,年紀輕輕忍辱屈死在國公府!我自小很靖國公及國公府所有人,恨我自己沒能力保護母親,隨着年紀增長,很已如煙散去,對他們再沒有一絲一毫的親情牽念,每次被族人糾纏,都十分厭惡,要我回去承爵,那是絕不可能!皇上只定我爲承爵之人,我寧願那爵位落空,再也不踏入國公府半步!命運有所不同,你不會步我母親後塵,我也絕不容許!我知道有此心愧對俊英,但我寧願揹負罵名,被他憎恨,你一旦拿到休棄書,我便會守護你和恆兒,我們遠離此間,天大地大,哪裡不能去?一生一世,與你同心,相攜終老!”
梅梅木頭人般站着不動,手裡緊捏着一片草莓葉子,葉上細細的小刺兒扎進皮肉也不覺得疼,她又想哭了,真不知道爲什麼遇事就想哭,也不管能不能解決,要不要緊,先哭一場再說,看來這是秦媚孃的毛病,留給她了。不過細想起來,前世的她也愛哭,只是談了那場戀愛之後,苦的次數少之又少了。
她怎會不知道張靖雲的好?翩翩濁世佳公子,俊秀脫俗,性情不溫不火,有一雙體察入微的慧眼,一顆善解人意,溫暖體貼的玲瓏心,若讓他以未婚女子的身份選擇,她一定會選張靖雲!但是在未脫離徐俊英之前,她不能,不敢對任何人透漏半點心思,她有她的原則,不論是在現代,還是在本朝,她都約束這自己,遵守這個準則:未有自由身,絕不開始另一段戀情!
與張靖雲,靈虛子,齊王交往,完全以純潔的朋友心態相對,但老天似乎在跟她開玩笑,她不動情,不代表別人不動心,齊王,張靖雲的表白接踵而至,爲什麼都是現在?在她拿不到休書,絕望死心的時候?
出門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