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雅萱這句看似萬分隨意脫口而出的話,生生將佟候爺到喉的話又重新逼回去,只令佟候爺氣惱地瞪了佟雅萱一眼,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深刻地認識到佟雅萱確實是生來跟他討債的,若非如此,換了其它的人,又豈能每每捉住他的軟肋,不僅拿腳踩,拿手掐,甚至還拿刀來砍剁!
此時,佟候爺早就忘記了那些同僚稱讚起佟雅萱時,他還頗爲自得地搖頭晃腦,甚至還不止一次地在自己的“友人”面前自得佟雅萱確實不愧是他的女兒,遺傳到了他的老謀深算。
若長公主知曉這一點,定當會拿鞭子追在佟候爺身後,誰讓在長公主看來,佟候爺這些稱讚的話語,放在男子身上都不合適,又豈能放在女子身上?!畢竟,家和萬事興,哪府願意娶一個滿腹算計的媳婦回府,這不是自己折騰自己嘛!
這個消息瞞得過長公主,卻瞞不過將一府庶物盡皆掌握於手的佟雅萱。不過,在佟雅萱看來,她如今才十五歲,在現代還是一個唸書的小女孩,嫁人什麼的根本就不在考慮的範圍之內,佟候爺這番無心作爲卻是正合她意,故,在佟候爺都未察覺到的時候,她已悄悄地派人將這些消息散播了出去。
至於此舉是否會毀了她自己的清譽?
佟雅萱搖了搖頭,對於一個癡戀齊王杜偉澤整三年,做出了無數將自己臉面踩在腳下舉動女子來說,即使衆人礙於種種原因而不將這些消息外傳,但這世間本就沒有絕對的秘密。紙永遠包不住火,那些早就關注着盛京各府貴女情況,只爲了能爲自己的孫兒挑選一樁最合適姻緣的當家主母們,早就將這件事情牢記在心,即使她已和齊王退婚也會對她避之不及。
與其在往日讓長公主發現這一切的時候懊惱愧疚得寢食難安,不若現今就由她來出手結束這一切,並且將盛京這灘水攬得更渾濁一些。以便未來的日子裡,她能順利地摸到不止一條的大魚……
半個時辰後,車隊終於駛離盛京。
按照長公主和佟候爺兩人的計劃,原本是打算辰時起身,梳洗。用過早膳後就出發,這樣中午時辰就能離開盛京,進入下一個城市,可惜,一大堆意料之外的人和事出現,以至於幾人的行程生生被耽誤到用過午膳後。
若非如此。除了提前得到通知的太后、皇后等人,其它的人又豈能知曉長公主府一行人的去向?尤其是齊王杜偉澤、刑部尚書府孫逸修和威遠候府的孫昱哲,畢竟。這三人中,除了杜偉澤不知因何緣由而突然關注起佟雅萱,以及她身後的長公主府,孫逸修和孫昱哲這兩人的關注目光大多數還是放在國公府裡。
佟雅萱以袖掩面。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又揉了揉因爲看久了書而略微有些疲憊的雙眼,就着敞開的車窗往外望去。
入目所及依然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黃色油菜花,風吹過的時候,油菜花猶如海面般泛起波瀾。
遠處的山巒已籠罩在薄霧中,天空已是一片晚霞。
估算了一下時間後,佟雅萱問道:“文嬤嬤。爹和娘還在騎馬?”
文嬤嬤應了聲,又端來幾碟一直溫着的糕點,道:“離客棧還有一段距離,郡主先用點糕點墊墊肚子吧。”
佟雅萱點點頭,拈了一塊綠豆糕,撲面而來的香甜氣息,只令她那疲憊的身子也猶如突然注入了一絲活力般,那雙狹長的丹鳳眼也微眯,臉上難得地露出一抹愜意和悠閒來。
對於佟候爺和長公主兩人連續騎馬兩個時辰整的舉動,佟雅萱在勸說無效的情況下,也只能搖頭嘆息這偌大的盛京,看似繁華,不知埋葬了多少人的青春和活力。
一刻鐘後,車隊終於抵達幾人期望中的客棧。
馬車剛剛停穩,佟雅萱就率先跳了下來,走到掌櫃面前,一迭聲的吩咐下去後,纔在文嬤嬤的提醒下看向相互攙扶着,一步三挪地走進客棧的長公主和佟候爺,嘴角抽搐了下,道:“爹,娘,你們這是怎麼了?”
佟候爺瞪了佟雅萱一眼,極不滿意佟雅萱的明知故問。
佟雅萱仿若未覺似的,急行幾步,到達長公主面前,攙扶住長公主另外一隻胳膊,一臉的關切和擔憂:“娘,我已吩咐小二多準備一些熱水,待會用過晚膳後,你就好生泡泡,我待會再幫你塗點活絡油按摩一下,舒緩一下筋骨。”
“萱兒,你真是孃的貼心小棉襖。”長公主點點頭,一臉欣慰地說道:“不過,讓吳嬤嬤幫着娘按摩就行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就好生休息吧,不用操心這些事情了。”
“娘,我不累。”佟雅萱笑了笑,眼珠轉動間,恰好瞧見了佟候爺臉上那抹警告的神情,那本準備息事寧人的念頭也被她掐滅,又道:“娘,吳嬤嬤照顧了你幾十年,偶爾也該歇息一下,這次就讓我給你按摩吧。”
“正好我前段時間特意跟文嬤嬤學習了一下,待會就讓娘感受一下,看看我的學習能力是否有退步。”說到這兒時,佟雅萱特意頓了頓,突然轉移話題道:“不過,娘,我知道你的騎術很好,再加上爹特意爲你求來的那匹好馬,連我見了都欣喜若狂,你很久沒有像今日這般縱馬馳騁了,難免一時興奮激動得不顧自己身子,但,明日開始可萬萬不能如此了!”
長公主笑着搖了搖頭,輕點佟雅萱的額頭,嗔道:“你這丫頭啥時變得這麼愛操心了!行了,娘又不是三歲小孩子,又豈會不知曉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呢!”
可,下一刻,長公主就忍不住痛嘶一聲。
一旁的佟候爺忙收回摸向鼻子的手指。心裡才生出來的愧疚的情緒一轉而變得更濃郁起來,長臂一伸就將長公主整個人都攬在了懷裡,然後一彎腰,就將長公主抱在了懷裡,一臉焦急地吩咐道:“掌櫃的,快去請一個大夫來!”
話落,不待衆人反應過來。佟候爺就腳尖輕點,抱着長公主竄上了二樓,徒留原本準備打趣長公主一番的佟雅萱,順了順被風吹亂的髮絲,搖了搖頭。一臉嘆息和無奈地吩咐道:“掌櫃,不用去請大夫了,先讓人將熱水送到房間裡吧。”
這時,得了佟雅萱下車前吩咐而特意提了整個醫藥箱的文嬤嬤也趕到了,跟在佟雅萱身後朝二樓行去,其它的人則在吳嬤嬤等人的安排下用餐。
這一頭。大庭廣衆之下被佟候爺摟抱回房的長公主,身子被擱置到長榻上的這刻,那震驚過度而紛飛的思緒終於回籠了。
佟候爺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臉色已漲得通紅,嘴裡更是不時抱怨着自己不夠上心,竟然被自己和長公主再次縱馬奔馳這件事情給吸去了全部的注意力,而未注意到做了多年當家主母的長公主。即使再養尊處憂,但因着年歲的增長,確實不似年輕時那般無論如何折騰自己第二日依然會精神勃發了!
這一幕,令長公主再也忍不住地輕笑出聲。
回過神的佟候爺,說出來的第一句話就是這般地傻愣:“如慧,你沒事了?”
這回,長公主再也忍不住地捧腹大笑。可。很快,長公主就再次痛呼出聲了,只因她的身子不小心碰到牆壁,而那一瞬間傳來的巨大聲響不僅震住了佟候爺,也令站在門外,聽着房內聲音而嘴角抽搐不已的佟雅萱,再也顧不上其它的,忙不迭地推開門。
“娘,你沒事吧?!”
和佟候爺同樣的話,只令痛得眼角的淚水都忍不住逸出來的長公主咧了咧嘴,看着一臉羞愧得恨不能鑽到地洞裡的佟候爺,和滿臉焦急擔憂已不由分說就開始檢查起她的身子是否有受到嚴重傷害的佟雅萱,長公主只覺得那道巨烈的疼痛似乎也緩和了少許。
“萱兒,娘沒事。”許久後,長公主緩慢地說道,不過,卻換來了佟雅萱惱怒地瞪視。
“娘,這叫沒事,那什麼才叫有事?!”佟雅萱伸出手指,重重地戳向長公主的手心,感受到長公主身子一瞬間傳來的瑟縮,無視了臉色漆黑如炭的佟候爺那恨不能將她踹出去的惱怒目光,又戳了戳長公主的大腿內側和小腿處的軟肉。
“嘶……”怎麼也未料到佟雅萱竟然會有這樣舉動的長公主再次痛呼出聲,而佟候爺的面容越發愧疚的同時,看向佟雅萱的目光也暗含警告和威脅:他是長公主的夫君,佟雅萱竟然越過他而對長公主行那騷擾之事!
佟雅萱撇了撇嘴,連自己女兒的醋都要吃的人,活該要做一輩子都不能翻身的妻奴!
“娘,明日開始,你還是跟我坐馬車吧。”說着話的同時,佟雅萱也伸出雙手,爲長公主舒緩着筋骨。
“你那馬車有什麼好坐的!”長公主還未回話,佟候爺就忍不住出聲道,“大熱的天,大家都騎馬,如此才爽快,可,你瞧瞧你,年紀輕輕就跟垂暮之年的老人家似的,一路上都龜縮在馬車裡不出來,這也就罷了。你說說看,你那馬車裡都鋪了些什麼東西!一堆莫名其妙的枕頭,還有厚厚的羊毛坐墊,你是覺得這太陽太小,準備過冬喲?!”
這話,要多酸,就有多酸!
佟雅萱翻了個白眼,道:“爹,你這是羨慕嫉妒我按照孃的喜好佈置了馬車,沒有將你的喜好考慮進去,也沒有邀請你坐馬車,所以你才說出這番話的吧!”
“嗤!”佟候爺撇了撇嘴,微擡下巴,一臉的高傲:“就你那熱得讓人不停出汗的馬車?饒了你爹我吧!”
土包子!佟雅萱心裡輕哂:等你明日再騎一天的馬就知道什麼滋味了!
“娘,你瞧,爹這樣的行爲,算不算是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長公主點點頭,雙眼略彎,笑盈盈地和佟雅萱對望一眼,兩人迅速定下了明日同坐一輛馬車繼續接下來的旅程這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