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首低眸,端着一個描金的紅漆托盤,緩緩往長廊圓柱旁立着的念慈而去。
走至念慈面前,纖雲衝她福了一福,“奴婢金玉見過念慈姑娘!”
她都打聽清楚了,這金玉,是陳卓雅身邊伺候的小丫頭,平日裡只做些粗使活計,一般不會在這種場合露面,所以,她也不擔心自己的身份被人拆穿。
“有事?”念慈蹙了蹙眉看向眼前的婢女。
“我家王妃知道念慈姑娘從南荊而來,便給念慈姑娘準備了一些南荊的烏飯果,希望念慈姑娘可以喜歡。”說着,纖雲便將手中捧着的描金紅漆托盤向念慈遞了一遞。
那托盤上,放着一個琉璃盞,琉璃盞中盛着一顆顆誘人的烏飯果。
這烏飯果,不但美味異常,還可以入藥,生於南荊和南巫交界之地,在天瀾並沒有這種東西。
所以,看到眼前這誘人的暗紫色的果實,念慈的思鄉之情當下就被勾了起來。
“你家王妃有心了,替我謝謝她。”念慈端起那琉璃盞,很是感激的看向纖雲道。
“念慈姑娘客氣了。”纖雲又衝念慈福了一福,眸光滑過不遠處的巫月,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還有事?”念慈挑眉。
“姑娘,”纖雲湊近念慈一步,壓低了聲音道,“請你救救奴婢。”
不待念慈詢問,纖雲已道,“原本王妃娘娘是給念慈姑娘和巫月姑娘都準備了一份烏飯果的,可……可巫月姑娘的那份卻被大皇子妃給拿去了。今日是王妃的壽辰,奴婢又不想惹王妃生氣,所以,這份烏飯果,念慈姑娘可不可以和巫月姑娘一起共享?”
“沒事,我去找她就好。”念慈並沒有多想,當下應道。
“多謝念慈姑娘,多謝念慈姑娘。”纖雲連連道謝,一點點退了下去。
“巫月,”念慈當下端着烏飯果走向巫月,“看看這是什麼?”
“什麼?藍莓?不太像啊!”巫月打量着琉璃盞中的烏飯果,有些不太確定。
“你是住在南潯的?”念慈心思一轉問道。這烏飯果,無論是南荊人還是南巫人,都是認識的。可巫月卻不識得,而她又姓巫,很有可能就是住在南潯的。
“嗯,算是吧。”巫月點頭,她一直的假身份就是住在南潯。
“就猜到了,你嚐嚐這個。這叫烏飯果,這是我們那的一種水果,酸甜爽口,脾性溫和,對身體大有裨益。”說着,念慈將手中的琉璃盞向巫月面前遞了遞。
“真的?”巫月拈起一顆,嚐了嚐,“的確味道不錯。”
念慈也拈起一顆送入了口中,“在南荊,這烏飯果數目也很少,真沒想到,在這裡還可以吃到這個。”
“楚楚,萍兒,”巫月拈起幾顆遞給身邊的藍楚楚,還有萍兒,“你們也嚐嚐。”
藍楚楚遲疑了一下,也沒有再推辭,將那烏飯果送入口中,當下也點頭道,“的確味道不錯。”
“謝謝巫月姑娘。”萍兒將烏飯果攥在手中,並沒有吃。她牢記她此刻的身份,只是巫月的婢女,自然不能
與在錦王府一般與她一起吃喝。
原本在這回廊看了一場熱鬧的夫人、小姐都回了殿中,空蕩蕩的迴廊便只餘她們四人。
四人便尋了一個偏僻的角落,看着漫天漫地的雨水從灰色的天空傾斜而下,又在地上濺起高高的水花,之後再落下。
偶爾幾人也閒話上兩句,倒也別有一番閒情雅緻。
片刻功夫,那琉璃盞便露了底。
“楚楚,念慈!”巫月突然喚了兩人一聲,眯了眯眼眸,“這雨水中的紅色是什麼?”
“什麼紅色?”兩人撐大眸子望向那從天幕倒卷而下的水簾,清凌凌的,哪有什麼紅色?
“就在雨中啊,你們沒有看到嗎?”巫月詫異的望了一眼念慈和藍楚楚,轉眸又看向身後的萍兒,“萍兒,你看到了沒有?紅色,那雨水中有抹淡紅色?”
萍兒撐大了眸子望向雨瀑,“沒有,沒有看到什麼紅……”
“哎喲!”
萍兒的話未說完,巫月已然抱着頭蹲了下去。
“巫月,你怎麼了?巫月?”藍楚楚頓時變了臉色,跟着她蹲了下去。
巫月擡頭,小臉已然是一片煞白,“我頭好疼啊!頭好疼啊!哎喲!”
此刻,巫月只覺得腦袋中仿若憑空多出了一隻手,瘋狂的牽動着她頭部的每一根神經。
“萍兒,念慈姑娘!”藍楚楚看向兩人,又掃了眼身後的偏殿道,“你們扶巫月去這偏殿休息,我去找三皇子妃請府醫。”
“好!”萍兒和念慈也不敢耽擱,一人一邊扶着巫月就往一旁偏殿的廂房而去。
“啊!啊!”
進了廂房,剛被放到美人榻上,巫月就抱着腦袋在牀上翻滾起來。
那隻突然伸入她腦中的大手,愈發用力的扯着她的每一根神經,仿若要將它們生生拽斷一般。
“巫月,巫月?”萍兒急得眼淚都已經快要落下來了,早上臨出門的時候,王爺還千叮囑萬囑咐,讓她照看好巫月,可這會卻出了這麼大的簍子。
巫月此刻哪還有功夫理會萍兒,甚至說,此刻她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痛,極致的痛,萍兒說了什麼她根本就聽不到。
“是不是那烏飯果有問題?”萍兒白着小臉轉向一旁的念慈。
念慈的臉色此刻也不大好,“應該不會,畢竟那烏飯果我也吃了,藍姑娘也吃了,都沒有事。”
“也對。”萍兒當下也舉得念慈說的有幾分道理,就算那烏飯果有毒,要中毒也應該是三個人一起中毒,怎麼會就單單巫月一個人有事?
“啊!哎喲!”
只片刻功夫,巫月已然痛的大汗淋漓,渾身的錦裙全部都被汗水打溼。
“花影,葉影,別讓人進來!”疼痛的間隙,巫月用僅有的一點清明吩咐道。
她這頭痛的莫名其妙,再分不清是敵是友之前,她誰也不信。
“是!”葉影顯身的同時,已然道,“主子莫怕,我已傳信給了王爺。”
巫月頭痛的連點頭都做不到,一雙手絞住牀單,將那漫天的疼
痛儘量嚥下去。
念慈雖不知花影和葉影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可卻知她們是與巫月一起的,當下默默向後退了退,將榻邊的位置讓給葉影。
“萍兒!開門!”
就在此時,藍楚楚的聲音在殿門外響起,“太醫來了!”
“藍小姐,姑娘已經睡着了,她說,不用太醫了。”萍兒有些心疼的望了一眼巫月,疾步走到房門前向門外的藍楚楚道。
“可是……”殿門外的藍楚楚眸中浮出一抹遲疑之色,剛纔巫月明明疼的已經站都站不住了,此刻明明還有淺淺的呻吟之聲從殿中傳出,怎麼會不用府醫?
“這是巫月姑娘吩咐的,她說,她想好好睡一會。”
萍兒的聲音又從門內傳出。
“好!”藍楚楚只能如此應聲。
“真的不用爲巫月姑娘看一下?”陳卓雅的眉心微蹙,今日她原本是要交好巫月的,若讓巫月在這出了什麼問題,三皇子怕是會生撕了她吧?
“不用!”藍楚楚此刻卻反而堅定了主意,無論殿內的情況如何,但萍兒肯定不會害巫月的。
更何況她剛纔也看到了,巫月身邊還有兩個很厲害的護衛,有她們在,巫月肯定不會有事的。
“可是,”跟着一起趕來的巫雪,有些不甘心,“無論巫月姑娘現在的狀況如何,也應該請府醫瞧上一瞧,這樣,我們大家也好放心啊,王妃,你說是不是?”
她將銀葉春羽碾碎,一個個塗抹在那烏飯果上,就是爲了試探巫月是不是巫女?
銀葉春羽,無毒無味,唯一的作用便是喚醒巫女的印記。
倘若巫月是巫女,這銀葉春羽就會迫使她顯出巫女的印記,若真如此,不惜一切代價,她也要除掉巫月。
可倘若她不是巫女,那她就暫時不必這麼着急對付她,就先幫助大皇子應付此次二皇子和三皇子的聯手。
所以,她一定要見到巫月,要見到她頭上是否有巫女印記的顯現。
此刻,巫月躲在殿中,她看不到,那可不行。
見陳卓雅眸中浮出遲疑之色,巫雪當下再添一把火道,“你看,我們這麼多人圍在這裡亂哄哄的,若巫月姑娘真的沒事,怕也會起來告訴我們一下,而不是避而不見。”
“巫月姑娘,你若是不放心我們,只讓府醫一個人進去就好了。”陳卓雅這一刻倒是真心實意的爲巫月考慮。
“多謝王妃的好意,不過巫月姑娘說不用了。”萍兒的聲音又從殿門內傳出。
而此刻,鋪天蓋地的疼痛中,巫月又看到了漫天的火光,還有仿若流星一般墜落的帶着火光的箭矢。
不對,不對,這情形,她什麼時候看到過?
在疼痛的間隙中,巫月拼命的回想,終於,她想起來了。
那日,在百獸園,她中毒和夜錦衣一起從懸崖上跳下的時候,她曾經做了一個這樣的夢,就在那夢中,火光四起,無數燃着火的箭矢仿若流星拖着的長尾一般從空中墜落。
可那明明是一場夢,爲何此時的感觸會那麼的真實?
(本章完)